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回到家後,驚恐地發現玉翎已不見蹤影,她帶走了她的衣物——背包,燭台和餐具仍散放在桌上。
他愣坐在床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玉翎一定又誤會了,他剛才撇下她跑去追秀芬,她的小腦袋非想歪不可。
她一定很傷心吧?惠安心疼地想像她淚漣漣的模樣。如果他早點回來的話,或許還能及時吻干她的淚,然而他卻急著安慰秀芬,反而冷落了他的玫瑰,這下子可得大費周章解釋了。
她是回台北,還是回台南?不管她打算回哪裡,都非去車站不可。惠安拍了一下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為何沒早些想到?他匆匆離開家門,沿著車站一帶找尋。
他在人群中尋找了一個多小時,仍不見玉人芳蹤。難道她已經上車了?
惠安又趕回家撥電話到台北,是瑞雪接的,她答應玉翎一回來,立刻撥電話告訴他。
他筋疲力竭地靠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才想起該打電話回台南。他請小妹惠嘉撥電話到唐家,要玉翎回來後打電話給他,並說明今晚不回台南了。玉翎有可能去台北,他得先確定她的去向後再做打算。
打完電話後,他覺得肚子有些餓。他替自己下了碗乾面,和著玉翎煮的意大利面醬吃,干苦的味道滑下他的食道,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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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竹街道漫無目地的逛了一個多小時,玉翎又餓又累,跑到麥當勞裡啃漢堡。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口中,苦澀的滋味更讓自己覺得好委屈。
她很不甘心地撥了惠安的電話,卻「嘟嘟」地響了半天沒人接,他一定還在陪那個女人,她的心再度碎成片片,任淚水在臉上淌流,舉起千斤般重的腳步繼續在街上遊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竟走到了車站。她搭上往台北的長途車,縮進椅子裡,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的一片黑暗。她的心比這漆黑的深夜還要黯淡,她悲哀地想著,哭腫的眼瞼漸漸沉重了起來,將她帶往一個沒有愛的夢境。
一直到司機來趕她,她才知道已經到了台北。玉翎茫然地下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該回三哥家嗎?她搖著頭,她已經打擾他太久了,豈能在這樣的夜晚又去擾亂他的睡眠?
那她該去哪裡?
她想起了善解人意的小雅,除了那堆親戚以外,她只知道小稚的家。對了,小雅一定能理解她的心情,或許還可以告訴她該怎麼辦,她招了輛出租車到天母,在昏暗的光線下找到了莫家,但卻沒有勇氣按響門鈴。
她悲哀地蹲坐在莫家門口發呆,用雙手抱緊自己,靠在牆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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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是最適合跑步、做早操的。從軍中養成的習慣,讓國風在退伍的第二天早晨自動自發地起床,穿上他的名牌運動鞋,精神抖擻地打開大門,準備以雄赳赳、氣昂昂的駿馬之姿,一股作氣地沖離家門,誰知道第一步就差點跌成了個狗吃屎。
他氣憤地瞪向害他跌倒的罪魁禍首——是個小乞兒?他俯下身一看,那張漂亮的臉蛋是他所熟悉的,是……玉翎??
老天爺,她一太早睡在他家大門口乾嗎?
他推了推她,「玉翎,玉翎,唐玉翎!」
終於,她張開迷濛的睡眼,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國風拍了拍她的臉頰,驚恐地發現她臉上的熱度燙得嚇人,害他差點尖叫喊救命。他一把將玉翎抱起,衝回屋內,卻剛好和早起的爺爺撞個正著。
「救命呀,爺爺!」
「救什麼?」莫老先生一臉疑問。
「她發燒了!」
這句話像炸彈般炸醒了莫家人的好夢,老老少少全家總動員,最後在小雅的決斷下送醫院急救。
玉翎一送進急診室,小雅就撥電話至唐家,只聽見唐玉龍「喂喂喂」地直嚷著。
「玉翎,是不是你?你到哪去了?」
「我是小雅,玉翎在醫院。」
「醫院?」唐玉龍大吼道,全家人一晚不成眠地守著電話,台南到台北間的唐家電話線路差點沒燒斷,結果他們在找的人竟然進了醫院!這給奶奶知道還得了?
「她沒事的,只是發高燒。」小雅避重就輕地說,反正醫生還沒診斷出有肺炎的傾向,她這麼說也不算是在撒謊。
「發燒?在哪家醫院?」
「我們這裡當然是離榮總比較近啦,她還沒進病房,你直接到急診室來。」
唐玉龍掛斷電話後,立刻交代妻子通知台南老家,接著就抓起車鑰匙趕到榮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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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唐家和莫家的財勢,當然不難弄到一間頭等病房。玉翎這場病在醫生的急救下,來得急去得也快。不過熱度雖然降了下來,身體仍很虛弱。
王翎一直到中午才清醒過來,玉龍追問她一整晚都跑哪裡去了,她卻只是垂著淚不回答,教他這個做堂哥的看得心疼不巳。
下午國風捧了一束鬱金香來探望病人,玉龍乘機到外頭透口氣,順便打電話給親愛的老婆。
「好一點沒?」國風陽光般的笑容足以照亮幽冥界,卻照不亮玉翎心頭的灰暗。
她點了點頭,臉上仍沒有笑容,「小雅呢?」她只想見小雅。
「她一會兒就到。」國風憐惜地撫著她的短髮,他現在終於知道她為何會睡在他家門口,原來是來找小雅的。
「聽說是你救了我的,謝謝你。」
「謝什麼呢?我只不過把你抱進屋裡而已,救你的是醫生。」國風俏皮地說。
「還是要謝謝你。」她有氣無力地合上眼瞼,淚水再度自眼眶氾濫。
「玉翎,別哭了,哭泣並不能解決問題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沒臉見三哥,沒臉見你們,我好恨……」她泣不成聲。
「噓……別難過了,任何問題我都會幫你解決的。是不是惠安惹你生氣的?」
「別再提他……」玉翎激動地喊著,「我再也不見他,我恨他、恨他……」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國風手忙腳亂地安撫著。他這輩子還沒遇見女人哭泣的場面,那個姚惠安到底做了什麼事讓玉翎這樣傷心?他將她摟緊,暗自感歎不已。
惠安一進門就看到兩人相擁的畫面,怒氣像暴風般佔領他所有的思維。
他為她擔心了一整晚,今天快到中午時才接到瑞雪的電話,告訴他玉翎人在醫院,他急忙從新竹趕來,沒想到卻看到這幕令他妒火狂燒的情景。
他握緊拳頭衝到病床前,抓緊國風的領子就想飽以老拳,國風以毫釐之差躲過,向後退了幾步,和闖入者怒目相視。
「你瘋了!」國風喊道。
「我是瘋了,你要是敢再碰玉翎,我會更瘋!」他朝國風揮舞著拳頭,眼中充滿陰霾。
國風傻了眼,目瞪口呆地,覺得自己像極了肥皂劇裡的第三者。
「你……」玉翎驚喘著,惠安憔悴的臉上蓄滿怒氣,眼睛都是紅絲,教她既心疼又氣惱。
「他就是你昨晚離開我的原因嗎?」惠安悲喊著,嫉妒蒙蔽了他的理智,讓他像只瘋狂的野獸般亂咬人。
「你……你說什麼?」玉翎生氣地大嚷著,這分明就是做賊的喊捉賊!
「我說他就是你昨晚離開我的原因!我的床還沒睡暖,你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他懷裡!」
「啪」的一聲迴盪在寂靜的頭等病房裡,惠安的臉上多了一道掌痕。他捂著臉,眼中充滿驚愕。
「姚惠安,你這個混球!」玉翎悲憤地哭嚷,「你自己昨夜跑去追她,今天卻來怪我?我在新竹漫無目地的逛了一個晚上,又自己一個人搭夜車回台北,還摸黑到小雅家,在她家門口蹲了一晚,我為你流了一夜的淚,而你今天卻這樣說我?我恨你!」
「我昨天去追秀芬是怕她會做?事!我已經跟她解釋清楚了,是你自己多心!這件事不對的人是你!還有,你為什麼不回家,卻到莫國風那裡?你存什麼心只有你自己知道!」惠安不甘示弱地吼道。
「你……」玉翎差點氣昏過去,他竟然這樣冤枉她?明明是他不對,竟然還吼她?老天爺,這還有天理嗎?
「我退伍的事玉翎並不知道,你別——」莫國風攤開雙手解釋著,然而面對姚惠安惡狠狠的眼光,也只好噤口不言。
「是國風救我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我早就發高燒死了!明明是你不對還怪我!你太沒良心了!」
「我沒良心?我沒良心就不會為你擔了一晚的心,還趕死趕活地到台北來看你!結果我看到什麼?你竟然投入別的男人的懷裡!」
「我沒有,你這個大壞蛋就會冤枉我!」玉翎哭得聲嘶力竭,「國風只是安慰我而已!你自己就可以跑去別的女人,我就不能讓人家安慰一下嗎?」
「你……你當然不能!」惠安握緊拳頭,玉翎的模樣教他心疼,可是他心中的痛又有誰能瞭解?「為什麼你就是不信任我?我說過我的心裡只有你,為何你總是懷疑?為什麼你一定要離開?還跑去莫國風那裡?」
「我不信任你?那得問你自己為什麼總讓我無法信任!我打了電話回去,可是沒人接,你根本沒回去!」
「我去找你了!我在車站找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家,我打電話回台南、到台北,就是沒有你的消息,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姊夫!」
「不信,不信,不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只會騙我,我恨你,再也不見你!」玉翎用雙手捂著耳朵,瘋狂地搖著頭。
「你恨我?再也不見我?」惠安不敢置信地大吼,悲憤的眼光從玉翎淌滿淚水的臉上,移到一臉無辜的國風,憤怒再度襲向他,他抿緊唇,面無表情地轉身朝門口走去。
小雅剛好走進來,正想跟他打招呼時,卻被他滿臉的怒氣嚇得忘了開口,她讓他離去,走進房裡想問個明白,卻只聽見國風大喊:「玉翎昏倒了!」
天啊,到底怎麼回事?在她莫小雅眼前竟然上演了一出悲劇,這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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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這兩個星期以來所過的生活,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愁雲慘霧!
先是被玉龍在電話裡臭罵一頓,還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回到台南後,還要被向來最尊敬他的惠嘉罵成負心漢。如果這樣還不夠慘的話,還有加班到被警衛趕回家後面對玉翎所留下來的蠟燭、餐具等淒涼情景。
他原本是想藉著工作來忘掉玉翎的,誰知道當他筋疲力竭地回到他租來的小公寓後,所有關於玉翎的回憶又點點滴滴地佔領他的心——她為他所營造的浪漫氣氛,她的水蠟燭、她的美麗、他們共度的春宵。剛開始的幾天,他甚至不敢躺在自己的床上,淺綠色的床單猶留有她的香味,還有她貞潔的證據。
那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啊!全心全意的奉獻卻換來心碎的結果,是玉翎的錯,還是他的不對?
惠安斟了一杯玉翎留下來的葡萄美酒,醉眼迷濛地想著。
她為他做了那麼多,為他學做菜,為他營造美麗的夜晚,還把自己給了他。可是他卻是怎麼待她的?
他把她撇在一邊去追另一個女人,讓她孤單無助地在新竹街頭流浪,最後還心碎地倒在另一個男人的家,是他逼她這麼做的,是他的錯!
可是他也不願意呀!他不是故意撇下她去追秀芬,他以為玉翎應該信任他的,他沒料到她會離開,甚至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尋求安慰。他當然知道玉翎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就愛上國風,可是他不能忍受那親熱的一幕。嫉妒蒙蔽了他的理智,讓他像瘋狗一樣發狂。他不是有心要打國風,更不是故意口不擇言地傷她的心,他只是……只是失去了理智。
坐車回新竹時他就後悔了,卻扯不下臉來回頭向她道歉,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再沒勇氣去找她,再看見秀芬和駱平的感情進展,他更加心寒,他害怕玉翎已經愛上國風,再也不肯理他了!
惠安飲乾杯中的酒,為自己再斟一杯。
他向來很少喝酒,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有藉酒澆愁的一天。前些日子還可以藉著忙不完的工作麻痺自己,現在所有的事都給他做完了,同事們哇哇叫,怪他這個主管專斷獨裁,連件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親力親為,害他們沒事可做。但是他們都不瞭解他的苦,他真的很需要用工作來忘記玉翎,否則他會發瘋的!
惠安趴在小圓桌上,手中的酒杯早已傾倒,他的意識愈來愈迷糊,嘴中卻還在叨念著:「玉翎,玉翎……不要恨我,不要不睬我……」
惠安一個早上都處在宿醉的痛苦中,他的眼中佈滿紅絲,鬍子也沒刮,模樣十分邋遢。
他沒精打采地翻閱著手中的文件,還好昨晚加班時做得差不多,否則他今天就慘了。他啜了一口濃茶,閉目略作休息。
「嘟嘟嘟……」內線電話鈴響嚇了他一大跳,他隨手抄起話筒。
「喂?」
「姚課長,會客室有一位小姐找您。」電話中傳來總機小姐甜美的聲音。
是玉翎?
惠安的心漏跳了一拍,會是玉翎嗎?她終於來找他了,他就知道她不會那麼狠心的。
惠安興高采烈地掛斷電話往會客室趕去,以往的英氣蓬勃霎時又回到身上。然而當他走進會客室,看到眼前的高挑,美麗的身影時,不禁呆住了。
「你奸呀,姚木頭。」小雅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看到我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我沒想到會是你。」惠安意興闌珊地笑了笑。
「那你以為會是誰?是道倫?喬英?瑞雪?還是你心中的最痛?」小雅戳著他的胸口質問道,把惠安逼得連連後退。
「你到底來幹嗎?」他蹙著眉不耐煩地問。
「我呀……」小雅轉動了她那對烏溜溜的明眸,「我從沒看過男人失戀的樣子,所以過來看看的。」
「你……」惠安氣結,「誰失戀了?」
「唷,原來這裡沒人失戀呀!看來是我消息有誤,害我還大老遠地跑來想幫那個人破鏡重圓,重拾舊愛呢!」
惠安愣了一下,他知道小雅向來古靈精怪,如果她肯幫忙,說不定還真能讓玉翎回心轉意。可是她是莫國風的妹妹,她沒有理由不幫自己的哥哥而去幫外人呀!
「喂,快中午了,我肚子餓死了,你不會小氣到不請我吃飯吧?」小稚挽住他撒嬌道。
惠安仍是蹙著眉頭瞪她。
「姚哥哥……你不可能這麼小氣吧?」頓飯換一個女朋友,這算盤怎麼打都划算的。」
惠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小雅的話讓他又重新燃超希望,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到辦公室拿點東西就出來。」
小雅耐心地等惠安,她已盤算好該怎麼敲這個傻瓜一頓。她可是敲得心安理得,難道愛情顧問費不用付嗎?事成之後,她還要他包個大紅包給她呢!
惠安一出來,小雅就拉他到附近最貴的一家西餐廳用餐,裡面的價目表看得惠安咋舌不已,還好他帶著信用卡。小雅點了最貴的海陸大餐,惠安則為自己點了份豬排。
「你……為什麼一直吃,一句話都不說?」惠安等了老半天,小稚的金口卻只顧著品嚐美味,一句話也沒吐出來。
「你沒聽過皇帝不差餓兵呀?」
「可是你已經吃了好久,就不能邊吃邊說嚼?」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先透露一點好了。我明天要出國。」
你出國干我屁事呀!惠安差點衝口而出,他怒目瞪著仍是一瞼笑嘻嘻的小雅。
「同行的人還有我爺爺,奶奶。」
「還有呢?」他忍著怒氣問。
「還有國風,我們要到紐約去,他要進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
那玉翎就落單了,不就表示……
「別高興得太早,玉翎跟我們搭同一班飛機走。」
惠安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她要跟國風走,她要離開他,離開台灣……
「所以呢,你明天下午就趕到中正機場,死拉著她不讓她走,跟她說一千句你錯了,還有你愛她至死不渝,反正說得愈噁心愈好……喂,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我……這些話我說不出口。」惠安搖著頭,心痛如絞,就算他說了,又有什麼用?
「什麼?在玉翎為你流了這麼多淚、傷了這麼多心、做了這麼多事後,你跟我說你說不出口?」小雅拿著刀叉怒瞪著他,「我以為這兩個星期夠你反省的,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冥頑不靈,枉費玉翎對你用情這麼深!」
「我……小雅,你不懂的,」惠安垂著頭痛苦地說。
「我不懂?你有沒有說錯啊?連唐教授那個大眾情人追瑞雲姊時都要靠我出主意,我會不懂什麼?我只知道你不肯放下自尊和驕傲向玉翎道歉!」
「我……」惠安啞口無言了,他真的是為了自尊和驕傲而放棄玉翎的嗎?
「我什麼?你知不知道玉翎在你走後就昏倒了?她天天以淚洗面,哭到後來甚至沒眼淚了?」
「怎麼回事?」他的心好痛!
「得了干眼症,你能想像那種欲哭無淚的痛苦嗎?」小雅說到後來,連自己都感動得以餐巾拭眼,抬頭看姚惠安,發現他早已眼眶含淚,面色淒然。「你也不想想她為你做了多少犧牲?她這一生風調雨順,不,我是說她被嬌寵了二十幾年,幾曾有人給她氣受過?偏偏遇上你這塊木頭卻處處吃癟!跟你相愛七年結果得到什麼?連句承諾都沒有!人家為了你甚至放下畫筆學做菜,洗手做羹湯,甚至還把自己給了你,結果你除了給她氣受、跟她做愛外,什麼都沒給她!」I
〔小雅,你這麼說並不公平,我對她是真心的。還有,她怎麼可以把這麼私密的事都告訴你?」惠安有些老羞成怒。
「她不告訴我,要告訴誰呀?難道要跟唐教授,還是我哥哥說?她有滿腹的委屈,憋在心理會發狂的。你以為她那天到我家幹嗎?找國風嗎?錯了,是找我的!她想找我商量,該怎麼挽回你這個沒良心的負心漢!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會撇下她去追別的女人!」
「她根本就是誤會我了,我去追秀芬是怕她出意外,我是想跟她解釋我跟玉翎的事,求得她的諒解。」
「好,就算是她誤會了,可是她為什麼會誤會?是你給她的保證不夠多!你根本沒對她說過你愛她這種話,那三個字有那麼難嗎?難到讓你開不了口?」
小雅正氣凜然的一番話讓惠安羞慚得無顏以對。那三個字真有那麼難敵齒嗎?他竟然一次都沒跟她說過。
〔還有,你明明是到醫院跟她道歉的,幹嗎臭著一張臉,連束花都沒帶?原本事情很簡單,卻被你的嫉妒心搞得一團亂,我真不明白玉翎是看上你這個笨男人哪一點!只因為你會接吻嗎?」
惠安漲紅了臉,無力地抗辯著:「她跟國風——」
「她跟我哥哥怎麼樣?我哥哥充其量只是借了個肩膀給她,什麼事都沒做!而你呢?你卻對她說那種殘忍的話,更過分的是,你這兩個星期以來竟然都對她不聞不問,害人家難過得只想遠離這個傷心地回到美國,讓時間遺忘你!」
「她明天就要回去了你教我怎麼辦?」惠安知道自己錯了,可是為時已晚。
「去追她呀,笨蛋!如果你愛她的話,就不要放棄她!你可別以為玉翎還會像上次一樣癡癡等待!她跟我哥到紐約後,一個是被你傷透心的怨女,另一個則是被道倫洩夠氣的曠男,在那種異鄉環境很容易天雷勾動地火的。玉翎要是肯用對你的一半心在我哥身上,我哥一定會把道倫拋到九霄雲外的,到時候你就後悔莫及了。」
「小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惠安急得快哭出來了。
小稚翻了翻白眼,歎了口氣,「沒見過這麼笨的男人!回去對著鏡子練習一萬遍那三個字!我說你們這些男人個個都是笨蛋,其實女人好騙得很,幾句甜言蜜語就可以把我們哄得團團轉,反正說那些話又不用花錢,只不過多費一些口水而已,幹嗎不說呢?姚木頭,我說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看你要不要做,你好自為之。」小雅把他們所搭的班機告訴他,然後留下惠安一個人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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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會不會來呀?」莫國風對著唐家送行的人露齒微笑,壓低聲音在妹妹耳邊輕喃。
「你要不要跟我打賭呀?」小稚斜睨他一眼,一臉的篤定。
莫國風搖搖頭,就算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贏面,他也不敢跟他妹妹賭那萬分之一的機會。
「那就閉嘴看好戲!」
國風哼了一聲,眼光回到唐家那感天動地的別離場面。人家說一種人一種命,怎麼他莫國風的命就跟唐玉翎差那麼多?人家的父母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送女兒,可是他父母卻滿臉笑嘻嘻的。這也難怪,一家六口有三分之二都上飛機,剩下這中年的一對早開心地計劃度蜜月了!
「玉翎,你可千萬要保重,媽會去看你的。」孫蕙蘭摟著女兒直掉淚。
「媽,我會的……」
「蕙蘭,你就別再惹玉翎難過了,醫生說這干眼症很麻煩的,玉翎再哭下去眼睛要瞎了!」唐老太太恰然自得的冷靜樣,令唐家大小皆感意外。
還記得七年前玉翎離家時,老太太在機場哭得難捨難分,怎麼這次竟然一滴淚部沒掉,還笑嘻嘻的?
「我該進去了!」玉翎擁抱了一下父母、奶奶,轉身朝莫家人點頭致意。
其實她也捨不得離開呀,可是繼續待下去只有讓她更痛苦。惠安從那次負氣離開後,連通電話都沒有打來,這更證實了她心中所害怕的。他根本不愛她,他或許喜歡的是她的身體,他是在玩弄她、欺騙她!抑或根本就是自己送上門,所以他才會這麼輕賤她!
玉翎愈想愈傷心,到最後只有整裝回紐約,希望藉此減低心中的悲痛。她必須離他遠遠的,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又回頭去找他,她不想那麼賤,她不要求他!
「玉翎……不要走!」一陣男性的悲呼傳進她耳中。玉翎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別走,玉翎。」
玉翎緩緩轉過頭,站在三公尺外的,正是叫她又愛又恨的人,她的視線再度模糊了起來,他的臉頰瘦削,雙眼佈滿紅絲,看起來既憔悴又疲憊。有那麼一-那,她差點不顧一切地奔進他懷裡。可是她害怕再傷心,害怕聽見從他口中吐出更無情的言語,所以她搖著頭,一步也沒動。
「玉翎,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我也很難過,對不起。」
他只是來跟她道歉而已,玉翎別過頭,心再度碎了。他只是來告訴她他們之間只是一場誤會,他根本就不愛她。
「玉翎,不要走……」惠安衝向她,抱住她的肩懇求道,「我求你,我從來沒求過人的,求你別走,別離開我。」
「我……放開我,我們沒什麼好說的!」玉翎在他懷裡掙扎哽咽道。
「不,玉翎,我再也不放開你了。我一放開你,你就胡思亂想,你就跑掉,所以我再也不放開你了!」
「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的!」她哭喊著,奮力捶著他的胸。
「我從來沒有不要你。沒錯,我是試過把你忘記,可是你就像……就像我心裡頭的一根刺,時時扎痛我的心。」
「你說我像刺?」玉翎怒叫,「現在你不就有機會把我拔掉了?」她用力踩著他的腳。
惠安痛得齜牙咧嘴,只好放開她。
「可是拔掉我會死的!」他委屈地嚷著,玉翎卻已經氣得不想再理睬他。他無助地環顧在場的人,沒有人想理他,只有小雅不斷地以嘴型提醒他。
「我愛你……」他艱難地張開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喊出來,聲音可憐得像小貓叫。
玉翎停下腳步。
惠安鼓足勇氣喊得更大聲:「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玉翎,我不能沒有你,求你別離開我!」
玉翎轉回身,淚眼和他相對了半響,就在惠安快要絕望的時候,她奔向他。
惠安抱住她,將她緊摟在懷裡。
「不要離開我:水遠都不要離開我。」他俯下頭尋求她的保證,嘴唇汲取著她的淚水。
「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的,我不會再讓你為我流淚。」
「惠安,我是那麼愛你……」玉翎快樂地喊著,再也沒有比惠安的那三個字更能撫平她的傷痛。
「我會用一輩子補償你為我掉的眼淚,我會疼你,愛你、永遠不負你。」
「惠安……」
兩人相擁的畫面感動了送行的親友,以及旁觀的人群,更讓國風嫉妒不已。他的心上人呢?為什麼不來送他?
他歎了口氣,走近有情人想說些祝福的話。
「玉翎……」
「幹什麼?」惠安將玉翎摟緊,憤怒地瞪著他。
「我……我是說玉翎既然不上飛機……要留下來當新娘,我大概沒空回來喝喜酒,可不可以先吻一下新娘?」
「休想!」惠安霸道地回絕。
「神氣什麼,我自己也有!」國風惱怒地咕噥。
「別生惠安的氣,我是感謝你的,國風。」玉翎安撫著惠安的妒意,感激地對他說。
「算了,好心沒好報。」國風歎著氣,正想仰天質問老天爺為什麼待他如此不公時,耳邊卻傳來嬌媚的聲音——
「我是不是太晚到了?」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是道倫!她推了一個大行李車,身穿白襯衫、牛仔褲,明艷照人。
「道倫,你怎麼那麼晚才來呢?我們等你半天了!」小雅嬌嗔道。
「對不起啦,高速公路塞車嘛!」
「道倫,你要到哪裡去?」國風驚喜交加。
「跟你們去紐約!本來是下星期到洛杉磯票,可是唐奶奶說玉翎不去紐約了,想把她那張機票送給我,所以我就想先跟你們到紐約,再到洛杉磯玩也一樣呀!」
「奶奶,原來你早有預謀!」玉翎奔進奶奶懷裡撒嬌。
「唉!不是奶奶早有預謀,是小雅神機妙算。再說,你真的捨得下惠安嗎?」唐奶奶調侃道。
「謝謝奶奶!」惠安和國風異口同聲地稱謝,惠安不解地瞪了國風一眼,直到看見他像小狗般在道倫身邊打轉,才恍然大悟,
他放下心中的那塊大石頭,摟住玉翎,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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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等一下讓我和道倫坐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哥哥,妹妹要聽哥哥的話。」
「未必吧!就算我願意,道倫也未必肯。」
「你一定有法子讓她肯的。」
「求我呀!」小雅對國風做了個鬼臉,快步跑到道倫身邊,留下國風在後面哇哇叫。
「他跟你說什麼?」道倫好奇地問。
「你說呢?」小雅惡作劇地眨著眼:心中卻盤算著能不能幫助哥哥達成心願。
難啊!她歎著氣,一個是還年輕,心情還不定;另一個則是愛火燒不完,一心摟佳人,教她怎麼搞得定?或許到最後也只有建議哥哥霸王硬上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