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無雲,倒懸的彎月在漆黑中隱隱透出昏黃的光芒,勉強為夜行人提供一縷光線。
潛身在重型機具之後,段曉晨伏低了身、眼觀四面地湊近對講機低語:「『吳剛』呼叫『斑馬線』,斑馬線聽到請回答。」
沒多久,對講機裡傳來另一個細小的聲音:「斑馬線聽到,吳剛請說。」
段曉晨在收到附近隊友的點頭示意後,向對講機裡的「斑馬線」下達指令:「斑馬線聽好,現在『馬路』暢通,立刻通知『嫦娥』前進。」
「收到!」
隨即,七、八個身穿夜行衣的身影蹲低了身軀迅速前進;微弱月光照映下,隱約可見每個人一身精良的裝備。
一陣*的聲音,雖然微小,卻足以讓段大隊長破口大罵!只見他在黑暗中咬著牙低吼:「幹得好啊,『嫦娥』!走路這麼大聲,你們怕大家聽不見是吧?你他媽的,嫦娥是個娘們,走路應該是輕輕淺淺的!你們到底——」
一個蹲在段曉晨身後不遠處,與他有著一模一樣面貌的男子一聽見段大隊長的咆哮,立刻矯捷地翻身前滾來到段大隊長的身旁——
「哥,閉上你的嘴!」男子旋即伸手摀住段曉晨兀自怒吼的嘴!
這男子就是段曉暮,段曉晨的雙胞胎弟弟。自幼在育幼院長大的兄弟倆相依為命,一起闖禍、一起泡妞、一起幹架——有段曉晨,就有段曉暮。長大後,段曉暮決定投身警界,身為哥哥的段曉晨當然不能讓親愛的弟弟獨自涉險嘛!就算有個萬一,好歹收屍的速度也比別人快一點——是吧?「嗚!嗚、嗚——」暫時失去發言權的段曉晨,依舊不放棄用單音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憤怒。
「哥,你再不閉嘴,我就用槍托敲你的頭嘍!」段曉暮湊近段曉晨的耳邊低語,語意中的戲謔盡現:「上一次我才敲過你的,你還記得那種滋味吧?」
嗚嗚聲瞬間戛然停止。段曉晨側頭望著弟弟,眼中不覺露出驚恐,頻頻搖頭。
「不要我敲你?還是你忘了被敲的滋味?」佔盡優勢的段曉暮得意極了,咧開嘴呵笑。「嗚一個、嗚一個!」
段曉晨伸出一根手指搖晃。他才不想再嘗一次那種被槍托敲昏的滋味!
還記得那時正當警備隊發動突擊之際,大夥兒忙的不得了,根本沒人甩他。最後被曉暮敲昏的他竟然被當成垃圾丟在路邊昏睡,直到警備隊完成任務收隊了,還沒人想起他——真是糗死了!
段曉晨想起上一次的「經驗」驚恐不已,而段曉暮則是得意的不得了,兄弟倆沒一個想起現在的緊張情勢——
突然,對講機爆出大吼:「你們兩隻段猴兒玩夠了沒有?」
「署長!」段氏兄弟倒抽一口氣,驚愕相望。
「你們到底還要不要出任務?」警政署長的咆哮聲再度自對講機中傳來。
「署長,你這樣不行!太大聲了。」段曉晨眼珠子一轉,決定先發制人。
「署長,壞人都聽見我們在出任務了。」段曉暮也立刻跟進。
警政署長的抽氣聲透過對講機傳遍所有人的耳裡。
段曉晨搶在咆哮聲爆出前下達另一個指令:「『月兔』跟上『嫦娥』,兩隊分散左右翼,準備包夾『太白星君』。」
「收到。」
「瞭解!」
段曉晨看了段曉暮一眼,將對講機交到他手裡。「這裡是『孫悟空』,『唐三藏』聽到了嗎?」「唐三藏收到,孫悟空請說。」
段曉暮正準備說話,眼角卻瞥見段曉晨突然戒備的神色,旋即掏出手槍待命。「『唐三藏』立刻移往後方出口,堵住『太白星君』的退路!」
「立刻出動!」
這是整個突擊隊最後的對話,此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所有人員處於備戰狀態,指尖皆扣壓在扳機上、屏息以待,就等段曉晨下令——
七、八個人影緩緩步入倉庫內,鞋底磨擦地板的聲音在寂夜中格外響亮!
在薄弱月光的映照下,可以隱約看見,中間那位刀疤劃過右臉臉頰的男子,睇睨面前貌不起眼的男人,「錢帶來了沒有?」
「我要先看貨。」
「喂!咱們做過幾次買賣了?偶爾信我一次行不行?」刀疤男下顎一揚,「阿蔡,打開箱子!」名為阿蔡的瘦弱男子彈開鐵箱暗扣,厚重的蓋子一打開,三把配有紅外線掃瞄器的烏茲衝鋒鎗赫然出現眾人眼前!
「哥!」黑暗中的段曉暮低喚著。
段曉晨手微揚,擋住段曉暮接下來的詢問。「再等等。」
據線報,這筆可是歷年來最大宗的軍火買賣。現在才出現三支衝鋒鎗,說什麼也不能提前行動,得耐心地釣大魚!
那名貌不起眼的男人顯然就是買主,他趨前拿起槍支仔細端詳,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果然,跟你配合準沒錯!」
刀疤男冷哼一聲,「貨你也看過了,我的錢呢?」
「急什麼?」皮箱蓋在他的笑聲中彈開,成束的千元大鈔擺滿整個箱子。「半舊的千元大鈔,不連號、沒標記。你點點看!」
男人將皮箱交到阿蔡的手上,注意力又轉回槍支上頭。
阿蔡低頭察看了半晌,「峰哥,沒問題!」
「就說吧?」男子一臉得意,「剩下的貨呢?放在哪兒?」
隱身黑暗中的段曉晨、段曉暮屏住呼吸側耳聆聽。最重要的關鍵訊息就要揭曉了——
刀疤男看了男子一眼,點點頭:「剩下的貨就放在——」
「鈴、鈴——鈴——」一串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最重要的訊息,在場的人包括潛藏在黑暗中的眾多刑警無不錯愕!
峰哥攢起眉頭、面目猙獰,「阿蔡!你在做什麼?」他望了買主一眼,轉身一步一步走近阿蔡。
「峰、峰哥,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蔡一步步後退,驚恐的嚥了嚥口水,臉上儘是討好的笑。「只不過是手機響了嘛!大家別緊張、別緊張!」他朝附近的兄弟們揮揮手。
峰哥嘴唇緊抿、長臂一伸,搶過阿蔡手中的手機。低頭一看,他嘴角揚起邪惡的笑容,「你最近很怪哦!電話特別多,還常常找不到人。」
阿蔡臉色刷白,依舊揚起笑容。「約會嘛!馬子找,當然就去啦!」他頓了頓,「那馬子峰哥你也認識啊!就是上次那個在KTV泡上的美眉嘛!」
「KTV那個?」峰哥笑得詭譎,他身後五、六個嘍囉也嘻嘻竊笑。
「峰、峰哥,你們在笑什麼?」阿蔡的笑容沒了,笑意迅速自他眼神中褪去。
「凱仔,告訴他!」
峰哥頭一斜,他身旁的年輕男子立刻接口:「蔡哥,你說的那個美眉啊——」眾人一陣淫笑,「前幾天我們大夥兒才一起『嘗』過。真他媽的不夠騷!咱們對她那麼『賣力』,她卻直直躺著不動、像條死角一樣,連叫也不會叫一聲,玩起來不帶勁嘛!結果——」
阿蔡聞言,臉色倏地刷白。
「就被我們幹掉了嘛!」凱仔話說完,自腰間掏出一把手槍瞄準阿蔡。「蔡哥,你剛剛說……那個美眉打電話給你?那這通電話可能是她自陰曹地府打來的哦!」
「是啊!那美眉叫你快去陪她呀!」一旁的嘍囉們高聲叫囂。
看著眼前的情勢急轉直下,段曉晨心中暗叫不妙!
峰哥推開凱仔往前跨步,「我已經懷疑你很久了,阿蔡——你跟了我幾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陣子的變化,你在搞什麼把戲我統統看在眼裡。別他媽的把我當白癡!」峰哥低吼,轉眼間手中竟多了把左輪手槍。
阿蔡驚恐地一退再退。「峰、峰哥——你誤會我了!我不是——」
絲毫不顧及三、四年來的情面,峰哥眼裡只有冷酷;他嘴角一句,露出一個邪惡如鬼魅的笑容。「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場吧!」
「不!峰哥,你聽我解釋!我——」
緊環在左輪手槍扳機的手指眼看就要扣下——
「行動!」段曉晨大吼,率先自重型機具後衝出,段曉暮隨即握槍掩護。
峰哥驚覺有異,錯愕而暴怒地死盯著眼前的阿蔡!
「統統不准動!」段曉晨大喝,所有幹員自四面八方湧出—將他們層層包圍。
「峰哥,怎麼辦?」五、六個嘍囉忍不住心中恐懼直往後退,然後因為幹員的逼近而形成背抵著背的小圓圈。
峰哥面不改色,一徑地盯視著阿蔡,瞄準的左輪手槍也未見移開。
「這是你帶來的?」峰哥冷聲問道。
段曉晨望著刀疤男的氣勢,心中警鈴大作。
「阿蔡!」他低喚一聲,用眼神示意阿蔡過來,至少得遠離峰哥的射程範圍!
段曉暮握槍的手心幾乎冒汗,他冷斂著臉,目光不敢稍有一瞬的轉移。
「峰哥!快想辦法啊!」嘍囉們面對警力的包圍,感覺到十餘支衝鋒鎗正虎視眈眈地瞄準自己,想到隨時有可能被射成蜂窩,大夥兒不禁臉色慘白、渾身發顫!
「我勸你還是別輕舉妄動,峰哥。」段曉晨緩緩向前移動,「已經沒有逃跑的機會了,這時候你們多開一槍、多殺一個人就等於是截斷自己的後路——這道理大家都懂吧?」
峰哥冷笑,持槍的手臂慢慢放下——
眾人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曉晨和曉暮迅速對望一眼,同時更加戒慎地高舉手槍瞄準!
「想我峰哥是什麼人物?買賣軍火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幹的!」峰哥的話才說完—低垂的手迅速抬起,瞄準眼前的阿蔡,扣下扳機——
砰、砰、砰,三聲槍聲同時響起!
阿蔡應聲倒地,段曉晨、段曉暮的槍管霎時冒出一陣硝煙,而峰哥腿部中彈、指間鮮血直流,其他幹員則飛快地制伏了剩餘的嘍囉。
「阿蔡、阿蔡!」段曉晨飛奔上前,急急將倒地的臥底同僚扶起,只見他雙目緊閉,胸膛幾乎察覺不出有呼吸起伏——
「哼,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峰哥左手撐著地、流血的右手摀住小腿側的中彈處,硬是倔強的不肯彎身跪地。
段曉暮通知分隊長接手處理,自己也連忙來到哥哥的身邊。「阿蔡應該沒事的!子彈射偏了。」他及時打中峰哥的腿,失去平衡的峰哥應該會失去瞄準的準頭!
「可是他不醒啊!」段曉晨幾乎咆哮。「阿蔡、阿蔡!你醒醒,別裝死啊!」說著,他對阿蔡又是一陣搖晃。
「哥,你快把他搖掉半條命了!」段曉暮連忙制止。
突然,他懷中的阿蔡張開嘴,輕聲低罵:「你們兄弟倆!都快死了,你們還來吵我——」
「哈、哈——活著、他還活著!」曉晨、曉暮驚喜萬分,兩人忘形地各拍阿蔡一記:
一個打在可憐阿蔡的頭上,讓他重陷昏迷;另一個正巧打在他中彈的腰口上,當場血流如注。
世界上只有少數幾種行業能隨時隨地保持門庭若市的超高「營業額」。
「大」醫院便是其中的一種。
「呂醫師,三○一號病床的情況好像不太好,請您過去一下。」
「知道了。」呂冰蘭闔上病歷表的檔案夾,站起身。
疾步走在長廊上,她嬌小的身影穿梭在廊道上,與散步遊蕩的病人與家屬點頭寒暄,甜美燦爛的笑容未曾自她柔媚的臉龐上消褪。
「呂醫生,出巡哦?」一個老先生笑問。
呂冰蘭回以甜美笑靨,「是看病。」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甫跨進病房,她習慣性地又被一群人隔擋於外。
「借過,謝謝。」呂冰蘭伸手想推開擋路的人,對方卻像座大山一樣紋風不動!
「醫生怎麼還不來?爸爸他都快斷氣了!」擋路的大漢低聲咆哮,感覺到身後有人推著他,更是焦躁的大吼:「擠什麼擠?沒看到這裡在忙嗎?」
男人回頭怒視,卻發現後頭半個人影也沒有——他的臉色立刻轉為驚恐。「鬧、鬧鬼啦!大白天鬧鬼啦!」
啪地一聲,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掌拍在他胸前,更讓男子驚嚇得差點兒岔氣!然後,伴隨的不是淒厲鬼魅聲,卻是一陣悅耳的嗓音。
「這位先生,麻煩你讓一讓。還有,別在公共場合散播不實謠言擾亂人心,謝謝。」
「呂醫生!你來看看阮頭家,伊好像喘氣喘不過,面色一直發青咧!」老先生的太太蒼白的臉色比床上的病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呂冰蘭在眾家屬的往目下,熟練地戴起聽筒診聽老先生的胸腔。
「母啊,這個小女生是醫生哦?有沒有搞錯?」方纔那位男子驚魂甫定,立刻趨上前盤問。呂冰蘭取下聽筒,但笑不語。只見她拿起病歷表一陣書寫,轉身向身旁的護士交代幾句,便回頭淺笑:「阿嬤,你免煩惱,恁先生無什麼要緊。伊是對昨天新開的藥物產生排斥,這是正常的,你免驚哦!」
老太太彎斜著頭,似是茫然地點點頭,在看到呂冰蘭清麗臉龐上的燦爛笑靨時,重重地歎口氣。「無代志就好啦!」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呂冰蘭走出病房一看,正巧扶接住匆忙奔來的護士。「呂醫師,陳主任急調你到手術室,請你趕快跟我過去!」
「乾爹?」呂冰蘭好生訝異,她記得乾爹今天沒有安排開刀呀!「知道是什麼人嗎?」她一邊賣力地跑,一邊詢問。
「不清楚!」護士顯然惜字如金。
呂冰蘭頷首,委屈地扁扁嘴。唉,好麻煩吶!腿短的人跑不快,偏偏三不五時就用這種運動折磨她——
「哥,你說阿蔡沒事吧?」
曉暮背著手,站在手術室外直打轉。
曉晨坐在椅子上,仔細端詳著四周,旋即低頭撫著下顎沉思。
「你在幹什麼呀?發呆?」段曉暮踱步踱得累了,索性坐在段曉晨身邊;只見段曉暮小心翼翼地拉起西裝外套,還伸手撫了撫平貼在椅板上的西裝褲,深怕坐皺了它。
正當段曉暮才坐妥,段曉晨就站了起來,開始轉圈圈;不過在外人看來倒沒什麼分別,因為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怎麼瞧都是一個帥哥像個陀螺轉個不停、另一個帥哥則像個學究猛沉思。
他們兄弟倆外表一樣出色,再加上都是一八二的頎長身形,以及其風颯颯的氣質,所以兩人都是眾女警注目的焦點、女記者心目中騎白馬、帶長刀的英勇王子!
「唉,你有沒有覺得這裡怪怪的?」段曉晨在弟弟面前,居高臨下地視著另一張「自己的臉」。
段曉暮當場臉色青白。環顧左右,顫巍巍地:「你、你是說……這裡『不乾淨』?」他驚恐地嚥了嚥口水,「不、不會吧?」
想他段曉暮身為堂堂警界菁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呃,就是那種東西嘛!沒有腳、沒有血色,一張臉白兮兮的,有的時候還沒有頭——
「說到哪去了?」段曉晨不悅地踢了踢段曉暮,「我總覺得這兒有點眼熟,好像曾經來過這裡哩!」只見地攢起眉頭,俊逸的臉上滿是不愉快的表情。
「有嗎?」段曉暮認真打量……好像沒有耶!
「唔——」段曉晨側頭思索,「啊!對了,前陣子在這裡碰到一個惡婆娘醫生!你記不記得?那個醫生竟然栽贓說我敲壞了醫院的柱子,甚至連女生廁所的門鎖壞了也算到我頭上咧!」媽的,不想還好,越想越氣!
「哦!對了,講到這兒,我才想起來。」段曉暮換上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興匆匆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柱子前低頭細細檢視,「哈,有了!在這兒,柱子被敲落的痕跡還在呢,雖然現在已經用大哥的錢,補起來了!」
「可不是嗎?」段曉晨重重一哼,往事歷歷不堪回首;越回首,越有殺人的衝動!想他段曉晨一生摳錢,幾時自掏腰包為誰付帳過?誰知那一次……「都是那個死丫頭!什麼醫生?我看她根本就是土匪、是強盜!」
「哇!這麼嚴重?」段曉暮呵呵低笑。這可是好現象耶!出生自今幾時見過哪個女人能在他腦子裡停留超過一個月的。
「我跟她誓不兩立!」段曉晨舊事重提,氣憤的鼻翼開開闔闔,只差沒**作響。「別讓我再看到她,否則我……」
一個纖細的身影在此刻匆忙自他眼前閃過,白袍啪地一聲打在段曉晨腿邊——
「抱歉。」呂冰蘭頭也不回,隨同護士疾風似的閃進手術室裡。
段曉晨張著嘴,不知道該不該把被打斷的話說完。
段曉暮忍著笑,踅到哥哥身邊。「再碰到她的話,你打算怎麼樣?哥哥?」如果他沒認錯的話,段曉晨已經碰到她了。
「他媽的那娘兒們!」段曉晨回過神,爆出詛咒:「我都說別讓我再見到她!否則我一定……」
段曉暮截斷段曉晨毫無說服力的恫嚇,憋著笑意搖頭,並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哥哥,我看你是鬥不過她的。」
「為什麼?」曉晨難得顯露出惡狠的一面。
還用問?「你連她的白袍都打不過啊!」
脫下消毒口罩,呂冰蘭吁歎一聲,頹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術從開始到結束—總共歷時近五個小時。
「呵,好累。」她閉上眼、仰起頭輕靠在牆邊,感覺自己快虛脫了。繁重的工作量已經教她喘不過氣來,再加上生理期身體上的不適,更讓她顯得煩躁易怒!
「累了嗎?」
伴隨著低沉渾厚的嗓音,一杯冒著熱氣的奶茶遞到呂冰蘭面前。
她猛然睜開眼,雙頰緋紅,「學長!」呂冰蘭連忙坐直身,接過眼前的杯子,略帶羞怯地淺淺一笑。「謝謝。」
陳井隆淡笑著坐在呂冰蘭身旁,只見他輕輕啜著黑咖啡,閒適的姿態中透露出一股優雅。「我剛剛碰到我爹地了,」他轉過頭,直視她:「他跟我說你在這兒。」
呂冰蘭低下頭,難掩嬌羞:「已經十一點多了,學長今晚值夜嗎?」
「不是。」陳井隆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捏扁了紙杯、手腕一甩,紙杯子以完美的弧度投進牆角邊的垃圾桶。「我是特地等著見你的。」
呂冰蘭面對陳井隆熾熱的注視與率直坦白的言辭,她既羞怯又無措,不知如何回應。
匆忙推門入內的護士打破了兩人靜默的尷尬。「呂醫師,請你跟外頭的家屬解說一下蔡先生現在的情況。」
「好的,我馬上去!」呂冰蘭連忙應聲起身。
陳井隆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站起來拍拍她瘦削的肩胛。「你也累了,我先走了。」
要走了嗎?「——學長!」冰蘭急切地追上前。
「怎麼了?」陳井隆停下腳步回頭望她。
「呃,謝謝你的奶茶!」呂冰蘭輕輕頷首,淺笑著目送陳井隆離開。望著他頎長英挺的背影,她不知怎地竟又有了精神!
他一跨出手術室大門,便見門外聚集五、六個不算矮的男子;雖然他們外表、神情沒什麼怪異之處,但呂冰蘭心中就是覺得不對勁:啊,她知道了!是槍,他們身上都有槍!
自她有記憶以來,便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對槍支很敏感,幾乎到了無所不察的地步!不論對方藏在哪裡,她都能感應到槍支的存在。
怪異嗎?她也這麼覺得!
「Miss吳,」呂冰蘭攔住身旁的護士低聲詢問,「你知道他們這些人是做什麼的嗎?」什麼職業會需要隨身攜帶槍呢?
Miss吳搖搖頭,旋即換上一臉夢幻的神情:「呂醫師,你都沒看見,剛剛在這裡有一對雙胞胎兄弟,好帥呀!一堆護士都假借名義跑來這兒偷看呢!」
「哦?」呂冰蘭沒怎麼注意聽,思緒猶自放在這一群帶槍的男子身上。要不要報警?他們會不會是擁槍自重的黑道分子?
「啊,他媽的,她怎麼會在那裡?」
「啊,呂醫師,你看,他們回來了!」
步入深夜的廊道上響起陣陣驚呼。
呂冰蘭輕蹙著柳眉回頭望。怪了,這兩人……好眼熟啊?她側著頭斜思,看著那兩個高大壯碩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其中一個甚至步履急促,宛如一個隆隆的火車頭——
段曉晨氣唬唬的大跨步來到呂冰蘭面前。哼,矮不隆咚的臭娘兒們,坑了我的血汗錢!他的心頭冒火,企圖利用他的高大優勢壓迫她嬌小的身形。
怎麼這兩人身上也帶槍?呂冰蘭的眉頭越蹙越緊。「你是誰?瞪我做什麼?」這男人——怎麼越看越討厭?同樣一張臉孔,他旁邊那個始終笑嘻嘻的男子,看起來就友善許多!
「什麼?你他媽的不記得我是誰了?」段曉晨好生氣悶!
眼前這男人三句話不離髒字,呂冰蘭越聽越火!極度的疲憊加上他的惡形惡狀,讓她的言語也極盡尖酸。「你算哪根蔥啊?要我記得你?下輩子排隊登記吧!」
「喲!你洩啊?以你這種姿色也有本事跟人家洩呀?」臭娘們!舉凡是坑了他的錢、讓他儲金簿裡的數字往下掉的人都是敵人!攻擊、要攻擊!
「哥!」段曉暮艱難地嚥了嚥口水,「你別鬧了,別欺負人家女孩子!」
「哼,同一個父母生的,怎麼德行差這麼多。」呂冰蘭伸手故做優雅地撩了撩垂落頰邊的髮絲。嘿,這句話比他剛說出口的還毒。她贏了!
「媽的!你憑什麼罵我弟弟不好?」段曉晨神色激憤的發難。
段曉暮與呂冰蘭當場一愣;段曉暮搖頭低歎,呂冰蘭則覺得自己蠢極了,居然跟個白癡計較!看來,她真是累瘋了,「MiSS吳,你說病人的家屬在哪——」
「唉,別裝瘋!」段曉晨一個劍步擋在呂冰蘭面前,「你要跟我弟弟道歉。你別欺負他,他是我罩的!」
疲累不已的呂冰蘭心中的火氣霎時竄升到最高點,她小掌一揮,精準地拍打在曉晨健壯的胸膛上。「MiSS吳,報警!說這裡有人非法持有槍械!」
在場的八名大漢聞言,立刻下意識地低頭翻開西裝外套檢視自己的腰際。
曉晨更是驚愕,「是誰洩了底的?媽的,自己的槍也不顧好,難不成想招搖過市是不是?」
見段曉晨這副氣勢,彷彿攜帶槍械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呂冰蘭心頭一凜,急呼:「Miss吳,快報警!」
「不用忙了。」段曉暮伸手攫住倉皇想逃的護士,稚氣地咧嘴一笑,當場讓那護士飛紅了雙頰。「這裡統統都是警察,要幾個有幾個——」只見段曉暮瀟灑地半回身面對呂冰蘭,高大俊逸的身形一彎身,「請問您有何吩咐?」
呂冰蘭揚起俏臉盯視段曉暮,評估他這句話的可信度;沒幾秒的時間,但見她柳眉一挑,轉而斜睨身旁的段曉晨:「警察?」
段曉晨著實被她的輕蔑所激怒,「媽的,臭娘們你別職業歧視!你當警察見不得人啊?告訴你,要不是有我們在,你說不定早被人強姦分屍啦!警察?警察是你們這些死老百姓的救世主啊!懂不懂?」臭娘們!敢瞧不起他?
瘋狗!呂冰蘭翻了翻白眼,為自己浪費在他身上的時間感到不值。一思及此,她立刻轉身走向電梯,耳邊還聽到他竊喜的歡呼聲。
「哈,她輸了!我贏了。哦,耶!」
「神經病!」呂冰蘭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瞥了段曉晨一眼。所以說,警察和流氓根本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