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坐在櫃檯後面,捧著自己的包裹,把裡面寥寥無幾的物品拿出來翻來覆去的審視。
在她看著簽名照片的時候,突然側面伸出一隻手來,把照片搶了過去。喬一匆忙的抬起頭,看到艾麗絲古怪的眼神,笑得好像一條烏賊。她皺皺眉頭,然後輕輕的把手伸了出去:「是要給我弟弟的。」
「真是個迷人的傢伙,要是我沒結婚,我就去追他。」艾麗絲說,撇撇嘴巴,把照片還給喬一。
「他是個藝人。」喬一把照片整理好,放進包裹角落裡的位置。
「我知道,就是前幾天來店裡的那個嘛!即使沒有相處過,不是還有'一見鍾情'這種說法嘛?」
「因為他是個藝人所以才一見鍾情嗎?」
「嗯……話不是這麼說的!」艾麗絲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搖頭晃腦的長篇大論,「如果是個普通男人,你一見鍾情了,就不會那麼奇怪吧?就因為他是個藝人所以才不能一見鍾情,這不是更奇怪嗎?」
「可是無論如何,你不會背著你老公去追他對不對……」喬一把包裹的拉鏈拉好,放在自己懷裡。
「如果我真的愛我老公,那就根本不會愛上其他人了不是嗎。所以啊,關鍵的問題還是在這裡的。感覺不對,那什麼就都不對了。小時候爸媽總是讓我們吃很多蔬菜,說是應該吃,但是如果是自發性的吃,當然要吃自己愛吃的。這個世界上啊,是不存在什麼'應該愛的'這種人的,也就是說,去和一個人結婚,不是因為自己'應該愛他',是單純的簡單的,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說……」
「如果你真的做了,去追求那個人,難道連一點折磨也沒有。也沒有絲毫痛苦?」
「有痛苦的話……不就說明我仍然愛著自己的老公嘛!」「如果,」喬一平靜的眼神幾乎可以穿透艾麗絲,她轉動脖子看著天花板,「這一切都是想像。你最終仍然要嫁給你應該愛的,'愛'是一回事,'結婚'是另外一回事。」
喬一環繞緊自己的包裹,好像它隨時都有可能跑掉一樣。她不停的思考自己的位置,和自己行走的方向,可是她找不到答案。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她知道自己必須在那之前告訴火燎自己的想法,她必須在自己的身體全部停擺之前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只是突然間的迷失了。她躊躇在原地,可是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躊躇在這個位置。她希望可以盡情的奔跑,好像那個女主角一樣,用最美麗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然後微笑,歪著腦袋提出自己的請求,並且欣賞他驚訝的神情,然後卻很有信心的等待一切偏向自己的發展。
因為那個是故事,它注定如此,就好像自己也注定如此一樣。她每天跟著上班的時候,在角落裡總可以看到一些拿著筆記本或者襯衫等著簽名的小女生,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演出偶像劇還是在編造。
「嗯……說起來,我大概比較幸運,我恰好嫁給了我應該愛的人吧。」艾麗絲說,雖然她也許並不瞭解喬一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並不清楚她嫁給的人是不是她應該愛的。她不需要。她是幸福的。
「對,你恰好比較幸運。」喬一說,慈祥的微笑,然後站起身來,她突然覺得她很想見到火燎,現在。
她和艾麗絲交待了點事情,然後走到門口去打電話給公司的同事,得知地址之後就坐計程車趕過去。她適應了沒有人需要她的生活,從她用父親和外祖父的遺產過活的那一天起,她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人們不屑一顧的眼神中央,尋找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
邵雷會告訴她「應該這樣」或者「不要那樣」,即是她做錯了,邵雷也會說「那只好這樣」或者「下次不要再這樣」之類的話。喬喬終日照顧著她,關懷備至,操持所有的家事,她樂於看到大家的生活規律中不需要這個個體的存在,因為總有一天她不將存在。
但在那之前,她突然被什麼東西刺痛了,然後覺得自己必須要愛上一個人,必須要懷一次孕,生一次寶寶,聽起來非常單純。
傍晚之前她趕到了目的地,在遠處安靜的看著火燎和女主角對台詞,兩個人嬉笑成一團。她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等待火燎發現她,默默祈禱當他們的眼神交匯在一起的時候,她的金色的舞台會再現。
她想,艾麗絲是對的。她這輩子如果幸運,甚至可以結一百次婚,可是即使再幸運,她愛的大概也只有那麼幾個。現在她站在其中一個身邊,告誡自己不能夠就這樣沉默下去。
當她和他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她已經在那個屋簷下面站了半個小時。她看到火燎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好像在紙上暈化開的水一樣不停的擴散再擴散,然後他放下劇本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什麼,走了過來:「什麼時候過來的?」
喬一看著他的眼睛,輕輕搖頭,然後從包裹裡拿出一瓶新的礦泉水遞給他。兩個人的微笑表情好像融化到了一起,火燎低下頭去,好像極其不經意地用兩隻手把瓶子和她的手包了起來,然後把瓶子放進她的包裹裡。喬一搖了搖頭,仍然衝他微笑,把瓶子推還給他,轉身跑走了。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只是她想她必須如此。在遠處看到的火燎的那個微笑讓她眩暈,她雖然疲倦,可是終於體會了她所寫出來的女主角,到底是怎樣愉快並驚險的心情。
她想,這才是她的偶像劇。她突然非常地確定,即將有著什麼注定的悲劇出現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她就是清楚地知道故事絕對不會如此完美的收場,因為這是她的偶像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