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凡是淺眠的人,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驚醒她,尤其是早上太陽已經出來了,她又一個人待在安靜的大廳-,所以當大門無聲的滑開時,她立刻就醒了。
本以為是下人陳媽來打掃客廳,可是想想不對,陳媽明明請了一天假,而且看看手錶——哇!九點半了,真是創紀錄。
須知她包蕾凡嬌生慣養,沒有席夢思大床很難睡得好,想不到竟能在沙發上睡這麼久,當然創紀錄嘍!
她眨眨黑白分明的美眸,朝大門的方向看去,只見姊-一臉疲憊的推開門,然後,她也看見她了。
「姊!」蕾凡坐直身子,焦慮的喊了聲。
「妹,你怎麼睡在這-?」包蕾心看著她身上的毯子道。
「我在等你,後來……」然後蕾凡停了下來,因為她看見了蕾心身後的他——傑瑞-班德森。
他怎麼會出現在她家?
糟糕!現在是什麼情形?她的頭髮亂不亂?她的衣衫整不整齊?還有……天啊!她的眼角有沒有眼屎?
蕾凡強迫自己不要去撥頭髮,直視著傑瑞的眼睛問:「你進來做什麼?你把我姊帶到哪兒去了?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喔哦!我可沒有把你姊帶到哪-去了哦!千萬別誤會。」傑瑞搖著右手食指,泰然自若的回道,眼睛看著她身上的睡衣,臉上掛著可惡的笑容。
蕾凡知道自己的睡衣並不性感,只是一件鵝黃色底,綴著粉紅色小花的棉質褲裝,既不暴露也不貼身。可是他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試著忽略他的眼神,再問:「那為什麼……」
「我昨晚在店-過夜。」包蕾心打岔告訴她。脫下外套,連同傑瑞的一起交給聞聲而來的門房。門房將外套掛好了,便進去廚房-面張羅茶點準備接待客人。
「為什麼?」蕾凡接著問:心裡是越來越迷惑了。
「我無法對你解釋,總之,我想搬出去一陣子。」
「搬出去?姊!你對這個家有什麼不滿嗎?為什麼要搬出去?」這太突然了,她不只不能接受,更覺得憤怒。
「我說過我很難解釋,而你也該學著獨立了,不要事事依賴著我。」
「我不要!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讓你搬!」蕾凡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認真的像只捍衛家園的小母雞一樣。
「蕾凡……」包蕾心無奈的看著妹妹,只覺得喉頭發苦,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許讓我來說會容易些。」傑瑞自告奮勇。
「果然和你有關!」還敢裝無辜!蕾凡恨恨的瞪著傑瑞。
包蕾心又跳回來打圓場。「跟傑瑞無關,你別誤會。」
「那為什麼連這個陌生的男人都知道了,卻不能告訴我?」她指著傑瑞問。
包蕾心只是秀眉一擰,又是一陣沉默。
是傑瑞自己猜到的,加上昨夜的相處,她終於承認和包哲行有一段難以啟齒的往事,可是妹呢?她試了十年了,一樣說不出口,因為自己是她最敬重的姊姊啊!
萬一蕾凡知道以後開始排擠她,並心存芥蒂,這個家可怎麼辦?包家完全是靠這份互信互賴的親情在維持,結果呢?結果她卻是一個偷偷和哥哥談戀愛的不倫之女!
現在,那個該死的男人都說不出口了,憑什麼要她這個軟弱的女子來承擔這個問題?
怪都怪那個男人突然又發神經,說要找她談談,否則她就不用選在他上班後的時間回來搬東西,也不用避不見面了。
其實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有什麼好談?她的心,早已心如止水……
突然,包蕾心好像看見心湖的中央躍起一尾金黃色的魚,忍不住出手去捉它
「姊?」蕾凡疑惑的看著姊姊的動作。
「沒有!沒有金色的魚,真的沒有!」包蕾心急急的否認。
「我在等你的答案。」對於姊姊的異想及幻語,蕾凡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唔……」包蕾心決定三緘其口,她才不要當那個衝鋒陷陣的炮灰呢!叫那骨頭硬的男人當去。
「你說。」眼看姊姊還是吞吞吐吐,蕾凡轉向傑瑞詢問。
對嘛!去逼別人說去,別來逼她。
正當傑瑞張開嘴要說時,包蕾心又及時發覺不對勁了。
不!不對,不是……
她喊:「不是這個男人啦!」
「男人?」蕾凡訝異的瞪著姊姊,像個晚娘似的質問,「你偷交男朋友?」
「呃……」是偷偷,但也是不得已的呀!
「是誰?我認識嗎?傑瑞認識嗎?」她看看姊姊,又看看傑瑞。
「啊!不要問了、不要問了!反正我要暫時搬出去啦!」包蕾心掩著雙頰從蕾凡的旁邊溜過,直往樓上的房間奔去。
蕾凡想追,但傑瑞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如願。
「你幹什麼?讓我阻止她!」蕾凡用力掙脫他的大手。
他沉重的說:「讓她走吧!她在這個家很痛苦。」
「痛苦?怎麼可能……」蕾凡頓了下,聰慧的腦袋開始將先後的對話連接起來。「痛苦、男人、這個家?姊的男人是住在這個家-的?!」
傑瑞嘉許道:「你的反應很快。」
「是誰?」馮門房?快六十了,應該不會:堯花匠?三十幾歲,但有妻室,暫列為觀察對像:季技師?呃,有點小髒,但長相不惡,也列為觀察對像;吳司機?像混黑幫的,姊會喜歡這一款的嗎?
還有誰呢?有可能是經常出入這-的男性嗎?保全人員?外燴師父?
不管怎麼想,蕾凡總是沒想到自己的哥哥,因為他就是哥哥嘛!屬於長輩、親人、自家人,這種身份的人下會背叛她。
蕾凡的腦子還在過濾千百個可能,但對於包蕾心的感情生活,傑瑞已經不打算當解惑者了,只好聳肩道:「蕾心似乎不希望由我來回答。」
「那你還站在這-幹麼?」她輕哼了聲。
「蕾心要我幫她搬家,如果我現在走了,有違紳士風度。」
「你不能一天不當紳士嗎?」蕾凡不由得提高聲調。她已經快被姊姊的搬家問題煩死了,這個男人還在火上加油,想讓她來個大爆炸嗎?
傑瑞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臉色一變,邪邪的道:「可以。」
接著,他將她往懷-一帶,低頭吻住她。
蕾凡還在氣頭上,萬萬沒想到傑瑞的不紳士舉動就是強吻她!更沒想到的是,原以為她會氣的打斷他的鼻樑,想不到下一秒鐘,她竟陷入另一種新奇的火苗。
也許是找對了對手,她發覺自己一點也不討厭傑瑞的吻,甚至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腦袋都糊成漿糊了。
她模糊的想,他會把舌頭伸進來嗎?她會排斥他的舌吻嗎?他們之間的火花可以持續到做愛做的事嗎?
這時蕾凡聞到一股清新的刮鬍水味,突然覺得有點狼狽。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她在沙發上窩了一夜,現在的模樣一定不頂美,他怎麼會有興趣吻她?說不定她嘴-還有異味呢!
傑瑞一點也沒考慮到蕾凡最在意的衛生問題,只是細細品味著她柔軟的紅唇,撫著她如絲的長髮,聞著她發間傳來的淡淡花香味。
打從第一眼看見她起,他就渴望著吻她,渴望能徹徹底底的吻她。然後,隨著時間的流轉,這股渴望漸漸變成絕望,因為他覺得自己就要乾渴而死了,最後,絕望的情緒終於蛻變為一頭兇猛的獸,衝破他的理智,衝破他的紳士教條,實現它的夢想了。
實現夢想的感覺是這樣令人興奮,傑瑞微微睜開眼,焦距不是很清楚的看著蕾凡閉上的雙眸。
她沒生氣?這證明她也喜歡這個吻吧!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愛上這個吻的。
但當他試著索求她口中的甜蜜,她又變得有點退縮,於是傑瑞轉而吻著她的耳廓,慢慢嚙咬著她完美的線形,一路吻向她的鬢角、眼皮、眉心。
他用鼻尖輕輕磨蹭她的,期間有意無意的碰觸她的唇,勾引她現出渴望,真是個奸險的調情聖手!直到蕾凡挫敗的嚶嚀一聲,忍不住張開唇,主動追逐他真實的接觸,他才滿意的鎖住她的唇,沒有給她喘息及後侮的機會。
當傑瑞的舌尖侵入她的口腔,蕾凡再度有些微的抗拒,而他沒有勉強她,只是故技重施。
這次蕾凡不再抗拒了,她伸手捧住他的頭,好像剛才逃避熱情的是他而不是她一樣。
她盡情享受第一次激情的舌吻,心中雀躍的想:原來她只是比較吹毛求疵了點,比較需要別人的尊重,比較需要男人的耐心對待而已,說下定她不久後,也能享受真實的性愛了。
但真的是這樣嗎?
說不定你是愛上他了……楊琴音的話猶言在耳。
蕾凡不禁又想:這真實的一刻真是她保留給童話中王子的嗎?
她一向不相信童話故事,過的是豪門生活,現實到浪漫下起來,現在又怎會浪漫的胡思亂想了起來呢?
這個男人是個愛情騙徒啊!他有未婚妻的!
發覺蕾凡的心不在焉,傑瑞放開她,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問:「怎麼了?不喜歡我的吻?」應該不是吧!否則怎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城掠地?
她靜默了半晌,才問道:「你究竟來台灣做什麼?為了追求女人而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一點也不合理。」在現實生活-,沒錢就得餓肚子,沒人會為了一段風流韻史而甘冒失去工作的危險。「對了,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是室內設計師,到哪-都可以工作。你怎麼會以為我來台灣就沒有在工作呢?」他笑問。
「你整日游手好閒,好像有用不完的美國時間一樣。」這點和她差不多。
「我是英國人,而且善於規劃時間。」他幽默的道。事實上,他剛好接了孟世旅委託的案子,閒暇時間才動手,反正孟世旅自己說不急的。
「哈哈。」蕾凡乾笑兩聲,顯然一點也下相信。她道:「拿一、兩件作品來看,看我才相信。」
「可以。」他答的倒是乾脆,「不過得等我幫你姊搬完家再說。」
「還搬家!」蕾凡怪叫,用力將他推離一臂之遠。「你不是準備不做一天紳士了嗎?」
「這個……」
「我的便宜都讓你佔了,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個……」傑瑞故意表現出為難的樣子。
蕾凡有些急了,想不到自己的魅力也有失靈的時候,再拖下去,姊姊就要提著行李下樓來了呀!
反正還在他懷-,便宜也給佔過了,就再賞他一點甜頭吧!
傑瑞竊喜的看著她的表情從不敢置信到勃然發怒,這種挫她銳氣的遊戲彷彿可以令他浮躁的心像吃下定心丸似的。
他要證明她像是他一樣被迷惑。
然後,他看到她好像下了某種決心似的,突然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隨即吻
這一刻,他再也不在乎誰勝誰敗了。
遠在英國的瑪歌他忘了,近在樓上的包蕾心他也忘了,身在何方他忘了,為什麼在這-他也忘了……他只記得自己摟著蕾凡的纖腰,更加拉近自己,直到兩人之間緊緊貼合,直到她的體溫透過薄薄的棉質睡衣傳送到他身上。
啊!多麼甜美的小嘴呀!他早該發現她是個熱情的女人。
門房端著茶點來過又走了,兩人沒發現;屋內有扇門開了又關,他們沒發現;有人拖著沉重的行李一步步走下樓梯,他們還是沒發現,直到一聲疑惑的輕喚敲醒了兩人的神智,他們才慌慌張張的停下來,僵在原地。
文
「傑瑞?」包蕾心站在樓梯的中央,伸長了脖子尋著。
通常這時候,一位紳士應該會街上前來幫她提重物的,可是傑瑞不見了,蕾凡也沒上樓去死纏活纏她,真是令人不解!
包家大廳的擺設,沙發位於正中央,面對著大門,可以一眼看見誰進來了,但樓梯是在沙發的左後方,沙發背又高,所以如果有人躺在沙發上,從樓上下來的人是看不到的。
傑瑞和蕾凡現在的情況正是如此,兩人吻到雙雙臥倒在沙發上,他的手已入侵到她的睡衣底下,一隻腳跨在她的雙腿之間。
「你說。」傑瑞讓蕾凡決定接下來該怎麼辦。
蕾凡當機立斷。「躲在我的毯子底下。」
然後她將毯子一掀,蓋住傑瑞,身子一滾,便迅速站了起來。
「姊!」蕾凡重新戴上笑臉面對姊姊。
「妹,你在幹麼?傑瑞呢?」包蕾心拖著行李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我在……找隱形眼鏡!」蕾凡隨便扯個謊。反正姊不會懷疑她,就算她說自己剛才被外星人抓走了,她可能照樣深信不疑。她繼續說:「傑瑞說有事先走了,他要我代他向你說聲抱歉。」
「這麼巧。那我叫計程車好了。」包蕾心無所謂的道。
蕾凡怎麼可能就這麼讓她如願,那她不是白扯謊,白被佔便宜了嗎?雖然她被佔的很高興啦!
她踱到樓梯下方,仰頭看著姊姊,「姊,你不覺得這是天意嗎?連老天都不贊成你搬出去。」
「這才不叫天意,」包蕾心意志堅決的說,「如果現在開始下冰雹,阻止我出門,那才叫天意。」
「姊,不要搬啦!我幫你把行李提回去。」蕾凡說著往上走,準備接手她的行李。
「如果你希望節儉的我重買所有的民生用品,那你就提回去吧!」包蕾心在妹妹碰到她的行李時才開口。
「姊。」蕾凡紅了眼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不疼我了,你說過要代替媽媽照顧我的,你說你要當我的媽媽。」
看著這張美麗的小臉,包蕾心彷彿又看見十年前那無助的小女孩重現她的眼前,她忍不住放下行李,緊緊擁住妹妹柔弱的身子。
「妹,我會照顧你的,我會當你的媽媽。」
嘴-才這麼說著,突然,腦海中又跳出包哲行咄咄逼人的眼神,包蕾心嚇了一跳,忘了兩人不是站在平地上,倏地反手將蕾凡推開。
蕾凡沒料到姊姊的舉動,一時重心不穩向後倒去,包蕾心發現錯誤,及時出手相搭救,可惜兩人已失去重心。
「啊!」
慌亂中,蕾凡的腳踢中了包蕾心腳邊的行李,於是兩個女人連同行李一起滾下樓去,直到蕾凡感覺背部碰到了地才停止。
「姊!你幹麼突然推我?要我死啊!」蕾凡撫著頭哀嚎著。幸好只上了幾格階梯,要不然這下非死即傷。
「對!要你死!你死了我可以分你的財產!」包蕾心邊說邊滾離妹妹的身上,剛才行李壓著她,顯得她既笨拙又狼狽。
「姊,你語無倫次啦!」蕾心痛到眼淚都飆出來了,姊姊又只會說風涼話,她只好邊抱怨邊用袖口擦眼淚。
「對、對!我越緊張就越會亂說話,你有沒有……」包蕾心說到這邊便停住了,因為她看見一雙長腿出現在她們面前。
「你們沒事吧?」傑瑞臉色鐵青的問。
「傑瑞?你不是回去了嗎?」包蕾心跪在蕾凡身邊,抬頭奇怪的看著這個突然又出現的男人。
「你就當我又回來了吧!你有沒有受傷?蕾凡?」他憂心的看著蕾凡。
「還沒死,只是自尊心受了點傷。」蕾凡哀怨的道,不忘數落他的不是,「你幹麼出來?我就快成功了說。」
傑瑞試著解釋。「我聽到你們跌下樓的聲音。」
她不知道當他聽到她們墜樓的聲音時,心裡有多恐慌。他還以為自己會看見蕾凡臉色蒼白的倒在血泊之中,還以為再也無緣親吻她的小嘴,再也無法聽到她用調皮又嬌俏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無法忽略那種被恐懼籠罩的心情,即使站在這-看著她古靈精怪的嬌嗔,他還是覺得自己狂亂的心就快跳出胸口。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被這只淘氣的小狐狸給蠱惑了嗎?她是會妖法的魔女嗎?竟能讓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如此意亂情迷。
「你怎麼了?」蕾凡終於發現他的少言及蒼白。「你臉色怎麼那麼蒼白,我不喜歡。」她討厭太蒼白的男人,看起來有點娘娘腔,又討厭太黑的男人,看起來髒髒的,反正她就是個難取悅的女人。
「我沒事。」傑瑞力圖振作,拚命調整呼吸想撫平情緒。
「既然大家都沒事,麻煩你替我將行李搬到車上去,好嗎?傑瑞。」包蕾心開口要求。
「姊!」蕾凡還在抗議。
傑瑞動手幫忙拿好行李,又將兩個女人都扶了起來。
這一動,蕾凡才發現背部滿痛的,一定是撞傷了。
「我好痛!」她試圖優雅的站起來,但疼痛卻讓她淚眼汪汪,全身僵硬。
「奸痛?我看看!」包蕾心連忙將妹妹轉過身,拉起她的睡衣察看,忘了旁邊還有個男人,應該避諱一下。
蕾凡白皙的背部出現些微瘀青,包蕾心不由得心疼的陪著流淚。要不是因為她硬要搬出去,妹妹也不會受傷了,自責讓她的心情更糟。
蕾凡反過來問她。「姊,你痛不痛?」
「當然痛,姊的心很痛啊!」包蕾心猛點頭。
「你的手肘流血了。」傑瑞告訴她。他在剛才扶她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了,現在大概只有迷糊的包蕾心本人沒發現而已。
「真的?」包蕾心連忙又推開妹妹,抬起自己的手肘看了下。
要跟上她的心情起伏速度可需要點時間,對很多人來說,包蕾心真是個很鮮的人物。
傑瑞鎮定的指揮道:「上車吧!你們都需要包紮一下。」
這下非去醫院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