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大哥,關大哥。」莊穎純站在門外不停地喚著,但關曳似乎都沒聽見,她只好直接走進去。
面無表情的關曳兩眼失焦地直視前方,手中握著裘朵俐的照片。
「關大哥。」她搖搖他的手臂。
受到驚嚇的關曳身體微微一震,不慎摔落手中的相框,也回過神來了。
「對下起。」她連忙道歉,蹲下身撿起相框歸還給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關曳接過相框放回原位。
「來很久囉,我站在門外一直叫你,你都沒聽見,我等不及你請我就逕自進來了;你在想什麼啊?想得都失神了,連我喊得那麼大聲也都沒聽兒。」綁著兩條長辮子的莊穎純語氣輕鬆愉快地說著,忽地眉頭一擰,彷彿發現什麼似的大叫:「咦!怎麼連你也這種臉啊?」
聞言,關曳不由自主地摸摸臉龐,問道:「我、我的臉怎麼了嗎?」
「我剛去找郁姐姐,她看起來好像很悲傷,就跟你現在一樣,不過比你慘上五倍。」她張開小手伸到他面前。
「她為、為什麼……」他竟開不了口問個明白。
「雖然我的年紀比你小,不過愛情這種事我懂得絕對比你多。」她反倒驕傲地說著。
甩開方纔的煩憂,他不禁失笑了,「你該不會又有什麼話想告訴我吧?」
「我知道你是愛郁姐姐的!」她直言道。
「我……」欲辯駁的他閉上嘴,知道她的話確實無誤。
「你之所以沒表明你愛郁姐姐是因為你害怕,害怕她會像朵俐姐姐一樣突然離開你。」她指指他身旁的照片直言道,微蹙起眉頭開導他:「講白一點,你只是擔心會失去郁姐姐。」
「穎純,你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被猜中心事的他失去風度,眉一挑,嚴肅道:「大人的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單純。」
「我說過了,我的年紀是沒你大啦!但是我懂,因為你的表情告訴我答案了。」她聳聳肩,甜甜一笑,不願把他逼得太緊,但她又不得不這麼做,這兩者之間分野真的很難拿捏。
關曳再度猶豫、矛盾、不安、無措,索性著臉,生怕又透露出太多心事。
「穎純,我還有事趕著要處理,你改天再來吧!」他又在逃避了。
莊穎純有些洩氣,不滿意地皺皺鼻子,「嗯,有些愛可以昇華成友情,有些可以永遠放在心底某處深藏,但眼前的愛你若是躊躇不敢去把握是懦弱的表現。」她沒了耐心,直接指責起他。
見關曳不發一語,眼神變得茫然,她暗自一笑,緩緩地走出去,把時間和空間還給他,讓他認真想一想。
「關大哥,你已經沒時間再猶豫了!」走出門口前,她不忘提醒他。
關曳想著這些年的一切,頓時,他恍然大悟,原來他對郁潔詒的情感早在不自覺中已一點一滴累積成塔了。
他可以再愛人嗎?他辦得到嗎?
腦子內儘是對自己的質疑,他還是沒有足夠的信心與勇氣受郁潔詒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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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瞭郁潔詒近日情緒不穩,解——一有空便陪伴在她身旁,順便逃避孤單的感覺。
經過多日,郁潔詒的情況漸漸好轉,而解——也總算可以鬆一口氣。
電話聲響,郁潔詒一如往常地拿趄話筒:「我是郁潔詒,您好。」
(嗨,潔詒。)一道男聲在話筒的那端響起,(我是承恩。)
「嗨,承恩。」她在回應的同時朝解——瞄了一眼。
(中午有空一起用餐嗎?)姜承恩提出邀請。
「我、我現在在沃克這兒,今天中午應該不會回……」她正在找拒絕他的理由,所以話說得斷斷續續。
(沒關係,我過去接你。)他逕自說著,不讓她有絲毫拒絕的機會。(我十二點到!)
「喔,好。」不知道如何拒絕的郁潔詒忍不住蹙起眉頭。
姜承恩風度翩翩,是個讓人無從挑剔的質男,甚至會讓人覺得不愛他是種罪過,更是大大的浪費。
然而幾次約會下來,郁潔詒始終找不出服自己愛上姜承恩的理由,以及任何一可以被感動的因素;對於他,她永遠不存有男女間的愛情,只有如家人般的親情。
(等會兒見。)
「嗯,拜拜。」掛上電話,她的心情莫名地變得沉重,整個人還傻傻地望著電話。
解——將臉湊到她面前,微瞇雙眼、挑高細眉,低聲問:「你們是不是要去哪兒啊?」
「他說要來接我,待會兒一起去吃飯。」語畢,她大歎一口氣:「唉——」
「吃飯是好事,幹嘛歎氣呀?」
「我、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他。」她面有難色,沒了生氣的模樣,宛若被困在無形的籠子內。
「為什麼要拒絕他?」為了要讓她有告白的勇氣,解——佯裝一臉不明白樣,故意補充道:「說真的,姜大人確實是個很不賴的男人,不但長得帥、人品好,工作能力的所有表現又不輸關曳。」
「嗯。」郁潔詒沒異議地點頭,「姜承恩確實和關曳不相上下,而我也不再年輕,是該作決定的時候了。」
「啊!」解——大叫一聲,因為郁潔詒的一席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解——納悶是她藥下得太猛出現反效果,還是郁潔詒自己想開決定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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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門板重重地甩開,打到牆壁又反彈回來,砰的一聲再度關上。
關曳不悅地抬起頭瞅著站在門前,上半身穿著黑色毛衣、下搭白色A字裙、腳踩細跟涼鞋的女子。
同樣的,解——站直身子怒不可抑地睨著坐在辦公桌前,身著水藍色襯衫、將領子微微拉高、散發出優雅氣息的男子。
兩人靜靜地對峙半晌,由關曳先打破沉默問道:「有事嗎?」
「有。」她感到不耐煩地說道。
「什麼事?」
「我受不了你們兩個了!」她放聲大吼。
「我們兩個?」他不明白地看著她。
「你們兩人既不言情也不談愛,曖昧到連我都有一種覺得莫名其妙的感覺;我在旁邊看得很辛苦,你知道嗎?」解——氣憤地紓解她的不滿。
「你是說你莫名其妙?」關曳當然明瞭她所指為何,不過他仍選擇以逃避的方式裝著無辜。
「不是!」她大吼。
「你辛苦跟我有關嗎?」他刻意曲解她的話意。
「怎麼會沒有關係?」一道火焰從她口中噴出。
「我做了什麼嗎?」他又露出無害的笑容。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她捲起衣袖,怒氣直衝她的頭頂。
「如果你願意說清楚講明白,我想我會懂。」他故意耍起嘴皮子。
「我、我……」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面對怒火高張的解——,關曳總是有辦法澆熄她的怒火;這方法來說也沒什麼特別,他不過是採取佯裝不解的模樣反問她的問題。
氣憤的她常會為了回答他的問題而忘記自己生氣的原因,因為他老是擺出嘻皮笑臉的模樣與她相對,最後滿滿的怒氣找不到方式發洩,她只好氣憤地轉身走人。
「沒事的話,我要忙了。」說著,他便低下頭批閱文件。
因為在感情上受過傷,所以解——能夠體會想愛不敢愛的痛苦,與內心的掙扎。
她用手壓住文件,阻止他批改的動作。
「我告訴你,如果你執意守著一個不存在的人,你繼續!」她將一張粉臉直接湊近他,咬牙切齒地道:「不過,別說我沒提醒,你最後不要後悔。」
關曳沒料到她竟會以銳利的目光狠狠地剝掉他建立多年的保護層。
豆大的汗珠由額頭冒出,沿著他的俊俏臉龐滑下,關曳拭去汗水,就快招架不住;他索性拿起文件夾擋住她的視線,因為遇上她.他就是沒轍。
搶過惹人厭的文件夾,解——大喊:「你的眼睛是瞎了啊!難道沒看見阿詒一直在你身邊守著你嗎?」
「我、我想、想……」他心虛地抬頭望她一眼。
「等你想清楚時,也是她要問你喜帖該寄去哪兒給你的時候了。」她的音調又再度提高,極力將握成拳的手抑制住,免得它會不受控制地揮向他。
「她要嫁誰了?」他臉部的肌肉有點僵硬,急忙問著讓自己不安且害怕的問題。
「姜大人。」發現他的神情有些微變化,解——及時止住話,端起水杯將水往嘴裡送,潤潤乾澀的喉嚨。
「承恩?他們什麼……」
關曳心底的天秤已失去平衡,整個人醋意橫生。
她揮揮手,作勢要離開,「算了,跟你說也是白,反正你又不在乎,說那麼多幹嘛!」
「解子,你說清楚一點兒。」他著急地喚著。
「你想將寶賣的青春獻給一個不敢愛的人嗎?」她反問起他來。
她懂他,關曳就像只鴕鳥,以為遮住眼睛就什麼也看不到。
「我……」他的心猛地一揪,神情變得黯淡。
「你問自己吧!」對於他方纔的表現,她滿意極了。
她背著他笑盈盈地走出辦公室。
不知道是對姜承恩存有的敵意和醋,還是解——的話起了作用,關曳決定不再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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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輾轉難眠令關曳整日腦袋昏昏沉沉的。
下午,他的情況更糟,連開車也心不在焉;他想著解——和莊穎純對他說的每句話,而郁潔詒的麗容也適時飄進他的腦海,令他不禁回想起這些年來和郁潔詒相處的每一刻。
通常,在陪項喬昀回蕾亞育幼院的路上,關曳總會不停地笑談著項喬昀小時候的事跡;愛講話的他有時甚至讓項喬昀感覺他話太多,有些聒噪。
「你很不太對勁耶!」項喬昀忍不住抱怨,覺得他異常沉默,非常不對勁。
賓果!不回答,就是她猜到了。
「想說嗎?」她再問。
「呵——」他輕笑。
「不說,我自己猜I羅!」項喬昀歪著頭,柳眉一挑笑說。
他沒異議的瞄她一眼。
她仔細打量他,用猜測的語氣道:「眉頭深鎖……一定是感情問題困擾你。」
「然後呢?」他扯動嘴角勉強地露出笑容。
「真的啊!堂堂關老爺也有情感問題。」她內心訝異多於驚喜,「嘿,她是誰?」她很高興關曳封鎖的心終於願意開啟了。
他冷眼睨她一眼,「不說。」
「小氣!」她俏皮地噘高嘴,瞪著他。
「你跟桓禹最近怎樣?」
「不說。」她故意回以相同的答案,然敵不過他以眼神相逼,她只好提出條件與他交換,「除非你也說。」
「算了。」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
「哼!」項喬昀發出不滿的冷哼聲後還是追著問:「我認識她嗎!
他兩眼盯著前方,專心開車,不再出聲。
打探不到線索的項喬昀氣餒地垂下肩頭,瞧見他眉間的憂愁她更懂了。
一直以來裘朵俐都活在關曳的心底,她的存在讓他壓抑住自己的情感、她的消失讓他深深自責與充滿罪惡感,也讓他停下腳步不敢往前。
但最大的癥結還是在於關曳自己而非裘朵俐。
「唉——」她歎了口氣,細聲問道:「你到底在顧忌什麼呢?」
他倒抽一口氣,身體一顫,自問著相同的問題。
他到底在顧忌什麼呢?
「你自個兒不往前進,儘管我們大家使勁在後頭推你那也是枉然。」
聞言,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力道更加重了。
「放手去愛,我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項喬昀盯著他剛毅的側臉,態度堅定地表示。
他回頭感激地瞄她一眼,片刻後才道:「我知道了,謝謝!」
嘴角輕輕扯動,微笑掛在臉上,他的臉部線條逐漸變得柔和,目光中也沒了愁悵。
往事一一浮現,腦海裡裘朵俐的面貌漸漸模糊,他不再擔心害怕,這回他已有十足的勇氣去愛人了。
「不客氣。」項喬昀愉快地回應,也說出自己的近況:「桓禹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 ★ ★ 「這個給你。」關曳像一陣旋風姒的突然飄到郁潔詒面前。 呆呆地對著天空的雲發愣,郁潔詒被他嚇一跳,慌張地回頭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煮一鍋白木耳蓮子湯。」他打開保溫瓶,倒出清甜的湯汁。「夏天喝這個不錯,退火。」
「喔,謝謝。」她怯懦地抬起眼。
「快喝。」他催促著,將杯子置於她面前。
她聽從地喝了一口。
「明天有空嗎?」關曳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不明白地望著他,「有事嗎?」
四目相交之際,軟弱的她又深陷在他幽深的黑眸裡。
見眼淚靜靜地滑落至她的臉龐,他伸手欲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手才剛碰到她,郁潔詒卻宛若觸電似的移開臉。
「對、對不起。」他連忙收回手。
她扯扯唇角、搖搖頭,發現他眼有一抹異樣的情感;不同以往,她感到不曾有過的安心。
「你還好嗎?」
「嗯,沒事。」擤擤鼻,一抹迷人的微笑浮現在她紅潤的臉龐上。
「上回醫生提過,希望你能找一天徹底檢查身體,他擔心你的生理痛可能並發其他子宮方面的疾病。」
「嗯。」她本來就有這計劃,不過一直沒付諸行動。
「明天我們一起去好嗎?」
「我們?」她的小手在兩人間揮動。
「不希望我陪你嗎?」他反問,兩隻手按在胸前,表情有點受傷地看著她。
「呵——」郁潔詒被他逗趣的模樣惹笑了。
他伸手撫去她頰上的淚。
她身子微微一顫,沒有拒絕他的碰觸,睜大雙眼看著他,淚珠由眼角滾下。
「這幾天委屈你了,對不起。」
她傻傻地笑了,心底的憂鬱頓時一掃而空。
關曳捧起她的臉、封住她的唇,與她糾纏在一起。
「別哭了,我這就去預約檢查身體的時間。」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郁潔詒掩面痛哭失聲。
下定多遍的決心,她總在最後一刻敵不過自己軟弱的一面與他不經意的溫柔,跌得愈來愈深。
除了他,她太難再愛上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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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舒適的環境搭配優揚的樂聲,夜晚的Loungebar成為讓人傾吐心事的好地方。
「請問,你跟關曳還好嗎?」解——問向項喬昀,希望能盡一己之力讓郁潔詒的單戀有個結果。
「為什麼這麼問?」項喬昀不明白地蹙起眉頭。
「事到如今,我直接問啦!」插嘴的是夏季雩,相同的不解也悶在她心底三年多了。「你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住在一起?……動作那麼親密呢?」
「嚴格說來,關曳是我的養父,不過因為年紀相差不多,才改由他母親收養我;嗯……『項』是他母親的姓。」項喬昀不再隱瞞,決心說清楚她和關曳的關係。
詫異的解——忽地開口道:「那個要表白的人動作得快喔!」
「什麼?」童潼瞪大眼問,不懂解——的話意所指為何。
三位佳人又是一驚,定眼瞧著解。
只見解——若無其事地啜飲口酒、倚著長椅、拉高裙擺,露出勻稱的雙腿。
「解子,你剛說什麼?」夏季雩和項喬昀也追問著。
解——慵懶地閉上眼,不作答。
兩人面面相覷,轉向一旁沒出聲的郁潔詒,瞥兒她面無血色、神情慌張。 關曳、郁潔詒? 將關曳和郁潔詒兩人異常的舉動聯想在一塊兒,項喬昀頓時明白了,但她還來不及為這件事高興,夏季雩隨之宣佈要赴巴黎留學一事。
「人生是什麼?」童潼沒來由的突然問道。
「一連串的賭注。」郁潔詒毫不考慮回道,心酸酸的。
「恭喜你贏了愛情賭注。」解——舉起酒碰一下童潼的。
郁潔詒好生羨慕地看著童潼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可能會得到幸福和可能一輩都得孤獨,你們會選哪一個?」夏季雩坐起身,緩緩問道。
「幸福!」重潼和項喬昀不約而同的回道。
「當你選擇幸福時不知道是否能幸福,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郁潔詒說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憂心在得到幸福的剎那也是不幸的開始。
「當你選擇孤獨時,就不需要為自己的不幸感到難過,所以我選孤獨。」解——眼裡藏著酸澀笑了笑。
「贊成!」向來開朗的夏季雩竟附和起解。
「面臨抉擇是件困難的事……」郁潔詒低喃道。
郁潔詒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痛苫,卻也不願意繼續和關曳曖昧不明下去,所以不由自主又陷入矛盾的思緒裡。
「不做選擇,永遠不知道結果。」解——意味深長地說,瞄了郁潔詒一眼。
四人沒異議,頷首表示贊同。
「去意大利採訪前是個不錯的時機。」解——進一步提議道,當然是說給郁潔詒聽的囉!
項喬昀和夏季雩儘管依舊感到疑惑,但基於尊重他人隱私的原則,她們也就不再追問。
而童潼則是一味傻笑,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一副沉醉在戀愛中的樣子。
解——回給童潼一記受不了的眼神,覺得有點被她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