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晨看過海晨留給她的字條,靜靜地發了一陣呆,然後把字條細細地撕碎,湊成一 堆放在桌上,再拿起一本雜誌輕輕吹了幾下,那些碎紙片像雪花一樣在她面前飛飄了起 來,然後紛紛翻滾落下,細細碎碎撒了一地。
她的心既不痛,也不苦,只是極度的麻木。
海晨的一大張信箋只有一句話,告訴她務必對陶宗舜死心,因為有個女孩親口告訴 他,她和陶宗舜已經訂了婚。
這件事,看得出連海晨都無法面對,所以才用留言傳達。花晨覺得,倒是海晨把這 件事 看得太嚴重了。在她的內心中,她早已失去了陶宗舜,現在再獲知他屬於另一個 女孩,似乎在尚未癒合的傷口再畫上一刀,反正痛早已達到最深了,沒有更甚的了。相 反地,她只是愈來愈厭惡自己,厭惡自己那縷愈來愈模糊不清的靈魂,她的軀殼裡似乎 沒有了自我,不知為什麼活著。
鎖自己在房間裡,她不想見任何人。晚飯後,星晨曾經帶了一大堆的零食要來陪她 ,被她拒絕了。學校的副教授一直打電話來約她去聽音樂會,她也推卻了。她依舊活在 自我封閉的世界裡,沒有陽光,沒有歡樂,只覺自己面目可憎。
冷漠地翻看自己的護照、機票和入學文件,連即將離開這裡和家人對她都是麻木的 。
電話鈴聲響起,懶懶地伸手去接,精神是一片狼藉的委靡。
「喂,是花晨嗎?」
像被當頭打下一棒,花晨聽得出來,是宗舜的聲音,她下意識說:「她不在,不要 找她。」
說完把電話掛斷,然而只隔幾秒鐘,鈴聲又響了。她猶疑了幾秒鐘,拿起電話放近 耳邊,並不作聲。
「花晨,我就在你家樓下。你如果掛電話,我就上去。」
花晨無奈,只得繼續握著話筒。
「下來好嗎?我有話要對你說。」他在那頭哀求著。
「……」
「你不下來,我不會走的。」
「……」
「我等你。」
終於,宗舜掛了電話。
花晨知道窗外還在飄著已持續了好多天的毛毛細雨,氣象報告說這可能是令年春天 的最後一股寒流,冬寒只剩下強弩之末,春雷早已滾過了大地。
她知道他在那裡守候著,也許淋著雨,搬演著一出俗濫透頂的苦肉計。
已經發誓不再見他了。行裝已經收拾好了。為什麼他偏偏又要出現?只後悔自己為 何不早早就走,只差一步,便又是這種痛楚淋漓的局面……她扭開床頭音響,鑽到棉被 裡去,試圖逃避這一切。在黑暗中,她感覺時間緩慢而沉滯 地在流逝,一點一滴連接 成了片刻,成了長久。耳邊一律是嗡嗡作響的音樂,不知道在唱些什麼,她感到兩邊太 陽穴僵硬地痛了起來,掀開棉被看看床頭的鐘,竟然已經九點半了,如果宗舜還在下面 等著,他已經等了兩個鐘頭。
她關了音響,再躲到棉被裡去。
寂靜中,她聽到樓下的老爺鍾傳來了十點的聲響、十一點的響聲,她的麻木開始退 潮,她的心開始被切割一樣的痛起來,一分一秒,如同忍受著刀剮一般的刑罰。
老爺鍾傳來了十二響。
最後一響靜止時,花晨的淚水滑落了下來。她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悄悄走出了房間 ,穿過黝暗的客廳,輕輕打開門,搭乘電梯到了樓下,大廈外的木棉樹在街燈和雨絲中 幢幢矗立,花晨走出騎樓,站在雨中尋覓那個令她一心懸掛的影子,但願他已經離開, 又癡想他仍然還在……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從樹列中緩緩走近來,由遠而近,由暗而 明,那人雙手插在褲袋裡,淋著細雨走著,似乎無視於雨的存在。他走近她,一張臉模 模糊糊,都是雨水,全身已經濕透了,但是他好像不在乎,定定地站著,定定地看著, 好久才說一句:「我知道你會來,我知道你會。」
花晨再也忍不住,她歇斯底里地頓足叫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敢愛也不 敢恨,我什麼都不敢!什麼都不敢!」
淒厲的哭喊之後,她的兩腿一軟,搖搖欲墜地往前仆倒,宗舜大驚,張臂把她抱住 ,快步跑進大廈。
守衛大廈的葉先生一直在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見狀連忙對宗舜說:「還是快帶 她回屋裡去吧,怕是生病了。」他幫忙按下電梯按鈕,不忘提醒說:「住在十樓六號, 知道嗎?」
宗舜點了點頭,電梯直直爬升上十樓。找到了六號,宗舜試著推開鐵門,果然鐵門 沒鎖,他把花晨抱進去,在黝暗中找到了皮沙發,才輕輕把花晨放上去,花晨卻又似醒 又似昏迷地緊緊扣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叫喚。
「風箏不要給她,宗舜,不要給她……」
宗舜貼著她的臉,連聲呼應著:「當然,當然,它是你一個人的,永遠是你的。」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宗舜,他們逼我離開你,他們好殘忍,我是那麼的愛你 ,他們不知道……」
宗舜忍不住流下淚來,他身上的雨水濡染了花晨一身潮濕,他想放下她,卻被她死 命地抱住。她已經哭昏了頭。
「宗舜,我要走了,我要離開你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甘心 嗎?找不到我,你甘心嗎?我不甘心,我不願意……他們說你不誠實,說你欺騙我,你 不能……」
一聲聲哀訴,一陣陣飲泣,是花晨不顧一切的傾吐肺腑,是宗舜隱忍不住的哀慟悲 情。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阻難?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誤會?為什麼讓我至愛的你這樣痛苦 ?」
宗舜肝腸寸斷,悲不自勝。
「宗舜,不要離開我,我願意為你一直哭,哭到我死了為止——」
兩人只是渾然不覺地相擁而泣,忘記了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宗舜倏然聽到一聲歎息,猛一抬頭,看見雍昭賢夫婦穿著睡袍站在 一邊,不知他們已出現多久了。
「陶先生,看你和花晨這個樣子,我們實在好難過,也好後悔。花晨這孩子太癡情 了,早知道這樣,我不會讓她爸爸這樣為難她。」
珞瑤哽咽地說。昭賢蒼白的臉這時顯得更形蒼老。
看見雍氏夫婦,宗舜想把花晨放下來,花晨卻依舊死命地扣著他。
「花晨,你放下陶先生,有話好好跟媽咪說。」
珞瑤蹲下來,伸手輕撫花晨的頭髮,她摸到花晨的額頭是滾燙的。花晨不理,自顧 似懂非懂地回答:「媽咪,我不要做人了,我什麼都不管,我已經死了。」
「花晨在發燒!」珞瑤著急地告訴昭賢和宗舜,接著對宗舜說:「勞駕你把花晨抱 到房間來。」
把花晨抱進房間放上床,宗舜立即退出,在退出的那一瞬間,他看見花晨床頭櫃上 那一疊護照和機票。
回到客廳,燈光已經大亮,宗舜看見客廳裡多了一個看來眼熟的年輕人,他一臉敵 意,怒目注視著自己。
「海晨,去拿一套衣服給陶先生換上。」
昭賢沒想到會和光達的名人陶宗舜如此相遇,尷尬和愧疚使他有些失措。
海晨冷冷地說:「不必了。這個人三頭六臂、神通廣大,一點雨就淋倒了他,戲還 怎麼演下去啊?」
「你是雍海晨?」宗舜也不動氣,平和地問。
海晨不回答。
「你認識姝嫻?」宗舜又問。
海晨悍然應答:「很不幸我正好認識她,更不幸的是我姊姊受了你的騙。不幸中的 大幸,我認清了你!」
「雍海晨,我不知道姝嫻對你說了些什麼,但是她的胡言亂語難道要由我來負責? 如果花晨是因為這件事而誤會,你能心安嗎?看她那樣痛苦,你忍心嗎?」
宗舜痛心地質問。
「我不必讓你來教我,怎樣去愛我姊姊!李姝嫻說的即使不是真的,至少我親眼看 見你們卿卿我我,親熱得很!」
「請你把話說清楚。」
「怎麼?調情是你的家常便飯,記不得那麼多了是不是?好,我幫你重溫一下舊夢 ,今年元旦在市郊政府醫院,你忘了你們的溫馨相會啦?」
宗舜略一思索,才想起海晨原來就是姝嫻的同學,誤會竟然會是這份盤根錯結的巧 合造成。
「唉,花晨和我在一起似乎是注定了多災多難,才有這麼多誤會,我承認,我要負 很大的責任。但是,我向兩位保證,這些災難很快就會結束。」宗舜平靜地說完後,戀 戀地朝花晨房間看了一眼,誠懇地向昭賢父子二人告辭說:「花晨請你們費心照顧。很 抱歉這樣打擾。」
說完,他跨著沉穩而堅毅的步伐,離開了雍昭賢的寓所。
***
上班時間才到,李魁南就到達了辦公室,在光達員工的眼中,這是一項破天荒的紀 錄。
李總向來十點過後才會上班,這天一大早就繃著臉到辦公室,使人直覺有什麼事 要發生。
李魁南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陶宗舜緊跟著也差一步到達,雖然他一如平日的衣履光 鮮、儀表堂堂,人人卻都看得出來他今天的神情特別嚴肅。他直接進入總經理辦公室, 看來就是兩人約好了要共商什麼大事。
「總經理,很抱歉,我還是認為在辦公室談比較好,所以堅持不到府上去打擾。」
宗舜必恭必敬地向李魁南微微鞠躬致意。
「你怎麼一夜之間變得這麼生疏啦?」李魁南勉強擠出笑容,示意宗舜坐下,自己 也從總經理寶座上移身坐到待客的海灣型大沙發上,然後接著說:「我看得出來,昨天 你不高興,所以找了你一整個晚上,希望你來家裡談談,我讓姝嫻給你道歉。也好,在 這裡講,清靜一點,免得姝嫻胡鬧攪和。」
「總經理,我想和你談公事……」
宗舜才開口,魁南把話又搶了去。
「不不,宗舜,公事不急,我想和你談姝嫻的事。她說不出口的話,我這個做老爸 的明明白白替她講了,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先有一個認定,她也不小了,老是這麼沒分沒 寸的纏著你,也會讓人誤會。」
「總經理,我和姝嫻……」
宗舜要說話,又被李魁南壓了下去。
「你聽我說。姝嫻個性是太驕縱了點,不過我相信,只有你制得了她。老實說,這 麼多年來我全心全意栽培你,就是有這一份私心。我器重你,信任你,因為你比其他人 更出色,你就是我所要的那一個人手,我要為我自己留下來的那一個人才……」
好露骨的霸氣!好驚人的強橫!
宗舜從來沒有聽過李魁南這樣直言不諱、毫無保留地宣述他想要駕馭自己、掌握自 己的私心及野心,也從來不曾這樣半帶威嚇地明說自己就是他的一塊禁臠,必須對他言 聽計從!
而這些都是私事,他卻一點都沒顧及別人的人權和尊嚴!只為了他沒有如其所願在 他的女兒裙下俯首稱臣,只為了他愛上別的女孩子,他便露出了強橫、跋扈的真面目! 宗舜心寒地暗吸一口氣,事實上他對李魁南的個性心裡也有數,定定地說道:「李總, 你對我的提拔栽培,我一直心知明然,非常感激,並且也始終盡全力在奉獻回報。但是 ,在私事這方面,我不能接受你的安排和左右。令天我在光達已經走到公私混淆, 連 私人生活都不能自主的窮途末路,是我最大的失敗,我先口頭上向總經理報告,今天, 我將提出正式辭呈!」
李魁南沒想到宗舜使出這樣的撒手(金間),他的震驚如同被巨斧劈了一刀,霍地拔 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地說:「什麼?你要辭職?」
「是的,馬上就準備移交作業。」
宗舜的語氣斬釘截鐵。
「董事會不可能同意的,你不能說走就走!」
李魁南漲紅了臉咆哮。
「我任憑公司處置,放棄股權和其他權益都沒有關係。」
李魁南看他如此心堅意決,癱軟似地愣住了,他停止咆哮,用大惑不解的低調再問 :「宗舜,你坦白告訴我,究竟為什麼要離開光達?」
「李總,衝著你對待我的恩情,我絕對是據實以告的。我深刻地感受出,我被困住 了,不止是剛才所說的,個人的私事被干擾。而是生活、事業、眼界、心胸,我都長長 久地被一成不變的狀況重重圍困,我不想繼續這樣過下去。」
「這麼說,為了改變人生,你不惜放棄事業?我再坦白告訴你,原本我打算兩年後 把光達交給你,你不覺得,你在這個時候抽身,代價太大了?」
「事業前途到處都可以開拓,而我陷入名利權勢的競逐中已經太久了。」
「有見識!」李魁南搖晃了一下他的腦袋,賞識地誇獎了一句後,一雙眼睛又露出 了狐狸般狡獪的眼神,陰陰地問:「宗舜,再老實地告訴我,你愛上了什麼樣的女孩子 ?她能吸引你,很讓我好奇。這雖然是你的私事,我想你該不會吝於讓我知道吧?」
「她叫雍花晨,她的父親是吉群汽車雍昭賢。」
「什麼?雍昭賢的女兒?」
李魁南狠狠地捶著沙發的扶手,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這個陰魂不散的手下敗將! 他的女兒搶走了你,我不會放過他的!」
「聽說吉群就要裁併重組,他就要卸任了。」
「他鬥不過我的!」李魁南陰狠狠地罵了一句,掉頭對宗舜咆哮:「你不能背叛我 !我無法容忍你和雍昭賢的女兒在一起!你為了她,背叛我,背叛姝 嫻,我不許你這 樣做!」
「李總,請你不要再用「背叛」這個字眼來詮釋這件事情。我愛花晨,並不因為她 是雍昭賢的女兒,或是因為她是你的敵人,這完全是兩回事,我不能否認辜負了你的一 番栽培,但是人各有志,無法強求。GxL每個月的銷售都達到目標,代理雷神汽車進口 的價格問題昨天也已經談妥了,我為光達所回饋的只有到此為止,請你原諒!」
「這些就是你給我的交代?」李魁南暴跳如雷地罵:「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一走了之 ?你明知道你一走,我等於是癱瘓了,誰來接你的棒?還有,姝嫻怎麼辦?你對她怎麼 交代?」
宗舜不想再聽下去,走出了總經理室,把一陣歇斯底里的叫罵遠遠拋在門後。
***
在花晨的房間裡。
「花晨,高興一點嘛,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呢。」
彥秀站在花晨背後,替她再整理著頭髮。花晨長而直的頭髮成了下半截波浪起伏的 髮型,這新髮型還是前一晚彥秀硬逼著去燙的,雖然很美,花晨瞧著鏡中的自己,只覺 得陌生。
「什麼大日子,我又不是要出嫁了。」
花晨對鏡中的彥秀嫣然一笑說。
「出國去留學,不算大日子嗎?出嫁算什麼,嫁十次八次都不稀奇!」彥秀顯得很 興奮,看起來好像比花晨自己還高興。「你塗上唇膏吧,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彥秀幫她挑了一枝唇膏,花晨無所謂地接過來往唇上塗抹。
「瞧,多美!新娘子也沒有你美!」
「彥秀,是不是你自己想嫁人,老是講什麼出嫁、新娘子的,女大不中留!」花晨 白了彥秀一眼,嗔道。
「是哦,有人要出嫁嘍!」彥秀自顧自說著,笑得很神秘,又問:「陶宗舜真不知 道你要走?這樣的別離可是相隔天涯海角,你真捨得?真不後悔?嗯?上個星期不是還 鬧得轟轟烈烈的,這前後根本不相符嘛!他到底在忙些什麼?怎麼你又變得這麼不重要 了!」
彥秀指的是幾天前宗舜找上門來的事,花晨曾經告訴她。
「我現在身心俱疲,也要走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真的嗎?花晨,我真受不了你這一副激情過後的樣子。你爸爸已經不反對了, 你反而顯得麻木不仁似的。是不是仍舊認為他用情不專?不信任他?別以為我看不透你 ,其實你在乎得很!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他留在這裡,以後會怎樣?」
「我能怎樣?總是要走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這倒是真心話,就看你們是不是經得起考驗了。」
正說著,星晨來叫門,說要出發了,按照原訂計畫,先要在附近酒店吃餞別宴,然 後直赴機場。
宴席上很熱鬧,昭賢一家全部到齊,還有雅秋、陳晴及吉群許多主管,還有花晨學 校的兩位教授、十多位要好的同學,雍家近親好友等人,一共擺了十二桌。
「我們祝福花晨前程似錦、海闊天空、光明無限!」
在親友的舉杯祝福中,花晨雖然感動又歡喜,心裡卻是格外空虛惆悵。生命中的二 十三個年頭到了這裡畫上一個休止符,明天開始,就是一個新的人生,過去的一切就如 同一場夢。她心裡牽掛的,還是那個人……離開了飯店,花晨在家人及雅秋、彥秀等的 陪伴下,到達香港國際機場出境大廳。當她們一行人走到了國泰櫃檯前,竟然發現陶宗 舜和一名女子站在那兒交談著。
「花晨!」
宗舜看見花晨,笑容滿面跑過來握著她的手,花晨輕輕掙脫了,臉上怎麼也擠不出 一點笑意。這是風雨之夜後再一次見到宗舜,他竟然帶著一個女孩子出現在她面前,而 且是那麼一副意興風發、春風得意的模樣!她看看那個女子,心中隱隱作痛地猜測,她 ,是不是李魁南的女兒?他們是要遠走高飛嗎?
「花晨,你好美!」
宗舜自顧著高興,上下打量著穿著粉紅色西式套裝的花晨。
「陶先生,這位小姐是誰?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彥秀提出了花晨心頭的疑問,宗舜才說:「我真是高興得昏了頭了。這位是著名綜 合汽車雜誌的記者石瑩小姐。」
石瑩朝大家粲然一笑,點了點頭,才對花晨說:「你一定就是雍花晨吧!果然是這 樣的與眾不同,難怪陶宗舜不愛江山愛美人,願意捨棄事業,追隨你到天涯海角,共效 于飛呢!」
花晨聽到石瑩一番話,滿心忐忑,一臉驚疑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得一旁的彥秀笑 了來。
「伯父伯母,花晨可不可以暫借一下?我們有話要說。」
彥秀向昭賢夫婦及海晨等扮了一個頑皮的鬼臉,不由分說拉了花晨就走:「我們不 會誤了飛機的!」
四個年輕人來到二樓的西餐廳叫了咖啡,圍著方桌坐下,彥秀才說:「花晨,怎麼 樣也摸不著頭腦了是不是?恭喜你了,你是苦盡甘來,大獲全勝啦!陶先生已經辭了職 ,現在就和你一起直飛美國的洛杉磯!」
彥秀說得眉飛色舞,花晨實在不敢置信,但看他們三個都笑得那樣開心的樣子,想 要懷疑都不可能。
「你們不是在尋我開心吧?不要作弄我啊?」
嘴裡這麼說,花晨紅暈的笑靨已是燦爛如花。
「抱歉啦,花晨,我這完完全全是一個善意的欺騙,一則是因為陶先生不知道能不 能趕得及手續,二則是為了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彥秀嘰嘰呱呱地說。
花晨對宗舜說:「就是她告訴你的吧,怎麼知道我要走?」
彥秀大叫:「冤枉!是陶先生看到你的護照和機票來問我,我才不得不告訴他日期 的。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還不雙雙叩謝我!」
在一旁始終笑盈盈地旁觀著的石瑩開口了:「宗舜,下一期的汽車雜誌我要寫一篇 專題報導,題目是光達汽車陶宗舜搖身一變成了一代情聖!」
宗舜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花晨從未看他笑得這麼害羞過。
石瑩繼續說:「真的,一代情聖這四個字一點也不誇張!現在宗舜要走了,我說出 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追宗舜追了好幾年,他還真像柳下惠轉世,從來不曾動心。這麼 多年來,我對他實在太瞭解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非王不依,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 對花晨的愛已經固執得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還聽說有個總經理要招他為女婿呢。」
彥秀插嘴,這也正是花晨想知道的。
「是啊,李魁南氣得要爆炸了,聽說好幾天沒到光達上班。很多人都知道他想把 女兒嫁給宗舜,偏偏宗舜不領情,我這個跑新聞的,對這些花邊韻事最清楚。宗舜這次 離開光達,勢必震撼汽車界,我也是被嚇到了,才追著要求看看雍小姐,這樣,我就是 失戀也死了心。」
「石瑩,你還是喜歡這樣戲弄我。」宗舜苦笑。
「是啊,不然沒機會啦。你走吧,我也要去嫁給我們社長啦。」
「是真的?」
石瑩灑脫地點點頭。
「花晨要去南加大念工管,陶先生,你呢?」彥秀問。
「去了再說。只要花晨肯讓我跟著就好了。」
宗舜毫無避諱地執起花晨的手,含情無限地看著她。
彥秀鼓掌大笑:「哈哈哈,我說嘛,今天是個怎麼樣的日子,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有人還不相信哩!」用的是山東腔的語調。
花晨看看腕表,發現時間剩得不多了,於是四個人回到大廳與昭賢等人會合。花晨 見到家人,依依之情油然而生,撲上去抱住了珞瑤久久不放,又和昭賢、雅秋、海晨、 星晨一一擁別。
「雍先生,我要陪花晨去美國,請你答應。」
雍昭賢聽說宗舜離開光達,要和花晨同行,欣喜愉悅地含笑點頭,以一種勝利而驕 傲的聲音說:「我當然答應了。你對花晨的用情之深,很令我感動。花晨就請你照顧了 。」
停機坪上,一架波音客機已在準時等候,所有旅客正陸續登機。
花晨揮別了家人,和宗舜手牽著手走出候機室,登上機艙。在驀然回首的那一瞬, 他們看到薄暮的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就像一切繁華都將在他們的腳下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