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淚(燁火) 第一章
    香港-九龍公園。某處路陰小徑。

    少年率性地坐在地上、背依著桂樹,悠閒地閉眸假寐。

    「少爺、少爺……你在哪裡?別再躲了!」

    「真煩!」懶得睜眼,少年只是嘀咕了一聲,然後耳朵自動關閉,漠視那聽起來快要急瘋了的聲音。他轉了個身,以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式、再接再厲地「睡」下去。

    時間點滴地逸過,直到——

    「是他嗎?」被一群不良少年圍繞的小頭目陰著臉,看了看握在手中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有著陽光般迷人笑容的美少年,少年懷抱著足球,身形頎長優雅,容貌極其出眾。

    目光移向躺在桂花樹下的少年,那俊秀的容顏與照片上的人完全吻合。「是他沒錯!」小頭目肯定地說。收起照片,小頭目從腰間拔出一根木棍,「兄弟們,上!」

    招呼手下,小頭目邁著大步向桂花樹下的人走去。不過是個富家少爺嘛!這種人財大膽小兼軟弱無能,十成十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他真不懂老大為什麼要對付這種人。

    一棍敲在樹幹上,小頭目喝道:「起來!」

    機靈一下,少年張開眼眸,漆黑如夜的瞳閃過一抹怒氣,「你們是什麼人?」少年的身軀卻動也不動,神態似乎並不驚慌。

    「什麼人?當然是你的爺爺們了。」不良少年中響起了一陣哄笑,說話的人一腳向樹下的少年踹去,「快爬起來磕頭求饒,等下爺爺們揍你時,會做做好心給你留下半條命。」

    不悅地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少年一手支地、在對方的腳踹到之前跳了起來,動作非常機敏。

    「君子動口不動手,大家有話好好說嘛!」少年笑得無邪,「我並沒有得罪你們,是不?」

    真是呆子!小頭目用鼻孔哼了一聲。那一腳沒有踢中,讓他的心中不爽到了極點。這擺明了要在兄弟們面前落他的面子嘛!

    「廢話少說,小子。」揚起手中的木棍,小頭目撲上前去,口中叫囂著:「你等著被擺平了送進醫院吧!」

    歎了一口氣,少年抬頭看著一朵脫離了枝頭的桂花。花細細小小的,花色是極淡的白,風一卷,便打著旋落下。由枝葉的縫隙間撒下的陽光擁抱著它,給了它極端嬌弱的美麗,讓他不禁動容。

    張開口,少年含住了那朵小小的花兒,只因捨不得它落入塵土。它的美,許是借用了雨的剔透和雪的冰清吧!

    閃身避開那根狀似兇猛的棍子的同時,少年在心中想,將來他遇上的女孩子一定要像這朵小小的桂花般惹人憐愛。她會有楚楚的容貌、婉約的風姿,回眸一顧的時候,要帶著一絲天生的孤傲與淺淺的憂愁。這樣的女孩子才是他的夢……

    「轟!」少年在想的同時,已經一拳打在執棍的那人的左眼上。在對方的哀叫聲中,少年甩了甩拳頭後退。痛,拳頭好痛。少年哀怨地歎息。他真的不喜歡打人啊!不過……

    眼見那多了一隻熊貓眼的男人氣急敗壞兼暴跳如雷地大呼一干手下群毆他的樣子,少年覺得還是打人比被打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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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俠小說中總是出現這樣的情節:俠客彈劍長嘯,舉手投足之間將數十個敵手打得雞飛狗跳,慘不忍睹。然後,俠客帶著屬於勝利者的自信與瀟灑漸行漸遠,留給觀者無限的敬仰與羨慕。

    可是現實中呢?當頭幾棍一起打下來,俊美得一如太陽神阿波羅的少年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在地上。可是他仍然倔強地咬著唇間的花兒,並揮拳打向他的敵人,可惜手腕卻無力。

    眼見少年的攻勢越來越弱,不良少年們更加用力。

    「狠狠地打!」站在一旁觀戰的小頭目一邊捂著熊貓眼眶,一邊大力地下令。

    他們與自己究竟有什麼仇啊?何必逼人至此呢?扯出一抹苦笑,少年命令自己要支撐下去。也許心中既驚也懼,可是絕不能屈服!這是他獨特的傲氣。

    躲開了一根當頭打下的木棍,卻躲不開襲向面頰的拳。少年痛得俊顏蒼白,唇角一抹殷紅的色彩將口中小小的桂花染得妖艷。

    天邊,那一輪金日像不忍再看這場打鬥似的,連忙降下,將觀看權讓給了漫天的血般的晚霞。

    「轟……」摩托車的鳴嘯恰巧在這時響起。一輛重型摩托以狂飆的速度疾衝過來,在瞬間奪去了所有人的呼吸。

    要撞上了!眾人來不及驚呼,呆呆地看著摩托車以不要命的速度接近其中一個不良少年。

    「軋!」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震耳欲聾。摩托車的主人在要撞死人的前一秒,將摩托車猛地剎住,「轟!」收勢不及,它撞上了那棵開著燦爛白花的桂樹。

    差點被撞上的不良少年來不及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就已經雙眼翻白地倒在地上。

    這種速度!這種技術!在場的打人者及被打者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為摩托車的主人下了兩個字的評語——瘋子!

    而受到如此評語的人卻只是自顧自地、優雅至極地活動了一下手腕,以消除長時間開車帶來的僵硬不適。然後用隱藏在頭盔玻璃後的眼眸輕蔑地掃了掃那個嚇暈的人,說了句「膽小鬼」,便不屑地移開了視線。

    膽小鬼?被K出熊貓眼圈的陰森小頭目氣得差點發瘋。這人橫衝直撞地撞過來、將他的一個兄弟嚇了個半死,然後還敢這麼說?邁著憤怒的步子上前,小頭目決定用手中的木棍和那人「理論」。

    喘息著將身軀站直,少年忍著烈火焚身般的創痛,睜大了黑眸向前方看去。

    被摩托車撞過的桂樹痛苦地顫抖著,搖下了一樹的英華,沾發、沾衣、沾袖。落英繽紛,花墜如雪,那個神秘的騎士恍如出現在一場絕美的夢境之中。

    「快走!」瞧不清那人是男還是女,可是少年還是要努力地提醒「他」遠離危險。

    那個神秘的騎士身手敏捷地跳下摩托車、抬手打開摩托車頭盔的前視玻璃,露出一雙清冷至極的鳳目,美麗卻冷若冰霜的視線轉而看向少年。

    有那麼一瞬間,那雙美目閃了閃。

    有那麼一瞬間,少年的心也隨著那動人的眼波閃了閃。

    風靜靜地吹過,少年含在唇間的那朵桂花隨著他不自覺的開口而輕飄飄地墜落。

    於是,那雙美麗的鳳眼中映入了一朵染血的桂花。

    於是,少年的眸底也映入了那雙鳳目。

    「他」是她!神秘的騎士是一個女子!

    能烙印在他心中的女子要像桂花般的美麗和輕柔……回眸一顧的時候,要帶著一絲天生的孤傲與淺淺的憂愁……剛剛不經意地閃過的念頭此刻卻在少年的心頭迴旋。

    不到半刻的時光,他便遇上了她。這是命運的安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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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有如蟬翼舞風般輕柔,而女子的視線也在同時移開了。

    一絲失落感在少年的心頭纏繞。他知道他這一生也忘不了那一瞬間的凝眸顧盼、那一瞬間的驚艷與心悸……

    用修長白皙的手掀開頭盔,輕輕一搖首,女騎士一頭烏黑如綢的秀髮流瀉而下,就像一汪亦動亦靜的小瀑布。

    低垂著眸,任髮絲半掩著娟好的容顏,女子聲音低柔地開口:「你們在打架?」她手捧著頭盔,姿態優雅地倚車而立,一身玄色的緊身打扮襯得她格外出眾,如鳳凰般叫人移不開視線。

    手執木棍的小頭目呆呆地看著她,似為那份難言的嫵媚而惑。

    「嗯?」女子的聲音暗沉而性感,似帶著磁性般悅耳。

    「是又怎樣?」加夢方醒,小頭目厲聲喝道。見那女子娥眉微皺,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放柔,生怕嚇到她似的。接著,小頭目又補充了一句:「小姐,這與你無關。不想惹上麻煩的話,快走吧!」

    女子似笑非笑,「你不想與我清算把你兄弟嚇暈的賬了?」

    「不了。」有些尷尬地將舉棍的手放下,小頭目搖了搖頭。這麼個嬌滴滴的美女,誰捨得為難?就算有再大的氣,也在那雙明媚的眼眸中雪化冰消了。

    鳳眸一凜,女子冷冷地吐字:「那就給我滾得遠一點。」

    「什麼?」小頭目失聲問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柔情似水的神情在瞬間斂去,女子被秀髮掩去了半邊面的容顏似籠上了一層寒霜,「別讓我說第二次。」如冰的字眼兒自那完美的唇瓣中吐出。

    「好個膽大包天的妞。」小頭目氣得發顫,「今天就讓我『狂龍』好好地教訓教訓你。」

    「狂龍」?一旁的少年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的手下。心情頓時變得陰鬱,少年想起了那個活冤家、死對頭,早該想到了會千方百計找自己麻煩的也只有那人而已。

    眼見那名為「狂龍」的陰森男子凶神惡煞地撲向桂花樹下的女子,手上的木棍折射著暮光。想也不想地,少年奔了過去,擋在了女子身前。

    「轟!」直直敲在少年背上的重擊,讓他一陣昏眩。痛啊,痛到無法形容。少緊咬著牙忍下,直到腥甜的味道再次盈滿口腔。

    「你這是為什麼?」瞧著少年那張蒼白痛楚的俊顏,女子的鳳目中閃過一絲迷惑。

    「因為……這與你無關。」無力地軟倒在地上,少年開始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你快逃,他們要找的人只是我。」他不要連累她,這個帶著桂花般美麗與輕愁的女子。

    靜靜地看著他墜地,女子並沒有伸手去攙扶。這男子……鳳目變得迷茫,她的視線移不開了。

    他倒在地上,全身的傷痕也掩不住他如太陽般炫目的風采。想必是個出身良好的貴介公子吧!瞧著他身上那套價值不菲的衣服就知道,她猜測。這樣的人大多嬌貴,他怎麼會為她擋下那一棍,他難道不痛嗎?

    「快逃……」虛弱的少年催促著她,心心唸唸的只是這個陌生女子的安危。

    他為什麼不關心一下自己?他才是被人圍毆的那一個啊!抿了抿紅唇,她凌厲的視線轉向以狂龍為首的一幹不良少年。也許她該救他的,權當還他一個人情吧!

    「你……」震懾於女子週身散發出的逼人氣勢,「狂龍」的呼吸窒了窒。一個似弱質纖纖的嫵媚女子怎麼可能在轉瞬之間變得如此的……叫他生懼?!

    瞇了瞇鳳目,她手上的摩托車頭盔閃電般憑空砸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同時,她飛起一腳,快狠準地踢中了狂龍的下頜。

    在後者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中,女子身形奇快地衝入不良少年們的中央,雙手並剪如刀,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在須臾之前,放倒了近一半的對手。

    「亮傢伙!」捂著下頜的狂龍,又驚又怒地嘶喊。拋了手中的木棍,他的手向腰間一摸,再伸出時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目中閃過一絲狂意,「狂龍」揮舞著尖刀向那女子砍去。

    一眾不良少年也亮出了自己帶著的利刃,將女子團團圍住。

    鳳眸如刀,女子凜然揚袖。一條銀亮賽雪的長形物體在空中伸縮吐吞,其勢矯若靈蛇、疾若雷電。

    痛喊連天,一眾不良少年手中的利刃紛紛落地,而他們的手腕上全都多了一道傷口。

    「軟刃!」狂龍的眼睛發直地看著那條長形物體靈活地纏回了女子的皓腕。那種在傳說中才出現的古兵器,這世上還有人會使用!

    「啊……你是……」心驚膽寒地,他想起了一個在黑道中爭相流傳的傳奇人物。

    「走。」魂飛魄散之下,他帶頭逃逸。一群不良少年也在一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謝謝。」手扶著桂樹,少年吃力地站起來,他的心中滿懷感激,可語氣卻是複雜的。

    銳利的鳳目直視他的內心,「你在我面前感到羞愧,是不是?」她很直接地問。

    「沒錯。」他答得坦白,「只要是男人,大概都不希望自己被一個女子所救吧。」

    女子詫異地挑眉。這個男子絕對不平凡。會這樣認為,不光是因為他身在重圍卻不失傲氣;重傷之下,還如此鎮定;更是因為他能坦率地承認自己不如她。

    看著她,少年笑了,「你不必吃驚,我只是從小心性就異於常人而已。」這都是拜他那死敵時不時派人對他「勤加鍛練」所賜。

    他也能看穿她的心事?女子看著少年燦爛的笑容,突然覺得刺眼。如果這算是一種較量,那麼他們是平手。

    低低地垂下眸,她拾回頭盔,與少年擦身而過,不打算再理他。

    回身,少年瞧見她跨上了車,「告訴我你的名字。」心中湧現出莫名的渴望,讓他不自覺地問出聲。

    「沒這個必要。」避開那雙清澄得如夜星般的眼眸,她的聲音極冷。

    濃重的失望驀地浮上少年的心頭。

    還未等少年有所反映,車已鳴嘯而去,帶走了那美麗且冷漠的女主人。

    她與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凝望著遠去的逝影,少年平生第一次感到哀傷。今後還能再見嗎?他不知道,可是他卻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拒絕。

    「少爺、少爺!」驚喜的呼聲伴著幾條急沖沖奔來的人影。「謝天謝地,可找到您了……」目光觸及少年一身是傷的狼狽,聲音驀地拔了個尖,「天啊!您這是怎麼了……」

    完了,他們的飯碗怕是再也捧不牢了!

    看著驚嚇得半死的一幫保鏢,少年大抵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麼。不怎麼同情地推開他們,他的全部注意力落在躺在地上的某件物體上。

    那是方纔那女子遺落的——

    不理身畔那些人的股雜言語,他拾起它,視若珍寶地捧著。

    那是一枚刻著字跡的金屬校徽。少年欣悅地揚起唇角,俊美的面龐綻出一朵炫目的笑意,讓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眼。

    「不送我去醫院嗎?」他好心地指了指身上的傷,提醒那些失職兼快要失業的人,然後很乾脆地暈了過去。

    風習習吹過,將桂花的芬香送入他的夢中,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瑰麗夢境。那個奇特的女子啊……

    被他緊緊握住的校徽放射著幽光,好像預告著他與她的另一場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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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溶溶。

    剛才的女騎士輕輕地推開聖-德利教堂的門走了進去,不帶一絲聲息的輕盈。

    可惜仍然驚動了裡面的人,「『鳳凰』,是你?」驚喜的聲音來自立在聖母瑪麗亞塑像前的白衣女孩,「你要我好等喲!」白衣女孩清脆地笑著,望向來人的瞳眸如夢似幻、飄渺空朦。

    「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鳳凰」淡淡地答,望向女孩的鳳目逸出一份憐惜。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她珍視的人,那麼就是眼前的女孩了,只因她是自己唯一的……

    白衣女孩腳步輕快地奔向「鳳凰」,卻在邁出幾步後踏到了飄逸的裙擺。

    在她重重地跌到地上之前,「鳳凰」飛快地伸手扶住了她。「小心,」「鳳凰」皺眉,「你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

    賴在「鳳凰」的懷中,女孩甜甜地一笑,「因為你會照顧我啊!」女孩撒嬌地說,「這一輩子,我都不離開你。」

    「好啊!」「鳳凰」牽起朱唇,很難得地露出笑容,「怕只怕你將來遇到心愛的男子時就會後悔說了這話。」她打趣道。

    「絕不會。」女孩笑盈盈地伸出三根手指,「人家發誓,這一輩子只愛『鳳凰』一個。」她似真似假地吻了吻「鳳凰」的臉頰,「怎麼樣,有沒有被我的『真心』所感動?」

    「感動。」「鳳凰」玩笑地回答,「感動得一塌糊塗。」

    「真的?」女孩的眸中打出了夢幻的泡影,「那你還不趕快娶我?」她語帶驚喜地叫。

    「我是很想啊。」「鳳凰」無奈地攤手,「只可惜我身為女兒身,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看來也只能辜負了可情小姐的美意了。」

    「真是的。」可情放開她,懊惱地頓足,「你總是這麼殘忍地打破人家的美夢。」臉上的表情絕對的哀怨,可情一千零一次地惋惜長歎,「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男人?」天上的諸神創造人類時都不用眼睛看嗎?這樣貌美出眾、才能不俗的人兒,自己竟不能嫁給她,這絕對是天地間最大的痛苦和折磨。

    「鳳凰」微笑,心中歡喜可情的活潑,「我絕對會為你找一個比我強上百倍的人做丈夫的。」一掌拍上了可情的肩,她取笑地揚眉,「所以你不必著急,親愛的妹妹。」

    「別叫我妹妹!」可情頓足嬌嗔,芳心裡儘是一片惱意。她不認為這世上還有比「鳳凰」出眾的人兒,「鳳凰」是獨一無二的。

    「好了,別開玩笑了。」斂去了笑意,「鳳凰」正色地問:「為什麼叫我來?」

    聖-德利教堂直屬她名下的「斂風堂」,是僅次於總堂的一處機密要地。可情便是以修道的富家女身份作為掩護,暗中操縱著「斂風堂」屬下龐大的情報網、收集黑白兩道的各種資料,以資利用的。

    可情是她最好的助手。為了保護絲毫不懂武功的可情,她將有關聖-德利教堂的一切列為斂風堂的最高機密。大多堂口的兄弟都不知道堂中有可情這一號人。

    一切都是極隱密地進行,所以她曾囑咐可情:非要緊之事,千萬別與她見面,以免給「斂風堂」的敵人可乘之機。

    換回公事公辦的表情,可情從身上取出一份資料遞給她,「看看吧!」

    無言地接過,「鳳凰」垂首細看,裡面一張電腦影印的照片讓她那雙美麗的鳳目馬上閃了閃。照片中那張陰森的尊容正是方才在街頭被她「教訓」過的狂龍,「他是?」

    「籌日組」十三條龍之一。」可情緩緩地回答,「在一個星期前,他喬裝來到我們『斂風堂』的地盤,與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所以一直在派人監視他。」本來她怕「籌日組」對「斂風堂」不利,可是現在她卻擔心另一件事。

    綻開的笑容是沒有溫度的冷冽絕美。「鳳凰」問:「這麼說,我來這裡的途中所發生的事,你都清楚了?」

    「是的。」知道要問的會是「鳳凰」的忌諱,可是她還是問了:「你為什麼要插手狂龍要辦的事?這不是你的性格。」

    挑了挑修長的眉,「鳳凰」反問:「那你又為什麼問我這種問題?這也不是你的性格。」

    沉默了片刻,可情笑了,只是那朵笑中卻帶著無奈。眼前的女子是神秘的,即使自己認識了她十數年,可是卻始終無法接近她的心。也許,「鳳凰」可以對著她說笑、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可是「鳳凰」仍然對她絕對的無情,不,應該說「鳳凰」對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無情。她是一隻孤傲無倫的鳳,只獨自處身在屬於她自己的天地中。儘管「鳳凰」的光彩是炫目的,可是「鳳凰」寧可一個人孤芳自賞。

    這樣的「鳳凰」像極了希臘神話中的一個人——

    「月桂樹的傳說。」可情低低地呢喃著,凝望著眼前絕美卻無情的人兒,「你聽說過嗎,『鳳凰』?」

    「什麼?」「鳳凰」不解地問。

    「月桂樹的前身是太陽神阿波羅的情人,愛神丘比特惡作劇地將一隻鉛箭射入了她的心房,所以她永遠無法愛人。為了躲避阿波羅的愛,最後她悲慘地化成了月桂樹。」

    「這與我何關?」「鳳凰」笑了,那笑裡帶有一種對情愛的藐視與不屑。世人愚昧,才會陷入那顛倒癡狂的情感中,迷失了自己的心,可是她絕不會。

    注視著「鳳凰」的瞳眸迷離如夢,可情清晰地道:「你是一個命帶月桂的女子,當你同時看到桂花與阿波羅轉世的少年時,屬於你的命盤將會開始轉動。」

    心頭恍惚地閃過那受傷少年的身影,「鳳凰」失笑,他?「我不信。」她搖首,那少年啊,從不曾拔動過她靜如止水的心靈。所以,她不相信他能影響她的命運。

    「我從不曾認識他。之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如果你擔心的只是這個,那麼你可以放心了,可情。」

    「那就好。」放心地一笑,可情撲入「鳳凰」的懷中,「我和『斂風堂』都不想失去你,姐姐。」懷著一種莫名的恐慌,可情呢喃著。善於占卜命運的她有著超越常人的敏銳直覺。可是這次,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有錯。

    「不會的,你多心了。」俯視著懷中的女孩,「鳳凰」的聲音中含著憐惜,「我會照顧你的。」她許諾,可那雙鳳目卻彷彿收斂了殿外的月光,既美麗又冷冽。

    迎著聖母瑪麗亞溫情且慈悲的俯視,她想,她是無情的。

    月光下的桂樹有著一顆鉛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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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躍,一如彈奏鋼琴般的優雅悅目。

    「凌霄大學?」隨著電腦屏幕上接連閃出的字跡,少年俊逸的臉龐綻開了一朵喜悅的笑,「就是這個了。」按下滑鼠,他的身軀隨著轉椅利落地旋轉。

    「雲歆。」一通跨國遠程可視電話自動接上了他的電腦,出現在屏幕上的中年男子有著一張與他神似的面孔。

    拍了拍面頰,確定自己是一副乖寶寶的純潔表情後,聶雲歆緩緩地轉身,「爹地,您好!」他擺出一臉燦爛的笑。

    中年男子眉峰打結,一臉的憂心忡忡,「你都被人打傷進了醫院了,我又怎能好得起來?」他薄責道。

    「誰說的?」聶雲歆微怔。

    「還有誰?當然是我派給你的那些保鏢。」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聶天淞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有膽瞞我,他們可不敢。」

    「哪裡?」雲歆賠笑,「我只是一點輕傷而已,休養幾天就沒事了。沒有告訴您,是怕您擔心嘛!他們也太小題大作了。」

    「真的?」聶天淞懷疑的目光掃向兒子,見他一副神清氣爽的健康模樣,才放下了心,也許他真的沒什麼大事。

    「當然是真的,我可以發誓。」雲歆舉起了三根手指,一臉的認真、正經,另一隻手卻悄悄背在身後打了個叉,不算,不算。

    沒有看見他的小動作的父親被逗笑了。這孩子總是會讓他開心,只是那個女人……拋開心頭的陰影,聶天淞正色道:「既然沒事,那就早點離開香港回英國吧!」讓雲歆待在那裡,他實在是不放心。萬一與另一個「他」遇上了……

    「對了,那些打你的兇徒是什麼人。」冥冥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讓聶天淞心神不寧。千萬不要是「籌日組」干的!

    眨了眨星辰般的眸,雲歆面不紅氣不喘地扯著謊,「是一群小混混,想是我無意中得罪了他們吧!」開什麼玩笑?如果被父親知道了,還有什麼戲唱?反正他根本不怕與那個「死敵」繼續鬥下去,這樣的日子多姿多彩得很,一點也不用擔心會無聊。

    面容稍霽,聶天湖長出了一口氣,「混混?」那就不是「籌日組」的人了,「我會加派保鏢護送你盡快回英國的。」全算是防患於未然吧!他一定不能讓他們見面。

    哦?雲歆的眼眸又眨了眨,「爹地,我差點忘了一件事。」他笑容極燦爛地繼續道:「我要轉校。」

    「轉校?」聶天淞愕然地問。還有比英國的劍橋還適合他這個優秀的兒子的學校嗎!「想去哈佛嗎?沒問題,兒子,以我與哈佛大學校長的交情,保證可以……」

    「爹地!」他那出眾的兒子卻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不過我要念的不是哈佛。」

    「那是哪所名校?」只要兒子說,他便送雲歆去。

    「不是什麼名校。」聶雲歆淺笑地回答,「我決定在香港就讀。」他宣佈。

    「香港!」捂著心窩的聶天淞差點心臟病突發,「不行!」他咆哮道。

    不理會怒氣衝天的父親,聶雲歆輕鬆地道:「我已經決定了,就是香港凌霄大學了。」

    「你!」聶天淞的聲音驀然高了好幾個分貝。

    按下結束鍵,將父親的反對隔離。聶雲歆從懷中取出一枚校徽,反覆地看著,眸底的笑意加濃。那女子啊!雲歆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雙清冷絕麗的鳳目和一張半掩在青絲中的姝麗容顏——

    就是凌霄,就是她了!

    就這樣決定了一切,似乎有點瘋狂。可這就是他一向的作風。認定了,就是認定了。

    關上電腦,他離開了房間,迎上了那久違的陽光。那一顆莫測芳心啊!他不認為有什麼比這更值得他去巧取豪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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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抱著厚重的書本,蕭可羽慢慢地踏出教室。不太適應室外耀眼的光線,她用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老式近視眼鏡,低下頭匆匆而行。

    「快點,快點。」一群男女同學互相招呼著越過她,誰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如果去問那些同學,她叫什麼名宇,想來他們也不會知道!難過嗎?不,蕭可羽的唇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該稱讚她自己的成功才是。沒有人會想到如此平凡、不起眼的她,會是黑道中人聞風喪膽的「斂風堂」首領——「鳳凰」。

    出乎意外的喧嘩聲從學校的藍球場中傳出,引來她好奇的一窺。

    陽光之下,一條修長的身影矯健地騰越,手上輕扣的籃球準確地入籃,命中率百分之百,引來觀者陣陣喝采聲。

    那人不經意地回首,汗濕的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著珍珠般的光彩。輪廓分明的面孔,英俊得不似凡人。

    「啊!白馬王子!」女生發狂似的尖叫、男生羨慕又嫉妒的歎息此起彼伏地迴盪,一陣比一陣熱烈的掌聲蓋過了學校中所有的聲音。

    是那個受傷的少年!凝眸的那一瞬,蕭可羽認出了他。她驚訝地想:他怎會出現在凌霄大學的?這是巧合,還是偶然?

    雲歆的視線越過人群,與她相逢,那雙燦如星辰般的瞳眸染上了一絲久違的笑意。我記得你,他用那雙眼睛告訴她。

    不可否認,蕭可羽的心有了一絲的悸動。許是那張臉龐太過俊美、那朵笑容太過炫目,而那專注的視線又太過熾熱吧!

    低眉斂目,她轉身走開,將他凝望的眼眸拋之腦後,可是卻棄不下那片刻心動的感覺。如此的新奇,如此的叫人難忘……

    「他是誰?」風中傳來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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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那些纏著他的花癡少女,聶雲歆亦步亦趨地追逐著那抹飄忽的倩影。

    再見的她,與那玄衣鳳目的美貌女子判若兩人,如果不是他的心中太確定了,他一定會以為認錯人了。

    老舊古板的套裝西服加上一副寬邊近視鏡,掩去了她一身如鳳凰般絕艷的光華。低眉斂目,腳步輕靈的她如溶於空氣中一般溶在人群中,平凡且不惹人注意。

    如果這一切只是偽裝,那麼他不得不承認她做得很成功。可惜,她遇上了一個他……

    唇邊牽起一抹惑人心神的笑,聶雲歆隨手扯住一個路過的女孩,「認得她嗎?」他指著前方的人兒問,星辰似的瞳眸鎖定面前的女孩。

    恍惚地看著那張逼人的絕俊臉龐,女孩掀著心房呆站著,驚艷於那似魔法築就的非凡魅力。「我——」她怔忪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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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凌霄偏僻一角的圖書館,這幾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簡直是門庭若市。

    放下手中的書本,蕭可羽透過寬邊眼鏡怒視著坐在她對面的「罪魁禍首。」

    打從他追著她來到圖書館之後,就強佔了她身前的位置,然後悠然地支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三天,現在他與她一同成為凌霄大學中的「大奇聞」。各種流言、傳說、緋聞以驚人的速度擴散,快得讓她措手不及(其實也是束手無策)。

    現下,圖書館中擠滿了數不清的好事之徒等待著看後續發展,好為傳遍凌霄所有師生之耳的謠言加上一筆絢麗的色彩。再這樣下去,她的真實身份遲早會因他而曝光。

    更讓她怒不可抑的是他竟然端著一張傾倒眾生的禍水臉龐儘是瞅著她微笑,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簡直叫她怒氣衝天。

    「說吧,你到底要做什麼?」她鳳目含威地瞪著他,決定做他與她之間第一個開口的人。如果他只是要同她比耐性的話,那麼他可以高唱凱歌、歡呼勝利了。

    被黑道喻為「烈火鳳凰」的她本就欠缺耐性,會忍到今天是因為她太珍惜偽裝了多年的這個身份。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眨了眨星子般明亮的眸,他喜悅地笑了,「你終於開口了。」放下支著下巴的手,他輕鬆地靠在椅背上,「我還在想我到底要與你耗到什麼時候呢!」

    聽到這樣的「回答」,蕭可羽的心火直線狂飆。掃視左右眾多的熱心觀眾,她壓低了聲音,同時也壓下火氣,「我再問一次,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他偏頭想了想,「如果我說我是為了感謝你那天的救命之恩,你會不會信?」

    「絕不信。」她答得乾脆。

    好笑地看著她那雙燃燒著怒焰的美麗鳳目,他石破天驚地道:「我來是為了給你一個機會來追求我。」

    先是一怔,接著,蕭可羽要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壓下想要一掌劈死他的衝動,「你以為你是誰?」冰冷的字眼從牙縫中擠出,那雙憤怒的鳳目也在瞬間變得寒凜。她發誓,她從未見過如此自大兼自戀的人。

    「別氣。」他狀極無辜地眨了眨星眸,「其實這也是假的。」討好地綻出一抹燦笑,他繼續說:「真正的原因是——」語氣驀然變得認真,他坦然地說下去,「我想追求你。」

    心倏地漏跳了半拍,好半晌,蕭可羽才找回了理智。她狠狠地盯著他含笑的俊顏,莫名地覺得氣惱,從未有人敢這樣戲弄她,「謝謝厚愛。」牽起的燦笑並沒有傳達到那雙冰雪般寒冷的鳳目裡,「只可惜我無福消受。」毫不猶豫地,她下了逐客令,「請你馬上離開我的視線……奉贈一句,我不想再見到你。」

    絲毫沒有洩氣,他依舊安詳地坐著,星眸眨也不眨地凝睞著她垂得極低的容顏,「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能找到你?」

    是啊!蕭可羽心中一驚,這幾天她是氣他氣得過了頭,才忽略了這一點。那日,她一未通名、二未洩露身份,他怎麼可能找到凌霄來?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他微笑著將拾來的金屬校徽擺在她的面前。

    「是命運安排你遺落了它,湊巧我又撿到了……所以你不能拒絕。」

    默然地看著放在桌上的金屬校徽,淺金的平滑面折射著他一雙明亮至極的瞳眸,似若有情卻又溫柔迷魅,如一汪帶著魔力的深潭,叫人無法抗拒地深陷……

    「我不信命運。」她靜靜地回答。自信自傲的她擁有一個不願涉情的靈魂。

    「可是我信。」他深深地看著她。

    那天,翩翩揚揚的桂花讓他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便有她出現在他的面前、拯救他於危難,所以他深信她是從他夢中走出來的一個奇跡,他的生命將因她而精彩。

    抬首,蕭可羽凝照著他。

    當你看到桂花與阿波羅轉世的少年時,屬於你的命盤將會開始轉動。

    可情的話驀然而起,在她腦海中盤繞不去。而她是不信的,至今依然。如果真有命運,如果真是上天注定,那麼她又為何孤單一人?

    鳳目染上了撲天蓋地的陰暗。那些情呀,愛呀,都是劫。想到這裡,她那顆微微悸動的心歸於靜止。

    「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誰對誰錯?」她笑得無情,「我相信惟有時間可以證明。」

    「你說得對。」星眸光彩一閃,他起身離開。

    目送他的身影漸遠,蕭可羽的心中並無依戀,反而有種如釋重擔的輕鬆。剛才和他的短暫交談,便似已傾盡了她的喜怒哀樂,這種感覺……太累了!

    「對了!」他驀地回眸一笑,在她視線所及之處,「忘記告訴你我的名字了。」他清晰地說:「我叫聶雲歆。」

    聶雲歆?這一天蕭可羽認識了這個名字、這個人——儘管她並不想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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