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光束從不同方位閃爍射向舞池裹熱烈舞動的身軀,青春的吶喊在震耳欲聾的搖滾舞曲助長下,如海浪般湧動不絕。走進這樣充滿動能的PUB,視線所及多是奇裝異服的新潮打扮,寧紀顯得有些無法適應,繫在額上的領帶頓時覺得太緊。
「二樓比較安靜。」胡國良笑嘻嘻道,為了怕寧紀臨陣脫逃,還叫死黨張博智和蔡耀庭一左一右的挾持他,自己則拉著楊子逸往裡走。
「子逸,這裡不遜於紐約PUB的熱鬧吧?在日本也有很多這種俱樂部,我剛去時簡且是瘋呆了!」胡國良大聲吼叫,試著蓋過吵鬧的樂聲。
子逸挑挑眉,跟上好友的腳步。他知道胡國良不但是舞癡,還熱愛吵死人的音樂,來這裡八成是他的主意。寧紀就不同了,銜著金湯匙出生的他,從小被賦予責任,活像個小老頭似的。他懷疑寧紀可能連PUB都沒來過。胡國良說是替他接風,怕是要藉機整寧紀吧。
五個人來到二樓的訂位,寧紀被吵鬧的音樂折騰的快受不了的耳朵,得到略微的舒
「這裡很不錯吧。」胡國良嘿嘿地笑,短而粗的眉毛得意地竄高。
「裝潢上還可以啦,就不知道酒調得如何?」張博智瞇起眼挑剔,俯現樓下狂舞的人群。
這個桌位有很好的硯野,坐著就可以將樓下的舞池及吧檯一覽無遺。
「叫一杯來喝不就知道了嗎?」胡國良一副不怕你找喳的模樣。
張博智家裡開的是連鎖餐廳,各種名酒美食都能如數家珍。對於胡國良不提議在他家餐廳聚餐,反而挑選這家pUB,他多少有些不滿。
「這裡的下酒菜不錯。」蔡耀庭常跟著胡國良攪和,顯然也是這家PUB的常客。
「寧紀,你不要板著一張臉。失戀又不是世界末日,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胡國良推推好友的肩膀,得到寧紀的怒目回視。
「馬丁尼!」他懶的理人,冷著一張臉,閉緊嘴唇,陷入沉思。
「你是說夏嘩和尹若薇結婚的事?」楊子逸昨晚才回到台灣,從今早的報紙上看到兩人的結婚啟事。
夏嘩和他們在小學和國中階段都就讀同一所私立學校,是太子黨(因為他們同是長子,是家族事業的指定繼承人)的一員。高中以後一夥人分別被父母迭出國,他、夏嘩及寧紀在英國讀同一所貴族學校,胡國良到日本,蔡耀庭在美國,張博智則在瑞士。
六個人常用E-mail聯絡,感情像親兄弟一樣。
但有年寒假,夏嘩和寧紀回台灣過年,再回來時,夏嘩像變個人似的,對寧紀的態度很不好。
兩年前,寧紀和尹若薇訂婚,當晚夏嘩和寧紀打了一架。之後,每當寧紀傳出緋聞,夏嘩就會想辦法找寧紀喳,久而久之,兩人變成對頭冤家。
本來楊子逸推敲不出夏嘩會對寧紀生氣的原因,但今早看到他和尹若薇的結婚啟事,立刻就明白丁。
夏嘩可說是同一時間和寧紀一起認識若薇的。可是尹若薇愛的卻是寧紀,難怪夏嘩憤恨不幹。後來看到寧紀訂婚後仍風流不改,才會氣的和他作對。最後乾脆橫刀奪愛,把尹若薇搶到手。可是這樣閃電結婚,不是擺明給寧紀難堪嗎?
「你也看到了?」蔡耀庭溜了一眼看起來像在閉目沉思的寧紀,小聲道。
「這是轟動商界的大新聞,誰沒看到?」胡國良興致勃勃道,一副包打聽。「負責他們婚禮外燴的,還是博智家在夏威夷的連鎖飯店呢。所以我說啊,博智直是不夠義氣,這種事居然沒事先支會我們一聲。」
「冤枉啊!」博智大聲叫嚷。「事前我一點都不知道。你以為張家名下每家飯店、餐廳,所接的每一筆生意都會事先通知我嗎?我也是事後知道的,不然早飛去夏威夷參加婚禮了。說來說去,是夏嘩不夠意思!」
「你敢去?你的飯店負責婚禮外燴已夠讓人生氣,你還敢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不怕寧紀跟你翻臉?」國良冷笑。
博智一聽,才知道事情大條,歉疚萬分地看向三角習題的失敗者,發現他像睡著似的閉著眼,手托著下巴,陷入物我兩忘。嘿,沒聽見,真是好佳在!
「他怎麼了?」蔡耀庭向侍者點好酒菜後,傾向楊子逸問,後者同樣不解地搖著會不會是刺激過度,成了癡呆。
寧紀當然不是刺激過深,成了癡呆。其實,他是在想事情。
腦子裡有個女人,她夢幻的眼光,因為驚愕而微張的紅唇,柔美嬌弱、十足女性化的表情,迥異於三年來給他的刻板印象。幾乎無法把一身套裝,冷靜自持,像個無堅不摧、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的職場女戰士形象,和今早摘下眼鏡,一臉毫無防備的嬌柔美女當成同一個人。
她的唇,比他想像的還要柔軟、香甜。她的氣息,清新誘人的讓人想摟在耳前狂嗅。而她的眼神,是每個男子夢寐以求的深情愛戀。
乍然看到她那個模樣,使得原本推門出來跟她要一份檔案的寧紀,猝不及防下,心弦猛地顫動。像是被一縷無形的力量牽引,他不由自主走到她面前。越靠近她,越被眼前玉顏皓頰的美人兒所吸引。
只畫著淡妝、膚質細緻到看不到毛孔的粉嫩肌膚,像香滑的杏仁豆腐一般誘人,讓他好想湊上前品嚐。
當她慌張地尋找眼鏡,他及時制止了。他不要她戴上面具,他要看真正的她。
沒有眼鏡的她,是那樣脆弱,蒙隴的眼光滿是驚慌、嬌澀。他迷醉了,首次像個登徒子般,當著另一名職員的面,騷擾他的女秘書。
如果瑋玲有意告他的話,他可是罪證確鑿。
她當然沒告他,只是擺了一天的臉色給他瞧。但無論她的表情有多僵硬,他就是無法把腦海裡那個柔媚嬌美的小女人忘掉,反而從她憤恨的眼光裡,看到那夢幻的眼神。還有她生著悶氣、微微蹶著的誘人紅唇……
「寧紀,阿紀,你怎麼了?」胡國良不客氣地伸手推他,終於把他沉思中的三魂七魄喚回來。
「做什麼?」他不耐煩地瞪視好友,惱怒他打散了腦子裡的美女影像。「酒來了嗎?」
「酒?」同桌的其他四人,個個大眼瞪小眼,都覺得寧紀今天不尋常。敢情他睡著了?
只聽過失戀的人會藉酒澆愁,沒聽說會睡覺逃避。
「酒不是在你面前嗎?」子逸好笑地道。當寧紀沉迷在自己的思緒時,侍者已將他們點的酒送上。
寧紀的日光落到面前的高腳杯。他沒有說話,伸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剛才的遐思,讓他口乾舌燥,全身血脈憤張:難道他中邪了?孟瑋玲竟然有蠱惑他的能力。
「喂,寧紀,你是不是傷心過度了?今天這麼反常?」國良喃喃念道。「不過是失戀嘛,沒什麼大不了。今天邀你來這,是給你散心的,可別藉酒澆愁……」
「誰藉酒澆愁了?」寧紀狠狠瞪他,招手要侍者再幫他迭酒來。
「哎哎哎,話少講,菜多吃點!」張博智怕氣氛弄檸,忙招呼好友用菜。
「是嘛,寧紀。我知道夏嘩和尹若薇結婚的事,給你打擊很大,但男子漢大丈大,豈能被這種小事給擊倒!」蔡耀庭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勞寧紀動肝火,立刻招來同桌友人刀光劍影的眼光伺候。
他畏縮地做出小生怕怕。
「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寧紀冷漠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金錢蝦餅咬了一口,那狠勁就像那塊屍骨不全的金錢蝦餅是情敵夏嘩的化身。
「你沒放在心上?」胡國良不可思議。依他料想,寧紀沒為這件事火冒三丈,立即衝到夏威夷興師問罪,已經出乎他意外了,居然還會說「沒放在心上」?
「我們都是自己人,你不用裝了。」耀庭憤慨道。「夏嘩今天這樣對付你,我們都為你抱不平。你說,想怎樣整他,我們配合就是!」
「本來就是嘛。朋友妻,不可戲。若薇雖然還沒跟你結婚,但名義上總是你寧紀的人。夏嘩這麼做,太不夠意思了!」博智很有義氣地接著說。
子逸則沉默地揪著寧紀,看他冷淡地揚起唇道:「算了。夏嘩也是你們的朋友,真叫你們幫我對付他,你們做得到嗎?今天是為了替子逸接風,別提掃興的事了。」
大家聽他這麼說,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現場氣氛一時僵住。好在子逸開口,打破僵局。
「但我們更擔心的是,你這口氣不出,悶在心裡,會不會得內傷?將來會不會闖出更大的禍?」
「我什麼時候闖過禍了?」寧紀嘲弄地掃視眾家好友。「難道我就一定要痛哭流涕,甚至咬牙切齒的誓言報復嗎?就不能寬宏大量不追究這事了?」
「夏嘩這麼待你,你真能……」國良狐疑地問。
「不然能怎樣?」寧紀低垂著眉宇,眼光落在食物上。「事實已造成,我再怎樣追究都於事無補。說到底,是我冷落了若薇,才讓夏嘩有機可乘。」
「你真的不追究?」耀庭和博智異口同聲問。
「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是嗎?憑我的條件,不至於失去若薇,就討不到老婆吧?」這會兒,他倒幽了自己一默。
「寧紀,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子逸想不明白好友的個性怎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認識的寧紀,鐵定會為了這事把夏嘩千刀萬剮,但此刻的他卻把奪妻之恨當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他在紐約待久了,對寧紀生疏了嗎?不對啊,他一年中總會回來個三、四趟,寧紀每次到紐約,也會來看他。兩人之間,應該不會有隔閡才是。
「連你也不相信我啊?」寧紀對子逸促狹地眨眼。「我承認我是生氣,但冷靜過後,有了另一種想法。夏嘩娶若薇之前,一定考量到我的怒氣,所以,他不是準備好承受,就是盤算好利用我的失去理智,進一步打擊我。不管是哪種可能,我都不打算讓他得逞。瞧,我這樣不氣不鬧,不是反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嗎?尹家對我有愧疚,已主動提出全力支持我在墨西哥建廠的計畫,之前他們還對這事猶豫不決呢。我這不是因禍得福嗎?」
「哇,阿紀,你夠冷夠酷,化悲憤為力量!」國良佩服極了。
「我沒你們想像脆弱吧?」他得意地大笑。慶幸聽了瑋玲的話,沒讓自己鬧出大笑話來。
「你真的很不一樣。」子逸搖頭笑了笑。
「別說我的事了。還是談談你這次回國來的打算。不跟楊伯父僵下去了,決定回來接手?」
「再不開心總是父子。爸這次因為感冒,險些中風,我再不回來,不成了不肖子?反正他也答應我不逼我結婚了,最多只安排相親……」
眾人都被子逸最後一句顯得莫可奈何的話給逗笑,朗朗的笑聲在突然安靜下來的室內顯得特別大聲。他們訝異地止住笑聲,一首華麗熱鬧的拉丁舞曲樂聲再次將PUB的氣氛帶到高潮。
「來了!」國良顯得很興奮。
他們的桌位靠近木欄仟,可以清楚看見一樓舞池的表演。隨著樂聲響起,兩名站在舞池中央的舞者,搖擺出拉丁風味的熱情。
一身緊身黑皮衣,將男、女舞者的完美身段勾勒出令人血脈憤張的線條。但這些效果,都比不上兩人的舞蹈讓人血液沸騰。
熱情、大膽的肢體語吉,散發出慧星劃過天際般的璀璨光芒,眩惑了人們的眼睛。那俐落結實的舞動,每個瞬息都變化出不同的火花,美的叫人捨不得眨眼。
寧紀的視線完全被女舞者吸引住,她的舞蹈像道光般亞人他心田,幽微的靈魂隨著她的肢體顫動。她在空中用動的波浪長髮,帶著某種神秘允諾的誘人黑眸,微微蹶著邀請的紅唇,都刺激著他的慾望甦醒。
空氣中瀰漫著窒熱氣息,寧紀的眼光噴火似地瞪著男舞者滑過女舞者身後,環抱她腰際的那隻手,恨不得將之剎掉、取代。無以名之的嫉妒緊揪住他胸口,那種疼痛讓他無法順暢呼吸。他瞪硯兩名舞者的身軀一會兒分離,一會兒交纏,像是一對在戀愛中追逐的蝶兒。然後,狂熱舞動的肢體,在最高昂的樂曲聲中結束。
「Encore,Encore,Encore……」熱情的喊聲從圍在舞池四周的人們口中喊出,但男女舞者如同以往一樣,只此一曲,相偕走出舞池外。
不少人圍著他們,大叫著:「Lily,Robert,Lily,Robert……」
雖然看不清女舞者的表情,寧紀腦海裹卻出現女舞者風情萬種地朝眾人拋媚眼的影像。她那身曲線畢露的裝扮,引來男人曖昧的眼光,這意象分外令他光火。
怒氣升到眼瞳,寧紀覺得自己無法再忍耐了,他站起身衝向盤旋向下的樓梯,胡國良等人怔了一下,跟著追過去。
只看見寧紀排開人韋,走向女舞者。在她從同伴手中接過一罐運動飲料,灌進她需要水分滋潤的乾渴喉嚨中時,他冒了出來。女舞者像見了鬼似的差點噎到,彎著身咳
「別碰她!」寧紀對伸手拍撫她背的男人大吼,怒不可抑地一把縷住女舞者。
「瑋玲,你要不要緊?」柔情似水的醇厚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帶電的手掌像撫摸小貓似的輕撫她的背。孟瑋玲抬起的眼光,滿是驚恐。
「瑋玲……」他銳利而深豫的眼睛,帶著迫人的熱力射向她,像極了抓到老婆紅杏出牆,等著聽解釋的老公。
瑋玲頓時呼吸困難,全身發疼,恨不得立刻昏倒。
天啊,她今天怎會這樣倒楣?
踢著想像中的石子前進,瑋玲的情緒陷入極度沮喪。
她幹嘛承認她就是……孟瑋玲啊?
可是,寧紀這麼肯定她是,她賴得掉嗎?
有啊,只要給他來個抵死不承認,裝出一臉茫然,再冷冷瞪他一眼,回道:「先生,你認錯人了。」不就行了嗎?
要不然她可以笑得像花癡,朝他拋個火辣辣的媚眼,把他迷的團團轉後再說:「我叫孟瑋X,瑋玲是我的孳生姊妹。」就像電視劇演的那樣嘛!
可是她太驚慌了,一開始就不戰而敗,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幸好寧紀的朋友趕到,她才得以喘息,在幾名好友兼股東的掩護下,溜之大吉。
但溜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啊。難道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不見寧紀了?
明天看到他時,他鐵定、絕對、想當然耳地不會放過她!
他,定會質問她怎會出現在PUB裡,她該怎麼回答?
完了,光想這問題她就全身打顫,腦子裡亂七八糟。以往面對他的威武不能屈到哪去了?怎會從早上給他親一下後,見到他使像老鼠見到貓,任由他戲耍?
不可以!絕對不能屈服!
瑋玲揮拳向天,宣示她的不屈服。
要是他明天真的找她囉唆,她會準備好一堆大道理讓他沒話可說。
他如果問她怎會出現在pUB裡,她就回答下班後的休閒娛樂,沒妨礙到他這位大老闆吧!
可是,萬一他知道她是那家PUB的老闆之一?
哎,誰教她沒刻意隱瞞,常去的客人有許多人都知道這點。
算了,她也可以回答:雖然她是股東,但只有在下班後去幫忙,沒妨礙到他嘛!
對啊,反正她又不是他包養的情婦,不過是拿他那一點點吃不飽、餓不死的薪水的秘書,難道還二十四小時當差?需加班時,她也是照拿一點五倍的加班費的,如果他想困住她二十四小時,得依照勞基法發放,她不做白工!
對,就是這樣!
瑋玲得意洋洋地抬起頭挺起胸,憑她說遍天下無敵手的口才,寧紀再怎麼難纏,仍注定落得啞口無言的命運。再不濟,她辭職就是了,他能拿她怎樣?
最壞的結局打算好後,瑋玲身心輕鬆,腳步輕快地走向所住的大廈。
坐在階梯上欣賞噴泉的男子,吸引了她的眼光。她微笑地走向他。
「阿縉,你在等我嗎?」
瑋玲已在PUB的更衣室換上一件秋季的長袖洋裝。夢幻般的薄紗罩著印染高雅百合花的粉藍色布料,微風拂動她的衣衫,她盈盈的步履,款擺的身段,宛如迎風偏遷舞蹈的百合仙於,看的阿縉難以轉移眼光。
是啊,少了那副架在鼻樑上厚重、難看的鏡片,她閃閃發亮的星眸裡是隱形眼鏡創造出來的藍彩柔和光影,將她女性化的清麗完全呈現。
阿縉含笑看她,短而豎立的頭髮,使得他立體分明的輪廓更加男性化。一件短袖T恤,藍色牛仔長褲,運動鞋,穿得很隨意。
「我買了蛋撻。」他指指膝上的紙盒,醇厚好聽的男中音教人迷醉。
瑋玲忍不住挨著他坐下,摟著他的手臂,倚在他身上撒嬌。
「是我最喜歡的那家店哩。阿縉排很久吧?」
「還好啦。」他撥搔頭,露出憨厚的笑容。「今天在那附近修路,下班後順便去買。也沒排很久,晚上人比較少吧。」
「大概是蛋撻的狂熱退燒了些。」
「嗯。熱熱的,要不要現在吃?」
「到我家吧。這裡有蚊子呢。」她戀戀不捨的離開阿縉充滿男性污水味道的身軀。儘管如通這位青衫之交心有所屬,但她是能抱就抱,聊勝於無。反正他是有所思在遠方,又不在跟前,她也不算搶人男友嘛。
「好。」阿縉溫和地附和,扶著瑋玲起身,兩人似情侶又像哥兒們的勾肩搭背,搭乘電梯到瑋玲位於六樓的公寓。
瑋玲一直偷覷阿縉。
越看他越覺得和寧紀好像,這兩個傢伙該不會是兄弟吧?但如果寧縉是寧紀的弟弟,以寧家的家世,沒理由在外流浪啊,還去當什麼修路工人、黑手之類的。
可是,寧縉的氣質和內涵都不像一般的藍領階級,據她意外得知,寧縉還是國內某知名大學電機系畢業的,從事修路、修理機械是興趣。
好奇怪,有人喜歡修路、修機器?但寧縉就是這樣,瑋玲才會覺得他和望月玲子筆下的「猛子小姐的戀人」裡的男主角很像。
她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寧縉打開裝有蛋撻的紙盒,一股刺激人口水直流的食物香氣撲鼻而來。
「哇,味道好棒。」
瑋玲迫不及待地挨著寧縉在小圓桌邊坐下,伸手拿了一個形狀美麗得讓人食指大動的蛋撻,咬了酥脆的外層一口。
「太棒了!」
寧縉寵溺地欣賞她毫不造作的吃相,為兩人打開啤酒後,拿起其中一罐灌了一口。
他很喜歡孟瑋玲,第一次遇到她是兩年前吧。那時他在進行夜間修路,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跑過來。後面的纖瘦影子,高喊抓搶匪。寧縉和同伴上前幫忙,制服歹徒,結識了不顧危險幫老婆婆追搶匪的女英雄孟瑋玲。
事後大夥兒還結伴去麵攤吃消夜。
瑋玲在一群工人之間,毫不拘束的大方態度,博得每個人的好感。寧縉迭她回家時,發現兩人住的地方才隔一條巷子,從此便常碰面。知道瑋玲在群智集團擔任秘書,晚上則到她與朋友合資的pUB幫忙。
在一起久了,寧縉發覺瑋玲常在他臉上尋找什麼,美的如夢似幻的杏眼漸漸有些癡迷。他心生警訊,婉轉告訴瑋玲他心有所屬。
瑋玲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釋然了,這令寧縉更加欣賞她。
他得承認,若是早幾年遇到瑋玲,很有可能會為她動心。瑋玲的個性和人生觀都跟他很像,即使當不成情人,做紅粉知己亦很恰當。兩人之間有種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誼存在,像朋友,又像親人。
「阿縉,你別老看我吃嘛。來,你也吃一個。」瑋玲善盡主人職責地餵他吃蛋撻,阿縉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
「怎樣?很不錯吧。」她得意的笑容好像蛋撻是她做的以。「我是不會隨便誇獎人家的呦。」
「知道。」阿縉揚起薄薄的嘴唇笑丁起來。
瑋玲支著左頰凝視他,若說阿縉和寧紀的外表上有何差異,除了阿縉比寧紀矮幾公分、眼神較為柔和外,便是那張嘴了。
阿縉緒的嘴唇比較薄,寧紀的嘴唇比較厚。
「想什麼?」阿縉伸手在她發呆的小臉前揚了揚。
「啊?沒什麼啦!」她不好意思地羞紅臉。
「是嗎?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比平常早回來。我先前還擔心蛋撻會冷掉。」
「哎,提起這事……」
「嗯?」
阿縉詢問地挑起的眉,實在跟寧紀好像。
好吧,拿他來練習,免得明天面對寧紀時,又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說不出話來。
「唉,請轉我娓娓道來。」瑋玲把在PUB裹遇到寧紀的事說了出來。
「奇怪,你以前不怕他,今天怎麼反常起來?你是下班後到PUB,又不是上班時間被抓到,怕他幹嘛?」
阿縉一出口便道田問題的核心,也點燃了瑋玲頰膚上的火焰。
「那個……唉!」
「不方便告訴我嗎?」阿縉看出她的難為情,感到訝異。
「怎麼說嘛!」她低下頭,紅唇微嘟。「寧紀今天不曉得吃錯什麼藥……我想,是尹若薇和夏嘩結婚的事給他刺激太深丁。先是跟我求婚,被我理智地勸服打消那個爛主意後,又趁我發呆時,突然跑到我面前,當著我助理的面親我……哎,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我大概也是受驚過度,才會這樣反常吧。」
「寧紀跟你求婚、親你?」阿縉眼裹的表情,還不是普通震驚哩,簡直可以說是驚嚇過度了。
「哎,我知道這很難相信啦。但你也別這麼不給面子。就算我長的不如寧紀交往過的交際花美艷,但也不算太醜。他在悲憤過度下,拿我當擋箭牌應該是可以理解的事。」瑋玲自嘲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縉眉頭一皺,邊想邊道:「一來,他從來沒跟人求過婚,連和若薇訂婚,都是父母的主意。二來,驕傲、自負的他,雖然把事業當正餐,女人當點心,但從來是兔子不吃窩邊草,怎麼可能會動被視為得力助手的你,而且還在有旁人在場時冒犯你?這實在不像他……」
「你對他這麼瞭解,又姓寧,莫非你就是失蹤已久的寧家二少爺?」瑋玲問出在心裡盤旋兩年的疑問。她若是再無能確定,她就是白癡了!
「啊?」阿縉沒料到她會這麼問,訝異地看著她。
瑋玲聳聳肩,慧黠的美眸閃著笑意。「我早就在懷疑了。你跟寧紀有七、八分神似,單名「縉」字又是系字旁。寧家第二代的名字全是系這個部首,你的小妹寧綺、你、還有寧紀。」
「可是你一直沒問。」寧縉炯深的眼瞳,似夜的黑,讓人無法窺出想法。
「因為不是很肯定,當然啦,我又私心希望你不是寧紀的弟弟。你就是你,這樣比較單純。」瑋玲的表情顯得悵然。
「瑋玲……」寧縉欲言又止。
「阿縉,我不會問你離家的原因。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
「就像我一直看得出來你想從我身上捕捉某人的影子,可我也沒問你一樣。瑋玲,我同樣感激你的體貼。」他清澈、坦白的眼磺,閃爍著溫柔、瞭解的光輝,瑋玲心虛地避開。
「什麼別人的影子,我不懂。」
「瑋玲,你還不肯承認?今天之所以失常,導火線是寧紀的吻沒錯,但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吻挑起了你隱藏多年、再無法逃避的感覺。你喜歡寧紀。」
他斬釘截鐵的推論,令瑋玲惱火。
「事情不像你以為的樣子。在工作上,我佩服寧紀;但在私底下,我輕視他的生活態度。」
「可是你仍然喜歡他。」
「阿縉,你不懂。」瑋玲沮喪地將臉埋在手掌裡,脆弱的表情令寧縉感到心疼。
「三年來,我替他處理他和每一位情婦交往的大小事件,不管是買禮物,還是分手金。看著他將男女問的交往,視為買與賣,這種輕率的態度讓我寒心透了!他最短的紀錄是三天換一個女人,最長的交往不會超過半年。他花心又好色,很容易厭倦床伴,他這種態度……」
「那是因為他心靈空虛。」寧縉忍不住為兄長講話。「他從小就承擔很大的責任,除了如何經營一個龐大事業外,家父沒教他任何事。他沒有什麼娛樂,只曉得賺錢,女人能給他的不過是一丁點光的刺激,但有光而無熱無法填補他需要大量光熱的空虛心靈。他對愛情,懵懂無知如二歲幼童。瑋玲,他不是花心,只是他不懂愛。」
「我管他懂不懂!」瑋玲生氣地叫道。「我們別談他了。我跟他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
「瑋玲……」寧縉看了她一會兒後,輕歎一聲,走到她身邊摟住她。「我喜歡你,希望你快樂。有很多事,一味躲避不是辦法,只有勇敢面對才能解泱。」
「如果你明白這道理,為什麼你仍選擇逃避?」
瑋玲的問題令寧縉啞口無言,他只是抱住她,眼光凝裡在牆面上的某一點,任心思遠遠的飄走。
他有預感,或許他再也逃避不了多久了;正如瑋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