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沈庭輝把興亞叫來吩咐道:
「你留下來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談。」
興亞心中一片忐忑難安,不知道主人是要論功還是要問罪,只好唯唯答應:
「是,總經理。」
庭輝又說:
「叫人弄些吃的到游泳池那邊去。那邊涼快,我們在那邊談。」
興亞聽了大松—口氣,心想這下心中大石可以落下。主人要和他私下把酒言歡,
這不是要論功行賞是什麼?於是神氣兮兮叫人準備烤乳豬一類的下酒菜,在庭園泳池邊擺上兩個位子,準備和主人交心密談。
「興亞,今天你辛苦了,肚子一定還是空的吧?好好吃點東西,我有話問你。」
坐在水光閃動的池邊,庭輝一派悠閒對興亞道。
興亞的確餓了一個晚上,由於始終在提心吊膽又加上心神不寧,即使有空進食,也是食不知味。現在聽主人這麼說才真覺得飢腸轆轆,於是開懷吃了起來。
庭輝一邊喝酒看著,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於是開口說道:
「吃飽了?那麼可以上法場了?」
興亞聽了大驚,急忙抬眼去看庭輝,只見他沉著臉,神情完全和剛才變了樣。
「……法場?總經理,您?」
興亞渾身雞皮都冒了出來。
「沒錯,是法場,我要治你的罪。」
庭輝像一隻老鷹一般銳眼凝視著瑟縮如一隻小松鼠的興亞,他看起來有些醉意,更讓興亞感到難以捉摸。
興亞不敢貿然再開口,庭輝又道:
「你膽子真大!在我面前移山倒海玩戲法,簡直是目無法紀!我看,你的膽子大到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這種員工不是公司的禍害嗎?誰還敢留你?用你?」
「總經理,您……您是指您和方苔認識的事?」
興亞原以為經由這一晚的表現,他和老闆之間是跨進一大步而更加親密了。
「對!你硬把我當做庭軒介紹給了方小姐,要是讓方小姐和庭軒知道了,他們會怎樣批評我?你根本是陷我於不義!」
「這……,反正這件事天知地知,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何況,副總根本爽約沒有來!我們這樣做也是顧全大局的權宜之計……」
興亞滿口為自己辯解。其實他自己心知肚明,真正的動機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而是他發現了沈庭輝當時見色心喜,才觸動靈機讓他出面頂代,這一番苦心,他得設法讓主人瞭解,以免弄巧成拙、自找苦吃!
「要是庭軒來了呢?你怎麼向方苔解釋?」
庭輝反問。
「要是副總來了,苔苔也不會知道他才是我當初所談的那個人而不是總經理您!您向副總說過要在今天晚上替他介紹女朋友嗎?」
「那倒沒有。只是老太太一再催促,我向她提過方苔的名字,說很快安排她和庭軒見面,我並沒有告訴庭軒今晚特意為他和方苔開PARTY,但是,他也是沒當一回事,不肯來。」
「那就是了。總經理,您何必因為這樣而耿耿於懷呢?」
興亞鬆了一口氣,同時找到了向主子交心巴結的好時機:
「總經理,我這樣做的確是沒有分寸,但也是為了總經理好!因為和苔苔有緣的顯然是您而不是副總!您們兩位同樣是老太太的繼承人,而你更應該比副總找到好對像成家,為老太太傳宗接代!這是老天爺特意的安排,也是天經地義!」
「好小子,你說你是老天爺是吧?」
庭輝忍住笑,但笑話已流露出三分。興亞善於察顏觀色已不再害怕,但仍賣著乖巧伶俐、小心說道:
「我哪裡敢?總經理。」
「你怎麼不敢?怎麼不是老天爺?這可是你一手導演的,我任由你擺佈,不是嗎?」
「總經理,我吃罪不起!」
「說,要怎麼處罰,你自己說!」
庭輝故意瞪著他看。
「這……,總經理,難道您真的不喜歡方苔?」
興亞鼓起勇氣,索性直搔庭輝的癢處。他知道庭輝根本沒有怪他,反而正中下懷呢!
「我喜不喜歡她,和處不處罰你,這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如果總經理不喜歡方苔,那麼什麼事都無所謂;如果總經理喜歡她,那麼她就不能得罪!要是她知道副總擺她的烏龍、扭頭而去,我們以後還有什麼希挲?所以,我請總經理李代桃僵,實在是迫不得已的決定,我還有什麼法寶可以祭得出來呢?」
興亞心裡很得意,瞼上卻是一副無辜無奈的模樣。沈庭輝至此松臉笑了開來,坐正了身子誇獎道:
「好小子!你的心機和急智比我知道的還更高明!我簡直找不到力氣來責備你!好啦,現在這個局面,你說怎麼收拾?」
沈庭輝那半死不活的頹廢模樣在這一晚已經正式宣告壽終正寢!現在,他所有的意氣風發和風流蒲灑完全復活了過來。
「追她啊,總經理,我保證她的確是獨一無二的!」
興亞真是樂得眉飛色舞!
「追她?」
庭輝起身站了起來,踱著小步低頭打量自己,期期艾艾自語道:
「我這個樣子,不知道她怎麼打分數?」
酒後吐真言,他顯然對自己十分不肯定,他很有自知之明。
興亞真是從來沒見過高高在上的主子會如此英雄氣短!但是他也明白,庭輝的風流形象早己人盡皆知,在方苔的標準尺中,這是無藥可救的致命傷!
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在這裡便半途而廢,他得為沈庭輝——也就是為他自己的前途加一把勁!於是慷慨激昂說道:
「總經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總經理是到了收山的時候了,如果從現在起洗心革面,追到方苔建立一個美滿家庭,把過去的一筆勾銷,還百什麼比這樣更功德圓滿?」
興亞說得十分激動,幾乎都要哽咽了,微醺中的庭輝聽得也似乎感動得要喜極而泣,傷感而無助地又反問他:
「真的是這樣?興亞,你真的認為我可以這樣?過去的可以一筆勾銷?我可以去追方苔?你說的一個完美無缺的女孩?」
「當然!總經理,您也是獨一無二、無可比擬的!您和方苔是天造地設、天生的一對!」
興亞慷慨激昂地唱和,他可顧不了這些台詞前幾天才用來形容沈庭軒和方苔!
「興亞!謝謝你!我本來以為對方苔會使不上力,她讓我覺得自慚形穢!」
庭輝的樣子簡直恨不得就把興亞抱在懷裡。
嘩,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原來男人就是這麼一個樣子,就連沈庭輝也不例外!
興亞暗自慨歎,同時彷彿也看到了自己!看來,沈老闆這回可是動了真情!只不過他不知道,沈庭輝的這次動情和上一次、上幾次有什麼不同?或者他每次發春動情都是同一個樣子?
至於方苔是要倒楣?還是要走運?興亞可是一點都抓不準!他還是昧著良心給庭輝打氣道:
「總經理,您要有信心!您是全世界最棒的男人!我觀察了一整個晚上,苔苔已經對您有好感!您會成功的!」
「你確定,她會接受我?過去我身邊那幾十個、幾百個女人都可以不算數?」
「當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總經理,你還是完封的!你還是首日封!」
興亞已經完全沒有顧忌,對著沈庭輝聲淚俱下般地喊著口號、唱著讚美詩。
「好!你說得好!從現在起,我沈庭輝洗心革面,從頭做人,絕不再拈花惹草!我要追她、娶她,教她認定我是一個可靠的男人!一個獨一無二的大丈夫!」
庭輝豪情萬丈,心中又湧現了那首詩。
他只想把它徹底改寫,為方苔改寫!
像我這樣一個男人
有點癲狂有點認真(改成不再癲狂完全認真)
睡前需要酒精、醒來需要床前吻(改成睡前需要方苔的溫存、醒來需要方苔的床前吻)
即使沒有人為我鼓掌也不會感到孤單(改成多麼需要方苔為我鼓掌否則我便是全世界最孤單的男人)……
他真是又激動又感動,又感傷又幸福。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但似乎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深刻、前所未有的嚴重。
此刻,他真需要一個知心的人來共擔、共享!
興亞就是這樣一個人!關於方苔的一切,只有興亞明白!
他端起酒杯,倒了足足兩盎司的人頭馬,和興亞仰天對飲而下。
「興亞,為我乾杯!為我和方苔乾杯!為我的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乾杯!」
「是!總經理!祝您心想事成!」
興亞精神飽滿地附應著。他在心中告訴自己,為自己的錦繡前程光明無量,乾杯!
沈庭輝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第一個具體動作,就是回到總管理處他的總經理辦公室去,坐在他往常總是不見人影的寶座上。
他的總經理辦公室坐落在第十二樓,而沈庭軒的副總辦公室原也在同一樓層,當初也是由於要便利推動兩兄弟的合議制度而將辦公室設置在鄰近。由於沈庭輝的不務正業,合議制漸漸瓦解,變成副總庭軒在指揮大局,就把辦公室遷到十樓去,於是兩兄弟各自為政、王不見王的態勢愈來愈明顯了。
然而,對庭輝來講,這完完全全不是他的動機和著眼點!他完完全全是為了方苔而回到辦公室來。在她的認知中,他是一個「愛事業、愛員工」,又幾乎有幾分工作狂的企業家,怎麼能繼續把辦公室擺在四海俱樂部?他很清楚自己過去的行徑有多荒唐、荒謬,也因此知道這一回的改變有多大、動情有多真!
在淡水別墅初識之後第三天,他就約了她共進晚餐,他們情投意合,而他的表現毫無破綻。再過三天,他帶方苔去打高爾夫後,傍晚再帶她去參觀他的公司、他的辦公室。
他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企業家風範。
「曬了大半天太陽,是不是很累?回頭我帶你去洗個三溫暖,再找美容師給你好好保養一下。」
等電梯的時候,他攬著她的肩,低下臉看她,柔情又溫存地說。
「我不用保養,睡兩天就回復原狀了。」
方苔自然感到窩心,雖然嘴上這麼說。
「我的辦公室在十二樓。」
他告訴她。
一旁有許多員工也正等著電梯,看見總經理帶著女朋友出現,紛紛要走避去搭別座電梯,但是庭輝說讓他們先搭乘,含笑和他們打招呼。
「你對員工很好嘛。」
方苔誇讚著。她一向討厭撲克臉型的主管,看見庭輝和屬下親切招呼,不禁誇讚。而庭輝平時原就平易近人,這回真可謂是收到了「善果」!
「員工辛苦為公司付出,應該給他們尊敬和禮遇。你看看,剛剛我還去打球,他們可是在辛勤工作!誰比較了不起?應該受到尊重?」
庭輝笑道。此刻一座直達十二樓以上的電梯空蕩蕩地打開,所有的人已都上了樓,這座電梯成了他倆專用的直達車。
「打球也是工作,公關也很累人,不是嗎?沈先生,你太謙虛了。」
方苔道。
「謝謝你,方小姐。如果你真的這麼看得起我,那麼,從現在起,我和興亞一樣,叫你苔苔,你也叫我的名字,OK?」
「嗯。」
方苔嬌羞又歡喜,甜甜地點著頭看了看他,見他正深情地凝視自己,又把視線移轉到跳動中的樓層指示燈上去。
「苔苔,你真是個迷人的可愛女孩。」
電梯已升上第九樓,庭輝無視於它的存在,說完了這一句,便俯下臉去親吻方苔。
他的唇輕輕觸及了她的唇。
雖然只是輕輕一觸,它所帶給她的電力和震撼,卻彷彿有幾萬千瓦!
指示燈迅速地跳動,十、十一、十二。
電梯就要打開,而他的唇還貼在她唇上輕摩柔撫,他的男性氣息薰得她整個腦門又暖又醉……,她的心狂跳著,她幾乎要窒息……。
終於,在那千分之一秒,他離開了她,隨之電梯也悄然打開。
走出電梯那一刻她知道,這輩子她再也忘不了她這個在電梯內刺激又銷魂的初吻!她也知道,自己一顆束之高閣的心已被身邊的男人溶化……
「來,我的辦公室在這邊。」
沈庭輝可是一副水波不驚的樣子,從容自若地引領著方苔,朝他的辦公室走去,他那種鎮靜穩重,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不讓任何人看出破綻,卻讓眼神悄悄傳達情意的風度,真是讓方苔更加意亂情迷!
進了辦公室,只見一張有三分之二個乒乓球桌那麼大的皮面辦公桌,兩側堆滿了卷宗和文件,至少有二十坪大的空間內還擺了一套白色真皮大沙發,茶几上插了一缽活色生香的血紅大朵蝴蝶蘭,天花板上是巨型華麗水晶吊燈,臨街的玻璃牆面紗幔垂墜,真是無比的氣派輿神氣!
「好漂亮的辦公室!」
方苔讚歎著。她老闆的辦公室和這間總經理辦公室比起來,真正是小巫見大巫,寒傖簡陋得不能見人呢!她又問道:
「咦?你怎麼沒有秘書或助理?」
庭輝一時答不上來。天知道這間辦公室在前幾天才教興亞交代人重新整理佈置,連桌上那幾疊公文都是早上才送上桌來,他哪來的女秘書?他的女秘書是四海俱樂部的經理沙賓娜、副理麗莎、茱蒂和嬌伊!
「噢,我的女秘書最近結婚嫁人了!我正在考慮是不是需要再補一個進來,也許可以試試不要用秘書,替公司省下一個人力!」
他隨機應變為自己打圓場道。
「哦?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們歧視女性呢!立法院正在立法保障女性工作者的基本權益,廢除婦女就業條款,過去那種一旦結婚就得走路的不平等待遇很快就會變成歷史了!」
方苔說道。
「在我的公司裡,這種事情永遠不會發生!苔苔,我現在又改變了不用女秘書的主意了,你來這裡上班,好不好?」
他說,看起來並不像在開玩笑。
「不行!難道你會不明白公私不分的道理?」
「苔苔,你是說……」
他一陣驚喜。
「我不想當你的秘書,而想當你的女朋友。你不是為了找一個女秘書而認識我的,對不對?」
方苔奔放地暗示他,因為那電梯內的深情一吻給了她無盡的勇氣和期待。
「苔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當然不是為了需要一個女秘書,而是因為想要每天見到你,和你朝夕相處!」
沈庭輝很感動,不由伸出手輕托起她的臉,溫存地告訴她。
「庭輝,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不需要經由任何台階或門路!我要堂堂正正走進你的生活,不要任何人說我攀附你,你瞭解嗎?我的自尊心很強,相對的,我付出的也是最完整的,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她的眼睛交纏著他的,情真意切地向他表白。
「我瞭解。興亞對我說過,你又自負又驕傲,現在我對他的形容詞完全附議,因為你的確是一個足堪自負自傲的女孩。」
「我有那麼好?」
「有的,紅顏滿天下,只有你是唯一的。」
「也許我們只是投緣,所以我在你眼中是不同的。」
「也許是吧,我們還能找到什麼解釋呢?我們有緣,這就是最主要的!」
庭輝克制住想再吻她的街動,方苔也感受到澎湃的情感必須適時抑制,於是不再任他托著她的瞼,走向那張皮面大辦公桌說道:
「這麼多公文等著給你看,你還是開始工作吧。」
庭輝心裡自然是老大不情願眼看她離開,但只有順從道:
「也好。不過這樣就不能一起吃晚飯了。」
說著,他流露出滿臉遺憾,同時看著那堆公文在心中叫苦連天!既然每天回到辦公室上班,庭軒沒有理由不把重要案件上呈給他看,因而他也就不得不假戲真做、擔下苦差了!
方苔哪裡知道他的心事,嫣然笑說:
「那無妨,還是工作比較重要,我不喜歡當一個會影響工作效率的女朋友!」
「好吧,那麼,我叫興亞送你回去。」
庭輝至此只好放人,用內線電話叫來興亞。
興亞正在辦公室悶得發慌,聽見奉派要送方苔回去,遂像一尾活跳蝦一樣,跳到了方苔和沈庭輝面前。
「興亞,看方小姐要去哪裡,你跑個腿送她。」
「是,總經理!」
可以甩開辦公室出去兜風,又是和方苔在一起,興亞自然是樂透了。
庭輝把方苔送到了電梯口,溫柔和她道別:
「苔苔,抱歉讓興亞送你了。」
「沒關係,再見。」
方苔向他揮揮手,搭進了適才和他接吻的電梯下樓,掩不住一臉春意。
「哎喲,進展這麼快!我們沈總叫你『苔苔』了!我的美人,你真有一手,這麼快就把沈庭輝擺得四千八穩!」
興亞見電梯內沒有其他人,興致盎然地探問起來。
這算什麼?我們已經有了初吻了呢!就在這個電梯裡!
方苔在心裡暗自歡喜,嘴裡只說:
「是啊,謝謝你做大媒,給我介紹這樣一個正點又拉風的男朋友,所以,我要請你吃飯羅!」
「真的?請我吃什麼?什麼時候?」
「今天的晚餐啊,隨你點,海陸大餐都可以!」
「嘩,真的?我的美人,你實在慷慨!真懂得感恩圖報!」
他們一路走著,一路閒聊。
方苔又說:
「你真是個好夥計,不但會奉承巴結拍馬屁,還會牽紅線!看來要升大官羅!」
「多謝多謝!托福托福!我升大官要靠你!我的總經理夫人,千萬別忘了大大拉我一把!」
「什麼總經理夫人?真會作白日夢!少虧我了!」
方苔嬌笑著睨他一眼。
「這怎麼會是白日夢!難道他還不能符合你的要求和水準?我的姑奶奶大小妊!」
興亞明知狀況,故意這樣說。
「正好相反。是他太好了。你說,他真有這麼好?還是你幫著他來哄我?騙我?」
「姑奶奶,你聰明一世,我哪騙得了你?難道說,他沒有那麼好?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包括那幢大樓?那間總經理辦公室?」
興亞轉回頭指指身後的總管理處大樓,慷慨激昂地叫嚷著。
「好啦,我再一次謝謝你,行了吧?說,到哪裡去吃你的海陸大餐?」
方苔拍一下他的肩膀,笑得比滿天的七彩晚霞還嫵媚璀璨。
「大車車啊,你在忙啊?我是媽咪啊……」
庭輝正在埋頭苦K一個長達三十幾頁的新系列產品開發報告,老太太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哦,是媽媽!我正在看公文。」
庭輝放下卷宗,拿著電話聽筒往椅背—靠,放鬆了下來。
老太太的聲音很高興:
「乖兒子啊,你真是長進多了!我也是聽人說才知道,你回辦公室上班去了,這才對啊,可能是你那死鬼老爸睡夠了、開了眼,保佑你收心洗手,不再整天只顧著風流玩樂,會回頭想到照顧我們沈家的事業!」
庭輝聽了大感慚愧,只好回答:
「是啊,浪子總會回頭,媽,讓你久等了!」
說完這些,他覺得自己更慚愧得無地自容了,好在身邊沒有女秘書,沒有人看得見他的表情。
「很好!很好!一點都不會太遲!」
老太太連聲誇讚,接著又道:
「車車啊,老媽媽今天找你還有另外一件大事,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只顧著看公文,而把老媽媽交代的事給忘了?」
「哦?什麼事?媽,我真的記不得了——」
庭輝一頭霧水,近來他的腦袋已被方苔和公事塞得滿滿的,不敷使用了。
老太太沒等說完,搶著說道:
「看看你這孩子!真的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你弟弟小車車的事啊?你不是告訴我,你已經給他找到一個姓方的小姐,安排好要讓他們見面的?都過了這麼多天,也沒給媽一個交代!昨天我問了小車車,他竟然說不知道有這個事!你們這兩個孩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庭輝聽著,心中暗暗叫苦!
他真懊惱當初為了向老太太交差,把方苔的名字先向老太太稟報,現在方苔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老太太卻向他要人,連庭軒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女孩子,這下他可不是完了?可要怎麼收拾?
「噢,媽,我是約了庭軒,但是他沒有過來。這樣吧,我會再安排,您老人家別急、別氣,好不好?」
庭輝好言好語安撫著老人家。
「好!我再等你一次!你要再耽擱老媽媽抱孫子,老媽媽要發火了!」
老太太在那邊發出最後通牒。
「是是是!好,您別生氣,我這就去辦!」
庭輝掛了電話,兩眼發直撐在大皮椅上,可再也看不下那些公文。
思來想去,只有「不知如何是好」六個大字,只有再把興亞叫了上來。
「興亞,這次我真的要把你大卸八塊了!」
興亞才載欣載奔街進來,以為庭輝又要派給他什麼油水好差呢,還沒站穩便聽到這麼一句。儘管這樣,這些時日他已摸透庭輝的脾氣,知道老闆已經把他當心腹知已、完全沒有階級觀念輿隔閡,還是嘻嘻哈哈應道:
「報告總經理,小人如果犯了過錯,給總經理切割成一百八十塊都不會哼聲!」
「哼!大禍臨頭還嘻皮笑瞼!我告訴你?會被切成一百八十塊的人是我!至於你,至少要被絞成紅燒獅子頭那個德行,體無完膚!」
「嘩,什麼事這麼嚴重,連總經理您都擋不下來?」
興亞還在耍嘴皮,並等著庭輝給他賞座,沒想到庭輝還是讓他站著答話,而且懊惱說道:
「什麼事這麼嚴重?聽清楚,老太太來要人啦!」
「要人?要什麼人?」
「要方苔啊!誰知道地老人家這次這麼靈光,竟然還記得名字!當時我只想跟她交差,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庭揮還沒說完,興亞冒冒失失打斷了他:
「總經理,您還告訴她什麼?」
「我說小姐姓方啊,說她姿色才華人品都出眾,父母都是退休資深教師……總之,我把當初你對我說的都一古腦告訴了她!現在,你說,你到哪裡去找一個一模一樣的方苔來給她?」
「這……副總知道這些嗎?」
興亞聽了緊張起來,老太太他倒不怕,因為有庭輝罩他,他怕的就是不幸又不小心地招惹上沈庭軒!
庭輝也愁容滿面道:
「我看老太太八成照本宣科全都一五一十告訴了庭軒!都是你這渾小子出的餿主意!」
庭輝忍不住開罵了起來,興亞哀號道:
「總經理,您怪我的罪我沒話說,但是,難道您真的後悔認識了苔苔,而願意把她拱手讓給別人?」
庭輝歎一口氣,聲調又軟下來道:
「唉,我當然不後悔認識地,也很感激你讓我有機會認識她,還有誰具有像她這樣的力量來影響我?問題是,當初你不該硬把我說成是庭軒介紹給她!要是讓她知道了,鐵定把我當成齷齪卑鄙的騙子!」
原來沈庭輝擔心的是這個!
黃興亞心中叫苦不已,他怕的人是沈庭軒!方苔或其他人倒是其次!要是沈庭軒知道他背著自己和沈庭輝串演這種勾當,他準會吃一肚子狗屎然後沒命!
「這……」
興亞的鬢邊沁出了冷汗,一心只恨當初為什麼就顧著討好大車而忽略了小車,那心意的靈光一閃現在可成了錯誤的致命閃電!一切都已經收不回!好在就在這同時,他的腦中又閃起另一道靈光,同時跳起來歡呼道:
「有了!總經理!有救了!」
「別得意太早,我不敢奢望你還有什麼爛點子來拯救我!」
庭輝沒好氣地說。
「總經理,您別灰心,聽我說好吧?苔苔有個妹妹叫方蓉,我們可以安排她這個蘿蔔來填那個坑!」
興亞又飛揚了起來,庭輝睜大眼睛道:
「真的?苔苔有妹妹?她的條件怎麼樣?」
「她當然比不上苔苔,但很會打扮、很活潑……」
興亞昧著心天花亂墜地說著,只有他心裡知道方苔那個個性迥異、喜歡玩樂、交男朋友的妹妹是什麼德行!
「你把重點說出來,她看起來和庭軒相配嗎?」
庭輝又問,興亞道:
「哎呀總經理,這只是權宜之計,先把事情交代過去,他們要是來電那最好,要是不對眼,我們也沒辦法,您何必擔心那麼多?難道您想穿幫,讓苔苔把您打下十八層地獄?」
「我不想一錯再錯,繼續這麼瞎搞下去!苔苔有道德潔癖,她絕對不能接受這種有失光明磊落的行為和手段!」
「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非這麼做不可!怎麼說呢?你和苔苔已經上了路,等於紙已經包不住火!所以,非得找方蓉出來掩護不可!別的女孩子、別的方法都行不通,一定要穿幫!想想看,總經理您『接收』了原來內定介紹給副總的女朋友『方小姐』,能夠找到的退路除了找到另一個方小姐來重新上演一次,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瞞天過海?再說,除了您和我,誰會知道綵排的方小姐和正式演出的方小姐不是同一個人?」
「好了,聽你說得天花亂墜,還真好像每個人都像沒有大腦的棋子一樣乖乖任你擺佈,根本不會出問題似的!算了,事到如今,只好死馬當做活馬醫,就這麼辦吧!苔苔那邊,你要怎麼去說?」
「自然是說花開並蒂、好事成雙,哥哥愛上了姊姊,所以也想讓弟弟愛上妹妹啦!這個理由很正點,您說對不對?不過,我去鼓動還不夠,得要總經理您親自出馬!」
興亞又是一陣樂陶陶,對自己的急智陶醉不已。
「那當然!我會親自向苔苔提這件事!你現在就去找她,我馬上就打電話過去!」
「是!總經理!我這就過去!」
興亞渾身是勁,離開辦公室就去找方苔。
方苔正坐在電腦前試Run一套報價作業系統,連興亞站在面前看了她整整兩分鐘都渾然不覺。終於興亞不耐再等下去,伸手就近敲敲印表機叫道:
「COFFEETIME啦!領多少薪水,這麼廢寢忘食的?」
方苔這才抬起眼睫,果然看見松芳和惠棠都不見了,只有自己一個人還在埋頭苦幹。
「做什麼?不上班,又溜出來混?」
她揉揉眼睛,放鬆姿勢下來。
「對不起,我未來的老闆娘!我這是奉公出差,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我老闆!」
「出什麼差?出到這裡來?」
「咦?看你好像沒事人似的!難道我們總經理沒有打電話給你?」
「有啊。說是後天晚上有個PARTY,叫我帶方蓉一起去。」
「他只說這樣?」
「還說要介紹他弟弟給方蓉。怎麼?看你這麼熱中,一定是你出的主意!說!你又打什麼如意算盤了?老是不務正業,替你們公司的老闆牽紅線!你的野心還真大,馬屁愈拍愈起勁,就快可以去申請一張職業媒婆的執照了!」
方苔弄不懂興亞為什麼這麼喜歡玩這一套,簡直是樂此不疲!
興亞在惠棠座位上坐下來,為自己的無辜辯解道:
「天大的冤枉哦!我這是積德修福做好事,肥水不落外人田,盡拿來照顧你們姊妹!當然也私心巴望你們將來可以稍微回報我一點點!己所欲、施於人,我這是大愛!能割能捨的大愛!」
「你啊,是大欲!不是大愛!只想走後門、拉裙帶好陞官!老實說,你究竟有多
少既得利益才這麼慇勤?」
「好好好,我承認!我承認!大美人,我只求你告訴我,方蓉她會不會答應?」
興亞真正擔心的只是這一點。
「她有得玩,怎麼會不答應?」
「你確定?她一定會去?」
「我告訴她給她介紹—個有錢有權的男朋友,她半夜搭飛機都會趕到!」
「這樣我就放心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興亞只差沒誦念哈利路亞或阿彌陀佛。
現在,他的生死從方苔身上系到了方蓉身上!小則方蓉可以救他一命,大則,如果方蓉和沈庭軒又是一拍即合,那他不僅只是胡一次牌,而且是連莊!他覺得他的賭注愈押愈大,大到快超過他心臟的負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