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還是開著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競文睜開朦朧的睡眼……啊!已經是下午一點啦?
「你醒來啦?」是翔凌的聲音:「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最近,很累吧?」
競文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不禁感到一陣腰 背痛,睡在沙發上還真是不舒服。客廳的冷氣也是開著的,平常他只要一受涼,就會鼻塞打噴嚏,沒想到,這次睡在客廳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不過,他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純白色的被單。上面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森林的味道。
「你……這個是……?」競文抬起頭,看到翔凌在廚房裡跟鍋鏟努力地奮戰當中,笨手笨腳的。
翔凌一邊閃避著鍋中濺出的油花,一邊轉過頭來說話:「我看你開著冷氣睡著了,可是沒蓋被子,怕你會著涼,所以就從我房間拿了一條被單替你蓋上……」原來,是他的被單啊!
「噢……」翔凌似乎被油噴到手了,低低叫了一聲。看來這傢伙很不擅長下廚。翔凌拿著鏟子在鍋中翻攪一陣,手忙腳亂地把鍋中食物盛上盤子後,才走進客廳。
「請用!」翔凌解開繫在身上的圍裙,滿面笑容地對競文說。
「這……這是什麼……?!」競文一臉驚愕地瞪著盤中糊成一團,又略帶焦黑的食物,難掩結巴。
「荷包蛋呀!」翔凌又露出那人畜無害的笑靨:「快吃吃看吧!這是我第一次煎荷包蛋喔!」
「呃……我……我想不用了……」你把好好的一顆蛋煎成那樣,誰敢吃啊?!競文為難地皺起眉頭:「這……你還是……你還是自己吃好了……謝謝……」
「可是,現在外面因為颱風淹水的關係,商店都關門休息了,什麼吃的都沒有賣耶!我翻遍冰箱,發現裡面就只剩下這顆雞蛋,我想說你睡起來一定會肚子餓,就把它做成荷包蛋了……」翔凌用真誠而且懇切的語調對他說著,眼神直直地望著競文。
在那一瞬間,競文真的覺得,如果因為這顆蛋的賣相不佳而拒絕吃它的話,對翔凌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因此,他還是硬著頭皮,勉強擠出微笑,把眼前這顆看不太出來是荷包蛋的荷包蛋吞下肚去了。在他吃完的那一刻,翔凌帶著滿足而欣慰的神情把盤子拿去洗。
說老實話,不吃還好,吃完那一顆蛋,他老有一種想反胃的噁心感覺。
啊,對了,那件事還沒解決呢!我得好好跟他談一談。
「呃,等一下你有空嗎?」競文知道這件事很難說出囗,但是非盡快解決不可:「我有件事想跟你談一下……」
「真巧,等洗完盤子以後,我也有件事想問你呢!」翔凌一邊洗盤子,一邊用輕鬆的語調回答他。
不過,在一陣陶瓷碎裂聲中,顯然,盤子是不用洗了。翔凌帶著懊惱的神情走回客廳。他緩緩地坐在競文身邊,手中拿著一份報紙。
「原來你是報社記者啊!」翔凌攤開報紙的社會版,指著頭條新聞說道:「你這篇稿,寫得很不錯。」
「這……」競文探過頭去,那是今天的日報,頭條就是他跑的那件無頭女屍命案。沒想到是頭條?!我居然是頭條?!呃……不過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你別再說了!我昨天才知道你也是記者……」競文拉下一張臉:「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隱瞞?我從來沒有刻意隱瞞我是記者這件事。再說,」翔凌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競文的眼睛:「你不是也一樣嗎?」
我……?我跟這傢伙根本一點也不一樣!「我並不是要隱瞞,我只是沒有說而已,我不覺得應該要跟自己的室友報備這麼多事情!」競文也毫不猶豫地迎上翔凌的目光:「倒是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記者了吧!你願意把房子租給我,難道是因為你覺得可以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線索嗎?!」
「根本沒這回事!」一向溫和的翔凌,面對這樣對他人格的質疑,也不禁激動了起來:「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記者這件事!如果你以為立騏有告訴我,你就錯了!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室友的職業是什麼,就算是我的同業又怎麼樣?這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我只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可以和我共同生活的人,我覺得你就是那樣的人,我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和你一起生活,這樣也不對嗎?!」
共同……共同生活的人嗎……?
「請你相信我的人格好嗎?」翔凌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我不會懷疑你,也請你不要懷疑我。」
「我……我不知道……」競文垂下頭,他知道自己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以他這一個多月來與翔凌的相處,他明白翔凌的人格是不會有問題的,只是……
「沒辦法……我就是不喜歡電視台記者……」競文緊咬下唇,決定說出他最主要的顧慮:「他們……都是沒有內涵的花瓶……我實在沒辦法和他們相處!」
不過,最詭異的是,我居然和一個電視台記者相安無事地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長達一個多月!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實啊!當然,這一點,競文並沒有說出囗。
聽到這裡,翔凌居然笑了!
「就只是因為這樣?」翔凌笑著說:「所以你覺得我也是個腦袋空空的花瓶羅?」
競文尷尬地別過頭。不曉得為什麼,他的腦袋裡忽然浮現出翔凌在颱風夜冒險做著連線報導的情景……也許立騏和翔凌……是例外吧……
「電視台記者和報社記者,其實都用著自己的方式在努力著,只不過,沒有親身接觸過,就永遠不知道對方在忙什麼……」翔凌把身子往沙發椅背上一靠:「也許你覺得電視台記者總是衝到現場,急急忙忙拍完畫面就走掉了,但是,那是因為我們必須預留回公司剪接過音的時間,所以不能花太多時間在現場採訪……如果是我的話,我還會到資料室找出相關的帶子來補充……就像你們做的專題報導一樣……只是表現的形式不同罷了……」
競文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靜靜聽著翔凌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聲音有種可以讓人穩定下來的力量。
「相反的呢,電視台記者也常常在趕帶子趕得半死的同時,看到報社記者好整以暇地跟受訪者聊天喝茶……我們多少也會心理不平衡的呀……」翔凌笑咪咪地說著:「我也知道跟受訪者閒聊可以聊出獨家新聞啊!但是我們電視新聞必須要有畫面和聲音,需要後制的時間……再加上為了給觀眾最即時的新聞,我們的時間壓力也很大呀……有一次我趕著送帶子,沒想到居然碰到大塞車,我還急急忙忙跳下車,用跑的把帶子送回公司剪接呢……」
競文的臉部線條柔和些了,不知道為什麼,聽了翔凌這番話,他居然變得沒那麼討厭電視記者了。畢竟每一種媒體的記者,都有他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話說回來……我真的覺得你這篇報導寫得很好。」翔凌把報紙交給競文:「頭條當之無愧。」
「沒什麼……我那天採訪到快凌晨五點才回家……結果回到家卻沒看到你……」競文深呼吸一囗氣:「你那天該不會也是去採這條新聞吧?只有跑社會線的記者才會常常在三更半夜被臨時叫去採訪……」
「嗯,」翔凌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那時候一定很氣我們電視記者吧!因為我們快三點就離開了……不過,我是回公司剪帶子……然後把近幾年犯案手法相似的資料帶找出來……
我覺得這樣有助於釐清一些疑點……後來剪完帶子,我就被叫去支援跑颱風新聞了……我雖然是主跑社會線的……但是人手實在是不夠……我一直到剛剛才下班……」
「我知道,我在電視上有看到你。」競文到此刻才知道,翔凌那天徹夜未歸,原來也是為了新聞的關係。
「怎麼樣?你覺得我的報導還可以嗎?」翔凌側著頭,笑著問他。
「還……還不錯啦……至少你說話沒什麼贅字……也沒有結巴……內容也還可以……」競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瞧,因為他實在不太擅長讚美別人。
「真的嗎?!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你不討厭的電視記者!」
翔凌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競文實在不知道他怎麼能一直保持微笑。
「哼,」競文悶哼一聲:「這可不是讚美喔!」
「我知道。」翔凌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坦率的人,但是他卻不坦率得很有趣。
「好了,我要跟你談的事情談完了。」競文站起身,準備回房間:「謝謝你的被單……還有,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你沒有回來的那幾晚,我還誤會你跑去酒店應酬找樂子了……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翔凌眨了一下眼睛:「我也誤會你了啊!」
「什麼?!」競文聽到這裡,立刻轉過身來。
「我看你每天都深夜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是牛郎呢!」翔凌擺明了在取笑他。
「哼!」競文強忍住笑意:「是啊!沒錯,我們記者就是應召業啊!」
看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那通原本要打給立騏的電話,應該是可以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