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筱嵐在特別護士的陪伴下,來到了醫院附設的花園中看夕陽。每天關在病房裡也的確悶,幸好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把腿上的厚重紗布拆掉,否則她真的會發瘋。
坐在輪椅上的感覺滿奇妙的,雖然這是醫院規定,也是護士堅持,但她總覺得坐輪椅太小題大做,她只是腿受傷又不是殘廢。不過有人推著到處走也不錯,可以偷懶一陣子。
這些天她一有空就會想到卓偉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結束了?或者是處於反省期?工作室的情形也不知道如何了?有了時間冷靜的反省,她更為自己那天的衝動後悔,如果她不要那麼生氣,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可以麻煩你幫我買份晚報嗎?」她央求特別護士。這是她每天的習慣,通常有人到病房中叫賣晚報,但她這會兒不在病房。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我哪裡都不會去。」她幽默的回道。
「我馬上就回來。」
「不急。」她說:「你可以到處逛逛,我在這裡吹吹風,看看人,你不必急著回來。」
特別護士點頭離去。
衣被嵐作了個深呼吸,能呼吸到有別於病房中的藥水味的清新空氣,她感到好舒暢。
忽然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她猛的回頭一看。
「筱嵐。」卓偉然沉痛的聲音。
衣筱嵐的心也跟著一沉,他還是找到了她,不管他是用什麼方法,他找到了她。
卓偉然繞過輪椅,一臉憂傷的在她的輪椅邊半蹲了下來,他的眼神好哀傷、好難過、好抱歉,好像他是那個撞到她的人。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可不要他的同情。
「我……」
「我還沒有死,你不必哭喪著臉。」她尖刻的說。
他只是凝視著她,雖然她的外表看來完好無缺,但是她坐在輪椅上的景況令人怵目驚心。他不知道會是這麼的嚴重,他一直以為只是一點皮肉傷,因為何珍珍一直叫他放心,告訴他沒事。
「我的腿也沒有殘廢,只是傷得嚴重一些,你不必擔心因為這樣而必須娶我。」她惡意的說。
「筱嵐。」
「你人也看過了,可以回去了。」
「你的脾氣還是沒有變。」他憐惜的說。
「要找脾氣好的就去陳榮美那裡。」
他終於知道她對陳榮美的事始終耿耿於懷。是他自己搞砸的,在情人的眼裡是容納不了一粒沙子,他那天不該抬出陳榮美當武器,筱嵐八成會記恨一輩子。都怪他沒有大腦。
「筱嵐,你要為我所說過的氣話而懲罰我一輩子嗎?」他落寞的問。
「誰要懲罰你?你愛怎麼說是你家的事。她的態度始終不曾軟化下來。
「我希望出車禍的是我。」
「很可惜不是你。」
「筱嵐。」他差一點就跪了下來。「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你知不知道當我聽到你出車禍時的心裡感受?我恨不得去一頭撞死、恨不得是我被車子輾過去,而不是你。」
她沒有反應,她只是沉默的看著遠方。現在懊悔這些都於事無補,事情已經發生了;幸好她只是腿受了傷,並沒有丟掉她的一條小命。
「醫生怎麼說?」他想知道她的所有狀況。
「醫生怎麼說都不干你的事。」
「筱嵐,我們理智一些好不好?」他懇求她。
「今天就算我是缺了胳臂或是斷了腿、四肢不全,都沒有你卓偉然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沒有好好的看路,你不需要良心不安。」她不想從他那兒得到什麼,特別是可憐。
「就當是一個朋友或情人的關心好嗎?」他的音量高了些,出了這種事,她竟還這麼冥頑不靈。
「我沒有你這個朋友,更沒有你這種情人!」她明明希望他找到她,但她又無法給他好臉色。
「我們又要開始互相叫囂了。」
「卓偉然,只要你離開,什麼叫囂的場面都不會有。」她硬生生的說。
「我不會離開你。」
「你為什麼不說你會養我一輩子?」
「我可以養你一輩子,我愛你。」
聽到他說出那三個字,她的心一陣起伏。
如果他早點說出那句話,說不定那天她不會那麼憤怒。女人非常好騙,那三個字是萬靈丹,比千言萬語都管用,而且是女人百聽不膩的,他為什麼不早點說?要等她出了車禍才說。
「筱嵐。」他握著她稍嫌冰冷的手。「我愛你,我早就該告訴你了。」
他是該早說的。
不該是現在。
不該是在她出了車禍之後。
她扳開他的手指,抽回了她的手。「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不需要你養我一輩子,剛好我有一個有錢的老爸,他在高雄可是個響叮噹、有頭有臉的人,你不必替我擔心我的未來。」
「你為什麼總要故意曲解我的話?你有個有錢的爸爸是你的事,它不會改變什麼。」她即使有個當總統的爸爸也是一樣。
「告訴你的原因是你可以不必內疚、不必自責、不必害怕自己的後半輩子要和我拴在一起。」
「如果不是你現在有傷在身,我會好好的打你一頓。」他直起身。「你就像個不可理喻的小孩。」
「我會比你不可理喻嗎?」她反唇相譏。
「你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捺著性子的問。
「你想怎樣?」
「我想把你接回我家去調養。」他正色的說。
她知道他想照顧她、補償她,但是他的提議卻得到了反效果。「你忘了我那個有錢的爸爸嗎?你以為他會讓你把我接到你家去『調養』?如果他知道你和我的車禍有關,他不會饒了你的。」
「你要我以死謝罪?」
「不必了!我可不希望卓女士恨我一輩子。」她把頭別開。「你回去吧!有得是可以照顧我的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那天就結束了。」
「沒有結束。」他扳過她的頭。
「你已經把我的心給傷透了。」
「你就不傷我的心嗎?」
她一個冷笑。「既然我們都把彼此的心給傷透了,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呢?」
「我們可以互相修補對方傷透了的心,只要我們肯給自己和對方一個機會。」他始終不放棄。「筱嵐,你趕不走我的,我一輩子都會和你耗在一起,你休想把我擺脫掉。」
「我倒要看看你能維持多久的耐心和好脾氣。」
「你可以等著看!」
※ ※ ※
一個熟悉的背影讓藍曉野的車速緩了下來。
這一次他是開了車上台北的,不過他可沒有想到可能會在台北找到裘蒂。車子緩緩的超越過那個女人,他由照後鏡一看,居然就是裘蒂!他立刻將車子靠邊停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本正漫不經心在走路的裘蒂,被擋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嚇了一跳,定下神才發現是藍曉野。她的心一慌,本能的轉身就想跑,但是他只伸出了一隻手,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逃跑。
「你這是見老朋友的態度嗎?」他的話裡沒有感情,只有濃濃的怒氣。
她只是有些害怕的看了他一眼。
「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他質問她。
「因為我走得匆忙。」她只能如此回答。
「有黑社會在逼債嗎?還是你做了什麼事?」他一點都不相信她的借口。「你沒有理由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般的逃走。」
她咬咬唇,不置一言。
「你不唱歌了?」
「不唱了。」
「為什麼?」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如此大的轉變?「那你現在靠什麼維生?」
「我還在找工作。」
「你不需要工作,我已經有錢可以給你了。」他鬆開她的手,因為他知道那會在她的手臂上留下淤青。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還養得活我自己。」
他很想搖醒她或是吻醒她,不知道她是哪一條筋接錯了?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可以說走就走,說不唱歌就不唱歌,而且當他像一個陌生人似的,他對她而言不是陌生人啊!
「裘蒂,你是哪裡不對勁了?」
「我很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好過。」
「那我們之間呢?」他倒想知道她現在是怎麼去處理他們的關係。
「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
她點點頭,恐懼的心情沒有了。她根本不需要怕他,也沒有怕他的理由,他們之間反正沒有承諾、沒有約束,更沒有什麼此情不渝的誓約在。
「曉野,如果你還需要我說得更清楚的話,那就是逼我說出令我們都難堪的話。」她知道從她的外型還看不出她已經懷孕,雖然是個她沒料到的意外,但也是個令人驚喜的意外,而她不打算讓他知道。
「所以你都想好了?」
她點點頭。
「也就是我們已經完了?」
「完了!」
一向他是很有志氣的,除了因為公司的危機,他求過衣筱嵐答應他的求婚,除此之外,他沒有求過女人,但是裘蒂值得他再努力一下。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他想起了衣筱嵐的話。
「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她以為他的腦筋已經轉過來了。
「筱嵐知道你不告而別的事,她分析給我聽的,說可能是因為我說錯了什麼,你才會心灰意冷的離開。是這樣的嗎?」他要知道,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出問題,現在才頻頻的出問題?
又是衣筱嵐,裘蒂悲哀的想道。
她們兩個沒有見過面,但是衣筱嵐卻好像非常瞭解她似的,而曉野又似乎什麼事都對衣筱嵐說,他們現在已經進展到某種程度了嗎?
她走得對。
「是不是?」見她沒有回答,他沉不住氣的又問。
「你為什麼不去問衣筱嵐,叫她給你答案啊!」
「你在吃醋?」曉野終於抓到了點方向。
她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她是吃過醋,但現在她不會了,藍曉野至少給了她一個孩子、一個希望,為了這一點,她就沒有什麼好去計較、好去吃醋的。她要小孩,她不要藍曉野了。
「裘蒂,你根本不需要吃這個醋。」他笑道:「我和筱嵐現在是那種兄妹般的感情。」
「兄妹?」真是狗屁不通。
「她現在在醫院裡。」
「她怎麼了?」裘蒂擔心的問。
「出了車禍。」
「嚴重嗎?」
「腿傷。」曉野注視著裘蒂。「想去看看她嗎?」
「不了,如果她沒什麼事就好了。」而且裘蒂要以什麼身份去看衣筱嵐?藍曉野的地下夫人?藍曉野的床上伴侶?她還想保留點自尊和面子,儘管衣筱嵐對她沒有敵意,她還是沒有理由去探望她。
「如果不是筱嵐出了車禍,我也不會在台北找到你。」他一直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和我回高雄,不用擔心房子的事,再租一間就是了。」
男人有的時候真是天真得可笑。
如果她有回他身邊的打算,她為什麼要賣掉房子?為什麼要退出歌壇?為什要來到台北打天下?難道他還看不出她的決心嗎?不知道她要離開他的意圖有多強嗎?他還在那兒妄想。
「我們明天回高雄。」他補上一句。
「是你一個人回高雄,不是我們。」
「裘蒂!」他的火在上升。「我開始覺得我根本就不瞭解你。」
「你本來就不瞭解我。」
藍曉野現在真的很想揍人,很想找個什麼發洩一下,如果不是一會兒他必須到醫院去看筱嵐,他現在就會去大醉一場,把所有的事都拋到腦後去。
「好吧!乾脆告訴我,你要怎麼樣?」他痛快的說。
「我已經說過了,就是不了了之、就是完了。」
「你捨得?」
「你會捨不得嗎?」她將他一軍。
「如果你不會捨不得,那我也不會。」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漏他自己的氣。「我走過,是你又把我叫回來的。」
「不會再有了。」她的心已冷。
「你確定?」
她當然確定。如果沒有腹中這個小孩,她可能還會三心兩意,還會和他耗下去。但是她將會有一個兒子或是女兒,她已經有了活下去、努力下去的目標,她不會再把他叫回來了。
藍曉野也隱約的感覺到這一點,即使現在他開著車,頭也不回的走了,裘蒂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她好像已經心意堅定,對他或他們的過去都沒有留戀,是什麼事或什麼人讓她有如此大的轉變呢?
「裘蒂,你老實說,是不是有另外一個人?」他不想問,但還是問了出來。
「是有這麼個人。」你的孩子,她的嘴角邊有一抹隱約的笑意。「所以我不會再叫你回來,也不會留你。」
這麼說她是變心了,在令他措手不及的時間內。
「你不怕我宰了你或那傢伙?」他冷酷的瞪著她。
「反正你又不愛我,何必弄髒了你的手,又得賠上自己的自由呢?」她現在真的什都不怕了。
「你說得是。」
裘蒂強忍住直往上冒的酸意和寒意,如果他肯說一聲「我愛你」,她會給他做牛做馬,甚至為他去死,把一條命都給他,告訴他他快要做爸爸,他們將有一個寶寶的事。但是,他不愛她。
「所以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了?」他故作有禮的問她,令人感到反胃的疏遠。
「是的。再見!」
「沒有吻別嗎?」他存心要把她傷得更重。
「省省這道手續吧!」她一個挖苦似的笑。
她想省這道手續,但是他可不想省,也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他粗魯、野蠻又熱情的將她攬到自己的懷裡。這個吻一點都不溫柔,他甚至咬破了她的唇,好像他要她一輩子都記住他似的。
她努力的擺脫那種恍惚和甜蜜、刺痛的感覺,他無法再打動她什麼了。
「再見。」他說完,放開她頭也不回的走向他的車。
望著他的車消失在一陣車龍中,她真的沒有掉淚。她只是摸了摸有些腫脹的唇,也嘗到了血的滋味,她會記得他的。她會的!
※ ※ ※
一層一層的紗布拆了之後,衣筱嵐的腿看起來是完好如初。但是就在她要站起來、她要走路時,她卻整個人往地上一倒。
她的摔倒不只引起了醫生和衣昌漢、何珍珍的緊張,更教衣筱嵐自己嚇破了膽,她發現自己的腿一點力量都沒有,她站不穩,她甚至沒有跨出第一步的能力。雖然被扶了起來,但是她已經滿臉的淚水和恐慌。
「怎麼會這樣?」她問醫生。
「是啊!怎麼會這樣?」衣昌漢也急。「不是說只是外傷嗎?」
何珍珍緊緊的抓著衣筱嵐的手,她寧可相信是筱嵐太久沒有走路,這只是暫時的現象,千萬不要有令人意外的發展,否則筱嵐一定受不了這個打擊。
「我馬上安排檢查。」醫生沉重的說,他原先就害怕會有這種可能。
「我是不是不能走路了?」衣筱嵐帶著哭泣的聲音。「不要騙我!我是不是變成殘廢了?」
「要檢查才知道,你先不要急。」
「爸……」筱嵐已經痛哭失聲。
衣昌漢也想哭,但是他忍了下來,他不相信老天會這麼對筱嵐,筱嵐是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她不該有這種下場。「醫生,我有得是錢,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盡力,不能讓筱嵐……」
「我知道。」醫生在這時很能瞭解病人的心理。「我去通知檢驗室,你們準備一下,一會兒會有醫護人員帶衣小姐去檢查。」
看著醫生走出病房,衣筱嵐這才發現自已真的可能要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一輩子都不能走路,因為在醫生的臉上並沒有很樂觀的表情。
「筱嵐,不要急,情況可能……」珍珍安慰道。
「我不能走路了!」
「都還沒有檢查,你為什麼要這麼的絕望?」衣昌漢強打起精神,用著樂觀的口吻。「不要什麼事都往壞的地方想,這家醫院這麼大,他們一定有辦法的。你不會殘廢的!我相信不會。」
衣筱嵐知道這些都是安慰她的話。
「筱嵐。」珍珍忍著哭意。「你要先克服自己心理上的障礙,愈是害怕你就愈不敢走,你一定要給自己打氣,你沒有不能走的理由。」她笑著拍拍筱嵐。「一會兒檢查時要放鬆心情。」
「如果我真的不能再走路呢?」衣筱嵐愁苦的問。
「不會的!」衣昌漢保證。
「但是我明明不能走,我連站都站不住。」
「只是暫時的現象。」何珍珍搶著說。
一名女醫護人員走了進來。「216床,檢查了。」
衣昌漢和何珍珍都跟了去,醫生答應他們要馬上讓他們知道結果,他打算親自做這個檢驗。
每個人的心中都在向上帝祈禱。
衣筱嵐什麼都不求,只求她能再走路,只求上帝不要讓她殘廢。
※ ※ ※
檢驗結果出來了。
醫生沒有在衣筱嵐的腿上發現什麼會讓她不能走路的原因,他又再檢查了一次,所得到的結果依然一樣。當他將這個結果告訴衣筱嵐時,她拚命的想站起來走路,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她可以走路,但是她卻無法走路。
這是天譴嗎?
老天要懲罰她嗎?
醫生不敢說她可能終生殘廢,只說除非有超強的意志力或是奇跡出現……醫生要她等。
等?
她要等多久?
醫生的話對她不啻是天大的打擊,將她活生生的打人地獄裡,使她從此對生命不抱希望,對人生和生活充滿了悲觀的態度。她成了廢人,才只有二十幾歲,她就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廢人。
奇跡?
她現在聽不進任何安慰的話,衣昌漢和何珍珍悄悄的退出病房,連護士都被她送走,她不會自殺,但是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以後她該怎麼辦?!
她真要在輪椅上過一生嗎?
坐在椅子上,她真希望自己能站起來,能走出這個病房、走出這個醫院。
卓偉然所看到的景像是衣筱嵐兩眼無神的坐在椅子裡,腦中好像一片空白,對四周的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似的。
「筱嵐。」他將音量加大一些。
她聽見了,一見到來的人是卓偉然,她立刻的武裝起自己,她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她已經不能走路,她寧可一輩子都沒有他,也不要用這個來綁住他。如果他知道她不能走路,他真的會因為內疚而勉強和她在一起。
「我說過不希望你再來。」
「我來了。」不理她的怒意。「你腿上的紗布已經拆了!情形如何?」
「非常好。」她淡淡的說。
「那你什麼時候要出院?」他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我媽知道你出車禍的事,差點把我逐出家門,若不是她趕著出國,她早就到醫院來看你了。她還說如果我不能把你請回工作室,她就不要我這個兒子了。」
她吸了口氣,這輩子她是別想再回工作室了。
「怎麼樣?」他愉快的說:「我媽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你不會讓她失望吧!」
「我不會回工作室。」
「筱嵐!」
「你和你母親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扯上我,我和你早就是橋歸橋、路歸路。」
他不知道也不相信一個女人可以氣這麼久。「筱嵐,給我一個明確的時間,你要氣我氣到什麼時候?」
「永遠。」她正經的說。
「永遠?」
對!就是永遠。她的自卑感現在就已經油然而生,他可以恨她一輩子,他可以把她想成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荒謬、無聊的千金小姐,但是他絕不會知道她已經是個殘廢的人。
她要他死心。
她要他徹底的死心。
「卓偉然,你不要白花力氣了,我們之間是不會有可能了,因為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這消息對他有如青天霹靂。
「我是要結婚。」她一不做二不休的說:「我告訴過你我曾經訂過婚,只是後來解除了婚約。但是這次的車禍拉近了我和他的距離,我們之間死灰復燃,所以出院之後,我們會準備結婚的事。」
「你騙我!」他反射性的說。
「這是喜事,有什麼好騙的?」
他將她由椅中拉了起來,憤怒中卻沒有去注意到她的不適和狀況;瞪了她一會兒,又將她推回到椅中,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消息的模樣。
衣筱嵐嚇得白了臉,有半秒鐘的時間,她以為他就要發現事實的真相了。
「這只是你的借口。」他在原地踱步。
「我可以寄喜帖給你。」
「就只為了氣我而拿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做賭注,划得來嗎?」他要她打消這個念頭,她不能嫁別人,他不該為了一次錯誤的爭吵就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我愛他。」
「你不愛他。」
「我不愛的人是你。」既然要演戲,就要演得像。「我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從來沒有消失過,他一直存在於我的心中。我以為我可以忘得了他,但是當他到醫院來看我時,我才知道自己一刻都不曾忘了他。」
「你撒謊!」他欺到她的面前。
「我沒有撒謊。」
「你滿口胡言。」他狠狠的說:「你沒有一句話是真的,你愛的人是我。」
「如果你想這麼安慰自己,我也沒有話說。」她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卓偉然真是無語問蒼天,他真的不知道該找誰訴苦,找誰喊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什麼自尊和男性主義都丟到一邊,她卻說她不愛他,要嫁給別人了。
「那個幸運兒呢?」他壓下那股想殺人的衝動。「有幸見見他嗎?」
說巧不巧的,好像卓偉然和衣筱嵐注定不會有結果,藍曉野手中拿了盒巧克力,一派瀟灑的出現在病房中。
「筱嵐。」曉野招呼,看到有其它人在。「要不要我一會兒再來?」
「你不必走。」筱嵐一付親密的模樣。「我要你見一個人,卓偉然,我工作室的夥伴。」
藍曉野朝那男人點點頭,雖然有些納悶眼前的狀況,但他什麼都沒有問。筱嵐的語氣不對,那個叫卓偉然的男人臉色不對,而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面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所以他明智的不語。
「卓偉然,他就是我的未婚夫,也就是我即將要嫁的人。」衣筱嵐滿面春風的說,把淚水往肚裡吞。「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卓偉然瞪著那男人,那個是筱嵐未婚夫的男人。他一直以為是筱嵐在騙他,但這個人現在正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他真的失去了筱嵐,他真的失去了她。
藍曉野用懷疑的眼光看看衣筱嵐,衣筱嵐則朝他使了個眼色。
「恭喜你了。」卓偉然伸出手。
藍曉野只好伸出手握了握。
「希望你好好對筱嵐。」卓偉然如刀割般的聲音。
「我會的。」
「你確定這是你要的選擇?」卓偉然不死心的又問了最後一次。
「我不會再改變了。」她堅定的回答他。
「那我只有祝福你了。」他一副槁木死灰般的表情。
「謝謝你的祝福。」她用最後的力量說出。
卓偉然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看都不看他們兩人,他無聲的走出病房。
現在是真正的結束了。衣筱嵐拿不到面紙,所以她用自己的袖子擦著臉上的淚。卓偉然不會再回來了,他相信她要嫁給別人,他們之間是真的已經完了。
藍曉野塞了條手帕到衣筱嵐的手中。「到底是什麼事?剛才你還一付要當新娘的樣子,怎麼馬上又哭得像個淚人兒?」
「走開。」她說
「把我利用完了就要一腳踢開?」曉野坐下。「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用腳趾頭想我也知道,他就是那個你朝思暮想,但是又恨得牙癢癢的傢伙。不過為什麼你要騙他說你要嫁我?」
她還在抽噎。
「筱嵐,看看這些眼淚,情人口角也要適可而止,不要弄到一點退路都沒有的地步。」他哄著她。「快說,我自己也是一肚子的苦沒有地方說,我們就互相同情吧!說說你為什麼要嫁我?」
她仰望著他。「你肯娶我嗎?」
「你不是死都不肯嫁我的嗎?」
「情況有變。」
藍曉野不知道哪裡有變,在他眼中的衣筱嵐是好端端的,紗布拆了,腿看起來沒事,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沒有事,好得很嘛!
「你怎麼了?」他聚精會神的打量她。
「我的腿……」
「看起來很好嘛!」
「我再也不能走路了,至少目前是無法站起來走路了。」她一雙淚眼的看著他。
他震驚的瞪著她的腿,難怪從他進病房到現在都沒有看她站起來過,他和卓偉然都沒有發現,都沒有去注意到這件事。難怪她要拿和他結婚當藉口,趕走卓偉然,筱嵐無法走路了!
「你願意娶我嗎?」
想了一下,藍曉野點點頭。
「我不要你有一點的勉強,這只是一個形式上的婚姻。」沒想到她也有說這個話的一天。「我要他死心,至於我借你的錢,就當是你娶我的代價,你一毛錢都不必還我。關於你和那個歌星的事,我不會過問……」
「錢我會還。」他淡然的說:「我也很樂意娶你,至於我和裘蒂……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