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詩敏下定決心要讓杜仲德刮目相看。但是他給的功課對她來說太難又太多,所以杜特助下班以後,她就抱著「董事長該懂的功課」到香頌廳繼續,遇到不懂的名詞細節,就寫在紙條上請服務生傳紙條問那個帥帥的酒保。
杜仲德一邊調酒,一邊還要抽空把楊詩敏問題的答案寫在紙條上,然後再叫服務生送回去。
她最好不是故意來找碴。杜仲德雙手用力搖著雪克罐,眼睛不時瞄向楊詩敏所坐的桌子。幸好范經理今天晚上沒來上班,不然不知道他又要說什麼話了。
林中宏又收了一張紙條,他把紙條放在托盤裡拿回來交給杜仲德。在等待走紙條拿回去給董事長的時候,忍不住偷問仲德--
「仲德,這是第N張了,你們的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杜仲德隨著林中宏的視線沉默地看著詩敏。
楊詩敏很認真的在看書,不過香頌廳的光線本來就不適合閱讀,害她眼睛又酸又累,不時得閉上眼睛揉揉眉心。
「我過去一下。」杜仲德手上的紙條被他揉成紙團,跟中宏交代一聲,就走出吧檯。
杜仲德在楊詩敏面前站了幾秒,然後弓著身跟她說:「董事長,光線不好,有什麼問題明天到辦公室裡問不行嗎?」
楊詩敏放下按揉眉心的手,抬頭向杜仲德說:「我慢慢看出了興趣,不過還是有好多名詞我不懂,啊--」楊詩敏詫異的睜大眼睛,-著嘴巴。「你怎麼站在這裡?仲德,我是不是影響了你的工作?」
怎麼會!杜仲德苦笑一聲,然後指著昏黃的燈光。「董事長,拜託要看也不要挑在這裡,光線差,又人進人出的,你怎麼能專心看書看報告?」
楊詩敏擰著眉答說:「離你近一點,看不懂的才能,馬上向你請教,不然就沒有進度了。對了,現在不是你要對我負責的上班時間,不要叫我董事長。」楊詩敏低聲補充。
原來他又變成家教!
「跟我來。」杜仲德兩手抄起詩敏桌上的書籍往吧檯走。
「去哪?」楊詩敏拎起皮包,快步跟上仲德的腳步。
杜仲德喜歡詩敏新的學習態度,決定讓她就近坐吧檯,有問題她馬上問,他直接回答,經濟省事。
到了吧檯,杜仲德把手上的書交還給詩敏抱著,然後自己走進吧檯,把擺在吧檯上裝飾的水晶瓶收進裡面,這樣,就清出一個可以讓楊詩敏看書的桌面。
這個位置很不錯,在吧檯角落,卻又是香頌廳最亮的地方,既不會影響大家的工作,光線也夠,連杜仲德自己都覺得十分滿意。
「這是你以後看書的位置。」杜仲德將楊詩敏安頓好,就趕快走回吧檯中央,把客人點的飲料準備好。
這個位置好,可以看到仲德的每個動作,楊詩敏拉高窄窄的兩片裙笑著坐上高腳椅,手撐著下巴,一邊看書,一邊偷看仲德工作。
「三桌的好了。」杜仲德喊一聲,林中宏趕快過來把托盤上的飲料端去給等候的客人。
一會兒,林中宏臉色怪異的走回來,杜仲德邊沖洗調酒用的雪克杯,邊問林中宏:「怎麼,客人等太久不高興了?去跟他們說,今天特別給他們打九折。」
林中宏瞥了一眼低頭看書的董事長,然後向杜仲德報告:「八桌的客人鬧說,她女朋友今天生日,想聽現場鋼琴演奏,可是,范妙琳今晚又臨時請假,沒有叫人來代班。」
「領班怎麼說?」杜仲德濃眉皺了一下又鬆開,同時看了八桌的客人一眼,三男一女正在大聲說話哄笑。他最不歡迎這種年輕氣盛、目中無人的客人。
「他叫我來問你。」林中宏老實回答。
杜仲德抬起黑眸看向領班,領班馬上轉身當沒有看到。杜仲德黑瞳光芒一閃,回頭跟中宏說:「你去跟八桌的客人說,很遺憾,今晚彈奏者臨時得了急症去住院,我會特別替他們調四杯叫生日快樂的雞尾酒招待他們。」
要不是很生氣,杜仲德不會詛咒仗著父親撐腰而不知敬業的范妙琳,林中宏笑了一聲,轉身正要走過去說,沒想到,鋼琴前已經坐了一個人。
生日快樂的曲子在香頌廳裡迴響,而彈鋼琴的人正是楊詩敏,原來她聽到杜仲德他們的談話,便一聲不響跳下椅子往鋼琴走去。
杜仲德等曲子快結束時,向林中宏使一下眼神,林中宏會意點頭,大步走到董事長身邊拿起麥克風,用很感性的聲音說:「祝賀第八桌的貴賓張小姐生日快樂。」
第八桌客人鼓掌表示滿意,楊詩敏接著再彈一些較受歡迎的浪漫名曲。對她來說,彈琴是一件快樂的事,不是工作,是興趣;透過靈巧的手指,她把內心的感情彈奏出來,不知不覺,更多的客人走進來,他們大部份是住宿的觀光客,逛完街要回房間休息,在大廳聽到琴聲才留步進來的。
香頌廳難得有滿座的情形,工作人員忙碌地提供服務,雖然忙碌,但杜仲德工作時雙眼不時瞟向專心彈琴的詩敏。
「董事長,仲德叫我送果汁過來,你彈得真好聽,客人都進來了。」林中宏露出大大的笑容,恭敬的把柳橙汁放在桌上。
「謝謝。」能和他們一起工作真好!楊詩敏偏過臉朝仲德的方向看去,仲德也在看她,她朝他笑了一笑,杜仲德也回給她一個迷人的笑容。好難得,仲德竟然會給她這麼溫柔的笑容,楊詩敏低下頭遮住甜美的笑意,彈奏的曲子愈來愈輕快。
一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楊詩敏合上琴蓋站起來,聽眾熱情鼓掌,甚至還有客人站起來高呼安可,楊詩敏不好意思向大家鞠個躬,匆匆回到仲德為她專設的座位坐好。
楊詩敏回頭看,沒想到有許多眼睛在看她,接著掌聲又響起來,不知該怎麼辦的楊詩敏向仲德求助。
杜仲德舉起調酒的金屬棒輕敲玻璃杯,等到掌聲停止之後,他大聲向熱情的客人說:「謝謝,謝謝大家,楊小姐是我的客人,我要謝謝她辛苦替我們友情演奏一個多小時的鋼琴。」
原來也是客人。是客人的話,聽眾當然不好意思再強求人家義務彈琴,不過有個大老闆模樣的中年男士走了過來,說他很欣賞楊小姐的琴藝,在她面前放了十張二千元大鈔,然後就走出香頌廳。
楊詩敏垂下又長又捲的眼睫看著面前的鈔票,向仲德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杜仲德想看她知道答案時是不是會很意外,替她數了一數,告訴她說:「二萬塊,給你的小費。」
「這裡也有!」林中宏走過來,手上的托盤裡有幾張五百、一百的鈔票。
「小費?!」楊詩敏果然極為震驚,眨著眼拍著胸口。沒想到當董事長她不及格,但隨便彈彈鋼琴就可以收到二萬多塊錢的小費!「仲德,這裡的客人出手都這麼大方嗎?我可以每天來彈三場。」
有客人進來,林中宏看著他們坐下,然後面帶笑容趕過去服務。
杜仲德笑了笑,告訴天真的詩敏說:「當然不是。像第八桌就是奧客,沒錢又喜歡裝闊,滿足他們的要求是為了避免他們不高興鬧事。對剛才那種出手大方的客人要恭敬,要保持距離,最安全的客人是第十桌那對情侶。」
林中宏點頭附和仲德的觀察。
楊詩敏聞言馬上轉頭,往杜仲德視線掃去的方向努力看去,尋找最角落、最昏暗的十桌客人。
楊詩敏雙眼瞅著那桌的客人說:「情侶?你是不是看走眼了?他們大概有四、五十歲了,應該是夫妻才對。」
這樣看人的方式太不專業,杜仲德馬上糾正「董事長」的行為。「『觀察』客人千萬不可以兩眼直視他們,會讓他們覺得不自在,只要隨意一瞄就夠了。」
「喔。」楊詩敏趕快轉過身來。
杜仲德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他們都是已婚的人,但絕對不是夫妻。」
那就是婚外情嘍!連人家婚外情的關係他也看得出來。楊詩敏小聲、敬佩地問道:「你怎麼能一眼就看出別人家的關係?」
「這是工作經驗,看人看多了,多少有點心得。」杜仲德說。
楊詩敏點頭。現在那二萬多塊還乖乖躺在吧檯上,楊詩敏看了半天,最後她問萬能的仲德--
「通常,你們怎麼處理這種錢?我是說,應該大家合在一起之後再平分吧?」
「看約定。不過,我們這裡是演奏者獨得。」杜仲德說。這是范妙琳和范大同約定的,不過她很少收到客人給的小費,所以沒有人跟她計較。
楊詩敏笑了笑,說:「以後客人給我的小費就留給大家平分。」
「以後?」杜仲德有點驚訝。他記得詩敏曾說過,她不習慣做商業表演。
楊詩敏靦腆地告訴仲德:「剛才彈琴給大家聽的時候我心裡感到很快樂,我想我能克服心裡障礙,我可以機動的、義務的、彈琴給大家聽,既能提升業績又能賺小費犒賞員工,一舉兩得。」
「只要你能習慣就好。」杜仲德說完,隨後向詩敏眨眼笑道:「范經理一定會反對,說我把你帶壞了。」
她喜歡看他的笑容。楊詩敏舉起杯子咬往吸管,心裡感到無限歡愉,因為她能在仲德身邊工作,又可以彈琴給他聽,那種感覺真的好幸福。
果然如杜仲德所料,第二天開會的時候,范大同一聽楊詩敏提起這件事,當場忍不住就向杜仲德咆哮--
「我們飯店的格調跑到哪裡去了?有當酒保的特助已經夠可笑了,現在連董事長都想變成琴師,真丟人!」
明明是她提議的事,為什麼要怪仲德?楊詩敏蹙眉反問范大同:「范經理,令千金不也是琴師,您覺得她丟人了嗎?」
這可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楊詩敏生氣,而她生氣的時候,口才竟意外伶俐,反而讓盛氣凌人的范大同答不出話來,場面有些尷尬,幸好有人過來替他打圓場。
「范經理,董事長既然有興趣,何妨讓她試試看。總歸一句話,大家立場都是一樣的,都是為麗新著想嘛!」
范大同是老江湖了,他當然懂得從容順著別人給的台階下來,他摸摸梳理得整齊的頭髮歎口氣說:「都是為了麗新著想。只有你們這些老夥伴瞭解我的苦心,我沒話說了。」
接下來沒有其它事情了,杜仲德站起來宣告:「今天開會就開到這裡,散會。」
聽到散會,大家站起來很快散出會議室,留下董事長看著她的特助在整理桌上的資料。
楊詩敏虛脫地坐下,苦歎一聲。「除了我,還有哪家公司在宣佈散會時,董事長留在最後面才走的?」
她真氣有幾位老主管,除了會反對她和仲德商量過後提出的改革方案之外,其它時間,都把她當成隱形人一樣忽視她。
杜仲德安慰詩敏說:「你要堅強,我相信有些人還在觀察你,等他們相信你真的能領導大家之後,他們的態度很快就會轉變過來。」
「希望如此。不過,你要答應,永遠在我身邊幫我。」楊詩敏拉住杜仲德的手懇求他。「你是我的守護神,我將來一定--」
楊詩敏突然頓住,她的心早就屬意仲德,但仲德平時對她又凶又嚴格,一點也沒有喜歡她的樣子,甚至到現在,也沒聽他叫過一次她的名字,她怎麼好意思說將來一定要嫁給他這種厚臉皮的話?
杜仲德凝視詩敏的眼睛,她的瞳眸好黑、好亮,像黑洞一樣要把他吸進去了--杜仲德閉上眼睛,之後神情冷漠的拉開兩人的距離。
「今天要做的工作還多得很,你別以為撒撒嬌我就會放你一馬。」
楊詩敏故意用力歎了一口氣,站起來說:「工作就工作吧!先跟你報告,我下午要請假。」
天底下有老闆向員工請假的?!但楊詩敏這位董事長就是很認真的在等候特助批准她的假。
「請假要去哪裡?」杜仲德管習慣了,也管出興致來了,很自然的就詢問起董事長請假理由。
「為了我弟弟明智。我回去照著你教我的話和弟弟妹妹長談了一次。」
「結果?」杜仲德刻意迴避感情,但無法不去關心詩敏身邊的大小事情。
「結果明珍昨晚來找我,她說明智快要被退學了,求我今天一定要去學校一趟。」說起這個弟弟,楊詩敏無力地搖頭。「他之前打同學的事情還沒解決,昨天又去打老師,我實在擔心他比麗新還難救。」
「下午我陪你去學校好了。」杜仲德說。
「真的?!你真的願意陪我去明智的學校?」楊詩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向仲德確定一次。
杜仲德點頭。
「太好了!仲德,太感謝你了!」楊詩敏喜出望外。仲德陪她一起去學校處理明智的事情,肯定比她一個人出面圓滿,她是這麼認為的。
杜仲德微笑,用很公事化的表情說:「董事長,身為你的特別助理,有義務替你處理你無法處理的事情,你不用這麼感動。」
就是這麼巧合。沒想到杜仲德竟是楊明智和楊明珍的學長,教務主任還是杜仲德高中三年的班導,而且對仲德這位優秀的學生印象非常深刻。
這下,楊詩敏更放心了,她就坐在仲德旁邊,從老師口中來瞭解她的弟妹,在學校是什麼樣子的學生。
讀國三的明珍膽小又愛哭,幾乎沒有同學喜歡她。
讀高二的明智是全校教職員和學生會公認最危險的問題學生,大部份的老師認為直接開除他對學校和同學比較好。
老師對明智的批評並不過分,因為明智的導師額頭上貼著一塊紗布就是證明。楊詩敏慚愧地站起來替明智向老師道歉。
杜仲德低聲和教務主任和明智的導師說了許多話,最後他們同意,把明智和明珍一起找來,讓他們姊弟好好談一談。
楊詩敏再度向老師們鞠躬道謝,教務主任拍拍杜仲德的肩膀,拿了一把鑰匙交給杜仲德,告訴他說:「仲德,你和楊小姐去學生會的會議室等他們。記得怎麼走吧?」
「記得。老師,謝謝。」杜仲德帶著詩敏走出教務主任的辦公室。
「仲德,你家裡以前的環境很好?」楊詩敏大步跟著仲德,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問題。以前聽雪珍說過,讀這間私立中學一年要花不少錢,還說她媽媽在明智和明珍身上花這麼多錢不值得。
「我家以前開很大的工廠。」杜仲德簡單回答完就把話題轉開:「明智和明珍的問題好像很嚴重,等下看到他們,你準備對他們說什麼?」
楊詩敏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希望他們能夠瞭解,我和媽媽真的很關心他們,不願意看到他們變壞。」
杜仲德打開學生會會議室的門,桃花心木長桌,黑色皮椅,果然是有錢私校的氣派。杜仲德拉開一張皮椅讓詩敏坐下,自己則雙手交叉坐在長桌上,遠遠瀏覽著牆上歷年來的照片和獎盃獎狀。
一會兒,楊明珍先到,她看到姊姊詩敏時露出笑顏,那笑容該怎麼形容--有感動、有放心吧!然後她才看到英俊高大的杜仲德。看到陌生人,她立刻瑟縮地站到詩敏後面。
楊明智接著到了,楊詩敏便拉著明珍的手,介紹弟妹和仲德認識。
「明智、明珍,這位是杜仲德大哥,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正好也是你們的學長。仲德,他就是我弟弟明智,這位是我妹妹明珍。」
「教務主任是不是也欠扁,把你找來學校做什麼?」楊明智故意撂出狠話,表示他是個狠角色。
但在他的印象裡,從來沒有人為了他的事到學校來過,連小學母姊會他親媽也都沒來參加,沒想到詩敏姊姊會為了他特地到學校來,害他喉嚨突然有點酸酸的。
杜仲德臉上掛著笑容打量他們。明珍像他們形容的,膽小而害羞;而明智,他那對深沉炯亮的眼睛表示他是勇敢慧黠的,但卻充滿對人的不信任和怨恨;英氣的左眉有一道疤痕,鼻樑骨有斷過的痕跡,果然是令學校和家人頭痛的問題人物。
「明智,不要亂講。」楊詩敏輕斥明智,接著向明智和明珍說:「怎麼不會叫人?叫杜大哥啊。」
楊明珍給面子的叫了一聲,但楊明智那對不馴的黑眸掃過楊詩敏的臉,然後伸手從口袋拿出一包香煙,用嘴唇叼出一根咬在嘴裡。
杜仲德不滿他對詩敏的態度,冷冷說道:「抽煙不代表你變成成熟的男人,何況學校裡是絕對禁煙的,把煙收起來。」
楊明智把杜仲德的話當放臭屁,他笑了笑,繼續拿出打火機點煙,然後用力吐出一口白煙。
楊詩敏上前好言和明智商量。「明智,你知道抽煙對身體不好,姊姊拜託你把煙丟掉。」
或許「姊姊」這兩個字打動楊明智的心,他看了楊詩敏一眼,決定給她面子,於是把香煙丟掉踩熄。
太好了!明智說得動表示還有救,楊詩敏趕快再跟他說:「姊還要拜託你,聽老師的話,跟同學和好,不要打架鬧事--」
「你不要像老太婆一樣嘍嗦好嗎?」楊明智用力把楊詩敏推回椅子上,用猙獰冷酷的表情對她說:「我最受不了你們假惺惺要對我們好的樣子,我和明珍不要人家同情,所有欺負我們的人,我都會一一向他們討回公道的!」
哥哥生氣,楊明珍又嚇得雙眼噙著淚水。
楊明智看到妹妹懦弱愛哭的樣子,情緒突然失控,大聲向一說話就哭的明珍吼道:「私生子就私生子!人家罵你,你哭,沒有罵你,你也哭!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你動不動就哭,人家才特別愛找你麻煩,所以我這個哥哥就要出馬替你討回公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愛哭了?!」
楊明智這陣咆哮讓楊明珍和楊詩敏同時愣住,然後,楊明珍用力抿著雙唇,不敢哭,卻不停發出短促、壓抑的吸氣聲,看起來更加可憐。
杜仲德暫時不介入詩敏的家務事,不過表情冷峻地瞪著楊明智。
楊詩敏瞭解他們的心態了。這兩個孩子因為出身的關係,讓他們特別在乎別人對他們的看法,好強和自卑成了他們的心障,因此才會容易動怒,或特別愛哭。
楊詩敏難過地歎了口氣,眉毛皺得幾乎打成死結,等情緒平靜下來之後,她說:「我和大姨對你們絕對不是假惺惺,我們是真的很關心你們。明智,姊會想辦法拜託學校給再你一次機會,不要把你退學。」
楊明智瞥她一眼,不領情地聳肩說:「大不了換所學校,現在有很多學校什麼設備都有,就是缺學生。」
「明智!」楊詩敏拉住明智的手想勸醒他,卻被他甩開。
杜仲德動氣了,向詩敏說:「你們姊妹何不到外面好好談談?」杜仲德向楊詩敏使眼色。
「那你們……」楊詩敏擔心地瞟了明智一眼。
「男人對男人的談話有時會比較『激烈』,我們在裡面比較安全。」杜仲德話中有話,揮手催詩敏出去。
「明珍,我們出去。」楊詩敏拉著明珍往外走,關上門前交代仲德一句話。「談『輕』一點。」
杜仲德點頭,關上門,回頭就迎上一對陰騖、迎戰意味濃厚的黑眸。楊明智雙眼用力瞪著杜仲德,杜仲德則視若無睹地繼續向他走去,直到楊明智面前才停下,臉上掛著極淡的笑容請教他。
「你一人怨眾人,眾人怨你一人,這樣,你快樂嗎?」
楊明智冷哼了一聲,大拇指指著自己說:「快不快樂是老子個人的私事!」
杜仲德點頭笑了笑,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聽老師說,你結黨成群,看到不順眼的人就打,有這回事啊?」
「幹嘛?刑警問口供啊?老子警告你,你只要把我姊姊保護好,不要讓她損傷缺角就行了,老子的事你不要管!」楊明智一腳踩在杜仲德的椅子上,直視他的眼睛撂話。
「是嗎?」沒想到這小子還挺關心詩敏的,杜仲德黑眸直視明智,看進他苦澀彷徨的心裡。
冷厲的眼神讓楊明智心裡產生畏懼,但他不願認輸,和杜仲德大眼瞪小眼。
杜仲德低聲奉勸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說:「小鬼,看在你姊姊的份上,奉勸你一句,趕快改邪歸正。」
楊明智怒吼:「不要叫老子小鬼!」
杜仲德撥開楊明智的腳,手法瀟灑利落,他一邊揮乾淨被楊明智踩髒的褲子,一邊說:「少在我面前老子長老子短的,你要是不知道怎麼稱呼自己,簡單用一個字,『我』就行了。」
剛才是不小心閃了神才會被姓杜的把腳掃下,這次要讓姓杜的見識真正厲害的招式,等把他踢到地上,臉上瘀青一大塊時,看他還敢這麼屬的教訓人嗎?楊明智退後一步,抬起腳,看準杜仲德的臉踢過去。
可惜他對杜仲德認識不深,只見杜仲德機警地舉左臂護臉,右手抓住楊明智踢過來的小腿,順勢往後一拉,同時腳用力一掃--
一抓一放,楊明智慘叫一聲,跌出一個全劈腿的姿勢,最慘的是--落地時,雙腿間的重要部位不幸直接撞到地板,痛得他齜牙咧嘴,趴在地上連眼淚都被擠出來了。
杜仲德氣定神閒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楊明智才抬起上身,雙腿一寸一寸慢慢移動靠攏,站起來之後,囂張的殺氣已經澆熄大半。
「請坐下。」杜仲德看起來更有威嚴。
楊明智暫時沒有力氣造反,拉過一張椅子,怕碰到痛處,慢慢坐下。
杜仲德看著楊明智,省去苦口婆心說道理給他聽這一道手續,直接跟他說:「你姊姊想對你們好的心情我很瞭解。我有三位同父異母的弟妹,但我把他們的母親當成自己的母親,他們對我也很尊敬,這個禮拜六我弟妹都放假,我誠懇邀請你和明珍一起來我家吃飯,順便學學一家人應該怎麼相處。」
「我要是不去呢?」男子漢豈能隨便就認輸!
杜仲德露出讓楊明智打寒顫的笑容說:「我客氣請你,你一定會給我面子來我家裡作客,而且,我會十八招教人痛得趴在地上的招術。」
不用懷疑,這是邀請,也是威脅,杜仲德看著楊明智。
楊明智回想剛才趴倒在地的情形就臉紅,可是杜仲德明明坐著沒動,是怎樣把他整倒、讓他痛不欲生?這手功夫他很想學。
「你答應收我當徒弟教我那十八招,我就答應你禮拜六去你家。」楊明智還是很頑強,剛才雖然很痛,但他膽子猶在,竟然和杜仲德討價還價起來。
杜仲德臉上閃過不易發覺的笑意,然後他手一揮,對楊明智說:「去不去隨你,你只會打架滋事,我教你這十八招,那我不是在為虎作倀,替學校和社會製造問題?」
杜仲德說完便站起來,準備離去。
「杜大哥,學校用雙重標準處罰學生,我們這些弱勢的學生不得已,只好團結自救。」楊明智想留住杜仲德,情急地把他從來不講的事情說出來。
杜仲德轉身,反問提出歪理的人:「團結自救的意思就是去海扁老師一頓,弄得自己讓學校踢出去?」
楊明智咬著牙說:「所謂父蔭子弟,學生會成員都是有錢有勢的子弟在把持,沒有公平性可言,那些自認出身高貴的學生更仗勢欺負不如他們的學生,更惡劣的是拿錢叫輟學的外校生來找我們麻煩。為了保護我們自己的安全,大家團結起來對抗叫結黨,自衛打架叫滋事,學校和老師不問事實,只單邊處罰我們,好像對方做的都是對的,我們當然不服氣!」
「真是這樣?」杜仲德銳利的黑眸直視楊明智的眼,看他有沒有說謊。
楊明智氣呼呼說道:「我看不起說謊的人!就是他們叫人用扁鑽?破詩敏姊姊的汽車輪胎。不信,你可以去問明珍。」
杜仲德笑了一笑,向楊明智說:「我相信你一次,你要是接受我的邀請,我可以慢慢教你這十八招防身術。」
楊明智臉上露出生澀的笑容,同時靦腆的點頭。
從走出校門之後,楊詩敏就一直追問杜仲德,問他用什麼方法讓明智對他服服貼貼?還讓學校答應不逼明智退學,只輕判一個留校察看的罪名?
「我答應我的老師,以後明智的行為由我來負責,沒有記過處罰是因為明智前科纍纍,再記一個小過就超出教育部訂的退學標準。不過,再怎麼說,學生打老師就是不對,明智要向受傷的老師道歉,這一學年都要到老師家勞動服務,每兩個禮拜到他老師家一天,拔老師家院子裡的雜草,還要替狗洗澡。」
很有人性的處罰,楊詩敏鬆了口氣,忍不住當場就誇證杜德太能幹了。
「當然,我這個特助又不像你這位董事長一樣,當假的。」杜仲德說道,銳利而深邃的黑眸隱含笑意,得意瀟灑地看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