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下班時間,中山高速公路上已經是車滿為患,加上老天偏偏又在這時候飄起綿綿細雨,更使得那綿延的車潮猶如行軍隊伍一樣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上這種現象也難怪車速會低到連十公里都不到。
宋祈堅扯下頸際的領帶,無聲的咒罵著,看看外頭的車陣,搖搖頭,隨手按下行動電話的自動撥號鍵,開始等著回答:
「喂,永豐集團總經理室你好。」沒多久電話那頭便傳來輕柔的女音。
「喂,曹秘書,我是宋總,現在高速公路上塞車,我被困在裡頭了,我擔心到機場可能會遲了,如果風毅打電話回去,你就告訴他多等一會兒」
「知道了,總經理。」
「真是活見鬼」掛上電話,宋祈堅忍不住又咒罵一聲上追些人都打那裡跑出來的,班不上,全到高速公路上來混了,想到那個難得回來的兒子,他的心又焦急起來。
說起宋風毅這個兒子可真是得到他的真傳,少年老成,才智過人,服完兵役後申請赴美留學,短短兩年間拿下雙碩士學位,今天算是他學成歸國的日子,他這個做爹的當然要親自接機了,沒想到卻被這場蝸牛般的車陣給耽擱了。
「Shit」
一句髒話後,宋祈堅不管了,朝後視鏡看了一眼,雙手將方向盤快速一轉,車子呼嘯轉出路肩,急速而去,反正只剩二、三公里就接機場公路,搶行路肩被罰也認了。
在他認為,能夠旱些見到兒子,被罰再多的錢也值得,壓根忘了超路肩這背後可能發生的危險,只見那冷光儀表上的數字由20、30、50漸漸攀升到80,只要過前頭那個彎道就進機場公路了,宋祈堅看看表,如果風毅出關慢些,看來他應該可在他出關同時見到他,想到此,腳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許多
沒想到,此時上剛方車陣中突然撇出一輛小貨車,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看到車尾時,他那輛高速行駛的賓士轎車,轉瞬間已經追撞上它
碰!一聲
宋祈堅感覺全身似乎被撕裂,眼前頓時陷入黑暗,冥冥中他似乎也聽到一聲淒厲的女尖叫聲
※※※
中正機場入境海關窗口。
星期一傍晚上這時,並不是很忙碌的時刻,所以開的審查窗口並不多,其中幾個窗口小小的空間裡上道時竟都擠著兩、三名人員。
「喂!小洛!小洛!」最靠邊的窗口內一位短髮的女孩往身旁長髮的女孩一捶,興奮地叫著。
「幹嘛,又怎麼了?」被叫小洛的女孩,一臉無奈地瞪眼答著。
紫晶這傢伙,從前天實習第一個小時開始就興奮異常,什麼一點芝麻丁點大的事都能讓她嘰喳沒完,前面一個「重大發現」才歇息不到五分鐘,這回又發現啥新鮮的了。
「你瞧見沒,那個穿風衣的男人,哇塞!真不是普通的冷!夠帥!夠酷!小洛!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什麼啦?!」因為忙於注意前頭示範學姊的動作,舒洛的確沒用心聽她在說些什麼。
「唉喲!我說排在我們這窗口第三位那個高大男子啦!」那個女孩嘟嘟嘴,引導她將視線投向窗口外。「老天,你說他看起來像不像大衛杜尼契,哇哈!原來這分工作這麼好,新鮮玩意這麼多,還可以看遍一堆帥哥!如果來上班,搞不好馬上就會有艷遇,學姊,我真迫不及待想來上班了。」說著說,一張臉活像已經墜入情網般開始陶醉。
舒洛隨她的話抬頭,果真看到一個像X檔案男主角的憂鬱帥哥,她不想否認他確實是個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高碩的身材,寬闊的肩膀,配上那張稍嫌冷漠的臉孔,要不引人注意也難,她也發現其他窗口的實習生,一大部分的眼光都跟她一樣,正半瞄半打量的放在他身上.
只是,帥雖帥,卻也讓人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狂傲,以及一種不容易親近的距離,加上那身所費不貲的行頭哼!又是個資本主義下的公子哥兒,光是那件Burberrys的風衣就幾乎是她兩個多月的薪水。
只可惜墨鏡遮住他的雙眼,否則她或許還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許邪惡的色彩,多金加上使壞上這不就是當下最流行的現代壞男人典型嗎!
舒洛帶些不屑眼光又看了那尊近乎完美的雕像一眼,好巧不巧,就在她撇嘴悶哼的同時,那位公子哥兒也在這時抬頭,兩人視線正好在空氣中對上。
舒洛怔愣半秒之後,慌忙地轉開視線,她的慌亂不是因為被發現偷窺,而是不知怎麼搞的,直覺那雙墨鏡下的眼神彷彿在那一瞄中看透她一樣,不僅看穿她的內心,而且看出她在不屑與欣賞中的矛盾。
沒道理啊!她連他是不是看到她都不確定,怎麼會有那種緊張的心悸?
舒洛決定吸口氣,決定忘了這奇怪的感覺,就在她調整情緒的同時,前頭被阿晶叫學姊的女孩也回頭警告了。
「阿晶,專心點,別咬耳朵了,等會學長看見你這副德行,你又得挨頓罵。」
她口中的學長正是機場稽查組的組長,跟她還有後頭這兩個女孩一樣都是C大外交系的校友,只是畢業時間前後的差別,原則上,這個阿晶今天已經因太過於長舌被口頭警告過兩次了。
「學姊,你幹嘛這麼怕他,怎麼了,連看養眼的東西都不行啊!那麼霸道!」說起那名老擺長官臉色,卻又追眼前學姊追得千辛萬苦的學長,楊紫晶才不怕呢,有學姊當靠山,他敢怎樣。
沒想到她的嘟嚷馬上被一陣威嚴的聲音所掩蓋。
「對不起!小姐,我不是霸道,而是你們現在還在實習階段,工作態度不敬業,我在成績上扣幾分,應該也不為過吧!」吳哲倫那張大餅臉不偏不倚正好對上楊紫晶的臉。
楊紫晶被突然出現的人類嚇一跳,急著連忙行禮陪笑,私底下臭屁說大話都無妨,但說到成績這檔事,嘿!嘿!就有點大條了。
「嘿學長,你別這樣嘛!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別說的這麼嚴重嘛!我不咬耳朵了,不咬耳朵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課本裡不都是這樣教的嘛!
「好,知道嚴重性就認真點,你們倆今天都上線看看,已經看了三天應該可以上線了吧!筱靜,你讓她們試試看,舒洛,你先來。」吳哲倫將眼神放在前頭那個文靜的女孩身上,那聲「筱靜」叫的溫柔.
「好!」原先坐在官員位置上的女孩對他的凝視淡然一笑,趁著空檔站起身與後頭的舒洛換過位置。
舒洛照著學長的指示坐到審查員位置,臨行前對身旁嚇得安靜的同學一笑,隨即緊張的開始正式稽查入境旅客的工作,才一坐定,一本綠色護照也剛好擱上檯面。
舒洛不經意抬頭,才一眨眼,她竟發覺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一下!
這麼巧!她的第一個「客戶」竟是剛才那個引起阿晶愛慕的男人,當她忍不住回頭看向楊紫晶時,後者正露著一臉悲傷失望的表情,而一旁的學長也在此時輕咳一聲,警告她專心工作。
說實話,她真的很緊張,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上線沒經驗的關係,還是那雙深如幽谷的眼神讓心神不寧,反正,當她攤開護照開始生硬輸入密碼之時,接連Key錯了好幾個數字,一直到終於叫出檔案,並核對資料無誤後,她才有種恢復正常的感覺。
「先生,請你摘下墨鏡好嗎?」當她繼續下個程序時,才想起這男人從頭到尾都在擺酷!明明過海關,掛在鼻頭上的太陽眼鏡卻還大剌剌的掛著,而她竟忘了叫他摘下來。
「對不起,我忘了!」戴墨鏡的男子依言摘下眼鏡並道聲歉。
他的道歉卻令舒洛有種不太真心的感覺,甚至還像是怪她找碴的意味,這使她原本略帶微笑的臉頓時拉垮下來。
或許是感覺到她的不悅,男子破天荒的為自己疏忽作解釋,「我的右眼感染了角膜炎怕光不舒服,所以戴著眼鏡戴忘了。」
他這一說,舒洛才發現真有一對紅白對比的眸子映在眼前。
「嗯!下次小心點!」她故作嚴肅的說著,眼睛不斷在螢幕、護照及那人臉上來回對照。
只是,這句裝酷不帶感情的話一出,身後觀察她作業的學長、學姊突然噗哧一笑,連那位似乎不懂笑的旅客也牽動嘴角對她微微頷首,用一種頗感動的語調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下次我會小心的,我第一次碰見像你如此體貼的海關人員。」而他的神情似乎就像遇上天下最友善的人類一樣。
舒洛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了,趕忙解釋道:「我是說以後入海關時小心點,戴著墨鏡的行為很可能被誤以為是偷渡犯,不是要你的眼睛小心。」說著說著,她竟然莫名的臉紅心跳起來。
「好了!先生,對不起!你可以出關了!」後頭的學長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趨身向前介入兩人的對話,幫她解決困境,等那人一離關,又馬上低頭對舒洛提醒道:「小姐!以後請別跟旅客提醒些什麼,你們這一來一往活像聊天,後頭的旅客怎麼辦?」面對這些菜鳥出現的狀況,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對不起,學長,下次一定改過。」倒是舒洛尷尬的吐下舌頭,恨不得有地洞能讓她鑽進去。
「瞭解就好,繼續幹活吧!旅客等著呢!」
「是,學長。」
※※※
舒貞在由一波波推擠的暗潮中睜開了眼睛,眼前白霧茫茫的景象讓她感覺十分陌生,記得剛才自己是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啊,怎麼會變到這裡?
對了!她記得有個突然由背後猛來的撞擊力,讓她感覺到一陣巨痛,便失去了意識
這是那裡?醫院嗎?怎麼一個人都沒有?怎麼她也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而身上也沒任何包紮?甚至連點滴都沒有。
「有人嗎?」她試著找尋病床邊任何可能的呼叫器,只是,身旁除了白霧,什麼也沒有。
「有人在嗎?」她坐起身,再次呼喊,但情形還是跟先前一樣,沒動靜。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喂!」
終於!在她喊了半天之後,身後有人出聲了上逗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也讓四處搜尋熟悉景物的舒貞嚇了一跳。
「誰?!」猛一回頭的她上這才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坐著一個男人,剛才的聲音應該就是他發出的.
「對不起?嚇著你了!」那個長相頗斯文的中年男子,見她被他嚇著的模樣連忙道歉著,隨即接著問道:「我只是想請問你,知不知道這是那裡?」
「你問我?!我才想問你呢!不知道這是那裡,那你坐在那兒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只知道一睜開眼就在這兒了!」他站了起身,往她身旁走進。
「一睜開眼?!」怎麼跟她一樣,舒貞心一驚,像是想到什麼忙問道:「你在那兒在那兒睡著的?」既然是醒來,那就該是先有睡覺的動作吧!她如此推測。
「我不是睡著,而是最後的記憶,好像是我在高速公路上開著車,後來又好像撞上什麼」
「撞上什麼…」舒貞瞠大眼睛瞪著他。「你是說發生車禍?」
「好像是!」
那個男人用不太有把握的語氣說著,奇怪!他怎麼什麼都記不得。
「老天!是你撞上我的車」
她想起來了!最後那陣巨痛的記憶與他的說詞讓她頓悟某些事情,但,身上目前的狀況又讓她不解,為什麼她被車撞了,全身上下卻沒有一點傷口,而為什麼她沒在醫院,卻在這白茫茫的陌生環境,難道
「老天!難道我們都死了?!」那男人幫舒貞說出她心中最恐懼的答案。
「你是說你撞死我了!」
「應該是」
原本不願承認的事實被他這一說出來,舒貞整個人崩潰了,氣憤地抓過他的前襟又捶又打!情緒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男人雖被她的舉動驚嚇,卻也沒有制止的打算任由她發洩的捶著,他心中何嘗不也是非常氣慣與震驚,事情怎麼會這樣,他竟莫名其妙地斷送生命。
驀然,在他們倆身旁白霧中突然起了陣旋風,渦漩的霧中慢慢出現一個模糊的畫面,那畫面中的人物吸引著舒貞的注意,雙手的動作倏然停下。
而在這個時候,隨著白霧升起,一陣空谷迴響般的聲音,也在他們倆身旁緩緩響起
「給你們人間時間半年,完成未了的心願!去吧!」
隨著這聲音的飄過,剛才白霧中模糊的畫面趨向清晰
兩人先是被那如人說話的聲音嚇了一跳,同時不知所措地搜尋四周,直到舒貞再次被白霧畫面吸引後,兩人更確定這一切不是作夢,他們真是死了。
望著那面清晰如鏡的畫面,舒貞的眼淚再次成串落下,鏡中的人影是那麼令她牽腸掛肚
「小洛」她苦澀地對鏡內的人低喚一聲,突然一個縱身,整個人直接往那畫面撲去
這時,原本站在她身後的宋祈堅,竟也無法自主的跟著她撲向那面畫面之中,兩人轉眼間又在白霧中消失。
※※※
「小洛,你還好嗎?」
C大今年度的畢業典禮正熱熱鬧鬧的在校園中舉行,當畢業生魚貫地從禮堂中走出,接受漫天飛撒的花瓣彩紙洗禮後,興奮的人潮將整個園遊會活動帶到最高潮。
只是,同樣是從禮堂走出來的二名女孩,神情卻沒眾人臉上的興奮,步伐也不像其他人那樣輕快。
前頭那句問話來自走在左邊的女孩,她看著身旁一臉憔悴的女孩眼中滿是不捨。
「嗯!還好!只是有點感傷。」舒洛苦笑一聲,答的很無奈。
「感傷舒阿姨沒法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對不對?」楊紫晶拉過好友的手,想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命!這一切都是命!」舒洛回給她一記微笑,不想再多說這讓她傷痛欲絕的事實,一個月了,好不容易她稍稍能將心情平靜下來,眼前該做的事不是傷痛而是堅強。
「畢業後你有什麼打算?原先的計畫還打算實行嗎?」
「可能不了!海關那份薪水雖好,但卻不夠讓我償還我媽的創業貸款。」原先多少人羨慕她未踏出校門即考上海關稽查人員,只是現在一切都抵不過現實的壓力。
「舒姨的保險費不夠償還嗎?」
「不夠,因房貸加上創業貸款是筆大數目,我還想留些給小葦,她才大一,加上媽媽車禍的訴訟費,未來該花費的還很多,那筆人壽險和意外險是不夠的。」
「小洛!」
「沒關係,你放心,我會活的很堅強的,我跟小葦決定讓我媽的花店重新開張,相信我們兩個人的力量可以撐過這段黑暗期。」
「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謝謝你,紫晶,從媽過世後,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再來的,我要靠我自己。」女孩的堅強令人動容。
「小洛」紫晶緊緊握住她的手,在那雙冰冷的小手中是包含著多少的傷痛與勇氣啊。
兩個知心好友,就這樣走在悲傷中。
而空氣中,也有兩個漂浮的「人類」同樣品嚐著她們的悲傷。
「你看!你看!都是你這個冒失鬼,害死了我,也害慘了我可憐的女兒」舒貞看著女兒那身憔悴的模樣,心都碎了,小洛畢業了!那她不就已經死了一個月,天啊!我可憐的女兒。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宋祈堅也很懊惱,看到她女兒那樣落寞的悲淒,不知風毅現在怎麼了。
「說對不起有用嗎?你還跟著我幹什麼?!一走開,我不要再看見你!」傷痛憤怒昀心情因為看到仇家更加的傷痛憤怒。
「我對不起!尢宋祈堅充滿歉意地看著她,並不怪她的惡言相向,他何嘗沒有跟她一樣的傷痛,只是,現在傷心後悔又能怎樣?
他照著她的意思轉身離去,沒想到才跨出二步,又被一道強烈的吸力將他吸住身子,根本走都走不動。
淚眼婆娑的舒貞,看他像稻草人一樣釘著動也不動,更有氣,她從來沒看過像他這樣不要臉的人,趕都趕不走。
「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快滾,我不想再看見你」有他在,她更想哭。
宋祈堅為難的看看自己雙腳,一臉歉然,「對不起!我也想走,但不知怎搞地就是走不了。」
「什麼叫走不了!我又沒拉住你。」
「你是沒拉住我!但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你我緊緊拉住,就像剛才,你一撲向那個畫面,我便毫無抵抗的跟著你來,而現在我想要離開,卻怎麼也無法走離你三步遠,我看,或許我們倆的魂魄因為那一撞變得無法脫離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可能以後你走到那兒,我就得跟到那兒,這會兒我根本不是個自由的個體。」宋祈堅滿臉凝重說著他剛又新發現的慘劇,這種下場,比莫名其妙翹辮子更令人不平,竟然連做個自由鬼都不行。
「老天!這到底開什麼玩笑啊!」
舒貞頹然一聲哀嚎,莫名其妙成了輪下亡魂已經夠悲哀了,現在又得跟撞死她的仇人糾結在一起,連魂魄都得不到自由,她到底造什麼孽啊。
不!她不信!她絕不信有什麼魂魄重疊的謬論,心頭一計想起,突然猛烈的往後退了幾步,沒想到那男人卻因她這陣快速的移動,人像斷線風箏跟著往前跨了幾步,直接撞向她。
唉喲!兩人同時一聲驚叫,無法相信這事竟然發生在他們倆身上,原來做鬼也有為難的地方,連行動都不能自己決定。
同時跌坐在地下的兩人,就這樣陷入進退兩難的沉思。
※※※
舒洛真慶幸自己這幾年來一直在媽媽店裹打工,否則,現在一定無法扛下這個重擔,想不到別人眼中經營花店那麼輕鬆的行業,竟是這麼累人,每天五點不到就得到花市批花,批完花回到店裡,馬上又得處理花,去刺、修剪,這一過程總要花上二至三小時,整理完後又要忙開門、清潔的工作,一直到晚上才有休息的機會,以她目前的經濟狀況根本無法多請人手,這麼重的工作量全由她一個人承擔,也難怪這幾天折騰下來,會覺得全身骨頭像快散了一樣。
但是!累歸累!那每個月固定催繳的利息卻不會喊累,不管颳風下雨都會按時來驗收她的成果,她沒有喊累的權利。
「姊,我來了!」
「小葦,下課了啊!」舒洛從一堆花海中抬起頭,微笑的看著從門口進來的俏麗少女。「今天怎麼好像比較早?」
「明天要期末考所以大伙全沒心情待在學校,姊,來,我幫你整理,咱們好早點回家。」舒葦放下背包,接過姊姊手上的工作,過去這幾年來,她多少幫過母親不少忙,聽過母親上的插花課,所以綁花、插花都難不倒她。
舒洛對她的提議點點頭,「嗯!下雨天生意並不怎麼好,早點休息也好。」
在這個辦公大樓附近,一過下班時間人潮就少了許多,訂花的人也不會太多,早點打烊對收入不會影響到那裡去,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如果不早點休息,舒葦說什麼也不會先回家唸書,為了妹妹,她決定提早休息,讓姊妹兩人都得利。
樂在工作中的兩姊妹,卻不知空氣中有人為她們哀怨的叫屈著。
「你看!你看!都是你!讓我兩個可憐的女兒過得這麼苦。」
舒貞看著兩個寶貝女兒辛勤打理事務的模樣,眼眶一紅,又對一旁的男人開罵起來。
「對不起!」這兩天宋祈堅好像除了這三個字,就沒權利說別的了。
舒貞才不稀罕他的道歉,一想到自己的歹運和女兒的歹命,索性又開始掩面痛哭,呼天搶地哀嚎起來,「小洛、小葦,媽媽對不起你們。」
老天爺為什麼要拆散她們母女三人,這太不公平了。
這一哭,哭的宋祈堅情緒大亂,又是愧疚又是惱怒,老天爺!能不能請您行行好,叫這個女人別再哭了。
「舒女士,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我請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說什麼鬼話,要我怎麼冷靜啊,受苦的又不是你女兒。」
「你怎麼知道我不難過,你心疼女兒,我也心疼兒子啊!或許我兒子目前也過得很苦!」宋祈堅將一連串的衰事,加上對兒子的思念,化成一股怒氣一口氣全發洩出來,吼得舒貞頓時歇住口,忘了哭喊。
「你有兒子?!」這幾天只記得她的小洛跟小葦,根本沒去理會到他可能也有家人。
「嗯!那天我就是急著要到機場接我兒子,才會走路肩撞上你。」
一聽到他有兒子,舒貞竟露出難得的愉悅表情。「你兒子多大了?」
「二十八歲了!」
「有沒有工作?」
「應該有吧!」宋祈堅不加思索的說著,照常理來說他一過世,公司應該會由董事會接管,然後再交由風毅接棒,他應該算是有工作。
「太好了!」聽他這麼一說,舒貞還掛著幾滴殘餘淚珠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手重重往他肩頭一拍。
「喂!父債子還上這句話你聽說過沒,你叫你兒子幫我女兒做生意,偶爾幫她送送花、跑跑腿也行。」
「我兒子!」宋祈堅無法想像讓永豐集團下任總裁當送花小弟的模樣。
「對!就是你兒子,別忘了是你害我們母女三人陷入這等困境,我只要求你兒子幫忙打打零工也不行啊!」
「仃!」宋祈堅爽快的答著,他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為什麼車禍錯在他,但這兩個女孩卻好像沒得到足夠的賠償費,還得拚命做事,永豐企業不至於沒拿賠償金給她們啊?!到底發生什麼事?
「舒女士!是不是可以請你陪我回去看看我兒子,沒有你的幫忙我那裡也去不了。」好不容易兩個人的關係總算變和善些,宋祈堅迫不及待地提出請求。
「當然好!只要你兒子能來當義工幫我女兒,到那裡我都願意。」舒貞有些趁火搶劫地敲詐著。
「沒問題!」宋祈堅被她的表情惹笑,很乾脆地點點頭,單手一伸。「請吧!」
兩個漫遊不定的魂魄隨即又開始飄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