祥類綜合醫院
新興知名的貴族醫院,它結合了全島最先進優良的設備技術,並附設境內最高級的健診中心。打從籌備興建開始,關於這座貴族醫院的一舉一動,便是各媒體追逐探訪的焦點。
而「祥類」之所以眾所矚目,首先是它獨一無二地佔據在寸土寸金的首善區之一隅——最精華的商業用地,蓋得出這麼一座外觀宏偉壯麗,軟硬體設施不輸一級教學機構的大醫院,其出手不凡的幕後老闆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當然是普羅大眾們津津樂道、爭相探討且樂此不疲的大話題。
此外,自「祥類」落成營運之後,許多的企業巨賈、政壇名流便不約而同以「祥類」為醫療保健的惟一首選。
達官貴人所欽點的醫院,必然得先滿足高階人士的挑剔需求,且要達到所有病歷徹底保密的超高難度任務,主事者的領導管理能力更顯重要。
而它的領導者,也是造成話題的風雲人物,正是昊極集團——翟家二少爺,翟昊。
年紀輕輕便取得腦外科醫學博士的翟家二公子,是家裡六兄弟中個性最冷靜內斂的。
習醫之人需要耐性和睿智,他不但兩者得兼,還擁有挺拔出眾的英俊面容,濃烈分明的眉眼鼻峰凌氣逼人,寬闊肩膀搭上純白醫袍益顯玉樹臨風。
此刻,一向穩重沉斂、喜怒不形於色的翟昊-終於發了脾氣!
只見身形偉岸的他怒氣沖沖臨窗而立,犀利鷹眸直直盯著窗外漫天飛舞的冥紙及白色傳單。
「該死的!沒有人能阻止這群瘋子嗎?警衛上哪去了?」他握拳詛咒。
「沒辦法,實在是人太多了,警衛隊只能防止他們衝進醫院。」
「有媒體在嗎?」翟昊-皺起眉峰。「你怎麼跟他們講的?」
「您放心,我已經說明事件尚未查明,請他們先不要處理。」
「確定他們聽進去了?不會為了搶收視私下偷跑?」翟昊類狐疑瞇起眼。
他不相信女人的工作能力,直接了當遞給負責公關的曾晴一記強烈質疑。「你有幾成把握?請你說到做到。」
「我……我都照您的意思——」曾晴嚥了口口水,戒慎恐懼回道:「只要哪家媒體敢透露半個字,下年度昊極的廣告預算一塊錢都別想要。」
「嗯。這還差不多——」他緩慢點點頭,隨即憂心將目光投向窗外。
看著簇新宏偉、氣勢壯闊的醫院大樓前,如黃蝶起舞不住翻飛的艷黃冥紙,一層層如熾火烈自般,殺傷力十足地戳入眼簾,刺得他的眼、他的心持續淌血、疼痛不已……
這是他一手創立的醫院,是他貢獻最多的心血,也是昊極集團的金招牌。
愛面子又特別好強的翟昊-無法接受親手扶植的醫院,此刻竟然漫不堪入耳的抗議和飄散不盡的冥紙?!
他憤然拉開百葉窗,那堆凶神惡煞群聚叫囂的人龍,一再以簡陋擴音器聒噪地散出的怒吼,一聲聲狂囂掠利他的耳膜——
不要臉財閥輕賤人命!害人的夭壽醫院醫死人!不要臉的祥害醫院大小眼,看衰窮人,小百姓無辜冤死……冤枉啊!
「可惡!馬上去叫他們統統給我閉嘴!」翟昊-狠罵道:「瘋子!這些人全瘋了……到底是哪兒來的村夫愚婦啊?」
「翟院長,您……別生氣,我已經交代下去要他們好好處理了。」
「哼!處理?你是瞎子嗎?外面亂成這樣,算是哪門子的處理?」
翟昊-氣憤以掌擊牆。「混蛋!你們公關室裡養那麼多人全是垃圾啊?」
「那……那依您看,接下來怎麼辦?可以報警嗎?」
負責處理醫療糾紛及公關事宜的公關室主任曾晴焦慮不安地低問。
「問我?哼這問題應該我問你吧?」
翟昊-哼著,抿起唇、斂緊雙眉,只是冷冷回以寒漠的白限。「先給我查清楚,這幫人是哪來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們,其實……嗯,據初步瞭解是一個叫於陳彩的老婦人,在路上中風昏倒送到我們急診室,最後沒有急救成功,家屬認為是醫生沒有盡力。所以……」
「病人死亡是我們的過失嗎?」翟昊-鎖緊眉心凝聚憤怒。
「……看起來……應該不是。」
他憤恨地大手一揮,匡地打落桌面上的骨瓷茶杯。「什麼叫看起來不是?那天是哪一組人員負責急救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底怎樣?你得去問個清楚啊!光在這兒六神無主有什麼用呢?」
「是是是!我們已經努力在查了。」曾晴被他雄獅般的怒吼嚇到「皮皮挫」。
「半天之內,我要拿到所有詳細的調查報告。」
他一字字鏗鏘有力的下達指令。「曾組長你聽著,不論用任何方法,軟的也好,硬的也罷,先給我把那幫人打發掉!再這樣給他們鬧下去,我們醫院還要不要開門?」
「是。我馬上去想辦法!」曾晴匆忙退下。
☆☆☆
連續在烈日下跪了幾小時,悲哀又疲倦的於蘋只覺全身空乏地快昏厥過去
「你還好吧?要不要先起來到走廊裡邊歇一下?」
哭泣過度而顯迷濛的視線前,隱隱然浮現一張忠厚老實而略顯靦腆的青年男子臉龐。
「你已經幾天沒吃沒睡了,萬一中暑就糟了。」
「……宏青哥,我沒關係——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翟昊-面前。」
「你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他拼。」何宏青語重心長。「他們有錢有勢,大家有得耗呢,你要保持體力啊,來日方長……」
「我顧不了那麼多。事情已經鬧那麼大了,我不相信他還能避不見面,我就看他多能躲?看他們禁不禁得起丟臉?」
於蘋乾啞著嗓子,虛弱而堅定地道。
「何苦呢?你損壞自己的身體健康,只是減損討公道的本錢而已。」
何宏青皺著眉,關懷備至地遞給她一杯水。「先喝點水吧。讓自己放鬆一點,你看整個祥光社區的街坊鄰居都盡了全力在幫忙,我媽和寶劍叔喊了一下午,跟那些警衛斗了好幾回合不嫌累。小蘋,你一點兒也不孤單啊!」
於蘋喝盡杯中清水,堅定抿唇。「我知道,大家都為我媽枉送這條命難過,也都願意拋頭露面幫我。說真的,還好有這群可愛的朋友……否則,我……」
想到驟逝的母親,還有因母親好賭所遺留下的一筆龐大債務,學校剛畢業的自己連份固定的工作都沒有……
無奈和哀慟凝成龐大而沉重的烏雲,籠罩她小小瘦削的肩頭,令人窒息的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為了母親,為了自己的將來,她非得爭取到合理的賠償不可。
「別難過……現在最要緊的是堅強。懂嗎?」何宏青歎口氣。
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鄰家女孩,不同於其他同齡女孩的聒噪膚淺。很早以前,他就把出落得美麗清純的於蘋深深放在心底。
他喜歡於蘋的清甜可愛,更愛她在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優雅、恬適的美感。
生長在中下階層的祥光社區,他清楚知道於蘋的氣質出眾,純淨美麗乃獨一無二,是任何一個同村同齡的女孩所不能及。
畢業後便在社會局擔任專員的何宏青知道自己的斤兩,一個出身中低階層的青年人,不顧一切以考公職為自己加分,只為得到至愛女孩的青睞。
於蘋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他深信她懂得自己的心意,而何宏青早就計劃好,再過兩年,待自己升上課長,張羅到車子和房子,屆時,於蘋就專屬他一個人了。
「好了,別再流淚……小心傷眼睛啊!」
他擬著專情的眸光瞅住她,小心地掏出面紙為她拭乾眼淚。「一切有我們在,沒事的。」
「謝謝你,宏青哥。真不好意思,為了我,害你浪費了好幾天年休假。」
於蘋感激地接過面紙,由衷道謝。
「跟我還客氣什麼?說真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何宏青拍拍她的肩膀。「像這樣的醫療糾紛,站在財閥的立場一定是想辦法壓下去,用最少的資源息事寧人。我們一定要堅持、據理力爭,不要讓他們以為小老百姓最好欺負的……」
「嗯。」於蘋肯定地點點頭。「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他知道,窮人也是人,窮人的命也是條人命。他們絕對要為自己的輕蔑疏忽而付出代價!」
「我支持你——」何宏青執起她的手。「不要擔心,好嗎?」
「請問,哪一位是於蘋小姐?」
一名表情嚴肅,身著深色套裝的女人趨前問道。
「我是。」於蘋仰起了頭,拂開長直頭髮,晶亮的眼眸混著瑩光。「有什麼事呢?」
「麻煩你到裡面談一談,我們翟院長想見你——」
「哼,他總算頂不住啦?願意跟我們談了?」何宏青挺直腰桿拉著於蘋起身。「走!我陪你進去。別怕……」
「對不起——」曾晴漠然地阻絕何宏青的跟隨。「我們翟院長只想見于小姐一個人。」
「這——」何宏青不放心地看了看哀毀神傷的於蘋,力爭道:「我是她的好朋友,讓我陪著她行不行?」
「不行。就她一個!」曾晴斷然搖頭,輕扶於蘋的肩膀,指引道:「于小姐,麻煩跟我走吧!」
「宏青哥,我可以應付得來……你放心。」
於蘋輕輕頷首,直起腰桿踩著堅定步伐進了那棟曾令她傷心欲絕的建築裡。
☆☆☆
祥類醫院 主管會議室
「于小姐,關於令堂的過世,我們也覺得遺憾。但是,根據初步調查,令堂的死並非是我們醫療的失誤,現在還在調查細節當中,很快會有正式報告出來……」
「不是說院長要跟我談嗎?他在哪裡?叫他出來!」於蘋不耐煩地別開臉。
「小姐,我已經得到翟院長充分的授權。有什麼意見跟我說就行了……」
曾晴照本宣科把老闆的意思傳達,遞給於蘋一張現金支票。
「這裡是二十萬的現金支票,是我們院長的一點心意。麻煩你先安撫外頭那些人,讓我們醫院能正常的營運。于小姐,相信你也是受過教育的明理人,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抱歉,我不想跟你談,應該對我交代的是翟昊類。」
於蘋固執地揚起下巴,眨動卷而翹的眉睫,堅定道:「至於這個?對不起,我不要!」
「唉,于小姐,何苦這樣為難我?」
「不是為難,是我不接受你們的推卸責任。」
拿起薄薄支票,她萬般不屑地往上拋出去。「別想推卸責任,我媽明明可以活得過來,是貴院的醫師當作沒看到似把她晾在一邊,是你們眼高於頂,擺明看不起窮人!」
「小姐,你冷靜點,現在爭執孰是孰非沒意思嘛,等正式的調查報告出來,我們一定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曾晴拾起支票,拉起她的手低聲下氣道:「拜託你收下,先讓你那幫鄉親父老撤下行嗎?麻煩你行行好,我也是領薪水的,不要讓我難做事嘛……」
「哼……區區二十萬就想打發我?告訴你老闆,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於蘋執拗地甩手,那張支票再度飆落地上。
「于小姐!你——」
曾晴已經被翟昊-叮得滿頭包了,現又被於蘋一鬧簡直耐心全失。
她火氣一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破口大罵:「讓我挑明告訴你,想跟翟家拼?省省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這二十萬要拿不拿隨便你——就怕你從今爾後連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曾小姐,你不要再浪費唇舌了。」相較曾晴的失控,於蘋倒是神閒氣定。
她彎腰拾起跌落地板的支票在指間揚著,一面咬著牙一字字清楚道:
「請你們院長出來吧!我很有興趣聽聽看,貴為企業霸主優秀的傳人,這二十萬怎麼拿得出手?」
「你!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曾晴發起飄來。「我們院長是隨便人想見就見的嗎?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副窮酸的樣子……呸!」
「惱羞成怒啦?沒用的。不管你怎麼羞辱我,今天我非要見到翟昊-不可!」
「吵什麼啊?!是誰在找我?」
激烈唇槍舌戰之際,驀地透冷寒酷又低啞的嗓音森森然傳入兩人耳際。
「院長……你……你來了?」
一見頂頭上司出現,曾晴像消了氣的氣球似,頹喪羞愧垂下頭。
「原來,你都是這樣辦事的?」他惡狠射給她一記冷漠白眼。「嘖,我真是服了你——嗓門大可以解決問題嗎?」
「院長,不是我……是于小姐她……她……」曾晴委屈地看了眼於蘋。
「算了,你走吧,這裡交給我,我自己來處理。」不耐煩地大手一揮,翟昊-直接往會議桌旁坐定。「于小姐,請坐。」
「對不起,院長……」曾晴惟惟諾諾地鞠躬道歉。「屬下辦事不力,下次一定改進。」
「走吧走吧,我沒時間聽你 嗦!」他加重分貝,直接了當趕走她。
一旁冷眼旁觀的於蘋,在一瞬間便讓這男人的豪情霸氣給完全震懾!
翟昊-外表的出類拔萃無庸置疑,他天生的統領氣質從寬闊的額頭,及自信精銳的眉眼之間散露無遺……
他的眸光犀利且帶著殺戮之氣,於蘋坐在他正對面,勇敢如她仍不自覺斂收眉睫,就是不敢直接對視他的凌厲。
「聽說,于小姐對我所提出二十萬的道義補償,非常不以為然?」
他快速抽過她夾在指間的支票,僅只短短半秒的觸碰,強猛的高壓電流已觸得她心跳狂亂不已……
不可否認,這個男人有著超級致命的吸引力。
「翟先生……」她深深吸口氣,勇敢抬起頭直視他的目光。「一條人命在你眼中只值二十萬嗎?」「你誤會了。這只是一筆安慰金,不是賠償;況且,我們也不須賠償。」
翟昊類換個輕鬆的坐姿,俊逸的頰邊勾起深深的笑意。
他看著女孩如紙純潔無瑕的臉龐,兩潭清湛的水汪晶眸直接映照女孩的單純無害。
無以名狀的特殊吸引,在他保持多年的沉澱平靜,一直穩若泰山的心底產生微妙的拉鋸、糾結。
「翟先生,明明是你們延誤我母親的病情害她無辜喪命的,你不能昧著良心推卸責任!」於蘋激動握起粉拳,透亮眸中泛起水霧……
「請你冷靜!」他耐住慍怒,努力以平和的語氣勸慰。「這個社會不是如你想要怎樣就怎樣的!凡事要講證據啊……」
「是啊,謝謝翟先生的提醒。」於蘋抿著唇,以委屈無奈的鼻酸語氣控訴:「有錢能使鬼推磨,窮人只能凡事自求多福,死了活該!是嗎?!哼……休想我會輕易屈服。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於蘋一定對你們祥類追究到底!」
「你當然可以追究到底。但是,你不能不講道理」
他吐口氣,點點頭,雙眸直直瞅住她倔強的紅唇,心底莫名激盪……
「你承認錯了?」於蘋露出勝利的淺笑。
「不,我們沒錯。」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報告沒出來之前,誰都不能定我們的罪當然,令堂去世叫人遺憾,該負的道義責任我不會閃。在一切都渾沌不明的此刻,可不可以讓我們打個商量?」「你說什麼?」不解蹙起秀眉,於蘋看著對面男人滿懷自信的淺淺笑容。「你想商量什麼?」
「請收下這二十萬,然後讓你的親朋好友離開,不要擾亂醫院的營運和聲譽。其它的是非對錯,全交給律法來定奪。可以嗎?」
「哼,終於你也知道怕傷害名譽了?」她挺起胸膛,輕柔卻帶些反諷地。「還以為你們是什麼都不怕的呢!」
「於蘋小姐,請直接告訴我接受或不接受?其它廢話少說!」
他的慍色壓不住了……
平坦的額際浮上幾條青筋,高聳英挺的鼻樑咻咻的噴氣。
「我、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請先息怒」
從他不住地深呼吸,於蘋知道自己觸到了這個驕傲男人不可侵犯的威嚴。
「儘管你不高興,我還是要說這樣太便宜你了。我不接受!」
她鼓起勇氣,堅決搖頭。「要我撤人可以,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喔?你還能有什麼條件?」
外表清純簡樸的於蘋,內裡藏著捉摸不定且難以猜透的心思,翟昊-再次打量她秀麗的五官,突然間,對這固執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產生濃厚的興趣。
他真的很好奇,年紀小小的於蘋會有什麼大不了的籌碼,足以用來跟一個大財團周旋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