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朵玫瑰 第一章
    魏佳鳳是個年近四十,但依然風韻猶存、美麗時髦的嬌艷女人,如果不清楚她的「  底細」,會以為她只有三十出頭,是一個活躍、沒有家庭束縛的自由女人。  

    但實際上,魏佳鳳有丈夫、有女兒、有家庭。而這會兒,她正想把她的獨生女托給  她最要好的朋友。  

    顏秀卿大魏佳鳳幾歲,可是外型和佳鳳完全不同,她是那種溫婉、秀麗,一看就知  道是賢妻良母的女人,由於已經四十出頭,加上並不是很注重身材的保養,所以看起來  好像大魏佳鳳一截似的,很難想像她們居然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她們曾經共事過,但因為一個早婚、一個晚婚,所以魏佳風的女兒雖然只有九歲,  顏秀卿的兩個兒子卻已經一個成年,一個也有十八了。  

    在一家咖啡屋的雅座裡,一襲黑度綴著紅花的合身長洋裝,把魏佳鳳襯托得更加嫵  媚,她那塗著紅色蔻丹的纖細手指正拿著小湯匙,輕輕地攪拌著面前的咖啡,嬌俏的臉  上寫著堅決,堅決不讓顏秀卿拒絕她的請求。  

    「秀卿姊,」魏佳鳳有些耍賴、撒嬌的語氣。「衝著我稱呼你一句秀卿姊,說什麼  你都不能拒絕我的請求。」  

    顏秀卿面有難色,雖然她是個樂於助人、非常願意為朋友盡心盡力、不計付出和代  價的人,但對於魏佳鳳的請托,她實在有些遲疑,無法一口就答應。  

    「秀卿姊,」魏佳鳳說什麼都要打動她這個好朋友的心,除了顏秀卿,她不知道自  己可以把嘉菲托給誰。「如果不是信得過你,如果你不是嘉菲最喜歡的阿姨,我也不會  把我的「生命」交給你!」  

    「佳鳳……」顏秀卿苦笑著,實在應付不來她的伶牙俐齒。  

    「嘉菲就好像是我的「生命」般,要不是我和徐偉成要到美國打天下,不方便帶著  小孩,否則說什麼我也捨不得留下嘉菲。」魏佳鳳一歎,表情百般的無奈,好像把女兒  托給顏秀卿是她這輩子最難下的決定。但事實上,她並沒有那麼愛嘉菲,她是嫌帶一個  小孩在身邊創業礙手礙腳、麻煩多多。  

    「嘉菲已經九歲,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應該……」顏秀卿不贊成骨肉分離,不管是  因為什麼原因。  

    「初到美國一定千頭萬緒,什麼都得從頭來過,嘉菲只有九歲,要她馬上適應新學  校、新環境、新朋友,我怕她……」打斷了顏秀卿的話,魏佳鳳舉一反三地滔滔不絕。  「而且我和徐偉成要忙著創業,哪來的時間和心思照顧她?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不  能因為我們夫妻的事業而犧牲掉她的快樂和童年。」  

    魏佳鳳的話,顏秀卿完全同意,但是……但是照顧一個九歲大的小女孩並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秀卿姊,你不喜歡嘉非?」魏佳鳳的眉宇之間出現了一絲不-和憂愁。  

    「我當然喜歡嘉菲!」顏秀卿真心地說。九歲大的嘉菲是個可愛、漂亮、嘴甜、聰  明、機伶的小女生,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嗎?」  

    「沒錯,但是……」  

    「中威和中平都已經長大成年,你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何況嘉菲已經九歲,又不是  還在包尿布、還要你餵她吃奶、要你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她已經是一個獨立、什麼都可  以自己來的小女生,她不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像是在推銷貨品般,魏佳鳳好像什麼  都事先想到了,比誰都有理。  

    「我不是怕麻煩……」  

    「既然不麻煩,那你是同意了?!」魏佳鳳鬆了口氣,感到精神一振。  

    「我……」  

    「你老公是個好好先生,他一定不會反對;至於你那兩個兒子,他們也應該不會排  斥,我們嘉菲很討喜的,她不會主動去招惹他們,一定會當個人見人愛的妹妹。」魏佳  鳳口若懸河,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顏秀卿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她一直想要個女兒,也一直很喜歡嘉菲,  如果能擁有嘉菲,哪怕只是一段短時間……「秀卿姊,我父母的年紀大了,至於我那些  兄弟姊妹,各有各的家庭,誰也顧不了誰,而徐偉成家那邊……」魏佳鳳哼了一聲,表  情不屑得很。「我是不指望了,我和他的兄弟姊妹及親戚朋友根本不來往,所以我唯一  能靠的就只有你了。秀卿姊……」  

    「佳鳳,我……」顏秀卿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黑呢裙,嘉菲習慣了看似年輕貌美的  媽媽,能接受她這個老氣、有些發胖、像阿媽型的「媽媽」嗎?  

    「只要三年,我預計三年一切都會步上軌道。」魏佳鳳提出了時間表。「三年後我  就會來接走嘉菲。」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呢?」  

    「佳鳳,」顏秀卿一臉的正經八百。雖然她心裡已經答應了,但有些事還是要先弄  清楚。「嘉菲知道你的決定和安排嗎?她知道她的爸爸媽媽要到美國,而她卻只能寄住  在別人家嗎?」  

    「我會告訴她,我會和她講清楚的。」魏佳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嘉菲還不知道?!」顏秀卿一驚。  

    「你這裡不點頭,我怎麼和嘉菲說?」  

    「你真是……」顏秀卿莫可奈何的歎口氣。  

    「秀卿姊,一切包在我的身上,只要你答應,其他的問題就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會  處理得妥妥當當。至於嘉菲的生活費,我會……」  

    「佳鳳!」這次輪到顏秀卿發牢騷了。「我考慮的從來不是嘉菲生活費的問題,我  們還養得起她,不會讓她餓肚子,也不會議她穿不暖,我是因為疼她、愛她、喜歡她才  留下她,而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魏佳鳳笑容可掬,拚命地賠笑臉。  

    「我擔心的是嘉菲的心態,我不希望她有被遺棄、被人收留的感覺。」顏秀卿憂心  地說。  

    「嘉菲不是那種多愁善感、胡思亂想型的女孩,她不會想那麼多的,尤其是你疼她  、愛她、把她視如己出的話,她就更不會有那種被我們遺棄、再被你們收留的感覺,她  一定會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兩個哥哥。」魏佳鳳早已盤算好了。  

    顏秀卿心情凝重地喝著咖啡。  

    「我會常打電話、常寫信,嘉菲會覺得我就像在她的身邊,不曾離開似的。」魏佳  鳳有些做作、誇張地說。  

    「看來……」  

    「秀卿姊,你不會後悔的,嘉菲住你家正好可以和你作伴。中威、中平大了,他們  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再需要媽媽了;嘉菲不同,她需要媽  媽,而你則一定希望自己「被需要」,我可以體會中年女人的心態,你和嘉菲一定合得  來。」  

    顏秀卿不想再找理由,她知道自己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她要嘉菲,也希望嘉菲  是真正的需要她。  

    「佳鳳,」她豎起白旗。「我答應你!」  

    三年過去,魏佳鳳並沒有遵照她的承諾來接走女兒,相反的,她和徐偉成離了婚,  找到了更適合她的伴侶,而徐偉成也並不寂寞,也有他的紅粉知己,在美國,這對夫妻  重新開始他們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人生,而他們的新生活、新人生裡,並沒有徐嘉菲的  位置。  

    本來還有信、還有電話,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徐嘉菲已被他們遺忘,到後來,徐嘉  菲已真正成為鄧家的一分子。  

    轉眼,十年的歲月從指縫間消失,徐嘉菲已經從一個九歲的小女生,變成一個十九  歲的大女孩。  

    十九歲的徐嘉菲是個大一的新鮮人,念的是她很感興趣的外文系。正值青春年華的  她明眸皓齒、青春動人,是那種亮麗、娟秀、漂亮得令所有女人嫉妒的那型,加上一雙  修長、完美的腿,徐嘉菲有傾倒眾生、顛覆所有男人心的本錢。  

    沒有因為被父母「遺棄」而變得內向、消沉、陰鬱,相反的,徐嘉菲大方、開朗、  外向,在她的世界裡,好像永遠都是陽光普照的日子,沒有陰天,更遑論雨天。  

    徐嘉菲會如此爽朗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鄧家上上下下都愛她,沒有一個鄧家人把  她當外人看。在鄧家,徐嘉菲是公主、是寶貝、是女皇,是大家捧在手心上呵護、處處  受照顧的「小太后」。  

    久而久之,她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也忘了父母離婚所帶給她  的傷痛,不再等人來接,不再抱著作客的心態,她是鄧家人,她會一直在鄧家待下去,  直到地老天荒、世界末日……鄧中威坐在駕駛座上,左手擱在已經搖下車窗的車門上,  不耐煩的臉上戴著一副很酷的太陽眼鏡,性格的平頭、壯碩的體格,再配上冷峻、粗獷  、陽剛的五官,幾乎是個可以站在世界最高處接受女性膜拜的男人,也是個百分之百會  令女人瘋狂的男人。  

    這麼酷、這麼帥的男人不是電影明星、不是模特兒、不是大企業家,他是個警官,  一個每天與歹徒、黑道分子周旋,專門打擊犯罪的罪惡剋星。  

    照理說,他這會該是在前往警局的途中,但偏偏碰上徐嘉菲今天第一堂有課,在有  些順路、又是她親口要求之下,他只好等她。原以為花不了多少時間,誰知這一等……  徐嘉菲嘴裡咬了片土司,一手拿書、一手調整她足下鞋子地衝向了鄧中威的車。一上車  ,她立刻把手中的書朝後座去去,然後拿下咬在嘴裡的麵包,大大地喘了口氣,接著對  鄧中威一笑。  

    「可以開車了!」  

    鄧中威拿下架在鼻樑上的太陽眼鏡,不是真的要對她發脾氣,但眼中毫無笑意地看  著她。「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徐嘉菲伸伸舌頭,在這個大她十一歲,又是在當警官的「哥哥」面前,她一向比較  收斂,不會沒大沒小的。他不是鄧中平,也不像中平那麼的幽默、風趣,那麼的笑口常  開、和顏悅色。  

    「我有理由,」她一副報告的口吻。「長官!」  

    鄧中威知道自己不是徐嘉菲的對手,他從來無法真正地對她發脾氣,從十年前她住  進鄧家,成為他家的一分子以來,他就沒有真正的打敗過她。  

    「什麼理由?」他沒好氣地說。  

    「先開車好嗎?」她甜甜地要求道:「我快要遲到了,今天這堂課是要點名的,而  我……」  

    「你還擔心遲到?」  

    「我當然擔心,我是個好學生啊!」徐嘉菲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狀。  

    鄧中威無奈地發動車子,他希望有一天能有個人好好治治嘉菲,她太無法無天了。  

    「說吧!」他要聽聽她的理由。  

    徐嘉菲指了指她口中的麵包,彷彿她正在解決一件大事似的,完全沒有想到為了趕  著出門,這會還餓著肚子、等她解釋的中威,正恨得牙癢癢的。  

    「嘉菲……」他邊開車邊瞄她,一肚子氣地問她:「你到底在「忙」什麼?」  

    「忙?」她的聲音含混不清。  

    「我等了你至少有半個小時。」  

    「我在換衣服嘛!」  

    「換衣服?!」他看了看她身上穿的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簡單的牛仔褲和一  件很時髦、只到腰部的花毛衣。  

    「本來我是打算穿短裙,配上長襯衫、小背心、長襪的……」她吞下最後一口麵包  ,接著有點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心想,她該順手帶一罐可樂的。「現在流行嘛!  但就是因為現在流行,大家都這麼穿,所以我才放棄,這換來換去又耗去了……」  

    「我瞭解。」他可以瞭解小女生的心態,也可以想像她這種漂亮小女生不服輸、驕  傲的心理。  

    「所以你不怪我了?」她偏著頭,俏皮地看他。  

    「我敢怪你嗎?」  

    「不要說得這麼無奈嘛!」她發現他的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面  。  

    「幹嘛?」  

    「你下車去買個喝的吧!」他細心、觀察入微地說,但臉上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  情。  

    「我正好口乾。你要喝什麼?」徐嘉菲沒有體會到他的細心,只以為是他口渴。  

    「咖啡。」他拿出一張五百元的鈔票給她。  

    「咖啡就夠了?你好像還沒吃……」  

    「咖啡就夠了。」  

    徐嘉菲聳聳肩,邊走邊跑地進了便利商店。注視著她身影的鄧中威忍不住嘴角帶笑  。嘉菲就是這麼一個沒有心眼、率直、大方、單純的女孩,雖然有時會被她搞得沒撤,  但他很高興鄧家有她,有她這個「妹妹」,有她這個「小太后」。  

    一會,抱著一堆東西,徐嘉菲俐落地上了車,一上車,她立刻將一罐咖啡遞給他,  除了咖啡,她還幫他買了一塊蛋糕。  

    「我不吃。」他拒絕蛋糕。  

    「很好吃的。」她勸他。  

    「那你吃吧!」他很簡潔地說。  

    「我有牛肉乾、洋芋片、巧克片……」她看看自己員的一堆零食,突然大聲地說:  「鄧中威,你想害我嗎?你知不知道一塊蛋糕的卡路里……」  

    「嘉菲,別的女孩我不清楚,但是你……」他搖頭一笑。「比一隻大象還能吃,偏  偏就不見你胖,不知道你都消化到哪了?所以你吃吧!一塊小蛋糕是不會破壞你的身材  的,它沒有那個膽子!」  

    鄧中威的話著實令徐嘉菲心花怒放,沒有女孩不喜歡聽好話,特別是從她一向「敬  重」  

    的哥哥口中說出。  

    「哥……」只有在她特別高興時才會喊他一聲「哥」。「你的口才進步了。」  

    「有你這種伶牙俐齒的妹妹……」  

    「沒有我這種妹妹,只怕你在面對罪犯時,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說教。」她反擊。  

    「嘉菲……」他辯不過她。  

    「感謝我吧!」她得意洋洋地抬抬下巴。「剛才剩下的錢不找你了,就當是我的小  費。」  

    「嘉菲,你土匪啊!」  

    「那你抓我啊!」  

    「你……」他踩下離合器,發動引擎。和這麼一個陽光女孩是沒得計較的,雖然她  有固定的零用錢,但女孩子嘛,想買的東西一堆,光是衣服就可以買上一整櫥櫃。「以  後不知道哪個倒楣的男人娶到你。」  

    「我不嫁可以吧!」她一點也不怕地說。  

    「你要一輩子賴在……」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他及時煞住車,並沒有忘記嘉菲是  姓徐,不姓鄧。「我是說你只會……」  

    「我不會一輩子賴在鄧家的。」看到鄧中威一副有口難辯的表情,她輕輕地一笑。  「這本來就是事實,沒有什麼好忌諱的,我是個被父母「遺棄」、暫時被你們收留的小  可憐,沒想到這一收留……」  

    「徐嘉菲,你絕不是小可憐,你忘了你是「小太后」嗎?」他故作輕鬆地調侃她。  「鄧家上上下下,哪一個不把你當寶啊?」  

    「你也是嗎?」她存心地問,恢復了笑容,一副準備敲詐他的表情。  

    「要多少?」他早就有心理準備。  

    「兩千元就好。」她立刻一臉興奮。「我看上一條A字裙,是進口的,雖然已經打  了折,但還是要兩、三千,所以……我自己是還有一些錢,不過如果能得到你的贊助…  …」  

    「徐嘉菲,我真該把你關起來的,你是個「恐布分子」。」他知道自己要破財了。  

    「請加上個「可愛的」好嗎?」  

    「可愛的恐怖分子?」  

    「不行嗎?」她趾高氣揚。  

    當然行!再不合理、再荒謬的形容詞,只要是用在徐嘉菲的身上,一切就變得可行  ,就變得合乎邏輯,徐嘉菲就是有這種本事、這種特質,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他得  承認。  

    他不能不承認。  

    遠遠的,方芝芝就看到一臉得意的徐嘉菲將錢放進她的小皮包裡,不自覺的,方芝  芝笑著,對這個學妹,她也只有心服口服的份。  

    方芝芝念三年級,和徐嘉菲是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孩,大嘉菲兩歲的芝芝溫婉、體貼  ,像柔和的春風,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是那種充滿知性美的女孩,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驕  縱的氣息,反而處處流露出大家閨秀的味道,是個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女孩。  

    她不會趕流行,不會盲目追求潮流,衣著大方、簡單,冬天通常是厚長裙加上毛衣  、外套,夏天則是薄長裙加上T恤、襯衫,永遠有她自己的味道、自己的型,是那種需  要細細去品味的女孩。  

    悄悄地走到徐嘉菲的身後,方芝芝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快要遲到了!」她帶著促狹意味地在徐嘉菲的背後說道:「不過如果準時的話,  那也就不像徐嘉菲了。」  

    徐嘉菲拍拍自己的胸口,緩緩地轉回身,朝方芝芝眨了眨眼,伸了下舌頭。  

    「來得及。」她確信。  

    「今天是誰?」方芝芝問,她很瞭解徐嘉菲,只要徐嘉菲一早有課,那一定是搭鄧  家兄弟其中之一的車。「好像還被你「勒索」了。」  

    「說勒索多難聽,不如說這是「愛心捐獻」。」徐嘉菲有她自己的一套說詞。  

    「愛心捐獻?!」  

    「來自哥哥的愛心啊。」  

    「嘉菲,我看你是吃定了他們。」  

    「芝芝,不要用「吃定」這種字眼,我又不是虎姑婆,哪能吃誰啊!」徐嘉菲一臉  的無辜。一到了學校,她就不怕遲到、點名那些了,所以也樂得和學姊抬槓。  

    「或者我應該問是誰倒了楣。」方芝芝也辯不過嘉菲,據說學校的辯論社有意延攬  嘉菲這個「奇才」。  

    「他才不倒楣,只花了兩千元而已。」  

    「你真是……」  

    「可能當警官的薪水少了些,鄧中威就不像鄧中平,鄧中平這個室內設計師可凱了  ,只要向他開口,通常五千塊跑不掉,不過……」徐嘉菲良心發現地補充道:「鄧中威  是個好警察,他不受賄、不收紅包,清廉、正派,是個最有格的警察,所以我放他一馬  。」  

    一談到鄧家兩兄弟,方芝芝愉快、帶著笑意的臉龐就蒙上一層陰影。  

    因為和徐嘉菲是學姊、學妹關係,加上她們處得來,是手帕之交、閨中密友兼死黨  ,所以方芝芝和鄧家也熟,也認識鄧家兩兄弟,在第一眼見到鄧中平時,她就愛上了那  個滿口笑話、風流倜儻、典型的台北都會男子,但這個小秘密她連嘉非都不敢透露。  

    見到不言不語、一臉若有所思表情的方芝芝,徐嘉菲眼尖地一叫,像是發現新大陸  般。  

    「芝芝,你有秘密哦。」  

    「我……」  

    「快從實招來!」  

    「我沒有……」有那麼一剎那的工夫,方芝芝很想全盤托出,地想和徐嘉菲分享心  底深處的秘密,但是鄧中平是徐嘉菲的「哥哥」,如果弄不好,她以後就別想再在鄧家  出現了,她沒有那個臉。  

    「你有!」徐嘉菲霸道地說,一副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的樣子。「你這個表情……  」  

    「你要遲到了!」方芝芝打算結束話題。  

    「你的秘密比上課還重要,我一定要……」徐嘉菲笑得賊兮兮的。「芝芝,你是不  是偷偷談戀愛了?是不是你的白馬王子……」  

    「神經!」加快了腳步,方芝芝逃避著徐嘉菲的追問。「你不怕遲到,我怕!」  

    「芝芝……」徐嘉菲不放棄地追趕著她。  

    「我沒有在談戀愛,更沒有什麼白馬王子」方芝芝死不承認。  

    「那你幹嘛逃!」  

    「逃?!」方芝芝站定。「誰在逃?!」  

    「說謊。」徐嘉菲逮到她什麼把柄般她笑「你臉紅了。芝芝,你要不要照照鏡子?  你的秘密全寫在臉上哦!」  

    給她這麼一攪和,方芝芝的臉想不紅都難,但是她很沉得住氣,沒有自暴秘密,她  不能讓徐嘉菲知道她在暗戀鄧中平,以鄧中平的個,和瀟灑的外表,一定有好幾卡車的  女友,哪輪得到她這個青澀、不解世事的女孩?  

    「嘉菲,不要逼我,沒有就是沒有,你總不能要我「無中生有」吧?!」方芝芝抵  死不招。  

    「如果……」徐嘉菲看看表。「如果不是要遲到了,那麼即使必須嚴刑拷打,我都  要把你的秘密逼問出來。這會只好……」  

    「故我一馬!」方芝芝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下了課……」她威脅。  

    「我今天晚上有家教,所以你別來煩我。」方芝芝直截了當地說。「你放心,如果  我真的墜入愛河,你,徐嘉菲,會是第一個知道的,我絕不會讓你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  ,這樣行嗎?」  

    「說得過去。」徐嘉菲爽快地點點頭。  

    「去上課吧!」方芝芝催她。  

    「芝芝,」徐嘉菲佯裝一臉正經地看著力芝芝。「雖然我們只差兩歲,但我總覺得  你好像大我很多似的,我認為……」她故意頓了下,製造懸疑的氣氛。「我認為你很適  合另一個角色,除了是我的學姊、好友、死黨之外。」  

    「什麼角色?」方芝芝漫不經心地問。  

    「我的嫂子。」  

    「嫂子?!」她一怔。  

    「不管是大嫂還是二嫂,都可以。」說完,怕挨打似的,徐嘉菲一溜煙地跑了,留  下發怔的方芝芝。  

    站在墓園的入口,李承志遠遠地凝視著他哥哥的墓碑,他哥哥的墓碑前站著況珍妮  ,一個飄逸、高雅的女人。  

    李承志認識況珍妮,她是哥哥的女性友人,看得出她對哥哥很有好感,但是他哥哥  早已有心愛的女友。在喪禮當天,除了他母親、哥哥的女友外,哭得最傷心的就屬她。  誰也沒有想到李承國會英年早逝,因公殉職,李承國的意外死亡對李家這個警察世家而  言是個不小的打擊。  

    本來並不想打擾她,但是李承志實在不忍心見她一人佇立於孤寂、蒼涼的寒風中,  所以豎起了衣領,緩緩地朝她踱步而去。  

    況珍妮並沒有因為接受事實而減輕心中的哀傷,她知道躺在地底下的男人可能一輩  子都不會屬於她,但只要他活著,一切就還有希望,如今,對一個已死的人,能存什麼  指望呢?  

    「很冷嗎?」見她瑟縮了下,李承志本能地開口,準備脫下自己的皮夾克。  

    「再怎麼冷,也比不上我的心冷。」況珍妮幽幽地說,並沒有看他。  

    李承志看著這個氣質獨特、成熟世故、美麗中帶著距離的女人,心想,她漂亮得有  些不真實,眉宇之間也有著遺世獨立的孤傲,這是一個令人不能輕忽、非常自我、非常  主觀的女人。  

    還是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皮夾克,輕輕地披在況珍妮的肩上,冷就是冷,他就不信她  是鐵打的,可以不畏風寒,抵抗強冷。  

    況珍妮一個側身的動作,微微抬起下巴,注視著李承志。在她的眼中,李承國的這  個弟弟堅毅、沉默、內斂,話不是很多,但只要開口就沒有一句廢話。他高大、挺拔、  英氣十足,是個可以讓女人依賴的男人,也好像是個能從一而終、只要愛過就永遠不會  改變的男人,他更是一個好看、帥氣、男人味十足的男人。  

    「謝謝你的夾克,但我……」  

    「披著吧,感冒的滋味並不好受。」  

    況珍妮接受了李承志的好意,心想,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對他淡淡一笑。  

    「你……」猶豫了一下,李承志還是開口問道:「你很愛我哥?」  

    沒有一絲掩飾,她點點頭。  

    「為什麼?」他又問。  

    「你問我為什麼?」她訝異地反應。  

    「是啊,你應該知道我哥……」  

    「我知道。」況珍妮還是那副脫俗的笑容。「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也知道自己在他  眼中只是一個朋友,但我就是……愛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除了他,我誰都不  想愛。」  

    「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偏激了些?」  

    「我不在乎偏激,我就高興這樣。」  

    「所以你永遠不會再愛其他男人?」  

    「不會。」  

    李承志知道女人有時可以莫名其妙地固執、毫無道理地堅持,但況珍妮的心態實在  可議,他知道哥哥根本當她是朋友,對她沒有一丁點的男女之情,而她卻可以對哥哥如  此死心塌地、執著不悔,真是教人無法理解。  

    「女人都像你……這麼的盲目、癡心嗎?」李承志含蓄的問。  

    「我是癡心,但絕不盲目。」她並沒有動氣,口氣顯得異常的平靜。「現在好男人  難尋,在台北……實在找不到幾個,而你哥哥,他絕對是個好男人,只可惜我太晚認識  他。」  

    「這個遺憾我能瞭解,但是我哥哥已經死了,如果只因為你對他的好感而決定終生  不嫁、不再愛……」  

    「太傻?」  

    「不只是傻,簡直就是荒謬到家!」李承志一點也不欣賞她的心態。「如果我哥哥  地下有知,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如果他地下有知……」況珍妮的雙眸中有淚光隱現。「問題是他永遠不可能知道  。」  

    「況珍妮……」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他沒有死去。」況珍妮哽咽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李承志不語地沉默著。  

    「即使他不可能屬於我,即使他愛的是別的女人,娶別的女人,但只要他活著,我  就永遠保有一份希望,就有了等待的目的,我會活得有意義。而現在我一無所有,我不  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什麼,有什麼價值!」她悲憤地說。  

    「你……」李承志錯愕極了。「你該不會……」  

    「自殺。」  

    「不可以!」他帶著著急、命令的口吻。「你是個成熟的女人,不可以做這種傻事  。」  

    況珍妮只是飄忽地笑,一副她並不在乎李承志的話與想法的模樣,她自己知道該怎  麼做,並不需要他的忠告。  

    就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一個念頭跑進李承志的腦中,而這個念頭愈來愈清晰、愈來  愈明確,好像他就是應該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直視著況珍妮,李承志的眼神認真、  正經、嚴肅。  

    「我是個好男人。」他說。  

    「啊?!」  

    「我要你嫁給我。」  

    況珍妮瞪著他,良久說不出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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