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繞指柔 第五章
    「不……不要殺他!娘,我不走!我不走,灝縈不要被單獨留下來……」昏迷中的尹灝縈,斷斷續續地發出夢囈,眼角流下串串珠淚,似乎正被可怕的惡夢困擾著。那是纏繞她身心十多年的夢魘。

    在破敗的木屋中,宇悠幀撿了些柴燒起火,本來冷肅的屋子裡頓時溫暖起來,但尹灝縈的夢話未曾停過,全都是關於過去那段可怕的記憶。

    「不,不要帶我走,我要跟爹娘在一起……」一旁的尹灝縈又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

    宇悠幀屈著腿凝視著她,歎了口氣。也只有在夢中,她才會流露出她脆弱的一面,看來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倔強。

    自他用內力幫她解毒後,她已經這樣呼喊半個時辰了,說話之時眼淚不曾停過,想來尹家的滅門血仇成了她活下去的信念,卻也是她心中可怕的惡夢。

    這也難怪,當年尹家被滅門之時她不過五歲,師父受熙倫所托連夜將她帶出城直奔大漠,將她交給師父的師妹扶養……這十幾年來,想必她未曾受過一點親情,只是被不斷教育著要為父母的血海深仇殺了宇冀,讓宇家家破人亡。

    一個十八歲的孩子,承受了如此的重擔及不為人知的痛苦。

    她心中的哀淒如此糾纏了她數載年頭,不曾褪去,顛覆了她原本純淨祥和的世界,默默地承受了下來,咬緊牙關向前……

    思及此,他的心竟微微揪疼了起來,不知是因她與他相同的悲淒過往,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他再也不想聽到她那些恐懼不已的喊叫了。

    宇悠幀移了移身子,靠近尹灝縈,將她輕輕摟在胸前,不自然地柔聲哄道:

    「別怕,我在這,別怕……」

    奇異的,也許是宇悠幀的體溫驅趕了黑暗的夢魘,也許是有人回應她渴望的叫喊,尹灝縈的啜泣聲慢慢緩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不再是痛苦難當。

    「娘,不要拋棄我,灝縈不想孤零零地活下來,娘,我好想你……」

    宇悠幀有點哭笑不得。想來他是太娘子氣了點,否則她怎麼會將他當作是她的母親。

    「娘,灝縈好寂寞,你不在我身邊,我好寂寞,師父好凶,我好怕她,如果你在我身邊,你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對不對?」似乎是想證實「母親」的存在,尹灝縈緊緊擁住宇悠幀。「娘,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幸好你回來了,這樣一來,灝縈就不會孤單了……」話尾漸漸隱去,尹灝縈遁入了香甜的夢鄉,唇角綻放著甜郁的笑意。

    宇悠幀卻苦了。看來他今天晚上要這樣屈就著她睡下,偏偏誰叫他方才為了幫她解毒,脫下了她的衣裳,現在她曲線分明、跡近半裸的身子正緊密地靠著他,讓他身體起了強大的慾望,他克制得極痛苦。

    老天,她的上半身現在只著肚兜,他畢竟只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呀。

    宇悠幀低咒了聲,咬了咬牙,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自找苦吃,惹來這身麻煩。

    該死!他就知道不該多管閒事的,現在可好!

    整個夜晚他都不能成眠,不停詛咒著自己的愚蠢。

    ???

    尹灝縈睜開了眼眸,見到眼前陌生的環境,輕輕呻吟了聲,身子些微的疼痛讓她想起昨天發生的事。皺起眉頭,她坐起來。

    是誰救了她?宇悠幀嗎?應當是他,當時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沒有別的希望了,所以,宇悠幀救了她,而她欠了他一個人情。

    雖然這結果讓她不是太滿意,但她畢竟是活了,那就夠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一聽就知道是有武功修為的人所有。

    尹灝縈輕輕抬頭,見到了英姿挺直、俊美無儔的宇悠幀。

    兩人視線交會的剎那,不知為何,她竟然無法承受他灼熱目光的凝視。撇過了頭,呼吸忽然間湍急起來,臉上浮上了瑰色紅塊,心跳也不受控制……

    為何會這樣?她竟然有如斯反應,這樣不該的反應……是因為那個晚上嗎?那個他輕聲低語地哄她的晚上?……意識朦朧中,即使自己身陷一幕幕的悲情過往,她卻清楚聽到一個溫沉暖厚的男聲正撫慰她戰慄恐懼的靈魂,讓她的世界出現了一道曙色,拯救了她的生命……是這個男聲,讓她不再害怕,擺脫了纏繞她十三年未曾離去的夢魘……是他救贖了她,而她明白他是誰。

    「醒了?睡得還好嗎?」宇悠幀的眸淡淡地掠過她,走到一旁收拾今晚要用的柴火。「我已經幫你把毒逼出來了,大概過一個月你就能復元。」

    「嗯……我知道了。」尹灝縈點點頭,暗自責怪自己異常的反應。

    她沒有那個權利的,自己悲苦的人生不能再拖累任何人,所以,忘了吧,忘了那紛擾的萬般情感,不要憶起。

    因為再怎麼想要,也只是一觸即碎的美夢而已,而她沒有珍愛的力量。

    「來,吃東西吧,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完全都沒進食,最好吃點東西。」不由分說,他走到她身邊,將一塊烤羊肉遞給她。

    尹灝縈遲疑了下,抬眼見到他深沉如海的眸子,她有點迷惘。

    不該是這樣的,有些什麼不對……他對她太好了。

    「放心,我沒下毒。」宇悠幀勾起譏諷一笑,熾熱的目光緊緊鎖著她。悄悄移近她,在她耳邊喃道:「我不會撒謊,不會像某些人,為了達到目的,撒下一個個漫天大謊,而且面不改色……」

    他的話如催情魔咒,震懾了她的心思。

    他知道了……知道她那天的欺騙?……不,不該驚訝的,他有一天一定會知道的;當她不擇手段地騙他時,她就有這樣的認知,只是那時的她,完全沒料到兩人還會再有交集的一天……

    「我不會道歉。」她倔強轉頭,不認為自己有認錯的必要。

    宇悠幀輕佻一眉,微微露笑。

    「我從不認為你需要道歉。」如果是他,也許他用的方法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因為他們都只是在保護自己珍愛的東西而已。這種心情,他明白。「只要你以後別再欺騙我,就沒關係了。」

    說出口的話語竟是向她索諾。他心中浮上朦朧愛戀,望向她的瞳裡不自覺的出現前所未有的柔情。

    有什麼不對了,他們兩人心裡都有些明瞭。在昨晚那個晦暗的夜裡,一定有什麼正在悄悄改變,只是,誰都沒有承認的勇氣呀……

    奇異的氛圍緩緩繚繞,沒有人想先打破這樣的寧靜,尹灝縈隔著火堆看著英挺絕倫的他,不自禁地追隨著他的身影,眼眸染上迷惘又朦朧的色彩。

    彷彿看到他有一雙遨揚天際的羽翼呀……是多麼自自在,遊遍天地間每一寸土地,不曾回顧,不顧一切地鵬馳萬里。然而,是怎樣的動力讓他不顧一切,讓他想拋棄身後的過往?

    ……不,她該知道的,她不是跟他一樣有相同的痛嗎?

    「吃藥吧,你不吃藥不行的。」他的臉忽然出現在她面前。似乎逮到了她正在偷窺他的目光,眼裡有著趣味的笑意。

    尹灝縈料想不及,心驚了下,連忙將頭撇到一旁,無法面對他。

    是怎樣的情愫會讓她失去面對他的勇氣?有什麼改變了嗎?

    「你放下吧,我等一下會吃的。」

    「要等你吃豈不天荒地老?來,把藥吃下去,然後好好睡一覺。」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心慌意亂呀,無法抑止的寂寞此刻正緩緩蔓延全身,要將她的自制力腐蝕殆盡。

    「喔,也罷,既然你執意不聽我的話,那我也不好勉強你。你都堅決如此,看來我不該說什麼話才是……」

    宇悠幀淺微一笑,忽然托住她的身子,與她眼對眼、鼻對鼻……

    尹灝縈驚呼了聲,不知他意欲為何。

    「你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他道,緊抿的唇此刻像著火一般的輕輕地觸著她的。「我只是想向你索取一些勝利。當初你欺騙了我,如今,也合該輪到我了,總不能教你總是佔了上風,你說是不是……」話甫落,望入她眼底的眸子褪去了輕蔑,化掉了高傲,只留下明顯的著迷……

    他深深地吻上了她,兩具契合的身軀在此時交纏成不可分解的一體,迸然爆發的情感化成無法訴諸言語的行動,沒有抗拒的可能……

    想逃,她想逃……奈何無可止盡的寂寞席捲著她,讓她無法躲避……

    在這天地之間,她能捉住什麼呢?

    她茫茫無所從,不知要往何處去。當她背負著仇恨宿命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她無法昂揚飛翔的命運,只能朝著如履薄冰的路途走去,沒有回頭的可能。

    然而,她畢竟躲不過孤單的侵擾。夜闌人靜之時,不斷重複的夢魘讓她淚如雨下,無法自拔,而誰來告訴她,她將來的步伐要往何方走,才能真真正正的活出自我?

    其實,她不是不能愛上某人,而是,這身無法擺脫的枷鎖是她無可避免的重重宿命,沒有翱翔天際的可能。

    沒有。所以她只能心死……

    ???

    隔天一早,宇熙倫便帶了君雪凝上路,前往蜀郡。

    一路上,君雪凝只是默默無語,美麗無雙的臉龐總是透露著淡淡的笑顏,那是一種很滿足的笑顏。

    在馬車上,宇熙倫除了例常之事,幾乎是片刻不離她。與他頸項交纏的君雪凝,最後總是在他懷中沉穩睡去,絲毫不見一名瀕死之人的痛苦神色。

    日落西山頭,馬車緩緩停在潺潺小溪邊,小雲焦急的身子猛然蹦出,跑向杳無人跡之處。君雪凝則讓宇熙倫抱了出來,讓她落坐在小溪旁的石頭上。

    君雪凝眉睫含笑,任風輕輕吹拂過已有些疲憊的臉頰,感到神清氣爽。

    她有了好興致,對守護在身後的宇熙倫道:

    「熙倫,你幫我拿琴過來好嗎?我想彈奏一曲。」側頭看他,她懇求著。「這樣應當不要緊吧?」

    宇熙倫蹲下與她互望,複雜又柔情的目光在她身上瀏覽一遍,細細吻住她紅如玫瑰的唇,輕歎:

    「我怎麼捨得拒絕你的要求呢?」手指眷戀地搓揉著她面容。「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她頷首,見他走向馬車。

    半晌,已解手完的小雲走過來君雪凝身邊,一臉的怡然暢快。

    「小雲,你好一點了吧,肚子可還有不舒服?」她歎氣。「叫你不要貪嘴你偏偏又多吃了,現在你是自作自受。」她睨著她,口吻是止不住的關心。

    「好多了,小姐不用擔心。」小雲有些歉意。她不該讓小姐擔憂的。她看了君雪凝週遭一眼,疑問道:「小姐,你怎麼待在這吹風,熙倫少爺呢?」左顧右盼,就是不見平常與小姐形影不離的熙倫少爺。

    「他去幫我拿琴了。這裡空氣很好,我想多待一會,所以想彈一下許久未碰的琴。」話完,君雪凝的瞳眸染上愛戀,她見到宇熙倫拿來她隨身攜帶的古箏。

    將琴放在君雪凝面前,她的神色隨即出現幾許興奮,他淡淡勾唇,遙望向天邊斑斕彩霞的景致。

    君雪凝慢慢撥弄琴弦,彈出第一個音,小雲服侍在君雪凝身邊。

    淨珠撩人心弦的琴音靜靜地傳出,配合著自她手指流洩出的悠揚琴聲,她沉靜的容顏中有著愉悅,白得跡近透明的臉上綻點了淡淡的笑意……

    醇郁醉人、比美天上之音的人間絕響……

    宇熙倫閉眸傾聽,沉浸在這樣的情境中,多盼望就如此下去……

    忽然,君雪凝的琴音漸緩……

    驚覺喉中一陣騷動,君雪凝蹙眉,趕忙摀住嘴,一隻手彈著單音,一隻手卻急忙掏出手絹,擦去自唇邊緩緩流下的一道血痕。

    「小姐!」小雲低呼了聲。

    君雪凝的眉未松,手未停,微瞪著小雲,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大聲嚷嚷,以免驚動宇熙倫。止住喉中的搔癢後,她拭去方才殘留的血跡。

    「小姐,你有沒有事?」小雲壓低聲音,以唇型問道。

    琴聲裊裊,飄蕩在充滿青草味的空氣中。

    君雪凝將手絹兜入懷中,重新以兩手撥弄琴弦,瞅了瞅宇熙倫,發現他沒察覺異狀後,她鬆了口氣,也以唇型回道:

    「不要讓熙倫少爺知道,我沒事,你不要擔心。」然後,她若無其事地又彈起琴來,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小雲又氣又急,卻苦無良方改變他們家小姐固拗的腦袋瓜。

    已經吐血還像沒事般,這也只有他們家小姐會這樣想。小雲無奈咕噥。

    一曲方歇,小雲便忍不住喊著:

    「小姐,你的琴藝愈來愈好了,小雲聽了都不由得敬佩極了。」小雲不是真心地讚歎,而是譏諷她方才即使是只手也能彈出毫無破綻的琴聲。

    其實,如果不是小姐她這顆腦袋太執拗,讓她氣得半死,她的確會承認小姐的琴藝是無與倫比,連京城裡第一花魁都無法相提並論。小姐學富五車,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聰敏靈慧無人可及,雖然自幼便深居閨中,卻是個有著自己思想主見的女子,這要多虧她有熙倫少爺作陪。熙倫少爺從不限制她的發展及興趣,反而相當寵溺她。

    最重要的是,熙倫少爺不上花樓、不逢場作戲,就連有人送予美人給他也從未接納。一個男人可以為自己心愛的女子守身到這種地步,對任何女人的投懷送抱全都不屑一顧,足可見他對她的深意。小雲實在不懂,為何上天要這樣折磨相愛的兩個人。

    蒼天真的太過殘忍!

    宇熙倫聽聞曲聲已歇,便收回凝望遠方的眼神,走過來輕擁住君雪凝。

    「你身子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

    君雪凝頷首,在宇熙倫背後警告似的瞪了小雲一眼,嬌笑回道:

    「還好,你不需要每過半個時辰就問一次,有問題我自個會說的。」知道他掛心自個兒的身子,但她不想要他如此。

    「那就好。」手指替她順了順發,摸到的乾枯髮絲令他心痛地閉上眼。

    原本她烏溜滑順的黑髮,現在成了漸漸枯黃的青絲。他明白,君雪凝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自他身邊流逝。

    君雪凝悄悄地鬆了口氣,抬起頭來微笑以對。

    「熙倫,我再彈一曲給你聽好嗎?」

    宇熙倫搖頭,讓小雲退下。

    「你好好休息就行,不要再操勞了,回去馬車睡上一覺,等會兒就到客棧了,好嗎?」

    「不要,我不想睡。」她的螓首埋進他的頸窩,悶悶的聲音傳出。「我已經睡很久,再睡,我怕我醒不過來。」上次發病時她睡了五日,她怎有勇氣再度進入睡眠?她怕她醒不過來呀。

    早知今後的日子只是無可寄望的悲泣,兩人沒有可期盼的未來,可是她仍自私地拖著她深愛的熙倫進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這樣做,到底是對或不對?

    在午夜夢迴之時,她不斷問著自己,看著枕邊的他日漸消瘦的面容,她只有止不住的心痛,卻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忘了這樣刻骨銘心的傷痕。

    是不是沒有她,他反而會好過一點呢?她不知道。

    她只想守著他,然而這樣渺茫的希望卻是如此遙遠,讓她捉也捉不牢。

    君雪凝閉上眼,吐了口氣,憂愁的臉上儘是恐懼及惶然。

    「熙倫,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你想問什麼?」

    「如果……只是如果……」她潤潤唇,深吸口氣後直勾勾地望入他深邃的眸裡。「如果連齊紫旋都無法救治我,你要怎麼辦?」

    如果連齊紫旋都無法救治我,你要怎麼辦?

    君雪凝水波鄰鄰卻又鎖著愁鬱的眸瞅著他,宇熙倫頓時啞口無言,無法成句。

    他從來沒有思過這個可能性,也或者,是他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他無法想像一旦雪凝逝去之後他要怎麼辦?她已經逼自己允了諾……

    她太瞭解他了。

    她能清楚臆測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行為,然後逼自己允諾。

    她當然也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麼保證,所以她內心非常惶恐,生怕這樣的她會拖累自己。然而,他卻無法再給她任何更有力的承諾,因為他真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在她死去之後堅守那個可笑的誓言。

    「熙倫……」

    宇熙倫閉了閉眼,忽地擁住她,不願讓她見到他的神情。

    「你不要亂想,齊紫旋是當代最有名的大夫,怎麼可能會救不了你,你就算不相信她,也應該相信我,不是嗎?」

    「我只是說如果。」君雪凝執意要得到答覆。「我們誰也預測不了我們的下一步是好是壞,也同樣無法知道未來會是如何。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樣?」捉住他的手,她急切問著,心中翻騰的不安深深地揪住了她。

    「我會怎樣?」宇熙倫皺起眉,深思了下,忽地勾唇一笑,拇指摩擦著她腰際,問道:「雪凝,你想回蘇杭嗎?」

    「蘇杭?為什麼會問這個?」

    「你先回答我。」

    「我當然想。蘇杭是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我四歲之前的回憶在那度過,如果我能回去,我會很開心。」話完,她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在回答你問題呀。」摟著她腰際的手一緊。「雪凝,請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你的憂慮,我明白你的害怕,然而,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你應承過我的,不是嗎?雪凝,也許我們這次去仍是一場空,但這是最後一絲希望。假使仍沒辦法的話,我就帶你回蘇杭,伴你度過剩下的日子。」他深深地望著她。「你願意相信我嗎?」

    他的話是如此令人不忍違背,他眸中的深情化去了她的疑慮不安。

    君雪凝頷首,微微一笑,投入他懷裡。

    幸好,她相信他了……

    擁著她,宇熙倫感到無比的滿足。只要有她在身邊,一切都沒問題。

    就像他所說,如果連這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化成什麼也看不見的渺茫未來,那麼他會回到最初的地方與她相伴,不論上天或下黃泉,都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將她抱到馬車上坐著,站在她身前替她拂去一綹垂落鬢旁的發,望著她美艷無倫的容貌,他笑了笑。

    「雪凝,我幫你梳發好嗎?」同房的這幾天他總會幫她梳發。

    君雪凝點了點頭。

    宇熙倫拿起身旁的木梳梳起她曾長至腰下的烏亮秀髮……只是曾經,現在她的發已毫無光澤,透露著一個重病之人所應該有的表徵。就算她平時盡量想讓濃厚的脂粉掩蓋她蒼白的臉色,卻仍掩蓋不了她步步走向死亡的事實。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明白了她不欲讓他見到她風燭殘年的那一面,因此未予點破。

    不管如何,她在他眼裡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即使她老了、死了,她都不可能自他心版上抹滅,他是如此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但是……要怎麼告訴她?不管發生何事,不管她死了、老了或化成一股再也望不見的塵煙,他都放不下她,永遠也放不下。

    他要永世追隨她呀。

    這是多麼渺茫的希望,要費盡他多少力氣才能達成?

    在這天地間,他深切地明白,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盞明燈,讓他知道要往何方去。

    然而這盞明燈不久將會完全暗淡、直至燃燒殆盡她最後一絲火花。屆時,他將何去何從呢?

    雪凝,他要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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