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丁儀安,那感覺完全同照片中得來的印象一模一樣,只更鮮明。簡單乾淨的馬尾紮起她一束濃密的長髮,額前流海凌亂地顯示她不拘小節的個性。沒有添加一分人工色素的肌膚,呈現經常受到陽光洗禮的淡褐色。她身著白襯衫和牛仔褲,腳踏粗跟涼鞋,率性又帥氣的打扮,給人第一眼感覺就是舒服。
葛雨瑩能輕易想像她背著大畫架在綠色草原漫步的景象。
丁儀安笑起來像秋日陽光。「嗨,你是瑩瑩嗎?我是君君的姑姑。你就和君君一樣,叫我小姑吧。」
「小姑,你不是晚上的飛機到嗎?黎總他應該還在公司等著要去機場接你呀。」
「我在飛機上給過他電話了,他已經知道我會直接回家因為臨時一班飛機有位子,我就提早上機了。他說要趕去接我,我叫他不用了。」她拎著小提箱走進門裡,「哇!我已經聞到菜香了。」
葛雨瑩幫她接過箱子。
「黎總說你喜歡上海菜,我就準備了蔥烤鯽魚和油爆蝦,你試試喜不喜歡。」
丁儀安張大了眼睛,驚喜交集。「老天,你真像兆安電話裡說的一樣能幹!你放心,我肯定連魚刺都舔得像洗過一樣乾淨。在澳洲每天被管傢俱義大利面和馬鈴薯沙拉,吃到想吐。」她做出一臉苦相。「自己不會作,只好什麼都將就的吃了。」
「小姑要不要先洗個澡休息一下?黎總和丁伯伯要八點以後才會回家。我不知道你這麼早回來,飯菜還沒有準備好,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可以先弄……」
「我不餓,你別忙。」丁儀安靠過來,拉起她的手。「讓小姑好好看看你──你和我,是全世界最愛君君的兩個女人哦!我還沒見到你就已經好喜歡你了,你就像兆安說的一樣可愛。你們這倆個壞孩子,這些年連我也不聯絡,太差勁了啦!」說到最後,丁儀安的聲音已經哽咽,摟著葛雨瑩啜泣起來。
葛雨瑩伸手擁抱她,被她的真情流露感動而眼眶泛潮。「別這樣哪,小姑。」
「你就讓我哭個夠吧,我一個人在那裡天天想君君,憋也憋死了……」丁儀安止不住眼淚的趴在她肩上哭了好久,才抽抽噎噎的抬起頭來。「本來決定不哭的,可是看見你就會想到你們倆個站在一起是怎樣的畫面,不知不覺就好難過。」丁儀安揉著紅紅的眼睛,跟葛雨瑩走進廚房。
葛雨瑩一面炒菜,一面和她聊天。丁儀安從盤中拈了只蝦扔進嘴裡。「嗯,太好吃了。瑩瑩,我給你帶了件禮物,等晚上把箱子整出來再拿給你。」
「謝謝小姑!不過,如果太貴重的話我可不敢收。」
「不要想跟小姑討價還價,因為我要用那跟你交換一些東西。」
「咦?跟我交換什麼東西?」
「我想要你和君君的照片。尤其是你們倆合照的,有多少就給我多少,如果沒有底片,我可以拿去翻拍。在澳洲我就一直在想要把你們倆給畫下來……怎麼了?」
葛雨瑩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苦澀一笑。「全都沒有了。丁伯伯早就問我要過,可是我和君君的所有照片都在他離開我的時候,被我全部燒光了,信箋也一樣。君君的東西什麼也沒有留下來……對不起。」
丁儀安怔住半晌,歎了聲。「換做是我大概也會有同樣的舉動。好吧,燒了就算了,我們不提了!」看葛雨瑩細心的將菜分裝在碟子裡,她好奇地問:「同樣的菜你為什麼要分成兩盤?」
「一盤辣,一盤不辣。黎總喜歡辣的,可是丁伯伯不能吃辣。其實黎總不挑,給他什麼都吃,只是我想反正也不麻煩,所以我很多菜都作兩份。另外還有幫他準備這個。」她從冰箱裡拿出一罐辣醬。「我自製的辣椒小魚乾,小姑要不要──?」
丁儀安眼露訝異。「我和兆安一樣不吃辣。可是黎淵喜歡吃辣嗎?」她回想著。「沒聽他說喜歡辣,也沒有見過他做辣的菜──大概是我不吃的緣故吧。唉呀,想到黎淵作的菜,我就忽然好想喝他的洋蔥湯。你有沒有吃過他的料理?」看她茫然搖頭,丁儀安豎起拇指。「真棒!過兩天叫他弄給我們吃。」
葛雨瑩想了想說:「請黎總把他的作法告訴我,我來試試好了。他這星期在忙建新工廠的事,已經常常加班了。我相信應該能做出他的味道。」
丁儀安對她看了很久,笑著搖頭說:「老天,我感覺得出你已經把這兩個大男人給寵壞了。」
葛雨瑩還未回答,大門口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丁儀安快步跑到門口迎接。「兩個被寵壞的男人回來了!」
看見黎淵優雅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面前,丁儀安的眼神突然朦朧起來,僅僅站在她身邊,葛雨瑩已能感覺到她呼吸沈重起來。
「回來一路順利嗎?」黎淵柔聲問。
「嗯。」丁儀安緩步靠上前,眼角嘴角盡現柔情。她的個子已經比葛雨瑩高出半個頭,卻還要墊起腳尖才能在黎淵臉上親吻一下。
「我呢?我呢?」丁兆安笑嘻嘻地指著自己臉頰起哄。
丁儀安微笑,也給了哥哥一個軟軟的摟抱和親吻。
黎淵掏出煙,點燃一根,問她:「要嗎?」
丁儀安湊上去,啟唇從他手上叼過煙。黎淵又為自己點了一根。「兆安胖了,黎淵好像瘦了。」丁儀安吐著白茫茫煙霧,端詳丈夫和哥哥的臉。
「沒有吧?他每天吃瑩瑩的菜還會瘦?不可能。」丁兆安說。
「說的也是。我剛吃了瑩瑩的油爆蝦,一點也不比黎淵的差哦。天哪,我又想到你的菜了。」她對黎淵說。「奇怪,今天嘴裡怎麼老想著洋蔥湯的味道?我剛才和瑩瑩說了,她說要你把食譜教她,她來作給我喝。」
黎淵笑了,對著站在一旁的葛雨瑩眨眨眼。「要我傳授獨門秘方?你打算磕頭拜師嗎?」
聽他語氣挑釁,她也高高揚起下巴。「磕頭拜師?開玩笑!我看我們何不切磋一下,看看究竟誰比較高竿哦?」
「那有什麼問題,隨時奉陪。」黎淵揚揚眉,簡單乾脆地接下戰書。
丁兆安拍手,仰頭大笑。「好極了。你們鶴蚌相爭,總是我這位不用做事的漁夫得利。」
***
從幾天前就開始期待今晚的鶴蚌之爭,想不到他這自以為好命的漁翁最後竟然被迫得放棄廚房裡正在烹煮的好湯好菜,丁兆安真是痛心疾首。
「瑩瑩,你確定我們要這麼做嗎?不能可憐丁伯伯,改天再實行你的計畫?」
「不行,不行,就是今天。如果你想吃我的佛跳牆,就不要再爭了!」她斬釘截鐵,狠心拒絕丁兆安的請求。「我會把今天的每道菜都重作一次給你吃,好不好?」
「真的?」他的表情可憐兮兮。
「對,我保證。噓,不要說了,小姑來了。」葛雨瑩很快把臉從丁兆安耳邊調開,繼續擺飾餐桌的工作。
「哇,這麼正式?雪白蕾絲桌巾、鮮花、葡萄酒、還有蠟燭呢!」丁儀安讚道。
「對呀,這樣才有情調嘛!黎總的洋蔥切好了吧?」
「切好了。你幫他準備的潛水眼鏡還真有用,不然他每次作這湯總是淚眼迷濛。」
「像他那種切法,不哭才怪。」葛雨瑩吐吐舌頭。「這麼多洋蔥、有白有黃有紫,還要切的像紙一樣薄。還好我逃得快,不然也被熏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
黎淵在廚房裡嚷:「喂,瑩瑩,洋蔥味淡了,你可以進來了!」
葛雨瑩憋笑走進廚房。真難形容他以一身高大挺拔的男性身材繫著小圍裙模樣有多可愛逗人。不用說,黎淵給人的那股神秘優雅印象,在這廚房裡蕩然無存。等看見他手上居然還捏著針線,她實在忍不住而放聲大笑起來。
「笑什麼?」黎淵問,其實心裡有數。低頭看看自己的模樣,也微笑了。
「你用針線作什麼?」她好奇地端詳他面前的雞腿。
「我在雞腿裡塞了用火腿作的填料,縫好再送去烤。你的菜呢?」
「現在開工!我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她打開飯鍋,舀出裡面用鮮美雞湯煮成的飯。「真香。味道和你牛肉高湯作底的洋蔥湯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你要作什麼?」黎淵看她手指靈動,將起司球細心地滾上飯粒,再裹上一層杏仁片,醒悟道:「啊,是『小電話』!」
「你知道這菜?」
「是道義大利菜嘛。咬起來可以拉出一道起司絲,像小時候用罐子和繩子作成的電話玩具,所以才被起這個名字。」
葛雨瑩張大眼睛。「拜託不要告訴我……你也做過那種玩具玩吧?」
「幾乎每個小孩都玩過吧,為什麼用那種變態的眼神看我?」
「因為我沒有辦法想像你當小孩的樣子。」
「世界上哪有人沒當過小孩子!」他笑。
「我還以為你生下來就這副模樣勒!」
「是!我是外星人好不好?生下來長這樣子,而且還越活越小,可以了吧?」
她爆笑出來,一笑就無法停止。「那就太妙了!你現在是三十七歲,我二十五,我一年長一歲,你一年小一歲,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小,然後,然後……哇哈!」
「然後等你三十一歲的時候,我們就一樣大。」他也大笑。
「然後……再過一年你就要叫我姊姊!哈哈哈!」
「再過二十年,我就叫你阿婆──阿婆,我要吃糖。」想到荒唐的畫面,兩個人笑到腸子打結,看見他笑得開懷,平日冷峻的臉部線條全部柔和了,眉宇間的心事全部舒展了,葛雨瑩就覺得胸口好舒服。
這些日子裡,她的視線總是不自覺追逐著黎淵優雅從容的背影,一見到他,那時間的鐘擺便會陡然降速下來,他走路的姿態,他眉目的動靜,他笑著說話……在她眼裡全都緩慢了好幾拍,好像只要將他的身影似一格格影片完整收入眼底,心底某個角落就會瀰漫出一片色彩繽紛的暖霧,讓身體整個溫熱起來。
「啊,我不行了,我的肚子好痛哦。」她用手背擦拭眼角的笑淚。
黎淵佩服的眼光落在她那雙沒有間斷動作的手上。見她在說笑的同時,仍能捏揉出一顆顆形狀完美的小圓球,忍不住說:「我從沒花過這許多功夫作這道菜。」
「我也沒花過這麼多功夫去切洋蔥。」她回道。
「這算是互褒,還是互貶?」他微笑。「除了小電話,你還要作什麼?」
「洋芋片啊!說好你負責湯和主菜,前菜和點心我來作嘛。」
和他說說笑笑太快樂,葛雨瑩差點忘了和丁兆安約定好的計畫。說到洋芋片才想了起來,她張嘴叫道:「小姑!你現在有沒有空?來幫我一下好嗎?」
丁儀安在外面應了一聲,緩步走進來。「要我幫忙?不怕我越幫越忙?」她笑問。
「不怕不怕,很簡單的,來,看我的示範。馬鈴薯片我已經切好了,小姑你看,這樣把兩面都塗上奶油,鋪在鐵盤上,然後拿一片義大利香菜鋪上去,再加上第二片塗好奶油的馬鈴薯片,把香菜這樣夾起來……」她很快就鋪好一整個烤盤的洋芋片。「怎樣?很簡單吧!」
「這麼麻煩?」丁儀安看她還在鐵盤上壓了一片厚重的鐵板,才送進烤箱裡,怪叫道:「這樣一盤還擺不滿十片哪,要做到什麼時候?」
「所以才要請你幫忙一起鋪嘛!」葛雨瑩邊將做好的小電話球放進炸鍋裡,邊看著丁儀安手忙腳亂地按照她的指示作洋芋片。「對,這樣沒錯……」她耐心十足,頻頻提醒丁儀安步驟。
等小球快炸好,丁儀安的手腳也順暢了,葛雨瑩便叫出事先約定好的暗號:「丁伯伯,你餓了吧?我們快好羅。」
半分鐘後丁兆安拖著沈重的腳步走進廚房,臉活像吃了黃蓮似地垮著。「我看我是沒的吃了。賽門緊急召喚,我必須立刻過去。唉!」
「什麼事這麼緊急?」黎淵詫問,懷疑丁兆安怎麼捨得撇下豐富美食。
「我打電話約他明天星期日打球,誰知道他今天半夜要搭機離開,要我現在過去陪他喝一杯,順便把幾份文件給簽了。我的命真苦,唉。」
「什麼文件?」黎淵問。
「就是上次他讓你拿給我的那幾份。還在你那裡吧,我連看都還沒看。」
「對,在我辦公室抽屜裡。我看,乾脆我去見賽門好了,不然你還要找。」說著說著,黎淵已經開始洗手解圍裙。
「不必,不必!賽門上次請客我沒去,現在去給他送行也好。至於文件──」丁兆安轉頭,拿惡毒的眼神狠狠瞪著葛雨瑩。「我讓瑩瑩陪我去,她應該知道你把文件放在哪裡吧?」
「咦?我?」她故作驚訝,趕忙關火。「對,我知道那份文件在哪裡,我陪丁伯伯去。正好小電話都炸完了,那……剩下的洋芋片就交給小姑羅。」
黎淵一怔,對著她凝望半晌,嘴唇微微抽動一下好像想說什麼。
葛雨瑩抬起頭,觸到他若有所思的視線,立刻轉過頭,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急急拉著對廚房戀戀不捨的丁兆安,一溜煙似逃出廚房。她先將餐廳大燈關暗,把桌上的蠟燭點燃,又放起柔和的輕音樂之後,才推著丁兆安出門。
還未走出家門之前,葛雨瑩聽見丁儀安的聲音從廚房傳出。
「我約了畫商星期一見面,你會陪我去吧?」
「星期一?幾點?」黎淵聲音溫和的問。
「下午四點。你不跟我去,我可看不懂那些合約什麼的。」
「不是都幫你處理好了嗎?」
「應該需要改吧?臨時有位畫家退出這次聯展,所以多運了我的畫過來,數量和一年前談的不同。如果不是為了這原因而趕著多畫幾張,我也能早點回來。」
「我三點半有客人。看看吧,我聯絡對方看能不能改時間,如果實在沒辦法,就讓瑩瑩陪你去吧。」
「瑩瑩?她懂嗎?」
「她可以應付的。儀安,你可以看看烤箱了。」
「老天!沒見過這麼美的洋芋片,居然是透明的耶,看得見漂亮的綠色香菜!黎淵,你快看哪……」
葛雨瑩輕輕關上大門,把丁儀安愉悅的笑聲隔絕在屋裡。
星期一?那是……她的生日呵!突然間,強烈的寂寞情緒如潮水湧出,在她心底氾濫成災。今年沒有朝陽在身邊陪她慶祝,終於得一個人過生日了。要不要給自己作個蛋糕呢?算了,她搖搖頭否決,還是買現成的比較方便。這也同時提醒了她,等生日過後一星期,朝陽就要銷假回來了,換言之,她的時間不多了。
葛雨瑩拉扯著丁兆安上車,邊走邊想心事,嘴裡還邊怪他:「丁伯伯,你的謊編的實在差勁,什麼賽門先生今晚要走,萬一明後天他打電話來找黎總,不就穿幫了?」
「我這人一向不愛說假話,你突然要我想辦法好留他們倆獨處,我一時之間哪裡想得出來?明天我們就說賽門突然改變主意,又不走了,你看好不好?」
「隨便吧。我們現在去哪裡?」
「咦?計畫是你出的,難道計畫裡沒包括我們倆該去哪裡消磨時間?」
「沒有想這個。嗯,我們找地方吃飯好了,你一定餓了。」
「餓壞了!」他大叫。「你這計畫根本就是存心虐待我的肚子!」
「給黎總和小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嘛!他們分別這麼久,你這總裁也不給人家放個假,黎總每天從早忙到晚,好不容易等到週末,我們還當電燈泡作什麼?」
「你冤枉我不給他放假?你去問問他,是黎淵這怪人自己不肯放啊!進公司四年竟然沒有請過一天假,連年假也放棄,你說誇不誇張?」
「那……你不會利用上司的職權加上大舅子的威力,強制他放假去陪陪小姑?」
「我為什麼要強迫他?不請假的員工天底下哪裡去找?有他在公司我輕鬆多了。」丁兆安笑嘻嘻說。「如果我不是這麼懂得用人,哪能整天如此悠哉呀。」
「你真自私,連妹妹的福祉也不顧?」她嗔道。
「是他們倆自己要分居的,我也沒拿繩子綁著黎淵不准離開台北。結婚才半年,一個就說要搬去澳洲住,一個嘛就寧死也不肯離開這裡。這種感情事,我一向懶得插手,由得他們自己去處理。」
「真奇怪,我看小姑很愛黎總啊。」
「丫頭,你以為有愛情就能做夫妻嗎?不過,我看他們倆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呀,牛郎織女,小別勝新婚。」
「就算如此吧,有了地利,還要天時人和才行。所以……丁伯伯,你剛才聽見小姑說下星期約了畫商的事吧?」
丁兆安點點頭,隨即省悟到她詭異的笑容背後在算計什麼,怪聲叫起來:「不要!你不要叫我去見那個客人!那傢伙很難纏的!我不要!」
「那有公司總裁這個樣子的?」她露出嫌惡的眼光瞪他,隨即又放軟聲音,笑得諂媚兮兮的。「好啦,就這麼說定了
你雙手裡腰擺出老闆的威嚴,告訴黎總你會負責搞定那個難纏的客人,我呢,就幫你把所有資料準備妥當,當天還陪你一起去,你什麼腦筋都不用花,服務不錯吧?」
丁兆安用古里古怪的眼光看了她好半晌。「你這麼努力暗算他們幹什麼?他們倆個人這麼大了,想獨處不會自己安排嗎?要你費什麼心?對自己沒好處的事還作得這麼起勁?」
葛雨瑩一愣,她從來沒有仔細想過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是想黎總和小姑都是君君敬愛的人,能讓他們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君君也會很快樂吧。偏偏黎總是個工作狂,又沒什麼情調,我才處心積慮安排……唉呀,反正,我就是希望見到大家都過得幸福,這理由不就夠了嗎?」
「難道為了他們的幸福,就要犧牲我的幸福嗎?」丁兆安仰天悲鳴。
「你要這樣想:看見他們幸福,我就幸福,我一幸福,就會做好菜,那你才會有幸福。所以說,如果想當幸福人,就好好跟我配合,如此還有異議嗎?」她像繞口令似,很有邏輯地分析真理給他聽。
丁兆安在威勢脅迫下,終於痛苦萬分地答應了。「我怎麼覺得……自從你來了以後,我的命運開始轉變得比較淒苦?」
「別發牢騷了。為了獎勵丁伯伯你的合作,讓黎總倆口子享受美好時光,我們也吃頓好的去!決定了,往忠孝東路走吧,那裡有幾家首飾店,我們吃完正好去逛逛。」
「逛首飾店作什麼?你這樣虐待我以後竟然還敢敲丁伯伯竹槓哪?」
「你想……這竹竿敲成的機率有多少?」她滿懷期待問。
「零。」
「嘖,小氣。」葛雨瑩噘起嘴唇。「算了。我是要去幫朋友找份結婚禮物。他連蜜月都要度完了,我還沒給他準備禮物呢,所以想幫他老婆買條項鏈之類的。丁伯伯,你覺得送鑽石的好呢?還是寶石的?」
「丫頭,那很貴的!送條金鏈子就夠了吧?」
「去看看再說嘛,我好喜歡看珠寶哦。以前我和君君逛街經過任何首飾店,一定會進去看兩眼,就算不買,光看也很高興。」
「女人哪──不管哪個年紀,總要找盡各種藉口往首飾店裡鑽。」他歎道。
「你這話有欠公平,愛看珠寶的又不光是女人!君君就很喜歡哪。」
「廷君?」丁兆安方向盤差點打歪。「廷君喜歡珠寶?」
「是啊,他還有收藏呢!一顆好漂亮的紅寶石哦,我記得他當寶貝似的藏著呢。好,決定了,就送紅寶石吧,祝福他們的愛情能永遠堅貞熱烈,不錯吧?」她越說越高興,拍起手來了。
「等你看見價錢,我猜你就會改變主意了。」他似乎不以為然。「朋友結婚而已,哪需要送這麼貴重的禮?照我說包兩千元就很好了。」
「對哦,丁伯伯,你為什麼不結婚呢?都四十多歲了,不年輕了,別挑啦。」
「單身日子過得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結婚?自──找苦──吃。」
「你剛才說認識我以前,你始終抱單身主義?」蘇嫣柔問。
「怎麼?你不信哪?」有心抱單身主義是沒錯啦,有沒有實現又是另一回事。但他總不能告訴新婚妻子,她是他的第八個老婆吧?
蘇嫣柔將歐煦陽從頭看到腳,儘管太陽眼鏡遮住了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眸,卻擋不住挺直好看的鼻樑和笑起來時臉頰上的兩朵淘氣的酒窩。她搖搖頭說:「看你一副花花公子的壞樣,要我相信你身邊沒有女人,不如殺了我算了。」
「咦,我只說我從來沒有成家的打算,可沒說我身邊沒有女人哪。」
蘇嫣柔伸手指劃過那笑得邪邪的唇角。「我猜婚禮那天站在門口抓住我的女孩,就是你的舊情人,對不對?才會紅著眼睛躲在門外不願進來。」
「唉呀,怎麼被你識破了?」歐煦陽笑嘻嘻,故意逗她。
一股酸意湧上蘇嫣柔喉頭,正待發作,轉念一想歎口氣說:「算了,不跟你計較過去。反正你從今以後只有我一個………」
「什麼?」他大驚失色,「你是說,我以後不能再去找老情人了?」
「那當然!」她氣呼呼的,「聽你口氣,似乎你還打算死灰復燃?」
「死了的灰就算了,但如果是還沒死絕的灰,能不能讓我繼續燃燒?」
他嘻皮笑臉的樣子讓蘇嫣柔忍不住笑出來,隨即又硬撐起正經表情和他瞎扯。「不行不行,你向我求婚的那一秒,就代表和她說了再見。」
「既然說了再見就要做到,如果你不讓我再見她們,她們會心碎而死的。」
「她們!你到底有幾個舊情人哪?」雖然是打情罵俏的玩笑話,但她沒辦法控制聲音裡的濃濃醋意。世界上有哪個女人能忍受想像心上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親熱嘻笑的畫面呢?
「讓我算算。紐約有一個,雪梨一個,溫哥華一個,大阪一個,維也納一個,還有……布拉薩和哥本哈根各一個!」總共七個,不多不少。歐煦陽終於數完,正在高興自己的記性沒有老化,頭頂上卻吃了老婆好大一記爆栗。「痛!你怎麼打我?」
「你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蘇嫣柔憤然取下太陽眼鏡,讓他先看清楚眼鏡後面的兩簇火苗再決定怎麼回答。
「當然是──」歐煦陽吞嚥一下,識相地決定修改答案。「假的。」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的重新戴上眼鏡。
「不過,不過,話先說在前頭,你老公我人長得這麼帥,難免會有女人倒追上來,你以後看見女人來找我,可千萬不能胡亂吃醋。」他努力在為未來必然掀起的風波打底。如果可能,歐煦陽當然希望嫣柔永遠不要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但他有預感,這一天的來臨是免不了的。
「是哈,我瞭解你這位空中少爺長年飛行世界各地,肯定每個城市都有艷遇,當你老婆得有度量才行。」蘇嫣柔咬咬紅唇忍笑,附在丈夫耳邊說:「你有沒有注意到?左邊那個穿比基尼的金髮女郎已經對你看了十幾分鐘啦。」
「哪止十幾分鐘?我一走進餐廳,她那雙媚眼就沒離開過我身上。但你別盡說我,注意右邊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沒?從我們離開旅館就跟到現在啦,眼睛一直寄放在你身上忘了收回去。看來,我這位美若天仙的老婆,魅力顯然比你那位長得普通英俊的老公大多了,該提心吊膽的人是我不是你啊。」
蘇嫣柔噗嗤一笑,臉上飛起紅霞,拿餐巾往他嘴唇上用力擦拭。
「幹嘛?沾上什麼了?」
「油啊,好多好多油,膩死人了。」
歐煦陽捉住她手腕,在她指節上深情一吻。
「從今以後直到永遠,這張嘴只對你油舌,這身乾柴只為你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