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嫁愈美麗 第一章
    第二節下課鐘響,程予歡即被老師點名到休息室。

    「予歡,你這陣子的功課有些退步,老師只是想瞭解一下原因……」

    祝瑞圓是學校的英文老師,同時也是二年三班的班主任。她對於這位來自單親家庭的孩子,有分特別強烈的關心。

    被同學封為校花的程予歡,荏弱的外表仿若出身溫室的花朵,加上品貌與功課同樣出色,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她的背景是怎生的複雜。

    直到那次不經意的家庭訪問,祝瑞圓才曉得,這位一向文靜的孩子不僅環境拮据,更糟的是,她的母親居然有酗酒的習慣。難怪!程予歡身上總有一些「不經意跌來」的淤青,對於一個理智已被酒精收買的女人,誰能指望她對自己的子女仁慈到哪兒?

    「老師,我很好。」祝老師的善意總為她缺乏關愛的心注入一股暖流。但,她早就習慣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了,何況老師為她代墊了兩次的學費也尚未還哩!「可能功課壓力太大了,我一時適應不過來……」

    「哦?」祝瑞圓關切地說,「我看你的數科很弱,實在需要找個家教來加強。」

    「可是……」程予歡驚惶了,她負擔不起呀!

    「老師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人選已經有了,他是我以前的學生,現在念T大四年級。放心,念在我也曾是他老師的分上,唐爾恕不敢收你分文的。」祝瑞圓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就這麼說定了,下禮拜開始,每週兩節課。我給了他你的資料,他會自行與你聯絡的。」

    「老師,我……」可惜上課鐘聲中斷了她的推拒。

    「好啦!我記得你們數學老師最討厭學生遲到了,趕快回去吧!」

    祝瑞圓說著微笑地揮揮手,收拾教材上課去了。

    走出校門,程予歡此刻的心情黯沉得有如天際的那片灰蒙。

    「咦?你今天開始不是有家教老師要來嗎?祝老師對你真好,這位T大的高材生,說不定還是個大帥哥呢!」

    帶著羨慕口吻的溫馨,是程予歡最要好的死黨。放眼同班同學中,大概沒幾個敢與她並肩而行的,誰願意以平凡的姿色去烘托「校花」的美貌呢?也只有像溫馨這種不介意讓人評比的純樸女孩,才能夠和她建立深厚的友誼了!

    「你明知道我下課後還得去打工,哪有時間接受家教的指導。」程予歡送出無奈的歎息,「況且在家裡補習……也不太『方便』。」

    「你是擔心……」予歡那個陰暗的家,被嗜酒如命的母親弄得像豬窩似的,換作是她,也一定會擔心家教老師是否會嫌棄。

    「嗯!而且我還沒跟媽媽提起這件事。」除了家教之外,還有她偷偷打工的事。

    目送溫馨上公車後,程予歡便騎著她那台老舊的腳踏車回家。踩了二十分鐘的路程,拐進了一條小巷子,遠遠即聽見破碎的玻璃聲與男人的叫嚷從她家傳出。

    又來了!千篇一律的戲碼再度上演了!而基本的觀眾群,當然少不了左鄰右舍那些永不厭倦的三姑六婆們。

    「予歡啊!別進去啦!」一個已經掌握到最新戰況的伯母,好心提醒她,「等個五分鐘,他們就打得差不多了!」

    程予歡置若罔聞,旋風似的衝進去。她知道自己若再不阻止繼父,醉醺醺的媽媽可能得躺進醫院了。

    「住手!」果然,腳下的碎玻璃被她踩得嗶嗶啵啵,而縮在牆角的瘦弱身影則是血痕斑斑,「天哪!你怎麼可以把她打成這樣?」

    「是她自找的!」及時煞住高舉的酒瓶,韓萬孫差點打中衝過來護在程淑芝面前的女孩子。「真是賤女人!枉費我平日待她溫柔體貼,她自己有錢酗酒,卻捨不得給我張零頭買根煙抽?」

    罵她的母親賤?這種專吃軟飯的壞男人更賤!

    「要錢是不?」程予歡從口袋摸出最後一張大鈔,「去買煙吧!這裡有我收拾就行了!」

    沒有責備、沒有埋怨,她的面無表情全是拜母親多年來的「執迷不悟」所賜。

    「還是予歡懂事。」韓萬孫放亮的眼瞳,閃過色迷迷的光芒,「叔叔真是沒有白疼你呵……」

    「請你出去!」揮掉他不規矩的大手,她強壓下厭惡感,將母親扶了起來,「媽,我幫你上藥。」

    許是被痛毆而暈過去,許是酒精早麻痺了知覺,程淑芝拖著沉重的身軀任由女兒攙扶回房。程予歡熟練地將優碘塗在每一個傷處——該死!那種豬狗不如的男人,為何媽媽不早點離開?

    「予歡!有客人喲!」隔壁的阿水嬸一向是她家免費的電鈴。

    程予歡匆忙跑出去,只見一名高大的男孩在阿水嬸的推門後邁了進來。

    「你好,我是唐爾恕。」寬大的手伸過來,「你的數學家教。」

    糟!剛剛的那場混亂讓她忘了今晚的輔導課。程予歡愣了半秒,隨即為客廳的凌亂不堪而感到無地自容,再一低頭,才發現綠色制服上的血跡。

    「對、對不起……」她囁嚅著,慌亂地想先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我家裡有點……有點亂!」

    不是「有點」,而是亂到了「極點」!

    「沒關係!」唐爾恕不以為意,捲起袖子的模樣,似乎還想幫忙。

    「不行,你是客人……啊!」她痛呼一聲,指尖已劃破了個口子。

    「別動!」唐爾恕本能地緊捏住她的手指。

    男孩子的手……都這麼大的嗎?

    承受他掌溫的程予歡,心臟猛然在胸腔中收縮著。感覺微量的電流從他的指尖傳過她的臂膀,傳到羞澀的頰上化為兩酡紅暈,剎那間,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急救箱在哪兒?」唐爾恕的聲音喚回她飄渺的意識。

    「在……」眸光飄向了母親的臥房,她猶豫著該不該讓陌生人堂皇入內。

    「我去。」反倒是那男孩比她自若多了,一個簡潔而不失威嚴的命令,就教她乖乖釘在籐椅上。唐爾恕從容進入程淑芝垃圾堆般的房間,取出了還攤開著的急救箱。由床上昏睡的女主人一身傷痕纍纍的模樣判斷,這個家,恐怕不僅僅是祝老師所形容的「有點複雜」了!

    「你母親需不需要送醫院?」他彎下身來為她上藥,但隨即後悔自己的脫口而出,造成了她神色的僵凝,「對不起,我只是……」

    彼此在昏黃燈光下抬頭迎視的瞬間,唐爾恕被她娟麗的臉龐震住了——好個靈秀的女孩!尤其那雙如秋霧蒙湖般的眼瞳,最攝人心魄。其中似乎揉和了太多的無奈、辛酸……以及難堪。而最後的一個因子,卻無緣無故地令他心頭一擰。

    「謝謝你的關心。」程予歡淡漠地說。

    早知老師介紹的家教會是這樣的一個男孩子,即使搖斷了脖子她也要拒絕!天哪!他好高、好帥、好有涵養,以及……好有富家子弟的氣息!

    「你今天……可能沒辦法上課?」唐爾恕極不容易才從喉嚨逼出一句。

    奇怪!他對女孩子一向大方的,怎麼會突然……彆扭起來了?

    「嗯!」她輕應一聲,抽回他包紮好的小手,「我送你!」

    鄰居早已散去,只剩暗巷的路燈為他們拖下長長而沉重的影子。

    「唐——先生!」她認定彼此是不可能有師生之緣了,「謝謝你來指導我,不過,我家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我想……你也不必再來了……」

    「程……予歡!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唐爾恕淡淡地一笑,拍拍她的肩,「在沒有試教之前你就先否定我,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喔!」

    「你……還要來?」

    「這是我的電話。」忽然,他塞了一張小紙條給她,「除非你有事情無法如期上課,打電話先行通知,否則,我星期三是來定了,而且——風雨無阻。」

    末句的強調震得她心律大亂。風雨無阻?

    「拜拜!」唐爾恕沒有給她答應與否的機會,便眨了眨眼跨上機車,飛馳而去了。

    「唐……」她緊握著小紙條貼向胸口,眼眶不禁濕潤起來,「再見!唐——老師!」

    平日喝得糊里糊塗的程淑芝,難得在週三的這晚保持了清醒。

    「你就是祝瑞圓老師介紹的家教?」蹺著二郎腿,她不雅地朝客人吐煙圈。

    「是的,伯母!」唐爾恕鎮定地任其評頭論足。

    「我把醜話說在先了,我這女兒沒長什麼心眼,你可別對她動歪腦筋,否則……」

    由氣質判斷得出,這小子應該出身不低吧!不過,他長得未免也太俊了點,念的又是優等學府,想必外頭的馬子一定不少,程淑芝可不願讓未諳人間險惡的女兒步上她的後塵。

    想當年她為脫離紙醉金迷的酒國生涯,才會找了個有錢老頭依靠。哪知弄大了肚子,成天躲他老婆的追趕不打緊,生下孩子後沒幾年,那老頭居然死了,害她連個遺產的渣渣都分不到。

    「媽——」程予歡以拜託的眼神央求。

    母親並不曉得自己前天晚上有多狼狽,而她這副風塵味十足的德行,只怕更教人家看不起了。「祝老師說你近來的功課退步很多?」程淑芝嚴厲的眸光回掃女兒,「媽辛辛苦苦栽培你念高中,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巴望你考上大學,然後靠那張文憑嫁入上流之家,你可別把我全部的希望,毀在不三不四的男人身上了!」

    程淑芝訓完了話,進房去換了件衣服。

    「我去張媽媽家!」撂下一句後,她就出門了。

    一臉尷尬的程予歡,真巴不得有地洞讓她鑽進去。媽媽就是這樣,從來不會去顧及她的顏面。「對不起,我媽讓你……」難堪了!

    「以旁人的眼光來看,這是她表現關心的一種方式。」唐爾恕一語帶過後,攤開教材,「來吧!我想你得更加努力,才不致辜負她對你的期望。」

    有如此懂得體諒的老師呵,她真是太幸運了!

    由於程淑芝缺乏固定的工作,生活全仰賴年輕時候從男人身上挖來的錢財。但是在認識韓萬孫之後,她的積蓄除了被自己用來買醉外,這個靠她吃穿的男人也揮霍掉不少。

    孝順的程予歡為了不增加母親的負擔,於是在鄰居伯伯的介紹下,偷偷找到加油站夜班的差事。然而,為了將家教課程擠進原本就少的課餘時間內,她只得工作得更晚。幸好她的房間乃獨立於屋外的違建,而媽媽若不是喝得爛醉如泥,便是沉迷於牌陣中徹夜未回,才始終沒察覺到她不正常的夜歸。

    可是沒想到,她那貪得無饜的繼父,居然將需索無度的手伸向這邊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叔叔?」程予歡錯愕的表情,迅速被嫌惡取代,「你來幹什麼?」

    「聽阿金說你在這裡打工,叔叔關心你嘛!當然要過來看看……」恰巧沒有客人,韓萬孫肆無忌憚地搭上她的肩,「免得你媽說,我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別告訴我媽!」她的俏臉繃得死緊,「我不想讓她為我操心。」

    「我也是這麼認為。不過,叔叔難免有說溜嘴的時候……」他的意圖表示得夠明瞭。

    不甘地咬了咬牙,程予歡選擇了抽出兩張大鈔封閉他的嘴巴:「拿去!」

    「就這麼一點……」哪夠回本?

    「這是我僅剩的工資了!」她堅定的語氣不容討價還價。

    這兩張薄薄的紙,可是她站酸了多少天腿才掙得的,而他居然嫌少?

    「這種剝削勞力的工作,乾脆不要做了,不如叔叔介紹你去——」接收到程予歡那對鄙夷而警戒的眸光,韓萬孫識相地壓下後續的「建議」,「那……不打擾你工作了,叔叔這幾天不在家,代我好好照顧你媽喔!」

    說著,他吻了吻鈔票,揮手走人了。

    應付完這個人渣,程予歡像要虛脫似的,無力的身軀必須抵著柱子才能挺立。韓萬孫的貪心她領教得怕了,那種吸血鬼一旦知道她有收入的來源,肯定還會再來糾纏不清。

    天哪!看來她別想在下個月還完積欠老師的學費了。

    濕熱的液體忍不住由眼眶溢出,若非領班尚在休息室補眠,否則,她平常不會流露出半點無助的。只是,這分苦楚有誰能夠明瞭,有誰能夠分擔?

    無聲地,一條手帕遞了過來。程予歡來不及收回淚水,仰起頭——

    「唐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

    其實,他已經暗中觀察程予歡好久了!

    能夠考上一流女中,足見她的程度應該不差,加上輔導課上一點即通的反應,唐爾恕更加不能理解,聰明如她,成績居然會節節退步?最令人起疑的是,程予歡每到九點就請他準時下課,對於一個既免費又熱心的家庭教師,她何以不盡其所能地「利用」?

    於是,他在她的歉然送客後,便隱入暗巷中,並目睹她匆匆騎著腳踏車飛奔出門。

    「這麼晚了,她還想去哪裡?」

    明知沒有資格干涉人家課業以外的活動,唐爾恕仍壓抑不了一探究竟的慾望。謹慎地催著油門,一路跟蹤到附近的加油站,他望見那個清瘦的身影,是如何熟練地接過油管為客人服務。

    而接連的幾夜,他更默默「伴」著她到收工,並「目送」她平安回到窄小的家,繼續挑燈夜讀到天明。然後他終於明白,程予歡的成績是怎麼拖下來的,以及造成她淡黑眼圈的真正原因了。

    她瘋了嗎?高中的課業夠繁重了,她居然還沒命地兼差打工,是不是打算累死自己?

    唐爾恕不禁氣由胸起。三天!他這個「觀察員」不過陪她耗了三個晚上,體力已大感吃不消了,何況是她那副瘦弱的身子?

    不行,他得阻止程予歡這種自虐的行為!

    但是那位形容猥瑣的男子向她索錢的一幕,震住了唐爾恕差點邁出的腳步。他只知道程予歡的繼父好吃懶做,想不到韓萬孫如此卑劣而無恥。程予歡賺的辛苦錢,他居然有臉拿,而且還用威脅的?

    他終於明白祝老師願意自掏腰包,請他來指導學生的原因了。有這樣的父母、這樣的環境,程予歡還能逆來順受這麼多年,連他這個素不相干的人看了都會無端地心疼,遑論她的出污泥而不染有多令人心折了。

    「下班時間到了,我送你回去。」遞出手帕後,他平靜地說。

    「老師……」他居然連她何時下班都摸透了?

    斜掛的月兒以微量的光芒護送他們漫步回去,程予歡忐忑的心怦得七上八下的。為什麼唐老師要跟蹤她?他會不會去跟祝老師說?糟糕!那媽媽肯定是下一個知情的人了!

    「加油站的工作別做了。」抵家後,唐爾恕在門口如是說。

    「唐老師,你不明白,我……我……」很需要錢!

    「如果因為輔導課而讓你每天更晚下班,我的良心會不安的!」想到一個女孩子家走那段燈盞稀少的險路,他的心即會莫名地緊縮,「拿著吧!明天就去跟領班辭職。」

    「老師……」手中被陡然塞入一疊紙鈔,她驚慌地推拒,「我不能拿你的錢!」

    「只是借而已。」他豈會不知她絕不輕易求人的脾氣?「我已經找到其他更適合你的工讀機會,你可以在領薪之後分期攤還。」

    「工讀?你幫我找到了……」程予歡睜著又驚又喜的大眼。

    「嗯,那是我一位朋友的爸爸所開的公司。晚間六點到八點的臨時總機,週日也休息!薪水比加油站的還優厚,而且——不會有人突然跑來騷擾你。」

    這可是他硬跟學長拗來的肥缺呢!

    「老師……」她盈盈的眼眶,幾乎快攔不住激動的水珠了。

    「還有,你可以改口叫我唐大哥。」他壓下擁住她好生安慰一番的衝動,低柔地說,「有你這樣懂事的妹妹,我也覺得很驕傲!」

    常祖蔭想都沒想過,唐爾恕介紹的工讀生,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瞧她皮膚白皙,細緻的鵝蛋臉,一雙像會說話的眼睛眨呀眨的,害得他當場失神了十秒鐘——嘖嘖!擁有這等脫俗的氣質,只消再歷練幾年,肯定會蛻變為一個風情萬種的俏女郎。

    「喂!你的面試到底通過沒有?」唐爾恕暗推他的手肘。

    基於兩家的交情,加上和常祖蔭又念同一所大學,他第一個想到「有麻煩同當」的人選,自是這位大他一屆的學長!

    「嗯……喔!沒問題了!」一臉曬得黑亮的常祖蔭,赧然摸了摸三分頭,「聽說你的英文能力不錯,這份夜間總機的工作就是接接電話、協助分類下班後傳來的訂單,月薪一萬——二!」他私自再加了兩千上去。

    「這麼高?」程予歡難以置信地回望唐爾恕一眼,當初他說過大約一萬的。

    「是呀!『常榮』的待遇一向不錯,你可以考慮完成學業後來敝公司上班。」常祖蔭頓了頓,故意試探地說,「如果爾恕不介意他的女朋友讓我『關照』的話……」

    「祖蔭,你別亂開玩笑了!」瞥了眼俏臉嫣紅的程予歡,唐爾恕心虛地辯解,「我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常大哥,你想吃什麼,儘管點!」程予歡則以MENU分散他質疑的注意力,「這一頓我請客,算是謝謝你的提攜!」

    「就衝著你叫我一句『常大哥』,這餐我請!」爾恕提過她的家庭背景,他怎忍心讓一個生活在貧窮邊緣的女孩破費?

    隔天,程予歡便開始了在常榮公司的工讀。既是公司少東的引薦,貿易部當然不敢怠慢,分派的工作極為輕鬆。而由於與其他同事上班時間的錯開,安靜的環境更方便她在閒餘時看書。

    常祖蔭本來是當兵的,因為受訓才暫調回北部一個月。這段期間他常利用各種機會探探班、送送點心,週末時則約她和爾恕一起去看電影。原以為自己只是基於同情,才會這樣幫助一個欲自力更生的可憐女孩。但很快,他明白了那股時時刻刻想見到程予歡的強烈念頭,竟是一種友誼變質的徵兆。

    像他這種就快退伍的「老」男人,理應不該對正值幻夢期的高二少女感興趣的;然而程予歡的思想有著超齡的成熟,對人性的剖析更契合他的理念。幾場電影後的觀感討論,這個小女孩已在他心中佔據重要的份量,隨著入伍而空寂多時的感情世界,再度被注入了新的泉源。

    「快樂的時光容易過,想到不久後又得回去,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呢!」雖然拍的是唐爾恕的肩,他的眸光卻緊緊鎖在另一個人身上,「予歡,程媽媽不是去探親了嗎?反正晚點回去也沒人管,待會兒我們去看午夜場。」

    「我……」最近老讓常大哥破費,她怎麼好意思?

    「予歡快被你帶瘋了,下星期有幾場小考,她得收心了。」

    常祖蔭這陣子的慇勤不太尋常,唐爾恕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而這感覺,竟讓他的情緒沒由來地煩躁。

    「那……下星期六我們開車去海邊玩,週末放鬆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常祖蔭不死心地道出計劃。

    「下下星期接著有期中考,等考完後,程媽媽也回來了。」唐爾恕冷冷地說。

    「你——」這傢伙管得可真多!

    「常大哥!唐大哥!」程予歡不明白兩人眼中的火苗因何而燃,但驟變的氣氛卻令她不安,「別因為我而掃了興,你們倆也可以一起去呀!」

    「跟他?」常祖蔭回嗤一聲,「那我寧可回家睡大頭覺!」

    這半個多月大概是程予歡有生以來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了!兩位關愛有加的大哥哥,對於長年享受不到手足之情的她,仿若天上掉落下來的星星那般珍貴。

    「謝謝你們送我回家。」哇!今天玩得太晚了,幸好媽媽不在,否則……

    「明天見!」唐爾恕點點頭,要她趕快進屋去。

    「早點睡!記得蓋被子喔!」常祖蔭調皮的鬼臉尚未斂回,已被沒啥好臉色的學弟給拉出了巷子,「喂喂喂!你幹嗎拖著我……」

    「祖蔭!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但我得把話說在前頭。」唐爾恕叉著腰說,「你給予歡的關心,是不是該『適度』一點,免得造成她錯誤的幻想……」

    「我不會造成她錯誤的幻想。」常祖蔭正經的語氣,吐出令人驚訝的答案,「因為我是認真的。」「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十指不自覺地咯咯作響。

    「說來你可別笑我。原本我也不相信一見鍾情的,可是在遇見予歡後,我才明白愛情的魔力這麼偉大。」常祖蔭揚起陷入熱戀狀態中的人才有的傻笑,「爾恕,我喜歡上她了。」

    「Shit!你怎會對她……」唐爾恕氣惱地指著他的鼻子,「五六歲的差距,對適婚年齡的人而言不算什麼;可是,予歡才高二呀!她這麼年輕,禁不起你的遊戲人間的!」

    「我承認在學生時代交過很多女友,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常祖蔭揮掉他的指責,「予歡雖然還小,但她總是會長大的,而我——將會一直守候到她完全成長的那一天。」

    「不可以!」唐爾恕像條噴火龍似的迸出怒吼。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你也喜歡她?」

    程予歡的與眾不同,相信唐爾恕比誰都清楚,但他既表明了「普通朋友」的立場,就算是喪失了角逐的資格,常祖蔭最討厭這種出爾反爾的偽君子了。

    「我追予歡是追定了,即使你我的友誼深厚,也無法動搖我的決心。」

    「你——」向來溫文的唐爾恕,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念頭,而對像卻是他最好的朋友。

    驀地,一輛灰濛濛的機車呼嘯著從他們中間飆過去。

    「嗄?」常祖蔭訝叫著躍開兩尺,「真沒禮貌!差點撞上人啦!」

    然而那道熟悉身影所遺留下來的酒氣,卻激起唐爾恕心中的不安。

    「其實我也不想為了予歡跟你吵架。」常祖蔭瞧他眉頭揪得快打結了,「如果你只是擔心我對她的熱度不足,我可以在明年一退伍後,就立即和她訂婚來證明我的誠意。」

    「什麼?」怎麼講到訂婚階段了?回過神來的唐爾恕白他一眼,「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扯這些荒謬的事,我只擔心予歡……」

    程淑芝兩個星期後才回來,那她一個人在家……安不安全?

    「剛剛那個人是誰?」

    打從那輛機車經過,唐爾恕的眸光就一直老定在程予歡家那條巷子的方位,常祖蔭的心不禁泛起一陣疙瘩。

    「韓萬孫!」希望這只是他一時的神經過敏。

    「該死的,你怎麼不早說?」常祖蔭總覺得唐爾恕提過的那號渾蛋對予歡而言是顆不定時的炸彈。

    「去看看!」唐爾恕也不容許自己再猶豫了。

    他不能讓予歡承受任何的危機,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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