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有三天的時間,韓蔭藉著不停地工作來麻痺自己。
他接見韓民集團旗下的每一位高級主管,包括十二個執行董事、二十個總經理、數十位副總,及無數位最高級的經理。
他們自奧斯丁行星聯盟各處以通信衛星與韓蔭面對面,報告其負責企業的運作情形及未來的計劃與展望。
韓蔭總是先靜靜地聽完他們的報告,然後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們運作方式及計劃的缺失:上至外部企業行銷的方式,千至內部公司的人事管理,他全部都有意見。
這些高級主管們從未見過韓蔭如此干涉他們的職權,這種幾近找喳的作風和他以往開明的形象大相逕庭。每一個被韓蔭批評得體無完膚的高級主管都不禁互相問道,他們英明的總裁兼集團主席究竟怎麼了?
整整七十二個小時,韓蔭輪流轟炸著企業的主管們,其中休息的時間不及四小時。
更可怕的是,睡眠不足的他,腦子的運作依舊靈活清晰得嚇人,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及生滿胡醃的下巴流露出疲憊的訊息。
一直到接見完所有的高級主管後,韓蔭才猛然側向床,陷入黑暗、深沉、無夢的睡眠中。
是衛星電話的鈴聲讓他從一片空白的睡眠中醒來這個專線電話只有他的好友們才知道。
韓蔭壓下床邊一個鈕,半靠在床頭,瞪視著對面逐漸轉成透明的牆壁,喬雲神采飛揚的身影清晰地顯現在牆上。
「蜜月愉快嗎?韓蔭。」
喬雲倚在一扇落地長窗前,舉起一杯清茶朝他微微致意,唇邊泛著笑意。
看樣子他這位好友最近春風得意,和前幾年的面有憂容不可同日而語。這是當然的,韓蔭自嘲地經扯嘴角,因為喬雲找回了他的至愛嘛。
喬雲看出了好友心情低落,唇邊的笑意驀地消失。「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樣問?」
「你的神情不對勁,」喬雲碧綠的眼眸直盯著他,「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副模樣。」
「沒事。」韓蔭伸手摸索著床旁的小桌,提起茶壺想為自己倒一杯白開水,卻不小心碰倒了一個外型精緻的酒瓶。
喬雲的視線立刻鎖住那個被碰翻的酒瓶,他俊挺的濃眉微微一挑,「你喝酒了?韓蔭。」
韓蔭灌了一口水,沒有回答,等於默認。
「該死的!你從不喝酒的,甚至開水以外的飲料你沾也不沾究竟是怎麼回事?」喬雲質問著。
韓蔭聳聳肩,「老實說,威士忌的味道還真差!」他顧左右而言它。「不曉得艾略特那傢伙為何會這麼愛喝這種沒品味的玩意?」
喬雲的可沒如此輕易就被打發,「該不會是為了你的新婚妻子吧?」
韓蔭仰頭大笑,「不愧是帝國皇帝,一針見血!」他語氣陰鬱地。
「她怎麼了?」
「她離開我了。」
「什麼?」喬雲震驚地,「為什麼?」
「家族詛咒。」韓蔭搖晃著手中的開水,語調諷刺。
「訊咒?」喬雲緊盯著他,「你是指,她和你們韓家每一代娶進門的女人一樣?她背叛你了?」
韓蔭沒有回答。
「我不相信。」喬雲堅定地搖頭。「她不是這樣的女人,我看得出來。」
「或許她的確和其他女人不同,但卻同樣也背叛了韓家。」韓蔭冷冷地接口,「結果是一樣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走?」
「你不必管,」韓蔭拒絕喬雲遊一步地探問,「這是我的事。」
喬雲凝視他良久,「你又要像從前一樣對我們封鎖住自己的內心嗎?」他單刀直入。
韓蔭沉默著。
「我只是不希望你犯了和我一樣的錯誤。」
「我們情形不同。」韓蔭固執地。
喬雲歎了一口氣,「至少來參加我和夕顏的婚禮吧。」
「恭喜。」韓蔭的唇邊終於泛起一絲淡淡笑意。
「到奧斯丁來吧,我們再一起到「六月息」分個高下。」喬雲亦微微一笑。「好久沒一塊打橋牌了。」
「我一定去。」
「我們等你。」
一直到喬雲的身影自螢幕上消失,透明的牆又恢復為原來的顏色時,韓蔭才容許自己皺眉。
他揉著額頭,忍受著頭痛欲裂的感覺。沒想到只是幾杯威士忌,竟然就讓他嘗到了宿醉的滋味。
他換上燙得筆挺的衣服,刮了鬍子,洗了臉,三天來第一次下樓。
仙妮亞坐在沙發上望著他。「我還以為你準備一輩子關在房裡了。」
韓蔭冷淡地看她一眼,「你還沒走?」
仙妮亞毫不在意地微笑,「我想看看你走出來的模樣,」她仔細打量他一番,終於發表了評論,「看起來不太糟嘛!」
「多謝你的讚美。」韓蔭的語氣十足諷刺。
「那女人的妹妹一直打TV電話找你和她姊姊。」
「無憂?」
「她好像認為你們出了什麼事,有些擔心。」
「你說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
韓蔭點點頭。他不想接殷無憂的電話,她大概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吧,他也不打算告訴她。該負責告訴她整件事情的是殷忘塵!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忽然一陣抽痛。該死的!別再想她了。他命令著自己。無奈越是想克制自己的思緒,那不受歡迎的思緒似乎就越加清晰,腦海中殷忘塵的身影不停搖晃著,那雙透明略帶哀傷的紫灰色眼眸,亦若有所訴地直望著他。
他的頭更病了!韓蔭用力甩了甩頭。「她若再打電話來,就說我去了奧斯丁。」
「她如果找殷忘塵呢?」
韓蔭輕扯嘴角,「隨你怎麼說。」
「說她拋棄了你?」仙妮亞有意無意地。
「隨你怎麼說。」他再重複一次,語調平淡。然後,他轉身走向大門。
「你現在就要去奧斯丁?」
韓蔭雙眉一揚,「我的行蹤不需要問你報備吧!」
仙妮亞聳聳肩,「我只是隨便問問。」
「多謝關心。」
「不客氣。」她緩緩地向空中吐了個煙圈。
韓蔭瞥了她一眼,轉身正要出門時,一雙人影攔住了他。
「韓大哥。」堅定的眸光迎向他。
是殷無憂及嘉斯。兩人的袖情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韓蔭依然保持平靜的神情。
「有一會兒了。」殷無憂回答,「是令堂讓我們進來的。」
韓蔭將目光調向一旁的仙妮亞,眼神凌厲,彷彿在責怪她的多事。
仙妮亞只是聳聳肩,捻熄了菸,站起身來,對他們微微一笑,「我回房休息了。」
韓蔭在客廳一角的沙發坐下,「有什麼事?」他淡淡地。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韓大哥,」殷無憂走近他,難掩語氣的焦急,「姊姊到哪裡去了?」
「她沒跟你聯絡嗎?」
「沒有,從那晚的公演後,我就沒再見過她。」她既困惑又擔心地說:「她甚至沒到後台來找我。」
「或許她不忍心告訴你吧!」
「告訴我什麼?」無憂的心整個提在半空中。
韓蔭沒有回答,只是冷哼一聲。
「告訴我什麼?韓大哥,」殷無憂揚高了語調,「你快說呀!」
「告訴你她要離開我,和舊情人遠走高飛。」
「什麼?」殷無憂一愣。
氣氛一時陷入靜默。
桌上仙妮亞留下的淡菸靜靜地躺在金色約菸盒裡,韓蔭禁不住伸手抽了一根,點燃了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殷無憂終於打破了僵凝的空氣,「你說姊姊和舊情人」
「遠走高飛。」他替她接下去。
「你在說什麼呀?韓大哥!」殷無憂氣急敗壤地,「姊姊哪來的舊情人?在認識你以前,她從不曾跟任何男人交往過。」
「是嗎?」韓蔭黑眸幽冷,「或許是你不記得吧,畢竟那時你年紀還小。」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指十年前,你姊姊曾經懷孕過。」
殷無憂震驚地望著他,「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我該死地當然知道。」韓蔭忽然發怒道,「她流產時是我送她去醫院的。」
「原來那時救姊姊的人就是你!」
「是、是!而且我現在非常後悔,巴不得自己用那麼多管閒事!」
「所以你以為姊姊跟那個人走了?」
「不是「以為」,是「知道」。」韓蔭瞪著她,語調冰冷。「我親眼著他們離開的。」
「你讓姊姊跟那個男人走了?」殷無憂語音發顫,臉色慘白。
「對。」
「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十年前讓姊姊懷孕的人?」
韓蔭眸光冰得讓人自骨髓竄起一陣寒意,「她自己承認的。」
「天呀、天呀!」殷無憂頓時尖叫出聲。她緊閉眼眸,深呼吸好幾次試著平穩情緒。「你竟然讓姊姊跟他走了!」
「我沒有拆散佳偶的嗜好。」韓蔭語音尖銳。
殷無憂驀然睜大眼瞪視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韓蔭。」她顫抖著身子,厲聲質問。
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一切的嘉斯終於忍不住開口,「冷靜一點,無憂。」
「教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殷無憂她雙眸閃著火談,「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嘉斯。」
「他究竟是誰?」
「他是……那個男人是……」她吐了一口氣,雙手半掩住臉,眸光調向天花板,「是我的父親。」
「什麼?」兩個男人同時將震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他是我的父親。」她語聲捂啞,「如果那種男人也能稱之為「父親」的話。」
韓蔭忽然站起身,手指冷不防被燒紅約於頭燙了一下,但他渾然不覺,只是直直盯著殷無憂,「你說那個男人是你們的父親?」
「是我的父親。」殷無憂回視著韓蔭,眼眶已聚滿淚水,「姊姊的繼父。」
「我不明白。」韓蔭怔怔地。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姊妹,姊姊是跟著母親再嫁的。」
韓蔭呆呆地望著她。
她繼續說下去,「母親身體一向虛弱,在生下我之後,更加病重,終於在我四歲的時候去世了留下十二歲的姊姊負起照顧我的責任。」
十二歲!那正是他第一次遇見殷忘塵的時候。
韓蔭將於熄掉,無言地催促無憂繼續說。
殷無憂深吸一口長氣,嘴唇發顫,「記不得是從何時開始的,總之是自我有記憶以來,那個人就以各種方式侵犯姊姊……」
「侵犯?」韓蔭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深怕無憂話裡的另一層意義,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就是強暴!韓大哥,他強暴姊姊!」殷無憂含淚控訴,「我常常在半夜醒來,聽見姊姊痛苦的尖叫與呻吟,那種充滿絕望的淒厲呼喊讓我害怕極了!我總是躲在棉被裡,雙手摀住耳朵,昕禱天快點亮……」
韓蔭倒抽一口氣。
「本來我一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年復一年我聽著那令人心碎的呼號,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然後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她掩面痛哭,纖細的雙肩激烈地顫抖著,「我長大之後,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也明白了這幾年姊姊遭遇到了什麼……」
「無憂──」嘉斯伸手溫柔地擁住她。
「如果姊姊反抗得太激烈,他甚至會出手揍她。姊姊到後來就不反抗了,只是默默地承受著……當她從房裡走出來時,那種疲憊絕望的神情天呀!」
「別再想了,無憂!」嘉斯制止她。
「如果不是為了我──為了我還太小,需要人照顧,」殷無憂揚起沾淚的長睫凝睇著嘉斯,「姊姊不會一直忍受那只禽獸的凌虐,是我害了姊姊!嘉斯……」她語音破碎,「是我害了姊姊。」
「這不是你的錯。」
「不止這樣,」殷無憂搖搖頭,「姊姊為了我甚至還被他推下樓……」
「什麼?」韓蔭無法克制激動的語氣。
「那個時候,姊姊懷了他的小孩,不能滿足他了,他他」殷無憂用握拳的右手堵住口,藉以平穩呼吸,「他竟然想將目標轉向我。」
「這天殺的!沒人性的渾帳東西!」嘉斯無法抑制急速上揚的怒氣,「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姊姊為了保護我,擋在我面前,卻被他推下樓!」殷無憂眸光呆滯,似乎陷入了那段黑暗的記憶,「我看著姊姊滾下樓,拚命地想要去救她,可是那個男人卻拉住我,不肯放開我。我拚命地想掙脫,拚命地……」
韓蔭感覺心一陣絞緊,喉頭梗住。
「忘塵──」他困難地呼喊著,心碎不已,「忘塵!」
難怪她的眼眸總是流露出一股令人莫名心痛的透明感,她竟然承受了這麼多折難!她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姊姊她常常作惡夢,有無數個夜晚,我聽著她的夢囈醒來,一直到我們離開那個人之後好幾年,她仍常作惡夢。」殷無憂頓了一會兒,「為了那段可怕的過去,姊姊對外人封閉起自己的內心,」她忽然將眸光轉向韓蔭,「你是第一個能接近她的男人。」
「天呀、天呀!」韓蔭握起拳頭用力槌牆,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苦,在這一刻,他甚至想殺了自己。
他堅強的、可憐的、總是冷靜自持的妻子!
他究竟做了什麼?他竟然對她說了那些傷她心的話!
想到她遭到的折磨興哀傷,韓蔭覺得自己整顆心似乎也跟著痛起來了。
他想殺了自己!
「韓大哥,你看看這個,」殷無憂自皮包裡抽出一本簿子遞給他。
「這是什麼?」
「姊姊的素描簿。昨天快遞送來的。」她語音沙啞,「我不明白姊姊為什麼要將這本素描簿寄給我。」
韓蔭瞪著那似曾相識的封面,忽然想起這正是他在「天神殿」看見的那一本。
「你看看吧,看完你就可以瞭解姊姊對你的心意了。」殷無憂用衣袖拭淚。
韓蔭接過本子,開始一頁一頁地翻閱。
剛開始的幾頁和他那天看的一樣,是一些風景、靜物的素描;但在翻過那幅天神殿的晨景後,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氣──是個的素描!他快速地翻閱著後半部,竟發現以他為模特兒的作品,總共有十幾幅之多|天神殿那一晚熟睡中的他;酒鄉蹙眉品酒的他;也有神情冷肅的他;微笑注視遠方的他;正在處理公事的他、閉眸聆聽音樂的他她是何時晝了這些作品的?
這些畫所流露出的深重情感令他無法自己。
「你看出在這些筆觸背後隱藏的濃厚情感了嗎?」殷無憂輕輕開了口,「如果姊姊不在乎你,是絕對晝不出如此傳神的你。而你」她眸光哀怨地凝住他,「竟然讓這樣在乎你的姊姊跟那個禽獸走了!」
韓蔭驀地狂吼一聲,倒退數步,無法承受他所鑄下的滔天大錯。
「我絕不相信姊姊會願意跟那男人在一起,除非、除非──天啊!」殷無憂搖搖頭,一陣心碎她哭叫,「姊姊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那本素描簿難道是她留給我的紀念品嗎?」
韓蔭如受重擊,紀念品?!
「安君業,安君業!」他忽然高喊著。
安君業迅速來到他面前。
「立刻布下天羅地網,我要在半小時內知道夫人的行蹤。」他俐落地下著命令。
「夫人現在在波賽頓。」安君業沉穩地回答。
韓蔭驚異地望著他。
「是伊恩打聽到的。」他冷靜地解釋,「而且他現在已經在您的艦艇上待命了。」
韓蔭沒有時間深思為何屬下們會主動探知殷忘塵的去向,他只是微微領首,「很好,我們立刻出發。」
他只希望他絕望的妻子還未做出任何傻事。
殷忘塵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雙眸凝望窗外,一隻手則無意識地經撫頭上一串韓蔭送她的鑽石項鏈。
已經三天了,她離開他整整三天了。
三天來,那個男人帶著她東躲西藏,輾轉來到波賽頓。他準備今晚帶她上船,遠渡重洋。
殷忘塵薄唇一撇,冰冷的海洋倒是很適合他的葬身之地。
「你在想什麼?」
她驀然回首,迎向一張她恨之入骨的臉龐。
她冰冷的眼神並未一如往常激怒他,因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串價值連城的鑽煉吸引了,他猛然欺近她。
「我怎不知道你還有這玩意?」
他寫著貪婪的臉讓她強烈厭惡,「你想做什麼!」
他忽然一伸手,用力扯下項鏈。
殷忘塵一陣驚呼,頸間的劇痛幾令她昏厥,但她仍勉力起身想奪回它,「還我!」
「不用想!」
「我已經給了你我所有私人財產,包括韓蔭為我開的戶頭亦轉入你名下,你不能再拿走它!」
她高聲怒喊,拚命想搶回項鏈,那是韓蔭留給她的紀念啊,她不許任何人奪走。
她的繼父一陣狂笑,「你現在整個人都是我的,何況是這一件珠寶?我要怎麼處置隨我高興!」
「還我,你還給我!」她咬牙切齒,激動地拉扯他手腕。
「滾開!」他終於被她激怒了,用力將她往牆上一撞。
殷忘塵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別再惹我!」他陰沉地,「否則我連你手上那只寶貝婚戒一起拿去賣掉!」
她瞪著他,背靠著牆緩緩挺直身子,蒼白緊閉的雙唇一語不發。
她充滿恨意的冷例眼神讓他禁不住一顫,他只見過一次她這種嚴酷到足以令整個星球結冰的眸光,那是十午前當他意圖侵犯殷無憂時──「別那樣看我!你這該死的姨子!」他厲聲咒罵,因自己莫名的膽寒更加怒火高熾。
「還、給、我。」她一字一字自齒縫逼出。
「你竟敢命令我?」他歇斯底里起來,用力搖晃她雙肩,「我說過你整人都是我的!知道嗎?你這個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賤人!你是我的!」他眼眸充血,語氣狂亂,「從頭到腳,每一分每一-都是我的!別的男人妄想碰你的地方,我早在你十四歲時就全摸遍了,你要是以為」
「住口!」殷忘塵用力甩他一巴掌,地無法忍受他再提起那段令她羞辱曬心的過往。
「你敢打我?」他錯愕地瞪她,忽然用力拉扯她頭髮,用身軀將她釘在牆上,「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不要以為冥王警告過我,我就不敢對你怎樣!」他盯著她的眸光狂怒,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撕扯她衣衫,「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上你匹母馬,誰也阻止不了我!」他變態地狂笑,「誰也不能!」
「放開我!我不許你再碰我!」她劇烈掙扎,用力以右膝頂向他胯下,他痛叫一聲鬆開她,她則乘機脫離他掌握。
她不許他碰她!已經屬於韓舊的身體誰也休想再接近!
殷忘塵奔向床,雙手顫抖地探入床頭枕下,摸出一把鋒利的刀刃,她一直悄悄將它藏在身邊,就是準備在必要的時候使用它。
她緊握住刀柄將它藏在身後,眼眸則戒備地盯著那個神智已瀕臨瘋狂的男人。
「你竟敢踢我!」他一步一步逼向她,唇邊扭曲著獰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殷忘塵不發一語,屏住氣息看著他逼近,在他距離她只有一步時,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高舉刀刃對準他左胸口用力一刺。
「豈止踢你打你,」她冷冷一句,「我真正想做的是殺了你。」
鮮血隨著她拔出的刀刃泊泊冒出,他搖搖晃晃往後一例,臉上滿佈不敢置信的驚恐。
「你,你竟然──」他單掌接住胸口,一面還掙扎地朝她走來。
殷忘塵的反應是再刺他一刀。
「剛才那一刀是我的,這一刀則是為了無憂。」她恨恨地宣稱,按著用力將他推倒在地。
「好個……好個……姨子!」他雙眸恐怖地瞪視她,艱困地吐出一句。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
確定他真正斷氣之後,殷忘塵終於頹然滑落坐地。
她殺了他!
她終於真正地殺了人了。
但她拒絕良心不安,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原本想在船上推他落海的,沒想到竟提早在飯店裡結束他還用了如此血腥的方式。
她呆呆瞪視著不停自他身上湧出,紅色的,恍若火焰一般的鮮血。
一切都結束了。這個令人憎厭的男人終於永遠地消失了。接下來,該輪到她自己。
殷忘塵站起身,解下身上那襲幾乎被扯碎的白色連身長裙,無法克制手指的顫抖,她緩緩地褪下身上的衣服,然後以更緩慢的速度換上另外一套白衣裡。
按著,她重新戴上韓蔭送她的鑽石項鏈,加上自婚禮以來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使她整個人除了優雅之外,更添了幾分高貴的氣息。
她注視著鏡中的自己。「殷忘塵,你該離開這裡了。」她自言自語著,語音清冷。
然後,她打開房門,在帶上門之前,她冷冷地瞥了躺在房間地板上的男人最後一眼。
「夫人要出去嗎?」迎面而來的服務生微笑問道。
「是的!」殷忘塵亦微微一笑,「你們可以提供一輛車子嗎?」
「沒問題。」服務生頓了一會兒,「和您一起來的先生不去嗎?」
「他?」殷忘塵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覺地瞥了緊閉的房門一眼,「他今天有個會議。」
「那麼,夫人想上哪兒去?」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海神岫」參觀一下。」
韓蔭的座艦迅速地趕至波賽頓的空港,然後轉塔磁浮車前往殷忘塵投宿的飯店。
「先生,那位夫人方才搭乘本飯店的車子前往「海種岫」了。」飯店的大廳經理帶著滿面笑意說道。
海神岫?韓蔭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去多久了?」
「有二十分鐘了吧。」
韓蔭立刻轉身奔回車上。
「海神岫,快!」他命令伊恩,難掩語氣的焦急。
他曾經和殷忘塵一起去過那個地方。
在各式各樣的奇巖怪百中,一面高聳入天的斷崖屏立在汪洋大海邊。不時有白色的激浪沖擊,形成一幅相當波瀾壯闊的景色。
傳說這是袖話中美艷海妖用綴繞的歌聲疊惑出海浪子們的地方,讓他們依著歌聲手舞足蹈,在幾近瘋狂的迷醉中失足落海,結束生命。
韓蔭的心像擂鼓般狂跳,不敢想像殷忘塵單獨一人去那裡的目的。
「忘塵,等我,求求你一定要等我。」他喃喃地。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車子終於轉上山崖。
「在前面,韓先生。」伊恩的驚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夫人吧?」
韓蔭探頭向窗外望,大約在前方一百公尺處,有一個白色的人影顫微微地站在山崖邊,衣袂翩然,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落以的。
她緩緩地再接近山崖一步。
「忘塵,不要!」韓蔭膛目狂吼,迅速開門下車衝向她。
就在他嘶聲狂喊的同時,她雙腳並立,彈跳入水像是跳水選手般優雅的姿勢!
韓蔭跑近崖邊,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直往下落的白色人影!
有兩秒鐘,他的腦海一陣可怕的空白。他就這樣失去了她嗎?
韓蔭猛然搖頭,「不要,忘塵,不要!」
在一聲直可驚天動地的狂喊後,韓蔭不顧一切,隨著妻子一起跳下山崖。
「忘塵,醒來吧,求求你。」
有人在呼喚她。
「忘塵,你聽得見嗎?」
為什麼這個聲音如此熟悉?是韓蔭嗎?
「忘塵,忘塵」
殷忘塵悠悠地睜開緊閉的眼簾,看見的是一雙深邃的、帶著焦急與懇求意味的黑眸。她柔柔地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那張俊秀的臉龐。
「這裡是天堂吧?韓蔭。」她語音輕柔地,「否則怎麼會讓我見我最想見到的人呢?」
「你終於醒來了!」韓蔭鬆了一口大氣,蒼白的臉龐上稍微添了幾分血色。
「如果人生是一場大夢,那我的確是醒來了。」她幽幽地說道。
韓蔭握住她的手,「你想見我?」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黑眸微現淚光,語音沙啞。
「嗯!」她輕聲應道,忽然流下兩行清淚,「我想告訴你,我捨不得你。這是我跳下崖時唯一的念頭。」
他又何嘗捨得她?「忘塵──」韓蔭輕撫著她發燙的額頭,抑制不住滿腔柔情。
「韓蔭,」她凝睇著他,眼眸儘是哀傷,「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搖搖頭,「見得到的,忘塵,你沒死。」
「我沒死?」她輕輕蹙眉,語氣滿是困惑。
「嗯。」
「那這裡是哪兒?」
「是海神岫啊!」他微微一笑,「我們在岸邊。」
殷忘塵這才注意到週遭的環境,她躺在潮濕的巖岸上,耳邊傳來一陣陣浪濤拍岸的聲音。而半跪在她面前的韓蔭全身濕淋淋地。她再次碰觸他的臉,確定他真實的存在。
「是你救了我?」她遲疑地問。
「我看見你跳崖,卻來不及拉住你,所以」
「所以你跟著我跳下來?」
韓蔭點點頭。
「你怎麼這麼傻!韓蔭。」殷忘塵驚恐地直起上半身,卻因體力不支又迅速向後軟倒,「萬一你受傷了,甚至死掉了怎麼辦?」
「因為我不准任何人帶走你,忘塵。」韓蔭急忙將她軟倒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裡,眼神熱切地緊盯著她。「即使是海王也不可以。你是我的!如果他妄想帶走你,就得承受我直達海底的報復。」
他熱情有力的宣稱令她陷入一陣怔忡,好半晌,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不值得你這樣的,韓蔭。」
「為什麼這樣說?」
她閉上雙眼,凝聚最大的勇氣,幽幽地說道,「那個男人──是我的繼父。」
「我知道。」
她驀然打開眼簾,「你知道?」
「無憂都告訴我了。」他柔聲回答,禁不住一陣心疼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
「你都知道了!」她自嘲地,「我其實不是眾人所以為的那般高高在上,我只是個、只是個──」她語音發顫,幾乎無法自持,「身子與靈魂都極端不潔的女人──」
韓蔭柔聲打斷了她,「我只知道你是個曾經遭受許多痛苦與折磨的女人,知道你是為了妹妹可以犧牲自己的堅強女人。」
殷忘塵搖搖頭,「我曾經有過那麼黑暗、航髒、污穢的過去,」她無神的眸光穿透他,停在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和你心目中那種像開水一般清澈透明的女人有如天壤之別。我很抱歉,抱歉我曾經誤導了你。」她偏過頭去,強忍著即將滿溢的淚水。
「我從不認為你誤導了我,忘塵。」韓蔭語音是一貫的沉穩,「我要的也從來不是那種在陽光下長大的女人。你忘了大家是怎麼叫我的嗎?他們叫我「冥王」,因為我是來自黑暗的男人。」
他輕輕扳住它的下巴,將它的頭轉過來,直視著她閃著淚光的眼眸,「只有同樣來自黑暗的女人才能真正地瞭解我,才是我要娶的冥妃。我們懂得彼此,忘塵!」他自唇色勾起一絲迷人的微笑,「所以我們很相配。」
「韓蔭」她怔怔地流下淚來。
韓蔭溫柔地撫摸她濕潤的秀髮,「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他輕聲問道。
「在我十八歲那年」
他搖搖頭,唇邊的微笑加深,「不對,還要更早。」
「我不明白|」殷忘塵愣愣地。
「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嗎?你被一群男孩子給圍住。」他提示著。
「記得,他們對我意圖不軌。」她拼湊著回憶的碎片,忽然訝異地凝住他,「難道那個戴墨鏡的青年就是你?」
「正是。」他肯定它的驚訝。
「我早該想到的」她喃喃地。
不是嗎?他總是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翩然出現,守護著她彷彿古代的騎士一般。
他竟然早在她十二歲時就曾保護她一次了!
「那時候我就被你那雙獨特的眼眸給迷住了。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見過挪般充滿奇妙的透明感,透明得讓人忍不住心痛的眼睛。」韓蔭悠悠地說著,神情遙遠,「我一直想要再見到那雙眼睛的主人雖然我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如果我早點去關心你就好了──」他唇邊的笑意忽然消失,眉峰緊聚,「你也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別這麼說。」她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毛,胸腔溢滿感動,「你在我背後默默付出關心挪麼多年,我──」
「忘塵,跟我一起過下半輩子吧。」他驀然緊擁住她,「答應我。」
「你──」她語音顫抖,「你真的想」
他竟然真的毫不在乎她的過去,可以忍受一杯摻了雜質的白開水!
「難道你不願意?」
「我很想的,韓蔭,」殷忘塵把頭埋在他寬廣的胸膛,「我真的很想,可是──」
「你還在猶豫什麼?」
她沉默數秒,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因為我殺了人,韓蔭!」她哭喊著,「我殺了人!」
「是那個畜牲嗎?」韓蔭似乎一點也不覺驚訝,平靜地問道。
她點點頭。
「我不願意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她深吸一口氣,「我早就決定好的,先殺了他,然後再自我了結。」
「你真傻,梆種人哪裡值得你賠上一條命呢?」他語氣忽然森冷,「不過,如果你沒動手,我也會殺了它的。」
她仰首凝望他,「可是」
「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的。即使有人膽敢起訴你,我也會為你請最好的律師,不會議任何人判你刑責。」韓蔭回凝她,語氣堅定,「就算是喬雲也不行。」
「不要為我擔起這些,」她搖搖頭,「不要。」
韓蔭伸出一隻手指堵住她的唇,「只要告訴我你後不後悔殺了他?」
她垂下眼簾,崛強的薄唇緊抿,「不,一點也不。」
就算上天會因為她犯的罪而懲罰她,她也絕不後悔解決那個男人的生命。
「那就讓我們做一對躲在黑暗冥府的夫妻吧,我不在乎。」韓蔭抬起她的下顎,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專注而幽深的黑眸閃著笑意,「反正我原就是屬於黑暗的男人,而你,是已經被冥王套牢的冥妃。」
他是真心的,她可以明確地感受到。殷忘塵癡癡凝睬他良久,終於漾起一抹清甜的微笑。
「就讓我們永遠都躲在黑暗中吧,」她再次將蠔首深埋入他的胸膛,「我也不在乎。」
韓蔭動容地微笑,擁緊了她。
一輩子不見人也好,永世不得超生也好,他和她都不會後悔的。
因為他們擁有了彼此,擁有一個能貼近自己、瞭解自己的終生伴侶。不論是在陽光下、還是在黑暗中,他們都會一直陪著彼此,攜手一起面對一切。
這才是最幸福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