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最近台灣的業務還順利嗎?」
「一切都好,杜叔叔怎麼突然想回台灣呢?我媽還好吧?」
車子高速奔馳在中正機場往台北的高速公路上。汪-璇親自跟司機到機場迎接從美國來台視察業務的杜叔叔。
過去他回台灣都是事先計畫好,這次臨時決定過來讓汪-璇很意外。
「你母親不錯啊,現在交了很多台灣移民過去的朋友,每天都有不同的節目,日子過得開心極了。」杜叔叔微笑道:「呵呵,本來這次回來想找她一起,恰好她要參加一個台灣社團的活動,她說事先已經答應了不好意思缺席,所以才沒跟著回來。」
「為了社團活動,連女兒都不要了?我媽真是沒良心!」汪-璇嘟嘴抱怨。
「呵呵……別這麼說你母親,她可是這一兩年才真正放下心頭的大石,敞開心胸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多交朋友總是好的,要回台灣看你隨時有機會。」
「是啊,她搬去美國前幾年都在為我操心,夠可憐了。」
汪-璇發生重大車禍那年,她母親在杜叔叔的安排下搬到美國照料身受重傷的她,可憐一個女人失去丈夫、又遭遇獨生女在鬼門關前掙扎的痛苦,汪瑪漩內心始終對母親抱著虧欠感。
「杜叔叔……『旅行者』在台灣的拓展計畫全都按照總公司發的執行表進行,我想,台灣上了軌道之後,是不是也該往對岸嘗試?」
「嗯,我有考慮。」杜叔叔沉吟著點點頭,慢條斯理道:「這次我倉促回到台北,最主要的目的也是想跟你一起規畫接下來的擴充計畫……中國大陸的市場那麼大,沒有一個企業家會放棄到對岸發展的。等會兒到了辦公室,我們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事先已經跟行銷部門整理好一些資料,馬上可以討論。」
「-璇,你對這件事情好像很積極?」杜叔叔畢竟閱人無數、見多識廣,言談間就洞悉了她、心中的盤算。「難道,你想離開台灣?」
「還是杜叔叔厲害!隨便就猜中人家的心事,真是不好玩——」汪-璇微嘟起嘴撒嬌道:「一個地方持久了會膩耶,聽說上海現在比台北還熱鬧,我幫您去開疆闢土,順便增廣見聞,多好啊!」
「唔……到全新的地方做生意可開不得玩笑,這事得從長計議。」杜叔叔以不解的眼光看著她問:「你在台灣待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去上海?是不是這裡有什麼讓你不愉快的事?」
「我——」果然薑是老的辣,沒兩三下,她的想法全給社叔叔識破了。
汪-璇確實想離開台灣,只因為對車赫凡的愛意無法斷絕,她受過一次重傷已經嚇怕了,再不想下半生為了一個注定不能愛的男人痛苦下去……
「怎麼了?跟傳偉鬧脾氣嗎?他哪裡惹你傷心了?晚上你約他出來,我幫你教訓他!」杜叔叔直覺猜測,會讓女孩子興起離開家鄉的念頭,多半與感情脫不了關係。
「我跟他沒什麼啦:杜叔叔你誤會了……」汪-璇解釋過無數次,但長輩們還是一致認定她跟宋傳偉是一對。
「我哪有誤會?上次他來美國出差順便來探望我,都親口承認他喜歡的人是你了。再說,我跟你媽也都覺得傳偉是理想的女婿人選。
說句實話,不是我老頭子老古板,這年頭要找到像傳偉這樣的好男人也不容易了,你別老是鬧小姐脾氣,要學著懂事些……」
「杜叔叔,您別開玩笑了。」汪-璇嚴肅道:「根本從頭到尾就是我媽喜歡學長,我對他只有一般兄長朋友的感情,其他的就沒有了。」
「可是,我看這小子很放不下你呢。」杜叔叔像是關心女兒的好爸爸,努力想瞭解她內心真正的想法。「要不然,到現在也沒有聽說他有要好的女朋友啊?」
「誰知他在挑什麼!反正,我跟他不可能啦。」汪-璇望向車窗外。說起這個男人,的確讓她很愧疚。
她知道宋傳偉一直在等他,甚至知道她不可能愛上他,仍然執迷不悔。
那天在酒館裡談起車赫凡到店裡來的事,一向循規蹈矩的他竟脫軌演出,明顯表現出他有多在意和害怕車赫凡出現……
或許,宋傳偉嘴上不說但心裡很清楚,在這場以她為主角的愛情競爭裡,他永遠不是車赫凡的對手。
「-璇,雖然我不是女人,但我總是長了你許多歲。感情這回事啊,比較起男人先天上的優勢,我覺得以現實面考量,女人嫁給愛自己的男人會幸福得多。傳偉對你感情很深,若選擇嫁給他,你後半輩子都是好日子。」
「哎呀,別再談這個話題了啦!我壓根沒想過要嫁人。」
回台灣投入服裝生意之後,汪-璇還沒對哪個男人有抨然心動的感覺,她沒有過成婚的念頭,父母親的婚姻讓她害怕,尤其她又親身經歷過巨大的愛情挫折,對於一般女人嚮往的天長地久早已當成神話,當然在她的生涯規畫中,這一部分早已不存在。
「這怎麼成?」杜叔叔皺起眉頭嚷道:「你年紀不小了,再蹉跎下去怎麼辦?我看,你要是不滿意傳偉,過幾天我托在台灣的老朋友幫你打探打探,看看有沒有好對像介紹給你。」
「不要啦,我最討厭相親了!」汪-璇氣急敗壞嚷著。「你們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法律又沒規定人一定要結婚啊!杜叔叔跟我媽離開另一半之後也都保持單身啊,難道一個人就不能過日子嗎?拜託,杜叔叔您就饒了我吧……」
「……哎,遺傳哪!你跟你媽的個性一模一樣,都是拗脾氣、死心眼!」杜叔叔無奈搖頭歎氣。「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心裡的疙瘩。不能徹底放開過去,為了不值得的感情執著——-璇,想想你媽的遭遇,像你們這種個性的女人,很容易吃苦哪!」
「我才不會呢!」汪-璇不服氣努了努嘴。
她聽得出來社叔叔的弦外之音,他老人家暗指她無法忘記跟車赫凡的一段情,就好像母親明知父親不可靠,卻還死心塌地跟了父親。
汪-璇沒再做任何辯解,她清楚自己不會再重蹈覆轍,年輕的母親為了愛情執意「不可為而為之」,但現在的她已懂得理性選擇知難而退。
她提出到大陸發展,不就是要徹徹底底的「撤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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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把我送的花退回?」
看著辦公室裡一束束被退回來的鮮花,車赫凡心底一股莫名的火氣直往上冒。他還沒遇過這麼冰冷、這麼不近人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人!
「沒為什麼,我認為你不必浪費心思、白花金錢,把那些買花、買小禮物的錢拿去做善事可能更有意義。」
「汪-璇,我跟你……我們有仇嗎?」車赫凡語氣黯然。「我並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出於真心,想多瞭解你一點。」
「瞭解?」汪璃游輕輕一笑。「那麼我可不可以知道,車先生為什麼對我特別好奇?你管理的東兆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為什麼要花心思在一個普通的女人身上?何況以你目前的身份處境,也不該對別的女人有太多好奇,不是嗎?」
「你問我為什麼?」車赫凡沉吟不到兩秒,直截了當答:「答案很簡單,就是我喜歡你。」
「你——」汪-璇沒料他吐出這麼直接的答案,當下愣住答不出話。
「不要懷疑,我說的是實話。」車赫凡嗓音低沉,帶著濃郁的感情。「別說你覺得怪,其實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不是個浪漫的男人,也從不相信一見鍾情那一套,可是……我感覺你奇妙的吸引著我,雖然你刻意疏遠我,卻一點也消減不了那股力量……」
「你靈異節目看太多了!」汪-璇冷冷回答。
隔著電話線,車赫凡看不到她花費好大力氣才壓下心中翻攪的悸動,也看不到她眼裡蓄滿的淚水,看不到她輕顫的唇角。
汪-璇握著話筒說不出第二句話,她恨老天這樣的捉弄他們!
好不容易逃過重重劫難,她改變臉孔換得寧靜一生,他也已遺忘那段不被祝福的感情,為什麼他們終究還是逃不開情牢?
「不要懷疑我說的話。」車赫凡比任何時候都認真堅定。「我不是青春期的思春少男了,沒那種閒工夫打電話到處找女人-璇,我想見你一面,有件事,我想當面問你。」
「什麼事?我很忙,美國大老闆回台灣來視察業務,我沒時間——」汪-璇還 拒絕,堅決逃避。
她害怕事情再發展下去,她不要被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再傷一次!.
「-璇!」他忘情喊出她的名字。「我想見你一面,不要拒絕我!不要再找理由,我不會耽誤你太久,就一杯咖啡的時間……」
「我……」她還在想藉口,卻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藉口。
「就當是普通朋友一起喝杯咖啡,就這麼簡單。」車赫凡不容她再推拒,嗓音沉啞道:「-璇,你愈是害怕逃避,愈讓我更有把握,我忘記的過去,跟你記錄上的那段空白,極可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車赫凡,你、你、你在說什麼?你……你調查我?!」汪-璇差點把話筒跌在地上,他這番話如轟天響雷震傻了她:
「為什麼你這麼激動?難道我說對了?其實你認識我,我們以前就不止是『同學』,是嗎?」
車赫凡丟出一連串問句,停了一會兒,幽幽歎道:「我跟你一樣,心中有一堆無解的疑惑。以前,我也以為埋頭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就可以過下去,但是其實並不能……要不然,你怎麼會跟我一樣,必須每個月去拿藥?」
「你不要再說了!」汪-璇緊固的心防終於崩潰,她痛哭嘶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璇,不管我忘掉的過去有多醜惡,與其在夜裡輾轉難眠,不如選擇坦誠面對。今天下班我去接你,不見不散!」
說完,車赫凡掛斷電話,隨即又撥出另一個號碼,他確定這個人一定知道他想知道的事。
「喂,是奚心璦嗎?我是車赫凡。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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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赫凡一個人站在高樓往下望,日暮黃昏後的都會街頭車水馬龍,水泥叢林燃起一盞一盞燈,他默默看著每棟大樓漸漸亮起燈,想著茫茫人世間,究竟有沒有一盞燈是屬於自己的?!
他毫不意外,汪-璇失約了。
她選擇逃避,表示他的推測有幾分真實,加上他回高中母校調出一些資料,發現他就讀的班上確實有位叫「汪羽璇」的女同學,她曾從美國電函申請在校成績,對照那段時間,恰巧是他重傷療養的那半年。
自稱是他高中同學的奚心璦也確有其人,車赫凡問了她許多過去的事,她說沒有經過當事人同意不能透露太多,但可以確認「汪羽璇」是在他受傷之後才去美國的。
「汪羽璇不是自願去美國的!」奚心璦特別強調這點。
車赫幾點起煙,任煙霧在裝潢考究的室內裊繞,顧不得這所專門提供政商名流秘密聯誼之用的高級俱樂部是全面禁煙。
他心裡很煩、很亂,似乎愈靠近真相,他越心神難寧。
偏偏汪-璇選擇失蹤,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她,她為什麼要躲?
就算她是自己高中時代的情人又怎樣?難道,他有哪裡對不起她嗎?犯得著像躲瘟疫似地避他唯恐不及!
他煩躁地在室內踱步,試圖從所有得到的混亂資訊裡理出清晰的條理,然而他相信感覺更甚證據!
汪-璇就是他過去的戀人「汪羽璇」,車赫凡迫切想見她一面,當面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她換了名字,也換了一張臉?
他又拿起手機按下那組早已熟爛的號碼,電話依然無法接通,他瘖啞著嗓子留言。「我在這等你,X X路X X號X X樓-璇,我知道你就是我愛過的羽璇……總之我等你……不見不散。」
留完言,他開始發簡訊,一通再一通。
車赫凡瘋狂想見她一面,就算她什麼都不想說也沒關係,他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他知道她可以幫自己度過這種靈魂飄蕩的恐怖虛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酒瓶一罐罐堆上茶几,車赫凡徹底失望了!
沒想到汪-璇連一點基本的溫情都不願給,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獨可憐的男人,縱使擁有眾人羨慕的財富,但最徬徨無助的時候,卻連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人也沒有!
他喝掉最後一瓶酒,迷濛的眼神看不清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幾點。他只能確定夜很深,屋裡屋外都很靜,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聲音。
在完全陷入昏睡之前,車赫凡又再拿起手機發了一封簡訊——
羽璇,許多往事雖無奈遺忘,但卻依然記得,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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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璇在聽完塞爆語音信箱的最後一通留言,看過最後一則簡訊之後,她再也狠不下心不理一個人躲在會館裡的車赫凡。
她開車按照地址尋去,無人的街頭一個人開車叫人心裡緊張,她擔心他會不會喝醉酒做出什麼危險的事?
瞭解他激烈的個性,汪-璇不敢冒這個險不去。
來到他留言的俱樂部,服務小姐知會她車赫凡可能一個人在裡面喝到爛醉,其實不必她說汪-璇也知道,從車赫凡的留言就聽得出來他喝了不少酒,感覺他的情緒非常低落。
「赫凡,」汪-璇坐到他側躺的沙發上,輕聲叫喚:「赫凡……」
「唔……」雙眼緊閉,眉鋒緊鎖的車赫凡似乎睡不安穩,他聽到汪-璇的叫喚聲,慢慢張開眼睛。「你……終於來了,羽璇?你是羽璇嗎?」
「你醉得很厲害。幹嘛喝這麼多酒?」汪-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溫柔拿起濕紙巾為他擦拭汗濕的臉龐。
「你看到我的簡訊了?」車赫凡握著她的手,急急迫問:「你就是我認識的羽璇對嗎?你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當我是陌生人……我明明還愛你,雖然我忘記我們是如何相愛的……」
「你好了嗎?赫凡……你到底清不清醒?」汪-璇迷惘了。她疑惑愁苦的凝望著他,從他恍惚的眸裡看不出他究竟是說真話還是醉話?
「唔……」車赫凡閉上眼睛,倚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赫凡,你別睡在這裡。走,我送你回家。」汪-璇想扶起他,但實在力氣不夠,她根本移不動他,只得把他放在沙發上。「我看你就在睡這裡好了,明天早上再通知你公司的人來接你。」汪-璇拿起他的西裝外套蓋在他身上。
「我先走了。你留在這兒應該很安全。」汪-璇拍拍他的背。「好好睡吧,別胡思亂想了。」
「不!你不要走!」車赫凡冷不防一把抓住她,低聲道:「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來,為什麼要走?為什麼看到我像見鬼一樣拚命逃跑?我有好多好多疑問,沒有人可以給我合理的答案……為什麼你們都在騙我?!為什麼?」
「你醉了。」汪-璇想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無法掙脫。
他衷訴著這幾年來受到的委屈,失去記憶的空無孤獨只有在無人的時候,他才會展現脆弱。
「你為什麼不肯回答我的問題?」車赫凡將她拉進懷裡,手抓著她的下巴,深情凝望她。「你……到底是不是羽璇!」
「你說呢?你自己覺得是不是?」她被他充滿電力的雙眼震懾得無法動彈,靠在他的懷裡,讓她想起多年前流落荒山的那個夜晚。
「是,你就是。」車赫凡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他的眸子幽謐如兩泓深潭,在水面下藏著萬千柔情,彷彿不斷魅惑著與他對看的她,誘引她往深謐的湖中一躍而下。
汪-璇感受他的熱力不斷增加,她的靈魂被他吸引,在此刻無暇思考其他,只想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裡說不出的情意。
「赫凡,你看仔細了。」汪-璇牽著他的手放在頰邊。「你仔細看,我……我的臉是不是羽璇?」
「羽璇……」他溫柔撫摸她的臉,看著她美麗的五官,眼中的疑惑慢慢加深,不斷低喃:「是,你就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你是……」
他驀地俯首吻住她的唇,狂野中帶著慵懶微醺的親吻,彷彿仲夏的微風,熱力十足包圍著她。
汪-璇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完全臣服沉醉在他的氣息之中,任由他加深這個熱吻,深深融入對方心裡。
她享受他唇間溫醇的酒香,他的溫柔輕撫讓她無法抗拒、全身放鬆,投入他的懷抱,隨著他的節奏一起舞動,恣情放肆地歡愉,直至渾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