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柯雪心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頭震動,回頭一看,果真是嚴意恆立在眼前,一時詫異萬分,臉上已不曾顯出驚恐。
「怎麼了?才幾個月不見,你就不認識我了?」嚴意恆微笑地說。
「不是——」柯雪心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窘迫地掙脫他的懷抱,接著又緊張地道:「你怎麼來這裡了?」
「來看你,還有——順便清一些舊賬。」嚴意恆又執起她的雙手,輕撫她那雪白的手掌。
柯雪心不禁低聲催促:「你還是快走吧!被柏永笑看到就不好了。」說時用力拖著他往外走,想讓他盡快離開眾人的視線。
「別急!」嚴意恆彷彿被牽引機鉤上,被扯著跳了兩步。「我不用怕他,你有見過總經理怕人事副理嗎?」
「總經理?」柯雪心脫口急呼,連嘴也忘了合上,數十人聽了她的語句,也不禁一時驚喊:「總、經、理?」
「啊!總經理你正好在這裡。」副總經理急奔過來,就在眾人的驚詫之中,開始謙卑地引介:「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說著指向柯雪心。
「我知道。」嚴意恆截斷地說,又轉身溫柔地撫了撫柯雪心冰涼的臉龐。「將東西收一收,秘書的位置我特別為你空下來了。」
柯雪心茫然地不知回應,只見副理為他說明這層的人事行政概況,嚴意恆含笑地一一聆聽,意態閒暇,神貌俊雅,但看在她眼裡,卻感到突兀無比如置迷離夢境……
「總經理——」許瑩玉倚在門旁,一臉委屈不已。自己被趕回小妹的位置,還不覺得如何難過,但看到柏永笑板著臉,將東西一件件往紙張箱裡塞,那就好像心愛的衣裳被人丟到爛泥堆中,不禁噘著嘴道:「你真的要去當人事副理嗎?你是股東耶!可以不用去受這個閒氣吧!」
「爺爺交代我要守住的東西,我怎麼可以離開。」柏永笑泛紅著眼眶說。
「他們好過分!又要你當個小副理,又把雪心姐調回來當秘書,不知道究竟有什麼陰謀!」
氣極中摻著萬般的不解,柏永笑切齒地喃喃:「我要是知道他們想搞什麼鬼就好了。」
「你可以把位置搶回來嗎?」許瑩玉憂心地詢問。
柏永笑一怔。昨日思索了一整天,卻完全找不到反擊之策,此時一聽,胸中的苦煩又湧上心頭,只有低聲地說:「……我不知道。」
「啊——唉——」許瑩玉長長地歎了一聲,忽然被人按上肩膀,捏了兩下。
「怎麼啦?上班這麼沒精神。」嚴意恆出現在身後,他微笑地問道。
「沒……」許瑩玉回過頭來,見到是這樣一位陌生而俊帥高健的男子,不禁臉紅心跳。
柏永笑見她顯露出來的好感,登時鼓起嘴頰,但也只有把東西丟得嘎響。
「嚴總經理請稍待,我還有一些東西沒整理好。」
「不忙!」嚴意恆輕笑著,轉頭向許瑩玉溫雅地說著:「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向『前』總經理請教。」
說完即進門將門拉上,臉色霎時刷了下來,環顧四周後搖搖頭說:「裝潢得不錯,不過就是無用幼稚的東西太鑫,沒有半點品味!你能快點把這些垃圾移開我的視線嗎?」
「你不想看到垃圾的話,我把鏡子拿走好了。」柏永笑低嚷著。
「你!」沒想到還會被這傢伙回上一句,嚴意恆一時怒目橫睜,但又想起今日身份已有不同,便扯扯領子,低哼一聲:「跟你吵架污了我的口,不過——當初特別將辦公室如此佈置,可沒想到將來會換人吧?哈哈……」
柏永笑抬起頭狠瞪他一下,卻完全無法駁答,恨恨地加快收拾的動作,眼見桌面一清,抽屜全空,忽然又想起什麼,伸手在桌底一摸,將那塗黑半面的小字條揣入袋中。
「等等!」嚴意恆在他出門前喊停。「你這些籃球架、飛鏢靶不拿走,我可是會拿去丟掉。」
「隨便你。」柏永笑說完跨了半步,才又臨時想起,暫將紙箱擱下,去文件櫃抱出那一大疊的成人雜誌。前陣子才聽說二哥的一些特殊收藏找不到,想來是爺爺偷了拿來這的,這些二哥求學時點點滴滴的美好回憶,可不能輕易就讓外人得去。
什麼玩意!嚴意恆斜睨了下,就在柏永笑將門關上後,得意地在那寶座上坐下,登時覺得大權在握,意氣風發,拍桌哈哈一笑,顯出那不可一世之貌……
柏永笑穿越無言以慰的眾人,快步地向門口走去,此時電梯門當地一開,一個同樣抱著紙箱的人迎面走來。
「總……」柯雪心吐出一個字後怔怔地注視著他,接下來的千言萬語,卻同時梗在喉嚨。這般的稱呼已經像是一種諷刺,而其它許多應要解釋的,又怎能找到頭緒說起?
柏永笑抬眼見到是她,雙目又立即垂下,漠然的神情、緊抿的雙唇,其實是包含了無盡的羞恥與慚愧。沒有勇氣停下腳步與她相對,只有一言不發地走過她的身邊……
「我……」柯雪心回過頭來想說什麼,卻依然梗在喉嚨,只能目送著那孤涼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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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什麼?」柏永笑下了樓到人事室內,一放好自己的物品,便走向人事經理如此詢問。
楊曉雯一見以往崇仰神秘的總經理向自己請示,頓時心慌異常,連忙站起身來。「總經理,你不用做啦!我們來就可以了,而且也沒什麼事。」
「真的沒事嗎?」柏永笑努努嘴問,要是真有什麼事,那可麻煩死了。「好吧,有事的話再叫我吧。還有,我不是姓總經理,叫我永笑好了。」
「好駕……」楊曉雯看著眼前這人,果然跟柯雪心描述的一般,一點架子都沒有,不禁讓人更加心生仰慕。
柏永笑也很「順勢」地,大大方方地坐在位子上,看著捧來的報紙、喝著奉上的茶,糖果零食堆了一桌……只差沒人捶背揉腿,事實上是有啦,不過被他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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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心麻煩進來一下好嗎?」桌上忽傳來的聲響,令柯雪心差點嚇得跳起,這情形好像初聞柏永笑召喚的翻版,只不過如此熟悉的人竟引起同樣的驚恐,連她自己也很難解釋出原因。
一待柯雪心敲門進入,嚴意恆立時起身相迎,挽起她的手在會客的沙發上坐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卻發覺那身軀冰冷又不自然。
儘管窗葉是拉下的,但柯雪心已經三個月未再見過他,何況他一出現就處在不同的地位,做了些天崩地裂的變動,種種混亂,讓柯雪心還不能調適好自己的心,生疏得無法像以往般的對待,此時他靠得自己如此親近,卻越來越讓她感到氣悶窒息。
「你怎麼了?不敢看我?」嚴意恆端起她的下巴,卻發覺即使將那冰艷的臉孔朝向自己,她的雙眼仍是閃避不定。
「你怎麼拿到總經理位置的?」柯雪心輕扳下他的手,表情有著不解與擔憂。
嚴意恆輕輕一笑,「如同柏清朗的手段,削減柏永笑的股份,用利益拉攏股東,董事會一攤牌,一切都搞定了。你放心,沒有傷害到人的。」
微揚嘴角,嚴意恆再攬緊了她些。「我就是想給你一些驚喜。」
是驚了,可是一點也無法讓人感到欣喜。柯雪心近來才對人事經理的位置完全熟悉,正想一展六年所學的專長,忽然就被人用力扯下,儘管是相愛的戀人,還是難免有些不滿,便輕嚙著下齒問著:「你把我調回來秘書的位置,是為了……報復嗎?」若要追究,那夜的電話便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不是!」嚴意恆笑而堅定地搖著頭。「我之所以調你過來,是因為剛當上總經理的位置,需要一個熟悉公司的人來指導我,而我第一個想到的人,自然就是你了。」
「是這樣——」柯雪心低喃著,忽然覺得對他的猜疑稍過分了些。
「你怎麼了?和以前不太一樣?」嚴意恆說時,輕輕在她耳垂舐吻。
「抱歉!」柯雪心羞窘地扭開頭來。「……我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還是心裡有其它障礙?」
「我……」柯雪心一時回答不出來,迴避著他的目光,表情顯得慌亂。
「別怕。」嚴意恆輕掠開她額上的發,緩緩往她的薄唇吻去,「我們現在開始習慣。」
「意恆——」柯雪心聽這溫柔的話語,見他對她竟會如此寬容不疑,再也無法狠心抗拒。
一陣細雨般的吻點過後,兩人分開唇來,柯雪心輕捧著他的臉頰,見到此時的嚴意恆已然沒有事變後的仇恨眼神,再次撫著這熟悉愛極的容顏,不禁感動。「前一陣子你變了好多,我沒有想到現在你又恢復了像以前一樣。」
「我不是怪物!」嚴意恆好笑地說:「我只是要拿回該拿的東西,並不是以逞兇為樂的。」
「那好……」柯雪心放下了心,又問著:「小寺的經營權你控制住了,大武也拿回來了,你的心願應該也完成了。」
嚴意恆搖搖頭。「還沒,小寺和大武並未完全合併,之間的關係僅止兩家有著同樣的董事長而已。現在我們拿下了小寺的經營權,可是大武的董事長目前還是柏永笑。」
聽了倒不如何吃驚,柯雪心甜膩地說:「那我可以跟柏永笑交換嘛!他拿回小寺,你搶回大武,從此拆伙各做各的,我相信你可以將大武日漸擴大的。」
嚴意恆又聽得她這般的論調,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回復正常,在她耳旁柔聲說著:「現在別談這些事。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好了,我想去四處巡巡,這公司讓柏永笑掌管,一定會有懶惰蟲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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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日當空,一片金黃,一畦小小的菜園,正翻土翻到一半,柏永笑暫放下手中的鋤頭,來到一旁的樹蔭下坐下。涼風徐來,空氣中充滿了土味草香,擦擦汗,將頭靠在那樹幹上,正想閉目小憩之際,忽然聽到樹上傳來叩叩叩、叩叩叩的敲擊聲。
「柏副理、柏永笑!這裡不是讓你來睡覺的。」
「死鳥!別吵我……」柏永笑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來,呵欠才打完,就見到嚴意恆站在桌前怒目相向,卻也驚訝,他只是搔搔頭髮,愛困地問:「什麼事?」
「什麼事?你問我什麼事?我還要問構!現在是上班時間,是誰准你在這裡睡覺?」嚴意恆雙眉直豎,要不是礙於開放的辦公空間四周有閒雜人等太多,否則鐵定將他拽著領帶提起。
「我呀……呵……」柏永笑又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
「柏永笑,是你說還要留在公司,我才特別安插了一個位置給你,要是你不滿意,就回家等股利好了,何必待在這裡硬撐!」
「現在還沒什麼事嘛,有事我自然會做的。」柏永笑莫可奈何地說。
看了下週遭驚疑的眼神,嚴意恆將臉上的怒容斂起,平靜下語氣。「既然沒事,我就特別指派些工作給你,請你手寫三千字的報告,介紹鎯頭企業的人事概況,下午兩點拿到我的辦公室來,我要聽你親自簡報。」
「就這樣?」柏永笑搖搖筆桿說。
嚴意恆霎時橫眉直豎,卻又立即撫平,輕哼一聲,微笑踱步離開。
一待他的身子走遠,柏永笑立即哭喪著臉說:「人事概況是什麼?現在已經是十一點,到兩點只剩三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千字,他以為我是寫小說的嗎?」
「別急,我們會幫你的。」同事都圍到了他的身邊說。
「謝謝……」柏永笑臉上充滿了感激涕零。
剎那間人事室變成了戰場,楊經理先把大綱段落擬定,再分派其他人各寫章節片段,讓柏永笑親手抄上,在這同時,還得順帶解釋清楚報告的內容,直到他完全瞭解為止。如此忙碌了一陣,已到中午時分,許瑩玉去買了壽司飲料來,一口一口往往他嘴裡塞。
「哈!寫好了!」柏永笑得意地捧起一看,再讓其他同仁貼上些圖表,此時安心地看看時間,竟已一點五十七分,柏永笑趕緊抓了報告就跑,但跑到一半,忽然夾著雙腿往廁所轉向。沒辦法!憋太久了……
「總經……」忽然看到柏永笑往這裡快步跑來,柯雪心極自然地如此脫口,但一察覺不對,表情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沒關係,你以後叫我柏副理就好了。」柏永笑不介意地說。
「好……」柯雪心低應著,又是一陣傷懷。
「我要找嚴意恆。」柏永笑指了指裡面說:「他找我來的。」
「我幫你通報一下。」柯雪心切下通話鈕,卻對昨日還坐擁這間辦公室的人,今天進門還竟然要通報感到世事太難意料……
「總經理,總……不是,柏先生要找你。」
「叫他進來。」
柏永笑理理領子,瞥見她關懷的眼神,心中登時一暖,更想必定要將這位置奪回,讓她不必為這陌生又無禮的上司而煩惱。
「我的報告寫好了。」
柏永笑說話時,手自然就去拉辦公桌前的椅子,但馬上被嚴意恆冷眼一瞪。「我有說你可以坐下嗎?」
算了,不跟你計較!柏永笑心想,便站著打開報告,「你要自己看,還是我念給你聽?」
「你念吧。」嚴意恆如此說著,卻在他念時自顧自地看著公文,任由柏永笑念得口乾舌燥,也是完全不加理睬。柏永笑瞪了他一眼,乾脆自己玩自己的,接連變了四五種聲調,一下子裝老頭子,一下子裝小女孩,但嚴意恆仍絲毫不為所動,連眼眉都不曾稍抬。直到他氣喘吁吁地念完後,才斜了一眼說:「你玩完啦?」
「玩完了。」柏永笑擦擦汗,又說:「你有什麼問題要請教我的嗎?」
嚴意恆冷哼一聲。「不必,我量你也寫不出來這種報告,何況鎯頭的內部狀況,還有誰比我更清楚?」
聽了心頭一震,柏永笑思索他這兩句話的含意,似乎可以想像他意欲得到鎯頭企業的圖謀一直處心積慮地進行著。
瞥見他閃動的神色。嚴意恆斜靠在椅背上得意地笑了。「你看我把公司的領導權搶走,你知道我的手段,知道我的身份,但你還是不明白我為何要這麼做,對不對?」
「還不是為了錢。」柏永笑別過頭說。
「那你可把我想得太膚淺了。」嚴意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好吧,看來如果我不告訴你的話,你也是死不瞑目。」
柏永笑高抬雙眼,不予對答。
「這一切就要從你爺爺開始怪起。」
「為什麼怪我爺爺?」柏永笑立時感到不服氣。
嚴意恆背轉過椅子,站起身來,遠眺著那灰頂的廠房,眼睛微微瞇起。「誰叫柏清朗那麼貪心,事業已經發展得那麼龐大,還要搶我嚴家的大武藥廠,逼死我爺爺這筆賬,你說該算在誰頭上?」
「逼死你爺爺?你還真會想,我爺爺之所以要奪下經營權,是不想讓你爺爺那麼辛苦,再說你看大武之前存在的財務危機,到底是誰解決的?」柏永笑解釋的同時,心裡卻浮現了熟悉的印象,好像曾在何時聽過有人說了類似的話。
將手背在身後,嚴意恆冷冷一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逼死我爺爺是一個事實,霸佔著經營權不還也是一個事實,你再狡賴也沒用。」
「你們要經營權早說嘛,又沒說不還給你。這樣好了,我還給你大武,你還給我小寺,事情不就解決了嗎?」柏永笑天真地道。
又是這種可笑的想法,嚴意恆不禁斜了他一眼。「搶走別人的東西,被逮到之後說不玩了,還給你好了,這樣就沒有罪了嗎?柏永笑,我嚴家的大武藥廠可不是玩具,你愛玩就拿,不愛就還,若照你的想法,世界還有天理嗎?」
聽聽也對,柏永笑不禁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你能搶我的大武,我就能搶你的小寺,這世界是很公平的。」想到這段時日的懸樑刺股、臥薪嘗膽,如今能雪恥復國一舉得償,嚴意恆再也忍不住縱聲大笑。「哈哈哈……」
聽他訴說著如此的偏見,柏永笑知道無論如何解釋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只有噴著鼻息,搖頭無奈。
「如何?想不想聽聽我與鎯頭企業的長期抗戰?」
「不想。」柏永笑直截了當地說。
他應該說想的!嚴意恆急忙轉過身乞求:「拜託……請你聽一下好嗎?」幹嘛?神經病,非得跟別人炫耀!柏永笑心想。輕哼一聲,由他去說吧。
嚴意恆擦擦冷汗,要是柏永笑堅持不聽待會兒要說的話,這三個月來所夢想的致命一擊,頓時就會揮拳落空,便趕緊從頭說了——
「那天我正跟未婚妻求婚時,突然接到我爺爺他病危的消息,我趕到醫院沒半小時,他老人家就過世了。當晚聽了爸爸說的前因後果,我暗暗發誓,絕對要打倒鎯頭企業!」
「哦……」柏永笑輕應一聲,乾脆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歇腿納涼。
嚴意恆怒視他一眼,忽而微笑了下,心想待會兒他可就無法故示閒暇,此刻就隨他吧。「雖然我的信心堅定,可是鎯頭企業實在太大,我勢單力孤,實在無法下面與它對抗,所以我決定先派一個人到鎯頭來臥底,我想她可以提供我許多有利的內部情報,而那些情報就可以幫我打垮你!」
「不錯不錯。」柏永笑摸摸下巴,點頭讚賞。「那人有成功混進來嗎?」
「有!而且『相當成功』,不過……我想將她最大的功勞延後再說。」
「隨便。」柏永笑沒有意見。
眼中血絲暴露,嚴意恆已然興奮欲狂,又得意地道:「其實那些以往傾向柏氏的股東,在表決時之所以會全面地轉向,一方面是被曾董所提供的紅包所吸引,另一方面,是因為不信任你,而你知道為什麼不信任你嗎?」柏永笑偏頭搔搔耳朵,不予置評。
嚴意恆蔑笑了下,「他們之所以不信任你,倒不是真的看你年輕無知,雖然這也是事實。但重點是去年十月發生的小寺新藥人體實驗失敗,那才是真正讓他們覺得你不可靠,而紛紛被我們說服的原因。」
柏永笑原本漫不經意的眼睛,聽到此處忽而瞪大,似乎是察覺他將說的事與這件公司的疑案有重大關聯。
「現在說給你聽,我也不怕。相信你們也查到了,是有人用你的通行密碼,在廠長的電腦上動了新藥成份的比例,不敢當!那正是區區在下。」
「你——」柏永笑倏在站起驚怒氣急,沒想到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男子,竟做下了如此卑鄙可惡的事。
「我怎麼樣?」嚴意恆微笑了聲,「除非我承認,否則你們還是找不到任何證據的!」
「你知道你差點害死了多少人嗎?」柏永笑暴怒地斥責。
「不好意思,本人是學化工的,比例多少自有分寸,倒不勞你費心了。」
氣得捏緊拳頭,柏永笑真想過去狠狠給他幾下。
嚴意恆見他已然青筋暴起,雙臂顫抖,臉上更是得意洋洋。「我相信你還有疑問,網路上動手腳,我只好土法煉鋼,直接叫埋伏好的間諜去偷你的通行密碼。」
柏永笑霎時又驚又怒,驚的是竟有人能偷到那暗錄在貼身記事本上的密碼,怒的是竟有如此陰險狡詐之人,而他一點沒察覺到,此時就連一向不愛計較的柏永笑,也想將那人剝筋挫骨、斬成八段!不禁忿恨地詢問:「那個間諜是誰?」
嚴意恆背手而立,驕傲地說:「那個人就是我的未婚妻!」
「女的?」柏永笑又不禁咬牙切齒。生平已不是第一次被女人迫害,此刻再次印證了女性在心中的印象,女人並非生而為惡,但她一旦甘心為壞人利用,她可就成了十足的幫兇。
「想不想見她?」嚴意恆詭笑地問。
「想!」柏永笑雙眼噴火。
嚴意恆點點頭,切下了桌上的按鈕,「麻煩進來一下。」
好呀!你早就要她待命,準備來氣我是吧!柏永笑睜大雙眼,直瞪著那緩緩推開的門,但這一「間諜」的身影一出現,柏永笑頓時感覺一呆,便脫口道:「你進來幹嘛?」
「我?」柯雪心才應了聲,就立刻見到嚴意恆來到身旁,親密地攬住了她的腰,微笑地說:「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柯雪心。」
腦中「嗡」地一響,柏永笑忽覺一陣空茫,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著,全身所剩下的知覺,就剩雙眼凝視著柯雪心的面容。見她不甚抗拒嚴意恆的環抱及他在頰旁的親吻,柏永笑終於明白了,這幾個月全心相待的她,究竟把自己當成了什麼?柏永笑直視著她的眼睛,不甘心地閉了閉,終於在數秒後閉上的瞬間,伴著兩行清淚流下。
柯雪心一時怔了,「未婚妻?我還沒——」
但話還沒說完,嚴意恆便用指尖將那柔唇封上。「訂婚戒指你保管那麼久,現在也該戴上了。」
「我……」柯雪心還想問個清楚,卻接著聽到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柯小姐,原來你是這樣對我的!」柏永笑感到悲哀至極,那雖笑著的臉上,淚水卻未曾間斷。
柯雪心見到他傷痛的表情,一時還不知所以,直到嚴意恆在旁說了:「我們的柏先生剛才才知道是誰偷走了他的密碼,你說遲不遲鈍?」
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去,柯雪心全身如墜冰窖,看著柏永笑那雙含淚不解的眼睛,自己不禁也約了眼眶,卻只能急著解釋:「我不知道……我不是要故意傷害你的……」
乾笑了幾聲,柏永笑揚起頭別向一旁,「我早該想到不什麼有人要無緣無故對我好?還不是為了未婚夫的交代。愛情真偉大呀!」
「不是這樣的!」柯雪心滿懷著委屈,但苦於無法說明。
「現在你得意了吧!能把我當個白癡一樣的耍,你覺得我很可笑,是不是?」柏永笑充滿含恨的目光,部分是怨她,卻更恨自己!恨自己為何要全然放心地相信她!此時見柯雪心無話可答,便忿恨地大步邁出。
「砰」地一聲,全室隱隱震動,柯雪心從未見他如此氣忿地甩門,不由得傷心害怕,淚流許久,才發覺自己仍被嚴意恆從腰攬著,不禁氣苦地拉開他的手,哀切地問:「你已經把小寺搶到手上,為什麼還要傷害他?」
嚴意恆聳聳肩,「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他而已,不算是傷害。」
知道再說這些沒用,創痛已經無法挽救,柯雪心將臉上的淚水拭乾,對嚴意恆鄭重地道:「不管你剛才怎麼說,事實上我還沒有答應你的求婚,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我知道。」嚴意恆雙手撫著她的肩,輕聲傾吐:「我會再向你求婚一次的。」
柯雪心將頭別向一旁,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無心,依舊掛意著柏永笑的氣忿誤解,怎還有談情說愛的心情?
「那我明天先把戒指拿來還你。」說完按下他的雙手,轉身離去。
「雪心!你——」嚴意恆一臉惶急地喚著,但就在她出門之後,瞬間轉換成高傲的神情,嘴角微笑輕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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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又被女人騙了。」
柏永笑怔怔地坐在床上,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但從下午直衝回宿舍,到現在天色已然完全黑暗,他終於能說出話來,對著爺爺的遺照傾吐心中的苦悶。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再落寞地想了許久,「來這裡前,我還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再對女生有好感,所以明明知道你會算計我,我還是來了。可是,事情好像並不是我想的這樣……我又會心動了!而且比以前那種模糊的喜歡還要強烈許多。本來看到她,我想最多是自作多情吧,沒想到,她有時候還對我滿好的,我還以為我像常媽所說的,我也有值得人家喜歡的地方。我看她外表那麼冷,可是實際上心是很善良的。我想,這樣的女人不會害我,所以就開始試著不要去怕她。可是,爺爺,她又是騙我的,她只是裝作善良的樣子,要我相信,實際上卻是為了未婚夫的伎倆,你相信嗎?她竟然已經有未婚夫了!卻還裝成這個樣子,讓我喜歡他,然後再把我耍得團團轉!」
不禁又滑下兩滴淚來,柏永笑趕緊擦乾,又怔思了會兒,低聲地道:「公司我也管不好,我也沒辦法讓女人真心對我,這就是我的命運吧?爺爺,對不起,你要我做的事,我一件都沒辦法做到……所以——我要回嘉義了。」
柏永知說完,暗自點點頭,紅著眼眶,開始將簡單的衣物打包,不一會兒就整理好兩隻大皮箱,環顧了下四周的佈置,一時仍覺得依依不捨。
「該在前了!」柏永笑向自己催促出,將房內的電燈家電關好,最後來到了大門邊,再回頭將這盞客廳的燈關上,眼前頓成漆黑一片,一咬牙,回身拉開了門,堅決地往外直跨——
沒想到才跨了半步,雙腿就絆到了一個柔軟卻厚重的物體,急行之下,整個人不禁往前直撲,剎那間全身騰空,頭殼往地上直衝,驚慌中不禁叫道:
「哎喲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