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小女人 2、久別重逢
    五月的南台灣,氣溫已像七月的酷暑般炎熱,綠樹成蔭的中山公園裡,到處可見三三兩兩的游人,其中大都是孝順兒女的父母,帶著他們的心肝寶貝在公園裡活動。

    惠安躺在枝葉濃密的老松樹底下納涼,耳中可以聽見孩童們稚嫩的嬌笑聲,以及微風拂過綠樹的沙沙聲。

    他微微笑著:心滿意足地深吸著帶著芳草氣味的初夏氣息,任帶著故鄉草根味的空氣借著血液流動穿過他的五髒六腑,驅散一周來的辛苦疲憊。

    在熬過五個彈思極慮的工作天後,他的確很需要放松心情,好好休息一下。

    惠安退伍即將一年,在新竹工業園區的工作一周只需上班五天,所以他每個星期五晚上都會搭夜車回台南,享受一下家庭的溫暖——當然,也包括弟弟惠全和妹妹惠嘉的唇舌大戰。

    這對寶貝弟妹實在令惠安頭痛。兩人像是天生的冤家,一點小事也能辯個老半天。不過,這雖然令姚家上下有些耳根不得清靜,但卻也增添了不少茶余飯後的笑料。

    想到他的家人,惠安就不得不記起驅使他從家中逃到公園的原因。

    他一從軍中退伍,立刻遭遇到瑞雲表姊二十歲時的命運,他不明白這些媒婆為何對他們姚家的兒女特別感興趣,才聽說他退伍回來,立刻迫不及待地上門說親,害得惠安馬上找了個遠離故鄉的工作,希望能避開騷擾。

    可是逃得了—時,避不了一世,幾乎每個星期都有飯局等著他。面對那些羞答答的少女,實在令惠安食不知味,為此他首度向祖父母、父母宣示他的不滿。

    不過老人家也有話說,惠安身為姚家長子,該當負起傳宗接代的責任,如果他不想相親,就該趕緊給自己找個女友才是。

    而如果惠安膽敢抗辯什麼,接下來的嘮叨就更長串了。

    像是為什麼惠全才上大學兩年,就三天兩頭換女友,而他在讀大學的四年中,卻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還有,為什麼人家給他寫情書他理都不理?有女孩倒追他卻逃得跟什麼似的?並且遺要懷疑一下他這個姚家長孫是不是有同性戀傾向……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只好乖乖地閉緊嘴巴,逆來順受。

    像是今天,又有個媒婆上門。惠安已經在頭疼明天中午會有什麼飯局等著他了,會不會又是另一個對他傻笑不停的女孩?

    他已經決定好反擊了,也所幸老天垂憐,終於讓他遇見一個可以讓他心跳加速的女孩,而他的心已經有七年不曾為任何女孩跳動過了。

    憶起那段散如春雲無覓處的初戀,惠安就感到心痛。每次看到玉翎留給他的兩幅畫,都會令他懊悔至極,怨恨自己沒有好好把握。不過,懊惱歸懊惱,生活還是要過的,搞不好人家早巳把他拋到九霄雲外,他卻還在世界的一個小小角落裡歎息。

    所以他決定埋藏起心中的那份舊愛,重新出發,讓飄泊七年的感情找到歸處。

    於是在一個月前的某個午後,就在公司影印室的復印機前讓他見著了她。那突然抬起、在他眼前飄揚的秀發,還有那張秀麗端莊的笑容,深深吸引住他的眼光。

    她當時正在替一位新進的同事取出復印機內的夾紙,溫柔的嗓音耐心地指導對方該如何正確地使用復印機,她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低啞,柔柔的,如琴音般動人,立刻迷醉了惠安的聽覺。

    惠安向好友鄭傑倫打探她,得知秀芬在財務部擔任會計,進公司已有半年,卻直到那刻兩人才相遇。根據傑倫透過女友錢昭欣打聽來的消息,原來秀芬對他也頗有好感。於是在一干好友熱情的幫助下,以昭欣生日為由,介紹兩個人正式認識。

    那晚的生日宴會辦得熱鬧非凡。秀芬烘了一個奶油蛋糕,滋味之美好,毫不遜於各知名蛋糕店。惠安也因而得知秀芬擅長廚藝,無論是中菜、西餐皆能令吃者余香繞鼻,三日不絕。

    經過一晚的相處後,惠安決定追求秀芬。雖然她不是那種令人驚艷的美女,也不像玉翎那般挑動他的心弦,可是她性情溫柔,又會作菜、整理家務,將來一定能成為他的賢內助,孝順公婆,疼愛孩子。

    事實上,他已經計畫好要利用一、兩年的時間和秀芬建立穩定的感情,然後再論及婚嫁。也許在三十歲以前,他就能完成爺爺、奶奶抱曾孫的心願。

    所以惠安星期五就約好秀芬下星期一去看電影,正式展開追求。

    他放松心情,閉上眼睛回憶秀芬甜甜的笑容,和柔情似水的美麗杏眸,但隨著逐漸飄忽的意識,那對眼睛被另一對含著恨意的淚眼所取代。那對早巳銘刻進他心版的烏黑眼眸,在他夢裡控訴著他竟然敢用另一個女人的溫柔來取代她滿腔的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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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藍、雲白、風柔、水綠,五月的中山公園就像她記憶中那般美好。玉翎張開雙手擁抱著迎面而來的陽光,任和暖的微風像情人的手般多情地拂過她。

    她終於回到家了,而且可以永遠都不必離開!

    雖然這七年來,每逢寒暑假奶奶便會召她回來小住些時日,然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卻始終沒有回家的踏實感覺。因為只要學期一開始,她又將孤單地踏上到紐約的旅途。

    並不是她不知感恩——當周遭的同學為進入高中而挑燈夜戰時,她的父親已明白他的掌上明珠除了美術的天賦外,其余的課業對她而言,都會是極其沉重的負擔,因而不顧母親及妻子的反對,他送她到紐約接受美術教育。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的好運,能進入紐約一流的藝術學府學畫,可是他們卻不明白,一個小留學生獨自在陌生大都市的思鄉情愁。

    她想念家的一切,疼愛她的奶奶、父母、大哥,趙媽做的家常菜,南台灣的溫暖空氣,古都的街景,以及中山公園裡所有的甜蜜回憶。

    甜蜜回憶?她的神色一沉,眼光掃過周遭的綠意,腦海裡掠過一幅戀人熱吻的畫面,但很快的,那男人的臉變成了她所熟悉的惠安,她咬著下唇掩住眼睛,希望能將腦海裡的畫面消除——那令她痛心的一幕徹底毀掉她的初戀。

    從看見他和那個女孩相吻的一刻起,她的心就碎了。說她恨他,那是真心話,她當時真的恨不能撕開他的胸膛,看他有沒有良心。她是如此深愛著他,為什麼他還要吻另一個女人?

    他說他只吻他所愛的女孩,難道他真的喜歡上那個女孩?可是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卻在她沉溺已深時,給她這麼狠狠的一刀?她的心在流血,就算是七年之後,想起他時:心口上已結痂的傷痕還是會滲出血來。

    其實玉翎並不是非常非常在乎他和別人接吻,她真正在乎的是他不吻她,卻去吻別人;她在乎的是們聽見惠安親口說出他不愛她,而愛別人。所以她避開他,不願再見到他。

    她曾經躲在車上看到他在那條街道上來回奔馳。他是在尋找她嗎?她曾經如此猜想,卻沒勇氣印證答案。後來父親送她到紐約,多少個夜晚她躲在被子裡哭泣、想他,她好想不顧一切回去找他,可是又沒有勇氣,最後,她決定繼續恨他,以恨意支持她待在紐約。

    後來她發覺恨一個人真是比愛一個人容易得多,但也痛苦得多。她努力將失戀的傷痛埋藏在心底,把精力投注在課業上以遺忘悲傷。漸漸地,傷痛隨著歲月的流轉愈埋愈深,深到讓她以為傷痛已不復存在。直到去年元月,她回台灣參加堂哥的婚禮,在喜宴上看見新娘謝瑞雲,溫柔的笑容立刻溫暖她孤寂的心。於是她震驚的發現,姚惠安並沒有從她生命裡消失,那份傷痛也依然存在,只是因為埋得太深,而讓她暫時遺忘。然一旦,被挖出,埋藏已久的心痛回憶立刻重啟舊傷痕,玉翎發覺她對他的那份恨意仍沒有消失,而伴隨著恨的,是更強烈的渴望。

    是的,她渴望再見到惠安,渴望讓他看見她已非昔日的唐玉翎。

    她已像奶奶所預言的,長成一個美麗得令男人垂涎的女人。雖然她只比以前多長了幾公分——目前足一百五十八公分,可是身材上卻大有長進。凹凸有致的身段能令雄性動物眼睛一亮,似天使般純真的嬌顏能讓男人們趨之若騖,楚楚憐人的氣質足以驅使各方勇士為她屠龍。

    她唐玉翎已經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她有信心能讓姚惠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當然,那得看看惠安是不是跟他的弟弟惠全有相同的品味才行。

    玉翎沮喪地想,她可沒忘記堂哥婚宴當晚惠全色迷迷地直盯著她的情景。那只臭黃蜂,她忿忿不平地暗罵道,還自詡為情聖、白馬王子,在她看來不過是只流著口水的癩蝦蟆!

    若不是她溜得快——為了避開一干癩蝦蟆而逃回紐約,只怕已被他們的口水給淹死了!

    惠安會不會也像惠全那副德行?她嫌惡地想著。如果他是這種男人,再度見到他時,她應該可以立刻將他從記憶中抹去,而根本不必花心思籌畫報復的事——那是她這一年來絞盡腦汁才好不容易想出來消解她七年舊恨的法子。她計劃先勾引他,等到他愛上自己後,再一腳將他踢開,讓他也嘗嘗遭人遺棄的傷心滋味。

    但是如果惠安不是那種性好漁色的魯男子,她又該怎麼辦?如果他還是像七年前那般迷人、性感,溫柔,善良,她會不會再度沉淪在他的魅力之下,難以自拔?而如果他已有了女朋友……

    想到這裡,玉翎覺得心口的傷痕又再度被撕裂開來,她努力從腦海中排除掉這個可能性——雖然這個可能性非常的大。他當然可能有女友,畢竟他又不喜歡她,不可能會為了她七年來守身如玉,他又不像她這麼傻。

    是呀,她是個傻瓜。

    不,她不是!玉翎堅決地搖著頭。她只不過是寧缺勿濫,才不是為了惠安守什麼呢!如果讓她遇見一個能令她心動的男人,她一定會立刻把姚惠安拋到九霄雲外!

    玉翎堅決地說服自己,她已不再愛惠安;而他……他現在一定變成個討人厭的男人,就像惠全那只臭黃蜂那樣討她的厭。

    她決定不再讓惠安破壞她的好心情。眼前的故鄉美景正向她招著手,誘惑她提起畫筆,將初夏的艷彩收進畫中,她豈可再浪費時間去想那個殺風景的人呢?

    玉翎慎重其事地將畫板架好,專注地研究光影之間的明暗對比,也許她是畫不出莫內「睡蓮」那種鉅作,不過唐玉翎的「中山公園蓮池]也另有一番味道。

    只是這蓮池畫呀畫的,竟多了一輛單車,還有池邊相依偎的一對情侶。玉翎渾然未覺地繼續在空白的畫布上渲染色彩,屬於她感情的大腦部分已凌駕理智接管她的手,催促著她畫出她的夢-她的愛,以及她的未來……

    +++

    在夢裡,一雙發紅的眼睛轉向他,充滿恨意的眼光戳痛了他的心,接著是一巴掌揮過來,火辣辣的刺痛感占滿他左臉頰的神經……

    等等,不是火辣辣的,怎麼變成涼颼颼的了?

    惠安睜開迷蒙的睡眼,愕然發現原本澄清的天空,不知在何時已積滿烏雲,耳邊只聽到轟隆隆的雷鳴,豆大的雨點不斷自天際打向他。

    他連忙跳起身來,用手背拭去雨珠,沖向放在樹邊的單車。牽出車子後,他立刻離開草地,朝公園門口的方向騎去。

    惠安加快速度地騎在公園的小徑上,驀地,一只黑色小狗突然從草叢中竄了出來,他連忙按住煞車,朝路旁的草坪閃去,可是單車卻未能如池所顯地立刻停了下來,反而直沖向在池邊寫生的白衣少年……

    正忙收拾畫具的玉翎一聽見「吱吱嘎嘎」的嘈雜聲,立刻抬頭查看,卻發現一輛單車直沖向她。她發出尖叫聲,驚慌失措地丟下畫具直往後退,完全忘了身後的水池,整個人朝後栽了進去。

    惠安停住單車,將車子一丟,朝尖叫的人兒跑過去,他涉過池水,想要拉起跌進水裡的少年。

    [你……]她像條落水狗般從淺淺的池水裡起身,—把怒火自心頭升起,水珠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只能隱約看見矗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喂!你不要命了嗎?這樣橫沖直接地不怕撞死人!]

    「對不起,小兄弟,你沒事吧?」惠安狼狽地揮開滴落在眼睛真的水珠,只看見少年嬌小的身材,沒注意到對方是男是女。

    [你……]玉翎快氣瘋了,這家伙竟然喊她小兄弟?雖然她的頭發是短了點,可是身材——非常女性化,難道他瞎了眼嗎?

    她忍不住高昂起頭,一手擦腰,像個茶壺般指著他罵道:「你瞎了眼嗎?連本姑娘是男是女部分不清?你真是……]她的嘴張成O字型,罵人的髒話梗在喉中發不出來,眼睛的焦點凝注在那張讓她含恨了七年的傻臉上。

    她的心「怦-怦-怦」地直跳,那個教她恨了七年的男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變化成雄赳赳、氣昂昂的成熟男子。一時之間,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炫人魅力像閃電般襲向她,再度擄獲了她那顆只為他開放過的芳心。玉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望著惠安,深怕他會如春夢般飄忽不見,再難尋覓。

    「對不起……」他心不在焉地喃喃道歉著,心神已被眼前這仿佛才從海上升起的維納斯女神牢牢吸引住。他的眼光順著她被牛仔褲緊裹的渾圓臀部,移向纖細的柳腰,再-上濕得可滴出水來的白色T恤,以及那對劇烈起伏的豐滿乳房……

    惠安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視神經忙著將那副婀娜有致的身材傳進大腦裡。他大概怔仲了有好幾秒鍾,思緒才開始重新運轉。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句話的真諦,用在眼前少女的身上的確非常貼切。別看她嬌小玲瓏,卻是該凸的凸、該凹的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恰到好處,真是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圓潤的部分足以刺激雄性激素升高。

    惠安覺得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已為她僵硬了起來,他趕緊移開視線,看向比較保險的地方——她的瞼。

    可是他又錯了,如果說她的身體對他的身體已造成任何有礙風化的效果,那她的那張瞼,無疑地對他精神上造成更大的震撼!

    那是張無時無刻不在他夢裡出現的臉蛋。那對有幾分男孩子氣的星眸,不知在何時竟變成柔情似水的媚眼。嬌俏鼻頭下那張紅唇微微抖動著,像豐盈的草莓果實般誘引他咬上一口。

    她,就是他揮別七年的初戀,那個唯一打過他巴掌的女孩。

    「玉翎……」一聲發自他內心深處的低喚——充滿不可思議與震驚——傳進玉翎的耳中她心裡那股埋藏了七年的恨意,奇異地在這聲呼喚中消失。

    他還記得她!玉翎驚喜交加,甜蜜的回憶再度縈繞她的思緒。

    她曾經以為他早將她拋到九霄雲外,卻沒料到再見面時,他可以立刻認出她來。這就代表這七年來他未曾忘過她。

    她的心中漲滿喜悅,愣愣地直盯住他。

    惠安見玉翎只瞪著他看,而沒有任何反應,還以為玉翎已不記得自己,—股強烈的失望痛楚像大錘般擊中他的心,他自嘲地撇撇嘴,「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不,你是惠安。」他受傷的語氣令她忍不住抗辯出聲。他怎麼可以認為她忘得了他?在她怨恨了他七年之後,他絕不可以有這樣錯誤的認知!

    「你……」惠安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玉翎還記得他,盈滿於胸的喜悅激起了埋藏已久的渴望,他忍不住伸出手將玉翎拉入懷中,將下顎抵在她的頭上,緊緊摟住她。

    「玉翎……我是這麼想你!」

    柔似春風的低喃徹底粉碎了玉翎最後的一絲防衛,她情不自禁地靠緊他,一滴情淚終於落下。

    這是她渴盼已久的溫暖懷抱,雖然遲了七年,到底還是讓她盼到了。

    她枕住的胸膛劇烈地起伏,顯示出惠安心中的激動不下於她。她可以聽見他怦怦的心跳聲,似在呼應她急喘如牛的氣息,還有,抵住她乳頭的堅實肌肉,彷佛正在呼喚著她女性的自覺,讓她那從未和任何男子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嬌軀,竟情不自禁地為他燃燒。

    玉翎感到口干舌燥,身體像發燒般,還好有打在她臉上,身上的冰涼雨水,稍微減褪了她體內的狂熱。

    雨水?這時候她才記起初下雨時,她正忙著收拾的畫具。

    「我的畫!」她大喊一聲,推開惠安朝她的畫具跑過去。

    惠安怔忡了一秒,才追上去幫她收拾。

    還好她剛才已先將畫板裝入畫箱中,否則她那幅未完成的畫鐵定泡湯。

    眼見兩下得愈來愈大,惠安連忙牽起車子對玉翎說:「快點上車,我載你去躲雨。」

    她看了那輛單車一眼,迷惑地說:「這不是我們的單車。」

    惠安愣了一下才回答:「舊的那輛壞了,這是我跟惠全借的。」

    「你把它丟了?」玉翎惱怒地瞪著他。

    惠安突然覺得有絲啼笑皆非,雨愈下愈大。玉翎竟然還有心情跟他討論一輛舊車子?

    「快點上車。」他說,催促著玉翎坐上座前的橫桿。

    玉翎猶豫了一下,才背著畫箱眺上橫桿,右手緊抓住車稈,左手抱住畫箱。

    她那副緊張的滑稽模樣,讓惠安忍不住想笑,玉翎像是第一次坐這種單車,深怕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

    「靠過來我這邊一點,玉翎。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他柔聲誘哄著。

    玉翎不情願地往鞍座移過去一點,小心翼翼地靠向他,惠安踩動踏板,將車駛離草坪,順著小徑住公園門口的方向飛馳而去。

    車輪和地面接觸的震動力追使玉翎更加貼近惠安前傾的身體,她的鼻端可以聞到夾雜著汗水、雨水的男性體味。她看見他馳過可以避雨的涼亭,然後駛離公園。

    他究競要帶她到哪去?玉翎納悶地想。

    該不是他突然有在雨中兜風的奇想,想載著她冒著傾盆大雨游街吧?她驚恐地瞪直眼,雖然她生性浪漫,可還沒浪漫到這種瘋狂的地步。

    正當玉翎想開口問他時,她突然發現惠安的眼睛瞄向她的胸前。她低頭一看,發覺灑落在她身上的雨珠匯眾成河,流向兩道小丘中間凹陷的乳溝。她雙頰羞紅,不知道該開口抗議,還是故作不知。此時惠安已將車子駛進騎廊,停在一家賓館門口。

    他竟然帶她來這裡!

    玉翎的腦子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她跳下車子,瞪著惠安鎖車輪的動作。

    他是那種人嗎?她七上八下地想著,他有可能會在他們重逢不到十分鍾就急著把她帶上床……

    她覺得全身像煮熟的蝦子一樣都變紅了,惠安不可能是想那個吧?

    「快點,玉翎、」他拉住她的手,快步朝賓館走去,玉翎幾乎要昏倒了。

    [給我們一個房間。]他對櫃台的中年婦人喊道。

    「是要過夜還是休息?」中年婦人以曖味的眼光掃向兩人。

    「休息,請快一點,她都濕成這樣了……」

    中年女人的眼光集中在玉翎身上,玉翎及時打了一個噴嚏,打敵了她滿腦子的黃色想法。

    「對呀,外面下了大雨。」她連忙拿了一把鑰匙給惠安。

    惠安迫不及待地拉著玉翎上樓。

    他打開房門將她推了進去。

    「快進浴室洗個澡,不然你要感冒了。」

    玉翎狐疑地看向他,「洗澡?」

    「是呀,你濕成這樣,再不換下濕衣服,一定會感冒的。」他的眼光再度停留在她的胸前,玉翎一發覺他的視線焦點所在,立刻奔進浴室中。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濕成這樣,T恤早已成透明狀態,裡頭的內衣也沒好多少。糟糕,全教惠安給看光光了。

    她沮喪地靠在浴室門上,從濕發上滴下來的水珠提醒了她,惠安的情況也跟她差不多。她拿起一條掛在架上的毛巾,打開浴室的門,可是映入她眼簾的景象卻教她差點尖叫出聲。

    惠安光裸著上身正在脫他的長褲,他聽到一聲尖銳的吸氣聲連忙將褲子穿回去,轉身面對浴室。

    玉翎的眼光著迷地流連在他糾結的胸肌,及平坦的小腹上;她沒料到他的身材這麼棒。

    「什麼事,玉翎?]他漲紅臉問。

    「呃——我想你會需要這個的。」她立刻回過神來,將毛巾丟給他,然後關上浴室的門。

    玉翎覺得她的身體被冷熱所夾逼——體外的寒意,及體內的燥熱不安。她很快將衣物脫下,調好水溫後,立刻在蓮蓬頭下沖澡。

    而待在床前的惠安則一直等到水聲嘩啦啦響時,才敢脫下牛仔褲。他打開衣櫃,發現有兩套干-的浴袍,於是取了一件穿在身上,另一件則放到床上。

    還好內褲不是很濕,不然他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或許浴室裡有吹風機,等玉翎出來後,他可以用來吹干衣褲。

    惠安無聊地躺在床上,充耳的水流聲逐漸擾亂了他的心。他幾乎可以想象水流沖在玉翎美麗的嬌軀上,從渾圓的胸脯滴到她纖細的柳腰,直流向那幽秘的……

    他很快截斷自己的想象,但體內的燥熱卻不因此而中斷。從他剛才所見到的美好景象,他可以推斷出玉翎的其余部分必定也是非常美麗的。

    一念及此,他就忍不住暗暗呻吟,胯下急切的焦躁渴欲獲得安撫,他真希望玉翎快點洗完,好讓他沖個冷水澡。可是痛苦歸痛苦,腦子裡還是忍不住浮現出玉翎美麗的胴體。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個嬌小的女人。當然,這是跟他的高大相比,她的骨架纖細,被一層勻稱的肌膚所裹住,該大的大、該小的小,每—個部位都是那麼恰到好處,像極了攝人心魂的美神維納斯,讓他情不自禁地為她瘋狂,他沒料到闊別七年,玉翎竟有如此大的轉變,而在他的夢中,她卻仍是七年前那個身材平板的青澀女孩。

    她比七年前更加吸引他,不只在精神上,更在肉體上,從他在水池邊為她勃起的男性象征,他就窺見到這點,她比任何女人更能激起他的男性反應。

    惠安感到口干舌燥,倒了一杯水壺內的水,吹了半天才小心地吞了一口。

    此時水流聲已停了下來,接著響起轟轟的吹風機聲,他一直忍耐了十幾分鍾還不見玉翎出來。那麼短的頭發下可能需要吹那麼久吧?他忍不住下床敲著浴室的門。

    敲了半天,轟轟的吹風機聲才停止。

    「干什麼?」玉翎沒好氣地出聲。

    「玉翎,你好了沒?我……」

    「你要干嗎?」她提心吊膽地問。

    「我……我想上廁所。」他編了個理由,不敢告訴她他需要洗冷水澡的事。

    「等一下啦!]

    玉翎摸著她半干的內褲,考慮了片刻還是決定將就穿上,然後套上內衣,再用大浴巾包住自己,至於剩下的T恤和牛仔褲,只好等到惠安用完浴室後再吹干了。

    她打開浴室,發現惠安已換上浴抱。

    「玉翎,還有一件干-的浴袍我放在床上。]她還來不及向他道謝,他巳匆忙地把自己鎖進浴室內。

    看來他的確很急。玉翎聳聳肩,坐在床上。

    惠安好象對賓館挺熟的,瞧他駕輕就熟地向櫃台訂房間的模樣,就令她懷疑。他不可能常帶女孩來開房間吧?玉翎懊惱地想道,不願意相信他會是這種人。也許只是因為她全身濕透,他才會好心地帶她來這裡弄干衣物。

    她歎了口氣,躺在柔軟的睡床上。一邊有惠安躺過的痕跡,她翻個身,手指無聊地撫著那凹陷的部位,沒多久就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

    他不是要上廁所嗎?怎麼變成洗澡了?

    也怪不得他想洗澡啦,他全身都濕了,剛才一定凍了好久,才忍不住敲門要她出來。

    不過既然他在洗澡,她就安心地解開毛巾,換上浴袍,然後靠在枕頭上發呆。漸漸地,她覺得眼皮有些困乏,於是閉眼休息。

    只要休息一下,她告訴自己,卻沒想到過了片刻她就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惠安出來時,就看到玉翎弓著身側躺在被單上的模樣,那雙均勻的美腿還裸露在睡袍外,他趕緊轉開眼光,有些不知失措。他該叫醒她嗎?她睡得可香甜呢,還是別叫她得好。

    他走到床邊,將塞進床墊的被單兩角拉出,翻蓋在玉翎身上,然後走到椅子旁拿起他的襯衫和牛仔褲,到浴室用吹風機吹干。

    一小時後,他連玉翎的衣褲也吹干了。惠安換上自己的衣褲走回房間,發現玉翎還在酣睡。

    他坐到床上,注視著她甜美的睡容。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跟個男人在賓館房間內也能這樣放心地睡大覺?難道她就不怕他會對她怎麼樣嗎?他感到體內又燥熱了起來,有些老羞成怒地伸手推了推她。

    「玉翎,起來了。」她翻了個身平躺著,寬松的浴袍領口隱約露出一片微微起伏的肌膚。

    惠安趕緊別開眼光,但已被刺激得心跳加速,滿臉通紅。

    他又推了推她,「玉翎,起床了。」

    「哦——」她呻吟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睜開眼睛,發現惠安的一只手正放在她肩上。

    「干什麼?」她驚慌地從床上坐起,怒瞪著他。

    「你睡了好久還不起來,所以我……」他訥訥地解釋著,眼光一遇見她的胸口就連忙轉開。

    玉翎低下頭發現領口大開,急忙拉緊,「我們要走了嗎?」她小聲地問。

    「還可以再待一會啦,賓館休息都是以小時計算……」

    「你常來?]她怒目質問他。

    「我是第一次來。」

    「那你怎麼知道?」

    她咄咄逼人的語氣令惠安覺得,自己像個被老婆審問的出軌丈夫:「電視上有演過啊!」

    「是嗎?」玉翎斜睨著他,眼中充滿懷疑。

    「千真萬確。」他差點沒指天發誓。「玉翎,別這樣懷疑我,我不會欺騙你的。]

    「是嗎?」她冷笑道。

    「你還在生我的氣啊?」惠安懊惱地問,發覺他們失去聯絡的兩千多個日子似乎突然消失無蹤,時間直接從她甩他一巴掌後跳到現在。而玉翎的怒氣顯然燒得正旺。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她甜甜地問,然而那對烏眸中閃爍的怒焰,卻教他沒那麼樂觀。

    「就是那天……那天的事嘛!]他陪著笑臉說。

    「哪一天啊?」

    「就是……就是六月的第二個早期六,我們約好在圖書館碰面……你打了我一巴掌……然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面了。」

    瞧他說得多哀怨,好象是她在無理取鬧,打了他又避不見面似地。

    「你是說我不該打你羅?」她笑得更甜了。

    [不是。」

    [那你是罪有應得羅?」

    「也不是啦……]他覺得自己挺委屈的,「聽我說,玉翎,那天的事純粹是誤會。]

    「誤會?你是說擺在我眼前那幕火辣辣的擁吻畫面是個誤會?」

    「是的,那個女的突然撲到我面前,摟住我的脖子親我,我根本來不及躲她!」

    「那你不會推開她啊?]

    「我是……我是想推啊,可是又怕碰到她的……」他歎了口氣,「我根本沒吻她,是她把嘴貼……貼到我的嘴上,我……我一直憋著氣。」

    他臉上尷尬的表情令玉翎有捧腹大笑的沖動,可是她忍住,研究完他話中的真實性有幾成之後,才又開口問道:「她是誰?」

    惠安愣了幾杪才弄懂她口中的「她」是指什麼,「我的同學阿田說她是別的學校的……]他蹙了蹙眉,想不起阿田究竟跟他說了什麼。「我也不記得她的名字了,這麼久了。]

    「那你還記不記得她長什麼樣?」

    「我根本沒看清楚,我忙著去追你。」

    玉翎別開臉,不想讓他瞧見她唇邊綻出的笑容,想不到讓她恨了他七年的原因,竟然只是個誤會,她不由得嗔怪自己當初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玉翎,你還在生氣嗎?」惠安小心翼翼地問。

    [誰像你那麼愛生氣!」她朝他扮了個鬼臉,沖向浴室。他著急地攔住她。

    「玉翎,別再氣我了。」惠安歎著氣。還說他愛生氣呢,明明就是她氣個半死。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他一個人撇在圖書館門口,讓他成為當年度校園裡最大的笑話——不知道是哪個長舌公,竟然加油添醋地在校園裡廣播他那天的糗行,把他變成三角戀愛中的負心郎!

    「誰在生氣嘛,我要換衣服啦!]玉翎粗魯地推開他,然而他堅硬如山的身體卻不是那麼容易推動的,最後只好改用瞪功,才讓他乖乖地讓開。

    玉翎換好衣服出來,背起畫箱就想離開。

    「玉翎,你不是不生氣了嚼,怎麼又要走?」

    「不走你教我留在這裡干嗎?」她又是羞又是惱地白了他一眼。

    是呀,他教她留在這裡干嗎?可是……可是他還有好多話要跟她說呢!「外面可能還在下雨。」

    「我們到外面看看就知道了。]

    她率先下樓,走到門廳便發現早已雨過天青。

    惠安跟櫃台結完賬後,和玉翎並肩離開,走向停在騎樓下的單車。

    「我要回家了。」她說。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出租車。」

    「玉翎,讓我送你嘛,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而且……我不知道你現在住哪。」

    原來他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姻親關系。玉翎仰著頭盯住他臉上著急的表情,一抹惡作劇閃現在她的眼中。

    「我知道你住哪就行了。我會去找你的。]

    「可是……至少給我電話號碼,好讓我聯絡你。」他繼續懇求道,他可不想再跟她來個一別七年。

    玉翎故作考慮狀,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打給你好了,頭彎下來。]

    惠安滿臉狐疑地照做。

    「閉上眼睛。」她說。

    他又乖乖的閉上眼睛。彷佛蝴蝶拍翅般輕柔,他感覺到他的唇被兩片柔軟的花瓣貼住,惠安屏住呼吸,不敢移動。她很快地退開。

    「記住,只有我能吻你,不許你再讓別的女人親你。」她在他耳邊霸道的輕喃。

    惠安張開眼睛,怔仲地望著玉翎朝他擺擺手,坐進一輛出租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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