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病危?!」
當場大叫出聲,這是他接到電話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他十萬火急地打了通電話給報社,請了假,立刻飛回國。慌亂收拾行李的當兒,他想著,也一兩年沒回家了,倒不如就趁這個時機,向報社請調回國吧,至少待在國內,有機會可以好好孝順老媽。至於倫敦特派記者的缺……就另請高明吧!
不過,雖然假是准了,但是總編輯可沒那麼好講話,老總硬是拗他拗成「暫調」回國。顯然報社很滿意這位元倫敦特派記者的表現,還是不想輕易放他走。
「現在國內這邊有個社會線的缺,你就先跑一陣子吧,看你習不習慣;」老總在越洋電話的那一頭這麼對他說:「但是,倫敦特派記者的職位永遠都是等著你的。」好吧,他也只能答應了,否則還能怎麼辦?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一天之內辦好這麼多事情。首先是先打電話回家詢問老媽的病況,接下來立刻請報社處理調職以及職務交接的工作,然後開始訂機票、收行李、打包要托運的各式雜物,並且從滿是灰塵的床底下神奇地找出他的護照——真走運,沒過期。他還托了一位以前大學的同班同學幫他先代租房子,他可不想一回國就變成街頭遊民。
最後,在機場,一對旅居英國的老夫婦來替他送行。他是因為採訪而認識這對老夫婦的,後來變成了很好的朋友。每當他囔著吃英國菜就像是在吃兔子草一樣時,這對老夫婦就會做些家鄉菜讓他解解饞。他們待他就像待親生兒子一樣。老夫婦還送了他一張高級鄉村俱樂部的金卡,據說這是他們家族經營的,歡迎他隨時免費去度假。他點頭稱謝,但是他知道,當記者的哪有什麼時間去度假呢?對他來說,這張金卡根本就沒有機會使用啊!就當作是這段珍貴友誼的紀念吧。
經過十六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終於踏上了睽違兩年的祖國土地。他本來想要故作感性地深深吸一囗故鄉的空氣,沒想到潮濕混濁的空氣卻讓他連續打了十個噴嚏。
「歡迎回來!」出聲的是一位剪著俐落短髮的妙齡女子:「好久不見了。」
「呃……你來接機啊?」也許是太久沒見面了,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再加上剛剛才打了十來個噴嚏,腦筋已經有點昏昏沉沈的了。
「什麼叫做『你來接機啊』?!真是的,在這種場合,你應該要說『啊!幾年沒見了,你還是一樣漂亮』這樣的話才對吧?!徐競文!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那名女子噘起嘴,杏眼圓睜地教訓他。
「好嘛,對不起啦……」徐競文看著梁立騏,這位他的大學同班同學,現在是第三頻道的電視記者。哎!幾年沒見,她真的是一點都沒變,雖然還是一樣那麼漂亮,卻還是一樣那麼凶。
搭上計程車,他第一個目的地當然就是先回家看老媽。接到妹那通說老媽病危的電話,還真是差點把他嚇掉半條命呢。因此,計程車司機在他的半脅迫半動之以情苦苦哀求之下,以時速一百二十公里高速飆到他家門囗。
來到家門囗,他竟有點不敢開門,因為他怕看到老媽病倒後蒼老脆弱的容顏。
「我真是個不孝子!」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去倫敦呢?為了什麼狗屁理想……連老媽都可以不顧了……我真是個不孝子!」天人交戰許久,最後他還是被立騏硬推進門的。
「媽!我回來了……」徐競文怯生生地朝著屋內喊著。
「哥!你回來啦?!」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女生從房間蹦蹦跳跳地跑出來,臉上還笑咪咪的。
「媽呢?!」妹居然一副沒事的樣子?!徐競文耐不住性子大吼:「你不是說媽病危嗎?現在媽在哪一家醫院?」
「媽病危?」小女生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小小聲地咕噥了一句:「其實……媽在隔壁打麻將啦!」
「打麻將?!」好小子!我到底有沒有聽錯啊?媽不是病危嗎?打什麼麻將啊?二話不說,徐競文丟下傻在一旁的梁立騏和一臉做錯事表情的妹妹,一個人火速衝到隔壁家。
「媽!我是競文啦!你在哪?!」他氣急敗壞地猛敲隔壁家大門:「開門!快開門!」
隔壁鄰居大概也是被這麼猛烈的敲門聲給嚇到了,聽到是競文,趕緊前來開門讓他進去。
「呵呵,是競文啊!你回來啦!對了,媽今天手氣還不錯喔……」可惡,媽果然在打麻將!那麼之前說媽病危的那通電話又是怎麼回事啊?
「媽,之前妹打來的那通電話是怎麼回事?」徐競文看到老媽悠閒自在地打著麻將,一方面覺得鬆了一囗氣,心中大石暫且放下;但是另一方面,這件事未免也太詭異了,他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他趕緊打斷媽的話。媽只要聊起麻將還真的是沒完沒了的。
「我想說很久都沒看到你了嘛……就叫霈文打通電話給你……」媽氣定神閒地解釋著:「可是你每次都說很忙抽不了身回國啊,我就想說……如果說我病危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媽!!!」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一瞬間都衝到腦門去。他居然被自己的老媽耍得團團轉!什麼叫做氣急攻心,他終於可以體會了。
「呵呵呵呵……對不起嘛……」媽還是笑咪咪的。他完全被打敗了。
天哪!來個人把我給宰了吧!為了這個恐怖的玩笑,我可是忙得天翻地覆啊!收拾那堆累積兩年的垃圾與行李、搭了十六小時的飛機不說,我還慌得連續兩天都沒闔眼哪……還有……我到底要怎麼跟老總交代啊……
在這一瞬間,他只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