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午後,鳳凰于飛整個店面都活絡起來。有來拍專集的、有來看毛片的、有來試造型、試禮服的……,幾乎每個門市小姐都接上一組客人,人人忙得不亦樂乎。
貞媚正幫著一位試穿婚紗禮服的小姐配戴首飾,同時用大頭別針固定禮服太過寬鬆的部位,好為客人修改尺寸。
「貞媚!貞媚!有位小姐找你!」外面的水仙喊得又尖銳又急切,簡直像在催魂。
貞媚一時走不開,水仙只好丟了手上的客人衝過來,對著她喊:「貞媚啊,有人找你!耳朵長蓋子啦?」
貞媚回答:「你們先接一下嘛,我只要再半分鐘就行啦。」
「抱歉,大小姐,這位客人只有你能接!」
「是誰啊?」貞媚低頭忙著,再咕濃一句。
水仙想給她一點Pass,但那位貴客已經自己走進來,自己開了口回答道:「是我,周絲凌!」
貞媚聽了吃一驚,好在手裡的最後一兩個動作也完成了,立即退下來招呼絲凌道:「抱歉,不好意思,下午一下子忙了起來……。噢,對了,我打過電話給你,你不在,托人留話給你,很抱歉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和你聯絡……。」
貞媚明白絲凌所為何來,連連解說著,並把她帶到比較安靜的一組待客桌子坐下。
絲凌答道:「我知道你打過電話。也許你會很奇怪,為什麼我似乎並不急於向你探聽結果,因為我有很壞的第六感,而且,同時又不死心地存著一絲希望,也許某一秒他就回心轉意了……。」
周絲凌頓了頓,又哀怨地說:「其實,我不用向你探問什麼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如果你已經轉達了我那個訊息而他依然沒有反應,這不就是最糟糕的答案?所以,我沒有回你的電話。」
貞媚聽著,忍不住又有些同情起她來,於是說:「我覺得你們之間也許不是無法挽回。張先生說過,他只是想讓彼此冷靜下來,需要更多時間和空閒去思考、處理這個問題。他是個很誠懇、很善良、很正直的人。」
「你們談了很多?你很瞭解他?」
絲凌的眼光突然問出異樣的光芒,貞媚讀得出來那是一股明顯的妒意,急忙否認道:「沒有?只匆匆聊了幾句,他很忙,我也不便問太多。」
貞媚不得不撤謊。要是自己一五一十把張傑亮跟他吃飯,甚至在凱悅不期而遇一起喝咖啡的事都抖出來,料想得出絲凌一定會妒火中燒。她現在看得出來,同絲凌除了驕縱、自我,還是一個大醋罈子!
但是這樣的回答絲凌也不滿意,盯著她又傲慢地問:「只匆匆聊了幾句?你有把重點指出來讓他知道嗎?你要讓他弄清楚,你不是去談生意,有沒有?」語氣裡透著許多不滿和不信任。
貞媚忍住氣,告訴她:「周小姐,你放心,我想能說的話我都跟他說了,否則當初我也不敢答應你!你別太焦慮,時候到了,事情自然會有答案出來的。」
絲凌立即樣然不悅道:「焦慮?我才不呢!只是碰巧經過這裡,進來看看你而已!謝謝你幫我跑那一趟:再見!」
「那你慢走,下次再聊。」
貞媚勉強陪笑臉送她到門口,周絲凌可是一副冷鐵面揚長而去。
一邊頌唐正陪著一組客人看毛片,不甘寂寞、盡可能地保留著好奇心與風度的小問一句:「怎麼啦?她是誰?」
「沒什麼,貞媚想拓展業務,兼差當媒人,可惜這個Case沒談成!」小莉認得周絲凌,對整個事件也很清楚,代替貞媚回答,並且擠了一下眼睛。
頌唐會意過來,立即說:「哦,那個請吃飯的Case是不是?我說機車嘛,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白吃了,表示也得付出另外一種代價,現在果然消化不良了吧!」
頓了一下,眼看著貞媚一點反應也沒有地走進去,又不甘寂寞地低聲向小莉咬耳朵:「貞媚這幾天印堂發黑、眼角泛血絲,可能會有點衰喔,叫她小心些!」
「你少烏鴉嘴啦!」
小莉用手肘輕撞一下,不料頌唐一對眼珠子卻滴溜溜向店門口的方向定住,同時誇張地慘叫一聲:「哎呀!」
「又怎麼啦?一秒鐘不作怪,你全身發癢是不是?」
客人正全心全意、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欣賞毛片,所以依舊有空閒讓小莉和頌唐繼續小聲地咬耳朵。只聽得頌唐慘叫道:「你們不相信我的話是吧?看,煞星上門了,來得及的話,叫貞媚快閃人!我說過她今天會很衰的!」
小莉往門口一看,可不是煞星降臨!當日被貞媚毫不容情趕出門的王茱蒂已大剌剌、來勢洶洶地站在大門內!
她們對她的印象再深刻不過了!而且,貞媚當眾宣告她和吳啟邦已舊情復燃,那麼今天王茱蒂玉駕登臨,導演的是一出什麼戲碼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去!快去叫貞媚閃人哪!」頌唐扯著小莉的衣角。
「怎麼閃?你這張大嘴巴閉緊一點,少亂說話污染空氣就是了!」
小莉比較鎮定,盯著王茱蒂一步一步走進來,主動、勇敢地迎上前去。
「小姐,需要我為你服務嗎?」小莉問她。
茱蒂傲然道:「當然!前幾天我已經來過了,你不認得啦?」
「當然認得!不知道小姐需要什麼樣的服務?」小莉知道她是來找喳的,只好和她周旋。
茱蒂嗤道:「哈!我需要什麼服務?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當然是結婚包套,幫我打理所有的婚姻大事囉!難不成我是來拍沙龍還是寫真集的?」
說罷,抬著下巴張望四下一圈,揚聲問道:「你們那位能幹的邱貞媚小姐呢?可以請她出面嗎?我只想和她談!」
貞媚在裡間聽到了,不甘示弱走出來。
「很樂意奉陪,你說要怎麼談?」
「VeryGood!我們先談訂婚禮服!」
茱蒂輕蔑地瞄了貞媚一眼,然後——地向那一長桿各式禮服走去,裝腔作勢地問:「我的身材是標準Size,皮膚又白,你幫我看看,我如果穿上這件鮮紅旗袍給我的新郎戴戒指,是不是很搶眼?很出色?」
「對!它和你登對透頂,你應該選它!」貞媚笑笑,附和著說。
茱蒂又往前走,扯扯一件前襟釘滿碎鑽珠片的白色長旗袍:「這件也不錯,端茶的時候穿這件,你看怎麼樣?」
「恭喜你,它會讓你漂亮極了!就像天仙下凡一樣!」
「說得好!當一個女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會漂亮得像個仙女!邱小姐,你有沒有留意過,你們店裡這麼多衣服,有沒有你的Size?如果有一件最漂亮的,你會不會想把它私藏起來,留著以後給自己穿?」
「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而且這個世界上漂亮衣服多的是,說什麼也沒有必要私藏,不是嗎?」
貞媚也一唱一和地和她對講起雙關語來,不料茱蒂卻突然翻了臉,沉聲罵道:「邱貞媚!你少跟我在這裹假惺惺!我今天要和你好好「談」個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好啊,我還是樂意奉陪!」貞媚悍然應答:「不過,我們不要礙了別人的好事,保留一點公德心,不要在這稟「談」,0K?」
「很對不起,我卻偏偏高興在這裡談!我說過,我很欣賞你們這個店,我要在這裡「談」!」
「也行,到裡面去,我開貴賓室接待!」貞媚知道她想報一箭之仇,到外面去談,王茱蒂是消不了氣的。
「好,看你們可憐!放你們一馬!」茱蒂搖肩擺臀,不可一世地尾隨貞媚進入VIP化妝間。
貞媚才把門帶上,茱蒂就猛一巴掌拍在梳妝抬上,猝目罵道:「說!你和吳啟邦搞過幾次了?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這是我要問你的!是你找上我的!」
貞媚兩手叉腰,伸出脖子去和她對抗。
「賤女人!我不管你過去和吳啟邦有過幾腿,今天你要搞清楚,我們已經要結婚了,你還進來摻一腳,礙我的好事!你不去打聽打聽,我王茱蒂是什麼角色?只要我伸出一個巴掌一揮,最少有幾千幾百個人來把你撕成魷魚絲,踩成一條扁魚!」
「這些狠招你還是找錯了對象發揮!你應該去告訴吳啟邦,同他示威才對!你叫他不要來找我啊!他不是仰你的鼻息討生活嗎?你可以斷了他的生路,治得他像條哈巴狗呀!」
「賤貨,你是在告訴我,你很有魅力,你把他迷得團團轉,你把我比下去,是不是?」王茱蒂一副就要撲過來吃人的樣子。
貞媚文風不動站著,交抱著雙臂,冷冷告訴她:「我說過了,該是你的跑不掉,誰也不需要和誰比!真要算帳,這個人還算是我的!以前我們要好很久,你知道嗎?」
「我怎麼不知道!我在你們四眼捉對的那一刻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誰也別想瞞我!但是我不能容許他竟然背著我和你暗渡陳倉,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你們已經上過床了,對不對?我會痛痛快快懲罰他的,我一定會!」
「很好啊!你把場面收抬好,外面那兩套禮服我會幫你留著!」
「我再一次警告你,邱貞媚!你們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給你一次保留顏面的機會,下次別怪我教你們雞犬不留!」
茱蒂咬牙切齒咆哮,窮兇惡極地打開了門往前衝,差一點撞進了從樓上下來的郭家河的懷裹。
「哼!」她狠瞪了郭家河一眼,重重踩著高跟鞋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大郭皺著眉,和店內的工作人員及客人交換著極度困惑和懊惱的表情。
沒有人敢開口給他答案,頂多是羅頌唐那兩片忍不住微微掀動的嘴唇,似乎想透露給他一點訊息。
然後,他看見貞媚黑著一張臉從VIP室走出來。
「貞媚,你沒事的時候上來一下。」
貞媚終於接到了郭家河召見的電話。她知道她是逃不過的,大郭已然經由羅頌唐把事件始末瞭解個一清二楚。
好吧,她把肉繃得緊緊的,準備接受審判。
不等事情忙完,她立即就上樓去找郭家河。
「我來了。」
打開門,她引頸就戮似地向他通報。
「嗯,今天你提早收工,我帶你去參加陳太太主持的茶會,然後大家一起去看工地。」大郭的臉色陰陰沉沉的,和他說話的內容根本不搭軋,分明是找借口,貞媚認定。
「嗯──,我沒準備衣服,不想去。」
她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由於心緒低落,今天她穿了套寬寬鬆松的休閒服。
「這無所謂,又不是什麼正式的酒會或Party,只是陳太太想和所有的投資人見個面,帶大家一起去看Plaza,大家都不拘禮數。」
他站起來,故意給她看他自己也穿著縐兮兮的休閒褲和T恤,又說:「我甚至不打算刮鬍子,你看我這樣行嗎?」
貞媚的眼光從他身上閃開,仍是倔強地拒絕:「還是你去就好了,我得留在店裡。」說著就要離開,她不想再落人話柄,樓下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又等著看熱鬧,尤其是頌唐!
「不行,你非去不可!除非你想撤資,我把那兩百五十萬還給你!」
大郭雙手插在褲袋裡,穩紮穩打地告訴她。
他竟然威脅她!可見他多麼在乎自己!她覺得很甜蜜,因為他猜透了她的心,決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錢抽回來,撤手不管。他在向她撤賴呢!
「你──!」她又嗔又怒地瞪著他,屈服了,「好吧,但是你先走一步,到地下停車場等我,我還有事要處理。」
之所以屈服還是為了同樣的顧忌,不想在他的房間待太久,更不想在他的房間進行秋後算帳,免得引起樓下眾人的斐短流長。
他們一前一後離開了辦公室,在地下停車場碰了面。
「我還是不想去參加什麼茶會,」她根本沒有坐進車子的打算,站在車門邊告訴他,「我想,所謂茶會也不是你找我的真正理由吧,所以,我們可以開門見山,有話就說,對不對?」
大郭用一副莫可奈何的苦笑面對她,悻悻然反問:「你認為我想和你談什麼?」
他深呼吸一口氣,指指旁邊的位子。
「你還是坐進來吧,我不會把你賣掉的,不用把我當成洪水猛獸,躲著我!」
「你說我躲你,我躲你什麼?我做了什麼虧心事要躲你?」
貞媚恨恨地頂撞他,繞過車子打開車門,重重地坐了進去。
「要問什麼就問哪?其實應該是要我的口供吧!反正有人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地把事情都告訴你了,我只要對你說YES或NO就好了,對吧?」她又忿忿不平地數落了幾句。
大郭終於忍不住:「我的確想知道,為什麼你要再和吳啟邦在一起,為什麼要惹這種麻煩?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這麼複雜?」
貞媚聽了彷彿得到莫大的快感,高亢地反問他:「我也要問你,你為什麼要管我這麼多?為什麼要把我扯進你的生活裡去?你先回答我,我再答覆你!」
「貞媚!」郭被反擊得一時語塞,愣了一下才說:「我是基於愛護你,難道你認為這是一種惡意?」
「愛之深責之切是吧?可惜我不領情!」她側過臉來沉沉地直視他,「如果你承認你是在吃醋,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意,甚至你的責備!」她的神態有許多幽怨、許多挑釁。
「我……,我有什麼立場吃醋?」家河訕訕自語。
「不管什麼立場問題,我只問你,你是不是吃醋?」貞媚緊追不捨。
「立場本來就是一個最主要的前提。如果不顧立場,任何人都可以為所欲為,那麼吃醋又算什麼?」家河掙扎著辯解。
「好,你不承認就算了。你念念不忘自己是一個女人的丈夫,這也好,完全符合你道德君子的形象,你是對的!」
「你可以盡情嘲弄我,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不要再和吳啟邦和那個女人攬在一起,你不值得那樣糟蹋自己!」大郭終於動氣了,嗓門提高起來。
「糟蹋?你說得太刻薄了吧?請你尊重別人的感情生活,不要失去你道德君子的風度!」
貞媚大聲回報,只想激他說出內心真正的感覺。這時,一個男人走近來,鑽進旁邊一輛車子裡。
大郭不得不發動引擎,平下聲氣來說道:「去陳太太那裡,這裡不能再待下去。」
「我不去!」貞媚頑倔地拒絕。
沒想到他悍然命令道:「你非去不可!」說著踩下油門,運轉方向盤駛離停車場,一臉陰沉,不肯說話。
貞媚用眼睛的餘光偷瞄幾次他那憂傷的神情之後,又心軟了,終於主動告訴他:「吳啟邦充其量只是一個聖誕老人,送個橙物就會走了,他根本不可能為我停下來,他已經證實過了,我不會對他認真的,因為我也試過了。」
大郭可不在意她說了多少話,卻只在意其中一個問題:「他送你什麼禮物,讓你在所不惜又和他在一起?」
「性!他陪我上床!」
她用很放浪、很不在乎的聲音回答他,放棄一切拘謹似地把身子往椅背上一摔!
大郭怒不可遏,竟然一個拳頭錘在喇叭上,放出好大一個聲響,馬路上的人車都側目以視。
貞媚覺得快意極了,也不說什麼,任由他載到了陳太太家,裡面已經是賓客如雲,一片喧嘩繁闊,氣氛很是熱烈。
「大郭啊,你終於來了!太太怎麼沒來?」
陳太太經營銀樓,免不了身上全套昂貴珠寶,比參加正式宴會打扮得還隆重華麗,貞媚身上的休閒服和她一比,簡直就是「過與不及」的代表!
陳太太親熱地挽住大郭寒暄道,看來,對於大郭的私人生活所知不多。
大郭回答道:「翠麟帶兩個小傢伙去澳洲了!」
「噢,怪不得你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原來老婆不在家,值得原諒!咦?這位小姐是……?」
陳太太調侃大郭之餘,同時向貞媚打招呼。
「她是邱貞媚小姐,店裡的同事!」
大郭這麼介紹,陳太太立刻明白貞媚就是大郭附帶來的小股東,不禁更加眉開眼笑道:「是邱小姐!久仰久仰!我不知道我們大郭店裡有這麼出色的美女!簡直就是最搶眼的活廣告,嘛!將來我們的Plaza開張,恐怕有很多地方要借重邱小姐的個人魅力哦!想想看,遺麼漂亮的美女披上白紗當Model做廣告,多迷人,多有說服力啊!」
陳太太外交極佳,口若懸河,大郭和貞媚只有當聽眾的份,陳太太又說:「邵先生、斌哥、陶大姊他們都來了,大郭,你去找他們聊聊,我到那裡去打招呼,不陪你們啦,回頭我們再聊!」
大郭一把拉住她,卻說:「大姊,先別走,給我弄一瓶酒來,這裡有酒吧?」
陳太太眉毛一揚,又是露齒倩笑:「酒?有有有!我這裡怎麼可以沒有酒?我給你弄一瓶RemyMartin,可以吧?」
「先謝啦,陳姊!」大郭懶散散地、有氣無力地回答。
待陳太太把一瓶酒送來,又消遣大郭一句:「哪,這是你的最愛!翠麟不在,你就這麼苦悶啊?我把她給你請回來好吧?別喝太多啊!」
家河接過酒,只是隨隨便便抬起右手打了個軍禮,便往餐抬上找酒杯,也不和什麼陶大姊、斌哥什麼的打招呼,便一個人找張角落的沙發喝起悶酒來。
貞媚原先也沒理他,自己在會場內穿梭瀏覽,和人打哈哈了事,對於雞尾酒會,她可是駕輕就熟,非常能進人情況,多做公關,多交朋友。但是今天她沒情沒緒,一顆心就掛在那個躲在角落喝悶酒的男人身上。
她折回到角落去找他的時候,發現他失去了踩影,好不容易才在另一個座向的陽台上找到了酒氣沖天的他。
「你以為你在喝汽水啊?喝了這麼多!」
她低下臉去看他提在手裡的酒瓶,情真意切的責備他。
「我哪是喝酒,我喝的是多情藍莓茶!」
他把一雙泛著血絲的紅眼睛和一張熏茶鴨一樣的紅臉對著她,含帶深意地告訴她。
「什麼多情藍莓茶?還動心西瓜汁呢!」她裝著傻,避開他的規線。
他用他的大手把她的臉盤轉回來,又對她說:「你不是老問我吃不吃醋?我只有喝了這個才能給你真正的答案!你說,我到底該不該喝它?」
「你已經喝了,何必放馬後炮?」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吃醋!我一肚子酸水,就快胃穿孔了!這樣你高不高興?」
他的臉湊得好近,一陣陣酒氣強烈地衝向她。
「你吃醋?那又怎樣?」
她壓根兒沒想到他也有藉酒吐真情的一天,壓根兒不敢想像他喝了酒也是這麼奔放輕佻。她想把自己的臉從他手掌中掙脫出來,卻始終被他箍得緊緊的。
「翠麟不要我了,我還怕什麼?誰說我不夠格吃你的醋?誰說的?」他語無倫次,自問自答。
「你說的!本來就是你說的!你不敢!」她索性想把他逼出原形。
「我不敢?誰說我不敢?貞媚,你太不瞭解我了,我只是在掙扎,我多麼想有理由可以和你在一起……。」最後一個字才說完,他就壯士斷腕似地吻住了她。
「不,不要,大郭不要!」
她溫柔逃竄,然後給他一巴掌。
「我不瞭解你!我的確不瞭解你!陳太太說的對極了!你根本是寂寞得發瘋!而且你更不知道,你連當聖誕老人的條件都沒有,因為我根本不想把你當做聖誕老人!」
她的淚滾下來,癡癡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才伸出手疼借地去愛撫他的臉頰,告訴他:「你不是聖誕老人,我也不要看你自怨自憐,我只想證明你是有感情的,嗯?」
「貞媚……。」他捏住她的手,哀傷她呼喚她,再也說不出什麼。
她站在穿衣鏡前,從頭到腳打量自己。
鏡中的自己,一件淺蘋果綠色復古賈姬式無領無袖及膝洋裝,髮型是全部往後梳的羽毛剪,唇上是粉粉的淺色口紅,清秀內斂的打扮正符合了她的預期:讓一種新形象為自己帶來嶄新的心情。
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奔赴張傑亮的約會才能帶給她脫胎換骨的期許和強烈感受,沒有負擔、沒有壓力,和另外兩個纏繞著她的男人完全截然不同!
她甚至不想噴灑香水,只帶著淋浴後的自然氣息去見他,那個等著要引導地怎樣控制自己情緒帶給她開脫和救贖的男人。
她叫了計程車,以一種毫無掛礙卻有所期待的心情,奔赴他投資開設在明德春天百貨對面的TEABAR。
他已經等在那裡了。
以往見面時西裝革履的形象,已經換成了一個身穿休閒綿衫、棉布休閒褲,充滿三宅一生模式和品味的年輕雅痞,他顯得更俊逸瀟灑、與眾不同。
他替她打開車門,笑容滿面對她說:「應該讓我去接你的!」
她從車裡出來,只是對他笑笑,不置可否。
茶坊其實規模不小,設計師是運用自然光線的高手,讓陽光從天窗的彩色雕花玻璃透射下來,使原本早就充滿色彩的窗簾、桌布、椅墊、杯具、瓶花和窗上的版畫等等,更加鮮活明亮而有光彩,整個空間洋溢著豐饒而富足、恬適的氣氛。
貞媚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還可以欣賞吧,要不要給它們打個分數?」張傑亮露著一點得意的笑容問她。
假日的客人不少,雖然只是午前,卻已有五成客人,可以想見如果是下午茶時間,必然是更加叫座。
她不假思索便回答他:「A+!」
「謝謝你!我為你保留了最好的座位呢!」
傑亮帶她到一個視野最佳、音樂聲響恰到好處的座位坐下。
貞媚告訴他:「當老闆的感覺很好,是不是?看了你的店,真教人蠢蠢欲動呢!」
「你當然也可以找一個中意的行業做投資啊,你的美學概念很棒,從你的婚紗店就可以看出來!」
聽到傑亮提起婚紗店,不免又令地想到大郭,於是情緒一下子又掉落下去,訕訕地告訴傑亮道:「風凰于飛很快就要和別的合夥人合併,另外發展一個結婚百貨廣場,我的確也做了投資,可是我卻完完全全沒有你這種當老闆的感覺!我連地方都還沒去看過!」
傑亮很吃驚,詫問道:「怎麼會這樣?這樣你放心嗎?去了多少錢進去?」
「我全部的老本!爸爸給我的嫁妝,反正我也用不上,沒什麼好掛心的!」貞媚的語調喪氣極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講?好像對人生完全沒有鬥志似的!」
傑亮的眉頭皺起來,臉上浮現了困惑和關切地說:「坦白講,從我第一次在婚紗店裡看見你到現在,你的情緒好像一路都在溜滑梯,每況愈下,這中間是不是一再發生了很多事,以致讓你這麼灰心、這麼頹喪?」
貞媚被他問得無從招架,事實上地也不想迴避這些問題,本來今天就打算好了要來讓他開釋自己的,於是以一種俯首認罪的苦笑答道:「要開始上課了?你的觀察很深人也很犀利,我本來就非常信任你,對你毫無設防!你把我解刮得這麼清楚,我反而非常安慰!」
「別太緊張,貞媚,我只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正好服務生把茶端上來,貞媚眼睛不由一亮!
「這是什麼茶,好迷人、好可愛!」
傑亮為她準備的是一杯加了薄荷嫩枝和枴杖糖的薄荷茶,搭配精巧的瓷盤,非常賞心悅目。
「薄荷茶是專門用來安撫情緒的,你現在正需要它!」他替她把茶盤推得更近一些,告訴她。
「你簡直可以開業當心理醫師了!這麼會營造醫療環境和氣氛!倒是趕快告訴我,要怎麼控制情緒?什麼又是EQ呢?」
薄荷茶的香氣一陣陣鑽進貞媚的鼻孔裡去,她的心情又鬆弛了下來。
「所謂EQ就是情緒智商,EmotionalIntelligence,這個理論早就存在於心理學的范禱中,在最近才由紐約時報科學記者丹尼高曼寫成一本專書出版,引起美國社會廣泛的重視,企業界開始研究如何培養員工的EQ,以提高更好的績效,美國媒體最近都專文指出,EQ才是影響個人發展的最重要因素,企業替員工打分數的依據不再是IQ,而是EQ!」
傑亮侃侃道來,貞媚聽了也頗能認同,點頭說:「有道理!雖然IQ高的人從小成績好,但在社會上也不見得容易成功,反而多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例子!」
「你說得對極了,而且IQ是一種宿命,EQ卻是可以訓練和增進的!這是人類智慧的新寶礦!一個人只要肯潛心去培養這種能力,也就等於掌握到一部分讓人一生快樂、成功與否的關鍵!」
「我們要怎樣去追求這種情緒智商呢?」貞媚虔誠的態度就像一個用功的小學女生一樣。
「情緒智商包括五種能力,就是瞭解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的情緒、激勵自己、瞭解別人的情緒、維繫圓融的人際關係。至於如何提升情緒智商,專家的建議是,第一要學習批評的藝術:第二是學習說出心底的感覺;第三是從小開始培養。不過我認為,一個人不論多晚才發現這個寶礦都不會嫌太遲!」他誠懇地鼓勵著她。
「傑亮,謝謝你苦心積慮地告訴我這些。」
她也是第一次開始直呼他的名字,而且眸中閃耀著感情和感動。
「我真的需要你這樣的朋友!雪特,我真的是快要被一些事情搞瘋了!」她用手肘支撐著自已的腦袋慨歎著。
「我記得對你說過,這世界上有哪個人不壓抑?又有幾個人真正沒有負擔?好在人是可以互相扶持的,所以到現在不僅沒有絕種,反而愈繁衍愈多,快要把地球撐炸了!」傑亮說罷笑笑,又說:「現在我們來上一個情緒課程的實驗課,給我們的感覺和情緒打分數,一百分代表對目前的自己百分之百滿意,以此類推,你給自己打幾分?」
「二十分!」貞媚不假思索就答。
傑亮失笑道:「怎麼會這麼差?」
「這是和你在一起的評分!如果換成另外一個情境,可能只有個位數!我說的是真話!」
「你真教我提心吊膽!貞媚,你怎麼會這樣?」傑亮又是一驚,滿臉流露著疑慮地說道。
貞媚自顧又道:「是呀,我今天就要開始學習說出心底的感覺,我把什麼事都沒遮攔地告訴你,好不好?你有辦法救我,不讓我替自己畫一個大鴨蛋嗎?」
「我願意聽。」他簡單扼要地回答她,以示果斷和誠懇,並且招呼服務生來為他們的薄荷茶續杯。
貞媚捻起了茶杯內溶掉一半的枴杖糖把玩著,如泣如訴述說自己的心事。
「我很不會處理自己的感情,總是把它弄砸掉,甚至不知道該怪別人,還是該怪自己?我只能怪我媽把我生下來!」她頓了一下,苦笑起來,再說:「如果我不拚命想辦法改變自己,也許我一輩子都注定是失敗的!現在,我身邊有兩個男人。一個男人除了性什麼也不能給我;另外一個男人和我在灰色地帶玩一個不著邊際的遊戲。他們什麼承諾也不能給我,而我沒有了他們就變成赤貧!你說我是不是很悲哀?」
傑亮的神情一片凝滯肅穆,沉思了好久才說:「也許你太沒有自我了!一個沒有自我的人,把喜怒哀樂寄托在別人身上,自然只有接受擺佈的命運!我也是因為自我意識的覺醒才抽身而退的……。」
他的臉上增添了一份黯然。
貞媚告訴他:「前幾天周小姐還到店裡來,我知道她還是很愛你的,她掛在半空中,上不去也摔不死,可惜沒有我這麼幸運,有人來幫我上情緒課、做心理輔導!你們之間,完全沒有希望了嗎?」
「也許希望還沒有完全消失,不過的確已經愈離愈遠!你知道嗎?沒有她,我依舊可以給自己打七十分!剛鬧翻那段日子,我的EQ也只有個位數!」
「我很羨慕你,佩服你,傑亮,我認為我永遠也辦不到,我只能像你說的一樣,一路溜滑梯到底,爬不上來、翻不了身了!」
「你太灰心喪志了,我不認為你沒有辦法處理問題!」
「我很瞭解自己,傑亮,我是一個很雪特的學生,上了半天課一點長進都沒有,讓你這個講師沒有一點面子!」貞媚幽怨無奈地自嘲著,想想又說:「坦白說,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也才有自我,因為你會提醒我自我的存在,你有真正的關心和耐心,而這些,那兩個男人並不能給我!」
「那就勇敢地離開他們,離開那個灰色地帶!」
「我做不到,我擺脫不了他們,也擺脫不了寂寞!我每天看到那滿屋子的婚紗、一對又一對的新人,我總是自怨自艾而強顏歡笑……。」
「貞媚,你還這麼年輕,難道就這樣把自己埋葬了?不,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離開那兩個不能給你任何承諾的男人!我幫助你!」
「你怎麼幫我?」貞媚啞然失笑。
「有很多方法,寂寞的時候你找我,我陪你去運動、散步、喝茶,或者一起鍛煉情緒智商!」他以開朗的笑容、愉快的聲音告訴她。
她卻是有了另外的靈感,問他:「如果劇情需要,你願意當我的煙幕彈,把那兩個男人趕跑?」
「我願意,只要能幫助你把情緒的分數拉高,就是我這個講師的成功,我樂意肯定自己!」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輸送給她更多溫暖。
「謝謝你,傑亮,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什麼都不必說,貞媚,我們只是患難相扶持。」
他的笑意更濃,而她的眼睛又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