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和邵雷坐上午的飛機到南部,匆忙中喬一併沒有帶很多衣物行李,她只用小小的旅行包裝了換洗衣服和錢,火燎的簽名照片,還有一隻美麗的玻璃瓶,裡面有少量的細沙。
喬一拒絕把自己的包裹放到置物箱裡去,她擁抱著包裹,感覺著裡面堅硬的瓶子的輪廓,盡量把臉朝向窗戶外頭。高空狀態下的飛機好像脫離了一整個世界,喬一再次遺失了自己的軌跡。
她反覆的聽著在昏暗的店舖買的爵士樂,覺得心臟裡的空氣好像快要被抽光了。她轉過頭,發現邵雷正在看著自己,他對她微笑:「要不要睡一下?你眼睛紅紅的。」喬一揚起眉毛,把耳脈拿了下來:「你說什麼?」
「睡一下吧……你看起來很累。」邵雷指指自己的肩膀。喬一點點頭,把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重新帶上耳機。
她聞到他身上讓人安心的古龍水味道,緩慢的沉浸入睡夢中。在意識一片黑暗的前一刻,她突然聽到耳機中傳來一種讓她不能忘懷的聲音,她睜大眼睛,坐直身體。
「I took atrip on the train , and I thought about you……」
「怎麼了?」邵雷探頭過來,看著喬一的眼睛。
「沒什麼……」她重新把腦袋放□到他的肩膀上,卻感覺不到了那種舒服的,沉迷的香水味。她突然覺得這種際遇是天下最可笑的巧合,她並沒有坐在火車上,可她確實向與火燎相反的方向走著;她旁邊坐著邵雷,她不知道自己想著的是誰。
可是在旋律飛躍在腦際的時刻,她覺得好想哭。她想起來坐在計程車內和火燎的車子內,那兩次沉默生嫩的情景,好像已經沉澱了的回憶一樣恍如隔世。按照來時的路線遵循回去,她看到她坐在病床上看著手提電腦屏幕中的那個廣告:「神啊……請給我一個好劇本,我要拍偶像劇。」這一切都緣自一瞬間,只是一瞬間就足夠成為刻印。
「神啊……請給我一個奇跡,告訴我該往哪裡走。」喬一不斷的默念著,她的耳朵由於飛機的幾次顛簸在邵雷肩膀的衣服上摩擦著,她感覺到輕微的疼痛。耳朵裡的耳機好像在撞擊她的耳膜:「I peeked throught the crack and looked at the track,the one going back to you.」
回程車?還有回程車嗎?喬一再次坐直身體,悲哀的眼神看著窗外幾萬尺的高空。在這麼高的地方,怎麼會有回程車。她覺得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一點微妙,從第一次和火燎坐在一輛車上的時候,好像就有這一首歌決定了相處的模式。她覺得她是被注定無能為力的,她覺得她是注定悲慘的。
歌聲漸漸飄遠了,好像本來就沒有過這一首歌一樣,當喬一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二首歌已經唱了一半,她記不得前一首歌的旋律,只記得那句「And what did I do ? I thought about you.」。確實,除了回想她覺得沒有其他方法,她想像當她老了,已經不能在控制回憶這種東西的時候,該是如何悲傷。但是她微笑,她知道她永遠不會蒼老,她會在那之前死掉,她希望在墓誌銘上高高興興的註明:「此人生前十分快樂,她的幸運之神經常眷顧她。」至此,她已經疲憊不堪,從內心泛起的疲憊,讓她連喘息都覺得痛苦。
「你生病了嗎?」邵雷把他的手貼在她的額頭上仔細的檢查,「來,喝點水。」
喬一皺著眉頭吞嚥著白開水,然後伸長自己的頸項,讓每個關節都盡量舒展開。
她記得原先她很喜歡幻想火燎在偶像劇裡的樣子,希望他演出那場不可能的愛戀。炙手可熱的灰姑娘情節,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女主角。
兩年前休學的那段日子,有幾個要好的同學來看望她,看到她牆上的那幅海報,大家都笑了起來,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得了妄想症。可是她一本正經的把對喬喬說的那句話對同學重複了一遍,同學笑得更大聲。她記得她們其中的一個說:「我們啊,最終還是得嫁給一個自己認識的,靠得住的,身邊的男人。女孩子當然會崇拜偶像啊,希望和對方結婚,希望成為公主,可是年齡一到就會發覺自己是在做夢啦……只有小說和漫畫裡的愛情才能夠跨越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甚至時間和空間。我們不可能。」
然後同學用塔羅牌幫喬一算命,「你的老公,是個比你大很多的男人,戴眼鏡,長的很斯文溫柔哦。」同學的眼睛瞄向旁邊給喬一送藥水的邵雷神秘兮兮的說。
「少來了,塔羅牌才沒有這麼八卦。」她搶下書本,看到那一頁上面是「倒吊男」,不管是正位還是逆位的意思都不和她的心意,大家都沉默下來。這件事,一個禮拜之後就被她給忘記了,她不相信她是在做夢。當她看到網絡上的廣告的時候,當她和公司的負責人洽談的時候,她挺直腰板,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公主……
「邵雷,我好累……」喬一說,睜開眼睛不想回憶任何往事,她覺得思考也讓她筋疲力盡。
「乖……睡一下。來。」邵雷幫她調整了椅子的位置,讓她向後躺過去,他看著她疲倦的神色,和懷裡絲毫不放鬆的包裹,再次覺得無力。
他不能從她手中搶下包裹來,他不能阻止她把那只精緻的瓶子放進包裹裡,他不能強迫她把任何關於那只瓶子的點點滴滴思想回憶都給抹去。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可憐,幫她蓋被子的時候,餵藥的時候,甚至抱著她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搖尾乞憐的狗狗。
他希望她能夠突然低下頭來,發現他真正存在的價值,然後兩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過著王子公主的生活,好像偶像劇裡演地那樣。
可是並不行。有超過三次,他站在她的門前仔細思考,要在送她上班的時候好好說清楚,他們之間必須結束,或者必須劃清一些東西的界限,或者重新開始。可是仍然不行,為什麼……為什麼只是這個女人,必須是她?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到她牆上的那幅陳舊破爛的海報,突然有幾個瞬間,他能夠瞭解為什麼。只是「必須」,「一定」,「絕對」,是這個女人才行。無關愛情,有關感覺,可是沒有感覺的愛情是不存在的……他仍然覺得寂寞,無法自拔的寂寞。他甘之如飴,她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