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羨慕大明星賺錢如水的速度,不過待在這個圈子多年,希驥也耳聞了不少藝人為親人背負巨債的秘辛。
為免日後招來麻煩,他和新人在簽經紀約前,通常會先做身家調查,凡二等親以內涉有黑道、賭場、妓院的,一概拒於門外。
想不到這項鐵律,竟然被一個聲名狼借的女人給打破了?!
但希驥已無暇去思慮後果。他只知道,唯一能救凝香跳出唐郁芳這窟「火坑」的途徑,就是「買」了她。
「簽完名後,這張三千萬的支票就屬於你了。」
不過簽字的人還沒伸手,支西木已被她那眼睛發亮的母親給截了去。
「承蒙希老闆大力幫忙,我更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
唐郁芳嘴裡說著感激的話,心中可暗暗高興自己「押對了寶」。
事實上,那出「討債記」是她故意安排的,目的原本只想把露露留下來,豈料得到了「一石二鳥」之效。
當初她也覺得奇怪,絕不會與「慈善家」畫上等號的希驥,怎可能熱心地送女兒去醫院,還讓她住頭等病房?而後製作人又撥給露露專用的休息室,更彰顯出他不尋常的關心。
且不管對方是一時善意或心存不軌,如果能借「希家班」在演藝圈的勢力……嗯哼!她女兒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偏偏露露的腦筋打了上萬個死結,居然蠢到要放掉飛來的熟鴨,母女倆還為此而起了爭執。
「錢的事,我可以去拜託婉苓阿姨,她應該不會見死不救的。」
「你去求她?那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除非海枯石爛,唐郁芳對那女人的恨意是不可能消失的。
「眼前有個傻瓜肯出錢解決媽的債務,為什麼要拒絕呢?況且觀眾向來是健忘的,一旦離開這圈子太久,再紅的明星也找不回昔日的光環。既然你幫凝香鋪了路,何不好人做到底呢?」
說了半天,母親無非是為了姐姐設想嘛!儘管已脫離極需被人呵護的稚齡層,葉凝露仍不免對姐妹倆的差別待遇而感到難過。
「那我到底還要扮演姐姐多久?」她酸澀地問。
「不會太久的,凝香一定會醒來的……」
「如果她永遠醒不了呢?」
唐郁芳立即指責:「你居然這樣詛咒凝香?她可是你的親姐姐耶!」
「我沒有詛咒,我只是假設。」
許多植物人不是一拖就數十年?
「說穿了,你就是寧可讓媽蹲牢房,也不願簽約 ?」
噴了那麼多口水,女兒仍未點頭,教她怎能不心急?
「媽,我怎忍心眼睜睜看你去坐牢呢?」
佛家有云:「人之所以成為父母與子女,或許是因為善緣,也可能由於孽債。」
葉凝露總覺得,她和唐郁芳就屬於後面的那一類,否則她怎又會任由母親擺佈,而來到這裡見希驥?
合約書終於在三人各懷心事下簽定,唐郁芳一看葉凝露簽完名,幾乎是笑得合不攏嘴。
「凝香啊!從今以後,你就是希老闆的人了。」
呼呼!一下子進帳三千萬,簡直比中彩券還過癮。
「記得以後要多跟同門的師姐妹請益,將來准有你熬出頭的一天。」
這番話聽起來,倒像在訓誡剛賣進青樓的丫環。
葉凝露曾一度被母親在流氓前表露的親情所感動,但現在她不得不懷疑,唐郁芳的「母愛」,究竟有幾分真假?
一想到學業就此中斷,所有的自由也將受到公司限制,她是如何也笑不出來,內心甚至因絕望而感到冰冷。
「歡迎加入『希家班』。」
唯獨希驥伸出的大手,傳來暖暖的掌溫。
「我一定會盡其所能照顧你的。」
迎視那道異常熱切的眸光,葉凝露恍惚了。
這個動機難辨的男人,究竟是來救贖她的王子,還是想把她推入地獄的魔鬼?
? ? ?
當希驥邀請媒體共同參與葉凝露的「正式簽約會」時,負責跑娛樂新聞的記者們無不樂翻天。
想不到演藝圈最具勢力的「希家班」,會簽下一位前途不甚看好的女藝人?這等的怪事,可不是每天都能挖到的大頭條呢!
「請問你們將如何規劃凝香的演藝事業?」
「所謂的『重金』,究竟是幾位數?」
「希老闆這次的闊手,是否意味著凝香已成為他的新寵?」
這一連串的問題,都由「希家班」的大總管——安琪拉代為發言。怎知她全回以曖昧不明的答案,可把記者的胃口給吊足了。
於是一場「真相追追追」的採訪戰,就此展開。
儘管凝香的行縱被保護得密不透風,身負「滿足民眾好奇心」之重責大任的媒體,仍想盡辦法搜集她的消息。所以連續兩周,各類的雜誌無不以她的玉照作為封面,來吸引讀者的購買慾。
而希驥要的,就是新聞炒熱後的效果——知名度。
即便是叱吃黑道的梟雄,也都能漂白為民意代表了,遑論凝香不過醜聞多了地了只要轉型得當,相信健忘的民眾,很快就會忽略她的過去。
但是對葉凝露來說,這種既要假扮姐姐,又得躲避媒體的日子,簡直是痛苦不堪。因為她不僅沒有了「自我」,也失去了「自由」。
「媽才兩天沒來看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副德行?」
瞧葉凝露瘦得跟林黛玉似的,唐郁芳可緊張了。
開玩笑,這孩子將來絕對有上億元的身價,豈能由著她如此憔悴下去?
「來來來!快趁熱把雞湯喝了吧!」
葉凝露完全不理會唐郁芳,她呆坐在窗前,凝視著街頭的人來人往。
「不是跟你說過了?千萬別站在窗口!」唐郁芳立即將窗簾拉上,「小心被狗仔隊拍到,你又要換飯店了。」
葉凝露猛地回過頭,睜大的眼瞳裡,充塞著憤懣的情緒,那半掀的唇,彷彿欲言又止。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一句話也不說,跟我嘔氣嗎?」
她不是嘔氣,而是生氣!
「軟禁」的滋味已經夠難受了,現在連看風景的權利都要剝奪,再這麼關下去的話,她鐵定會崩潰的!
「啊——」
葉凝露痛苦地嘶喊一聲,然後拿起棉被把山H己蒙起來。
「你瘋啦!」唐郁芳深怕她問壞了。
「唐姨,希老闆來了。」這時助理敏敏敲門道。
唐郁芳趕忙尷尬地對希驥說:「不好意思,凝香在跟我鬧脾氣咧!」
「嗯!」希驥點點頭,示意要她出去,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看著消瘦許多的葉凝露。
早在唐郁芳來探望女兒前,敏敏已告訴他凝香這兩天的情緒不佳,雖然沒有亂發脾氣,但是厭食的情況很嚴重,所以他才過來看看。
由於聲音的突然靜止,葉凝露忍不住探出頭。
「我以為你想當一輩子的鴕鳥呢!」
不愧是昔日的「少女殺手」,希驥連支手托腮的姿態,都魅力無窮!
葉凝露看著看著,驀然紅了臉,她料想對方一定覺得由自己很幼稚。
「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就像……」希驥踱向窗口,將布簾拉開,「關在籠子裡的鳥兒失去了自由,生不如死。」
希驥臉上撂過的短暫痛楚,深深撼動了葉凝露。
原來看似無憂無愁的他,也曾受過非人的折磨?
「但是要成就偉大的事業,就得付出代價。當有一天你成功時,你就會覺得,這些辛酸已經不算什麼了……」
正在專注傾聽的葉凝露,一不小心讓被子滑到腰際。
她近乎天真的專注瞳眸,反令希驥迷惑不已。
這個自出道後就是非不斷的女人,怎麼還能以一副無邪的模樣聽他說教呢?若說她的純真是裝出來的,那為何她不把「演技」發揮到工作上呢?
「不行喔!」他皺起眉頭,指著她的上圍說,「再『縮水』下去的話,我砸出的投資就要化為烏有了。」
葉凝露慌然遮住胸部,頰上的紅暈更深了。
「嘖!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容易臉紅的女人。」希驥一面說著,一面端起桌上的湯碗,「乖!把它喝了。」
他那張傾近的臉,彷彿有股神秘電力,牢牢地制住葉凝露的中樞神經。
直到微溫的液體流入食道,葉凝露才驚覺,自己已聽話地分開了上下唇。而一匙匙的雞湯,就這麼半誘半迫地塞進她嘴裡。
「再忍耐兩天,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希驥絮絮叨叨的安慰,活像在哄孩子似的。
「接下來就有你忙的了,到時候可別跟我抱怨沒時間休息喔!」見她的靈眸狐疑地轉了轉,他便說:「有什麼話,儘管問。」
「你對旗下的女藝人……都這麼『照顧』的嗎?」
「你不喜歡?」他不答反問。
「呃……」她立即低下頭,一副巴不得咬掉舌頭的窘狀。
「我對大家都一視同仁。」突然希驥往她唇角一舔,戲謔道,「但喝我親手喂的雞湯,唯獨你一人。」
這……這算什麼答案啊?他所謂的「一視同仁」,究竟有沒有包括「曖昧關係」。
「哦!我該走了。」
希驥說完後,便丟給葉凝露一支手機和一張名片。
F有事的話,就撥這支號碼。Just call me!Be happy!」
? ? ?
希驥果然言而有信,兩天之後葉凝露就獲得瞭解禁。
由於「火鶴」播出後受到熱烈的迴響,觀眾對那個愛恨分明、半正半邪的女配角更是印象深刻,因此有不少製作單位想邀請凝香當特別來賓,這正好省去宣傳部門推銷「燙手山芋」的氣力。
能否成為眾所矚目的明星,其實關鍵只在於「包裝」的好壞。經過開會,公司決定讓凝香先參加綜藝性的節目當作暖身。
但令大家始料未及的是,這位不甚看好的藝人居然在很短的期間,就迅速將過去的「負面形象」完全扭轉?!
不管是「IQ測驗」或「整人遊戲」,她的機智和反應再再令人激賞。尤其她在「明星美食」中展露的絕佳廚藝,更深獲該製作單位的青睞,甚至想請她當主持人呢!
雖然尚未紅到如某女星「一天只睡一個小時」的程度,但密集的通告已教葉凝露大感吃力了。而應付那些愛開黃腔的主持人,更是令她飽受「精神騷擾」之苦。
「實在搞不懂現在的觀眾,怎會喜歡這種帶著『濃重葷味』的節目?」
錄完影,對鏡卸妝的葉凝露忍不住暗暗感歎。
剛剛那個男主持人,不僅在口頭上猛吃她「豆腐」,甚至還不規矩地用手暗摸她好幾下,真是太無恥了!
「人家就是這樣子才紅起來的嘛!」一旁收拾行頭的助理敏敏則安慰,「總有一天,凝香姐絕對會比他還紅的。」
「你怎麼知道我會紅?」
她對自己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耶!
「憑你的美麗和才華,不大紅大紫才怪!」
畢竟演藝圈中精通各項樂器的人,實在是少如鳳毛麟角。
不過也真奇怪,像凝香姐這麼優秀,又不會恃才傲物的女藝人,為何會被大家傳得那般不堪?
說什麼賣弄風騷、愛耍脾氣之類的負面評價,她一樣也沒在她身上發現。
反倒是凝香姐偶爾流露的事其和稚氣,常令她懷疑這女人究竟有沒有二十五歲!
「知道嗎?剛剛你彈那首『吻別』時,可把全場的觀眾都迷倒了。」敏敏一臉崇拜地問,「凝香姐,你從哪兒學來這些十八般武藝啊?」
「呃……下個通告要穿的服裝,你準備好了沒?」
「哦!我忘了。」敏敏立即去打理。
「好險!這個小機伶問得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記得家裡的第一部琴,是母親為了姐姐而買的。可惜姐姐學習的熱度從未持之以恆,反倒便宜了對音樂有興趣的她。
跟著爸爸移居歐洲後,科班出身的婉苓阿姨又教了她不少東西,小提琴、豎琴、橫笛……甚至古箏,葉凝露都涉略過。
想不到那些平日用以怡情養性的「彫蟲小技」,居然成了「譁眾取寵」的才藝?
不行!再不收斂點,她假扮凝香的面具,遲早會被人拆穿的。
「奇怪!敏敏出去好久了,怎麼還不回來?」
葉凝露打了個呵欠,忍不住趴在桌上休息。
疲倦的她,很快就跌進沉沉的夢鄉……
? ? ?
朦朧之中,葉凝露踩著泥濘的小路,來到一處乾淨的水潭前。
她正顧影自賞時,那個美麗的倒影突然開口說話了。
「還喜歡這副『面孔』嗎?醜八怪!」
「凝香!」
葉凝露駭然地倒抽一口氣,因為只有姐姐才會這麼叫她。
「你怎麼會在水裡?」
「我只是來警告你,你永遠不可能『取代』我的。」
取代?她壓根沒有那念頭啊!
「要不是我出了意外,你有機會接近希驥嗎?醒醒吧!你的白馬王子喜歡的是天生麗質的我,而非那個靠治療才減肥成功的『假凝香』。」
冷艷的笑臉,突然變回「兩年前的葉凝露」。
「看看以前的你,長得可真醜咧!」
「呀?」葉凝露嚇得蒙住眼睛,「這不是我,我已經瘦下來了!」
「那的確是你!」葉凝香無情地提醒,「只要內分泌失調的威脅仍在,你就永遠擺脫不掉肥胖的陰影。」
「夠了!求求你別再說了!」
「我偏要說。」她甚至殘忍地哼唱起兒時的打油詩,「露露是胖妞……露露是豬頭……露露是頭大、母、牛。哞——哞——」
隨著揚高的音調,湖中圓呼呼的臉孔也越來越腫,最後竟成為醜陋的豬頭。
原本就擔心會恢復舊觀的葉凝露,哪受得了這般刺激?
「不——」她立即尖叫著逃入樹叢。
但凝香的笑聲始終緊迫在後,直到一道強光乍然出現。
而一位頭頂著光環的天使,正踩在柔白的雲團上。
「是爸爸!」葉凝露投入父親張開的雙臂裡,忍不住哭了。「爸,姐姐一直笑我豬頭,我……我是不是很醜?」
葉青山和藹地親吻她的髮絲,道:「不!露露一點都不醜。」
「可是我變得好胖!」
那個腫胖的倒影,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漲破的氣球。
「假使一個人貌似神仙,卻心如毒蠍,你還會覺得她美嗎?」
一如生前沉穩安詳的語調,父親的話總能迅速撫慰葉凝露焦慮的情緒。
「美與醜,不是以外貌來論定的。只有純潔善良的人,才有資格達到『真善美』的境界。而憨厚的你,就擁有這麼一顆高貴美麗的心……」
「可是……」
咦?父親的身體怎麼飄起來了?
「爸,求求您別離開我,露露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呢!」
「別怕!爸爸並未離開過你,因為爸爸一直活在你心中……」葉青山微笑揮手道:「勇敢而自信地去面對你的人生吧!幸福,就在不遠的將來了。」
「不遠的將來?」
葉凝露雖想問明父親話裡的玄機,但任憑她如何努力,仍追不上父親的速度。
強光漸漸褪去,可怕的黑幕再度圍攏住她。
「爸!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