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幸福,好久不見。」
苻蘋張大了嘴,瞪著這個嘴角微揚的男人。
他剛才叫她什麼來著?
這個男人,那麼高、那麼壯、那麼瀟灑、那麼自信、那麼不同,可是他叫她……
「幸福,」他注視著她問:「還記得我嗎?」
她端詳了他幾乎一個世紀之後,總算開口:
「喬風邑?」
不穩的聲音洩露出她心裡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我是。」他說。
又端詳了他幾乎一個世紀,她仍舊疑信參半。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讓人一時間無法接受。
她輕聲問:「你的眼鏡?」
「我動了角膜雷射手術,現在我的視力一點二。」他對她眨眨眼。
她又問:「你的身材?」
「在美國我迷上運動,正好彌補我青春期的發育不良。」他屈起手臂,展現他的肌肉。
對於眼前的他,她有太多的疑惑。「你的……」
他舉起手打斷她——
「時間是最好的易容師,在我的眼裡,你也和以往不同了。八年前的你頭髮短得像個小男生,而且身材好像也沒這麼玲瓏有致。幸福,我們都變了,不是嗎?」
是啊,一切都變了。
她的內心飽受衝擊,不知該如何看待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這時——
「苻蘋,快快快!快輪到你了!」
門突然開了又關上,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邊大聲嚷嚷,I邊把她推到化妝台前的椅子上,火速弄著她的頭髮。
那女人顯然是個極有經驗的造型設計師,三兩下就搞定那滿頭的卷髮,接著開始整治她臉上的妝。
苻蘋任憑她擺佈,卻忍不住用眼角偷瞄著退到一旁的他,整個人因剛剛乍見他的震撼而昏沉不已。
「姑奶奶,你也幫幫忙,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好嗎?」
被這麼一喊,苻蘋馬上回魂。
「我哪有!自己不知道死到哪裡涼快去了,等到火燒屁股才來大呼小叫!」
「對不起啦,我拉肚子嘛,今天早上吃的鹹豆漿肯定有問題,跑三次廁所了咧。」
說完,她焦急的東張西望。
「慘了,化妝箱呢?」
「吼!小金,我真的會被你給害死。」苻蘋趕緊幫忙找了起來,延誤上台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是這個嗎?」
風邑注意到雜物堆旁邊有一個紅色小方形箱,提起來問。
「啊,找到了!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小金接過箱子,並誇張的道謝,一面打開化妝箱取出用具。
「觀世音菩薩?就怕有人當我是凶神惡煞,避之唯恐不及哩。」
他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著鏡中的倩影。
只見她眼睫低垂,沒事人般的幫忙遞粉撲拿唇筆。
她對他的話聽而未聞,因為她根本還沒從那震撼中清醒過來。
「他是誰呀?」
小金在她耳邊悄聲問,從鏡子中好奇的打量他。
「不知道。某週刊的記者吧。」
她胡亂應著,強迫自己回魂。她是這場禮服秀的壓軸,完美一向是她的堅持,她不該分心的。
門被打開,一個時髦的女人匆忙走進來,大聲催促著:
「苻蘋,怎麼還沒好?威斯已經在外面等了。小金,你手腳也快點嘛,慢吞吞的!」
小金不敢回嘴,似乎對那女人有所忌憚。
「英姐,小金的動作已經夠快了啦。」
苻蘋替她頂了一句,不情願的站起來讓小金替她做最後的整理。此刻的她就像一隻開屏的孔雀,花枝招展、艷光四射。
「行了,走吧,還磨蹭什麼!」英姐從衣架上拿了個鑲亮片的紅色手提包搭配她的禮服。
「催催催,每次都跟趕著去死一樣。」
苻蘋拉著拖曳的裙擺,嘴裡嘟囔著,然後看到英姐的臉色一變。
完了!她的不良記錄又多加一筆。不過,管它呢,她早就是黑名單中的榜首了。
風邑趁苻蘋準備登台的時候溜回觀眾席,還好沒有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一入座,姝鈴便急著問:
「風邑,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了呢。」
「不告而別?我最痛恨這種不上道的行為了。」
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伸展台上挽著男模翩然出現的苻蘋。
「如果有人『不告而別』,事後我非得要『她』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姝鈴並沒有察覺他的話中有話,一徑撒著嬌:「可是你去那麼久,害人家擔心死了。」
「對不起,我拉肚子,今天早上吃的鹹豆漿肯定有問題。」
一講完,他才發現自己侵犯了小金的智慧財產權。虧他還是個律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不過也怪不得他啦,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是,該如何要「她」給他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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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說好我不上綜藝節目,也不接受訪問的!」苻蘋對著手機大聲嚷嚷:「如果你硬要接的話,到時候你就自己去上,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過你!」
她按掉手機,氣呼呼的罵了一句:「豬頭!」然後又趴回床上去。
「吃了沖菜啊,那麼沖?」小金在她背後繼續按摩。
這兩天苻蘋不大對勁,動不動就罵人。
「都是阿志啦,他要我上綜藝節目玩那些低級幼稚的遊戲,簡直氣死我了!」
「那很好啊,這可是拓展演藝事業的最佳機會,很多模特兒都是這樣轉型的。」
「好個屁啦!你知道那些主持人講話都是比毒的,要是我不爽,對著攝影機跟他們吵起來怎麼辦?」
「怕什麼?新聞不炒不熱,人不吵不紅咩。」
「我還不夠紅啊?你沒看那天英姐的臉色,」她翻過身,換按摩嚴面,嘴裡也沒閒著:「她是看在柳姐的份上才忍著沒開炮的,這兩天八成又對著記者扯我後腿。我啊,紅得發黑嘍!」
「紅得發黑、黑得發亮,明星不就是要亮嗎!」
「少說風涼話。」
「本來就是啊。你看那些小ㄎㄚ,哪一個不是醜聞傳一傳、緋聞鬧一鬧,就紅得跟什麼一樣?」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不想上電視啦。」
「苻蘋……」
「煩死了,不要吵我!」她不耐煩了,乾脆閉眼假寐,讓小金專心為她做身體及臉部的保養。
外貌是她賺錢的工具,她得好好對待它。
每個禮拜一次的例行保養,除了使她的曲線和皮膚維持在最好的狀況外,還可以紓解壓力放鬆心情。只不過,今天,她卻一點也沒有通體舒暢的快康。
都是因為他啦,那個害她黑眼圈的男人。
自從兩天前他莫名其妙出現之後,她就沒睡過好覺了。這兩天,她的腦袋就像跑馬燈一樣轉呀轉的,沒有一秒鐘平靜。
她不是沒有幻想過跟他重逢,但是當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喊她名宇時,她卻慌了手腳。
八年了,她始終不曾忘記他們相處時的種種,可是他的臉孔卻在她腦海中漸漸淡掉。
她翻遍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半張他的照片;當她試著把他畫下來的時候,竟發現她連他有沒有雙眼皮都想不起來。
最後,她對他的記憶就只剩下他微笑時的靦腆,還有老愛用手把眼鏡往上推的習慣動作。
可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臉上既沒有靦腆笑容也沒有眼鏡,卻說他自己是喬風邑,而且他還知道她的眼角有一道疤,甚至背得出來她曾說過的那句話……
「好了,大功告成,去沖澡吧。」小金撕掉她臉上的面膜,把她拉起來。
她失了神魂般的走進浴室,意識不清的扭開水龍頭,然後發出一聲慘叫——
「好燙!」
小金衝進浴室,發現她大腿上發紅的皮膚,還好不是很嚴重。
她一面替她的大腿沖冷水,一面叨念著:
「都幾歲的人了,也不知道洗澡要先調好熱水,你是得了癡呆症還是怎樣?」
「我忘了嘛。」苻蘋委屈的說。
「忘了?我看你八成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是就算想死,也要找對方法,你知道用熱水燙到死要浪費多少水多少瓦斯嗎?」
「不知道。」她還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搶在小金繼續碎碎念之前說:「可是我知道被淹死需要多少口水。」
「什麼?」
小金一時沒聽懂,等她意會過來的時候,手上的蓮蓬頭已經被搶走,而且被趕出了浴室。
「哼,燙死算了,好心沒好報。」
「誰說好心沒好報?」浴室門碰的一聲關上,接著傳出沖澡和說話的聲音:「我這就介紹你一個賺外快的機會。我有個朋友也想在家做保養。」
「真的?可是壬安只上半天,中午就放學了。」
「安啦,我跟我朋友說過你的情形,你可以帶著他,就像你來我這邊一樣。壬安那麼乖,保證人見人愛的。」
公司原本安排她到大型美容沙龍做保養,但她偏不要,反而指定小金做她的專屬美容師,每星期服務到家。
「我那朋友認識很多闊太太,要是她們肯捧場,你就可以自己開家沙龍,到時候就不必像現在這樣東奔西跑看人臉色,壬安的生活也可以比較穩定。」
小金感激她的用心良苦,卻還是習慣耍耍嘴皮子:
「老天爺保佑好心腸的苻蘋長命百歲,千萬不能給熱水燙死、被口水淹死……」
「夠了沒,八婆!」
她翻翻白眼,穿好衣服,拿起吹風機吹頭髮。
被熱水一燙、冷水一沖,她的精神好像完全恢復正常了;原來三溫暖真的非常有效。
叩叩叩。
「媽咪,」門開了一條縫,探進一顆小頭。「我聽到吹風機的聲音,所以知道可以進來了。」
「壬安好聰明啊。」苻蘋蹲下身跟他說話,「功課做完了嗎?點心有沒有吃?」
「有。我先把功課做完才吃點心的,謝謝媽咪,好好吃呢。」
「小嘴巴真甜。」她憐愛的親親他。
小金猶豫的說:
「苻蘋,下個月二十六號有一個法國彩妝大師來台授課,我想去上,可是……」
「我看看……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她翻著桌歷,哈了一聲——
「那天我剛好沒事,我帶壬安去看電影,就當作報答你剛才的救命之恩吧。」
「好耶!我想去看馬達加斯加,我同學都說好好笑。」壬安興奮的拍手,一臉的期待。
「不好吧?外面都已經在傳你有一個兒子,你這樣不是更……」
「你知道我一向不鳥那些的,他們愛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何況壬安本來就是我的兒子啊。」
她把壬安抱起來在原地轉個圈圈,惹得小男生開心大笑。「媽咪,你力氣好大!」
「那當然!媽咪是女超人啊。」
「女超人是做什麼的?」
「女超人行俠仗義、打擊壞蛋,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女人。來吧,媽咪畫給你看!」
一大一小兩顆頭湊在一起,紙上很快的出現了一個手持仙女棒、穿著紅色披風的女超人。
小金笑看這一幅母子圖,發現紙上的女超人居然有著一張苻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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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蘋走樓梯下樓。
她找到正在巡視大廳的警衛,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制服上繡了「天威保全張正雄」的字樣。
「黑炭,你幫我看一下有沒有狗仔。」
「行。」他從後門出去,一會兒便進來。「沒半隻。」
然後他遞給她一個信封。
「幫我把這個交給徐爺爺。」
「錢?」看到他點頭,她把信封退了回去。「留著結婚用吧,錢我有準備。」
「擔子不能你一個人扛,我也有份。」
「爭什麼,這個擔子也沒多久好扛了。」
說著說著,她突然有點感傷。
當時的眷村裡住的大多是獨居的老榮民,雖然也有一些人陸續結婚生子,但小孩長大後多半選擇離開,因此照顧老人的責任便落在他們頭上。
如今責任日漸減輕,也意味著老人們一個個凋零了。
手機響起。
她喂了一聲之後就沒再吭氣,過了許久才說:「恐怕不行,最近我的工作滿檔,很抱歉。」
她面無表情的按掉手機之後,癟癟嘴嘟囔著說:
「奇怪,他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誰呀?」黑炭好奇的問。
「記不記得一個叫劉達威的,上次被你擋在外面還賴著不走的那個?」
「就是對媒體放話說對你有意思的那個企業小開?」
「就是他。他說要請我吃飯,我拒絕了。」
「幸福,你不考慮給他一次機會嗎?聽說他家——」沒想到他的好意卻被潑了一大桶冷水。
「要高攀何必等到現在?八年前我就有過機會,你忘了?」她對他揮揮手。「我走了,拜。」
他想叫住她,終究還是放棄了。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勸也沒用。
他繼續執勤。突然間,大廳的門鈴叮叮噹噹的響了,有訪客。
他按下對講機:「請問找幾樓哪位?」
「我要找苻蘋。」
他隔著玻璃門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正看著他。這男人穿得挺時髦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猜八成又是哪個曾經上過報紙電視的企業小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另一個劉達威。
「我們這裡沒有叫苻蘋的,你找錯地方了。」
來找苻蘋而能通過他這關的訪客只有三個——小金、阿志、柳鵑。
大約五分鐘後,那男人並沒有走,他忍不住又說:
「先生,你請回吧。」
他還是杵在那兒不走。
吼,有夠厚臉皮!
拿起電擊棒準備趕人,他開了大門走出去。
誰知道門一打開,那男的卻滿臉驚喜的迎上前來。
「黑炭,果然是你!」
他當場愣住!黑炭這綽號沒幾個人知道,這人會是誰?
「我是喬風邑,你還記得嗎?」
喬風邑?
那個八年前跟他搶幸福的軟腳蝦、幸福原本高攀的對象?
不會吧?
「我認識的喬風邑不是長成這樣。」他搖搖頭說。
「黑炭,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風邑忙著解釋:「你聽我說,八年前在中華路的理教新村……」
黑炭悶聲不響的聽著他敘述,一面觀察這個自稱是喬風邑的傢伙。
他是改變了很多,但仔細看還是辨識得出來舊時的輪廓,難怪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眼熟。
「姓喬的,真的是你。」他猶豫著伸出手。
風邑毫不遲疑的與他緊緊相握,久違的兩人藉著握手傳達重逢的喜悅。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幾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面,竟是為了幸福而打得你死我活的。
前嫌盡釋,他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敘舊,話題自然而然繞著幸福打轉。
「幸福和我一起長大,我喜歡她、照顧她,一直到你出現。」
黑炭回億當年——
「弄傷她的臉讓我很難過,可是送她到醫院之後我更痛苦。你為她請最好的醫生、替她付醫藥費,你給她的我完全給不起。那時候我終於明白,我根本沒有本錢跟你爭。再說,她喜歡的是你不是我,我輸得太徹底了,所以我退出。」
「後來都沒看到你,原來你是在逃避。」
「其實我是接到入伍令當兵去了啦。」他笑笑說:「那時我想趁機脫離我混的幫派,所以那兩年我都沒有跟任何人聯絡。退伍以後,我才知道眷村火災的事。」
「那你是如何找到他們的?」
「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找,是後來我在雜誌上看到幸福的照片才找到她的,那時我已經在保全公司當保全。去年我被調到這棟大樓,剛好頂樓要賣,她就搬進來了。」
「你還在照顧她,就像從前一樣?」
「姓喬的,你是想問我現在和她的關係是吧?」黑炭咧開嘴笑了,然後從口袋拿出皮夾翻開來。
那是一張照片,黑炭和一個女孩親密的站在一起。
「認得她嗎?」他問風邑。
「有印象,是眷村裡的人。」
「她是明玉。」看到風邑恍然大悟,他繼續說:
「我去當兵的時候她還是小孩子,後來我透過幸福和她聯絡上時,她已經是個女人了,我們下個月要結婚。」
「真的?黑炭,恭喜你!」
「謝了,又多個人可以炸,算你倒楣。」他笑嘻嘻的收起照片。
「沒辦法,朋友是做什麼的呢。」
風邑真心替他感到高興。昔日的點滴又鮮活了起來,那可是他這輩子當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哪。
片刻之後,他忍不住問:
「黑炭,關於那場火災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他搖搖頭。「她從來不跟我提那件事,也許她會願意告訴你也說不定。」
「那麼我可以上去找她了嗎?」
「你來之前她剛出去。」他撕下一張日曆紙,在上面寫了一些字之後遞給他。「她去看眷村的徐爺爺,就這個地址。」
「多謝。」他站起來準備告辭。
「風邑,你對她還有意思嗎?」黑炭突然叫住他。
他一時語塞,想了半天才回答:
「老實說,我不知道。八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而且我必須先弄清楚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黑炭拍拍他的肩膀,正經八百的說:「我敢打賭,她到現在都還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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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了,就像個鄰家女孩。
素淨的臉龐、寬鬆的T恤牛仔褲、斜背的帆布袋,全身上下沒有任何顯眼的地方,她把自己隱藏得真好。
待走近,他發覺伸展台下不施脂粉的她和從前並沒有太大不同,只是走路的樣子穩重多了。她渾身上下散發著女人味,顯然她已經由美少女轉變為成熟的小女人了。
他往她面前一站。
「搞什麼!」
苻蘋走路目不斜視,冷不防有個人擋在她前面,她嚇了一大跳,抬頭一看——
是他!很不像喬風邑的喬風邑。
「很高興又見面了,幸福。」他說,有種官兵抓到強盜的愉悅感。
「閃。」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面無表情的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這就是你對待老朋友的方式嗎?」他在她身旁跟著,仍是一副老神在在。
她怒氣沖沖的說:
「我忙得很,沒空理你!」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生氣,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真是沒用,只要他一出現,便亂了方寸。
「據我所知,這兩周你並沒有檔期。」
「你怎麼知道?是哪個報馬仔?」她突然停住腳步問他,她必須弄清楚是誰洩露她的行程。
「雄關大樓的警衛張正雄。」
「黑炭?」原來如此,她明白了。「難怪你知道我要來這裡。黑炭真不夠意思。」
「他對待老朋友的方式可比你友善多了。」
「狗屎!」她啐了一句之後,突然想到——「又是誰告訴你我住在那棟大樓?」
「你的經紀人阿志。先別罵人,他不是故意的。」看到她臉色大變,他連忙解釋:「我向他打聽你,誰知道他守口如瓶,所以我只好請他喝酒。」
「死酒鬼!我就知道早晚會被他給賣了。」
她氣得差點吐血!跟他簽經紀約真是個天大的錯誤,他已經被他陷害過好幾次了。
可是,喬風邑幹嘛沒事費這麼大的勁?
出現在禮服秀的後台絕對不是偶然,跟阿志搭上線更不會是巧合,而且他連阿志愛喝酒的毛病都摸得一清二楚,然後還特地跑來這裡堵她……
顯然,他非找到她不可。
「如果你不想引起注意,就先上車吧。」他提醒她。
四周開始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只好跟著他走到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低頭鑽進他為她打開的前座車門。
車子往她家的方向前進,車廂內安靜得可以。
她憋不住了——
「過得好好的,你找我做什麼?」
「我剛回國,發現到處都是你,服裝秀、雜誌、報紙、電視廣告、DM……」
他手握方向盤,微微側著臉看她。
「幸福,你真是無所不在。」
「囉嗦!我是問你找我幹嘛啦!」她沒耐性跟他打啞謎。
「八年前你就像泡沫一樣從空氣中消失,我怎麼找都找不到:現在你就在我觸目所及的每個角落,想不看都不行。你說,我按捺得住下來找你嗎?」
她遲疑了半晌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問他:
「現在你找到我了,再來呢?」
「要回你欠我的東西。」他在雄關大樓前停下車,轉過身和她面對面。
她傻住了,他指的是她現在擁有的一切嗎?
可是……
「我以為……我已經還過了。」她的臉刷地紅了,然後囁嚅地問:「這是你覺得……那樣並不夠?」
他笑了。
「是不夠。」
他明白她說的是那一夜。
火災之後他失去冷靜,什麼都看不清楚。
如今思路重新回到當時,年齡與閱歷都有所長進的他,總算能抓到一點點蛛絲馬跡了。
「這是我唯一可以給你的東西。」
如果他猜得沒錯,她是想用自己做為補償或交換。至於補償交換些什麼,那就是她必須給他的交代。
他的回答讓她的臉更紅了——羞憤加上惱怒。
脾氣瞬間爆發,她開了門下車,卻不甘心的回過頭嗆他:
「也許你認為那很卑微,但是對一個貧民窟的女孩子來說,那卻是她唯一擁有的。我已經給了你我僅有的,你還想怎樣……」
她用力一甩把門關上,就在她轉身的那一-那,他看到了她眼眶裡滲出的淚水。
他撳下車窗叫她。
「幸福,我要的只是一個交代。」
她停住腳步,背部一僵!
「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明確的交代,關於那場大火,還有火災後的一切?」
她沒有回頭,反而拔足狂奔,閃身進了大樓。
看著她倉皇逃跑的背影,他緩緩關上車窗。
幸福,儘管逃吧,反正我多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