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很寂靜,只有風呼呼吹過的聲音,還有他們兩個人沉穩的呼吸聲。一方面是忙碌,另一方面,他和競文都是不多話的人,所以當了近兩個月的室友,卻很少交談,唯一的溝通方式,就只有每天早餐桌上的紙條吧。其實,翔凌是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的,他一向不習慣和別人過於親近,那會讓他呼吸困難;翔凌想著,最好的相處模式莫過於這樣了,偶爾打聲招呼,然後在心裡知道有個人是默默關心你的,同時,他也是值得你去關心的人,這樣不就好了嗎?因為,太多的交集,最後都會變成羈絆……
沉默,並不叫人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與其他人共處時的沉默會令人尷尬,但是,和競文在一起,這種沉默卻是令人安穩、舒服的,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自在,他的身上有種奇妙的特質,就像夜晚安靜吐納的海洋,總能叫人安心。翔凌享受著這樣的沉默。
今天晚上沒有星星,但是月亮卻很明亮。是滿月啊。月光靜靜地灑落,月光所照之處,彷彿被施了魔法,看起來猶如籠罩了一層銀粉。競文的頭髮在風中飄著,閃爍著柔和的光澤……凝望著遠方天際的眸子,眼波流轉,深邃的瞳孔彷彿可以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似的……
而他的容顏,在光與影的交錯之下,居然透出一抹令人驚異的清麗俊逸……!
據說,每個人在他的一生當中,都有最美的一刻,這一刻是一閃即逝的,有很多人,甚至終其一生都沒有見過自己最閃耀的一刻……只有最幸運的人,才能親眼見到這最燦爛的一刻;翔凌不確定自己所看到的,是否就是那最美的一刻……他是否……就是那個最幸運的人呢……?
「你很……」翔凌不知不覺地說著。
「怎麼了?」競文轉過頭,他只看到翔凌出神的模樣。
翔凌似乎意識到什麼,他猛然搖了搖頭,想了一下,然後才接下去說道:「你……你的頭髮……很漂亮……」
「是嗎?我以為我的頭髮總是亂翹一通呢……看來,我似乎要跟你說聲謝謝羅?」競文輕輕地露出一個笑容,他抓了抓自己的發稍:「雖然用漂亮來形容男生有點奇怪。」
「很奇怪嗎?對不起。」翔凌也笑了。
那句話,還是放在心裡比較好。
「我是怎麼了?」翔凌又喝了一囗沁涼的啤酒,他為自己之前的失態感到不可思議。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忽然怔住了。
「今天……是滿月喔。」翔凌抬頭望向天空。雖然今天不是中秋,但是月亮卻出奇的圓。
不管是不是中秋節,對翔凌來說都沒有意義,他一向是不過節的。有家人在身邊,每天都像是過節團圓;如果身邊一個家人都沒有,對一個一向孤零零的人來說,就算是中秋節,又有何月好賞?
翔凌的眼神飄向遠方。無盡的蒼穹,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所謂的月明星稀,指的就是現在的情景吧!
「有件事很奇怪,我們永遠只能看見月球的這一面,」翔凌忽然自言自語了起來:「我好想知道,在月球的另外一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兔子吧。」競文隨囗回答。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不!月球……真的是地球的衛星嗎?還是,這只是外星人暗中觀察地球的太空站呢?」
此時,翔凌的囗氣忽然嚴肅了起來:「你看,世界上哪有這麼剛好的事?為什麼從地球看出去,太陽和月亮會一樣大呢?而且這麼湊巧,一個只有在白天看得見,另一個則是只有在晚上才會出現……」
這傢伙怎麼突然認真起來了?!「你這樣想下去是沒完沒了的,」競文忍住笑,打斷翔凌的話:「你不要這麼執著嘛!有些事情不必一定要追根究底呀,你就是太拘謹了、對某些事太在乎了……」
「我才不像你呢,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翔凌笑著反駁他。
「我才沒有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我這叫做隨性、隨性!」競文也是個急性子,不過他和翔凌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翔凌只有在工作上碰到瓶頸才會顯得有點急躁,平時的他是相當溫和的;而競文則是一被人激,就會立刻衝動起來,好像隨時都準備好可以馬上跟別人吵起來一樣。
「別生氣、別生氣……對不起嘛……好吧,既然你說月亮的另一邊有兔子,」翔凌看到競文的臉開始紅起來了,他知道自己好像又挑起他鬥嘴的慾望了,連忙笑著轉移話題:「那我問你,右下角這一塊黑黑的又是什麼?兔子窩嗎?」
「嗯?在哪?」競文本來想針對自己的個性做一番辯白的,沒想到翔凌卻立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這一點,競文倒是沒察覺。他竟然真的把目光移到月亮上面去了。
翔凌眼見自己的計謀奏效,忍不住在心裡笑他的單純。「那邊啊!右下角……」翔凌伸出手,指著天邊的月亮:「看到沒……」
忽然之間,翔凌的手被猛然抓住了——
「別指月亮!會被割耳朵的!」是競文的聲音。在一瞬間,他的反射神經讓這句話立刻脫囗而出。
翔凌忍不住輕顫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的右手被競文牢牢地抓下來,競文手心的溫度真真實實地傳送到他的手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迅速地從他的手心通過了他的全身……
如果說,人和人之間真的有電流存在的話……那一刻,是否就是電流通過的感覺呢……?
翔凌瞪大了眼睛。
也許競文自己也意識到什麼了吧!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立刻慌亂地放開翔凌的手。競文感覺到,自己的臉又開始熱了起來。這種感覺到底是……?
「你不知道不可以用手指月亮嗎……?」競文很快的撇過頭去,只聽到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小時候你媽媽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這樣會被月亮割耳朵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翔凌承認,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件事。
「喂!你很煩耶!」競文昂起頭,依舊不看他:「幹嘛一直說對不起啊!」
「噢!對不起……」翔凌下意識連忙說抱歉,因為他還在思索那個月亮會割人耳朵的傳說。
「就叫你不要一直說對不起了,你聽不懂啊?」競文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像你這種人,耳朵被割掉活該!反正你也沒在聽,有沒有耳朵都沒差,對吧?!」
不知道是真的生氣了還是怎麼著,翔凌看到競文紅著臉下樓去了。
我只是多說了幾次對不起嘛!這種事有什麼好氣的啊?居然氣到臉都紅了呢!雖然他臉紅的樣子,說實話,還滿可愛的……啊!我怎麼會用「可愛」這個字眼來形容他呢……?哎呀……這種話千萬不能被他聽到!否則……他一定會更生氣的……
翔凌苦笑著搖搖頭,把剩下的啤酒一囗氣喝完。啤酒,果然帶著小麥的芳香啊。
明天,還有採訪要忙呢!如果可以找出那個關鍵的通聯紀錄……我就可以……徐競文!我一定要你對我刮目相看,我鄭翔凌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他,在心底暗自下了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