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歷一零九年-哥倫布行星-雅典挪宮
曾經,她被稱為"戰姬"。
在銀河系各家英雄中,她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名花,自十八歲開始,便加入了父親旗下的艦隊四處征戰。
兩年前奧斯丁家族的領袖威廉辭世,她更繼承家族質量堪稱銀河系頂尖的艦隊,接下至高的指揮權。
這是父親對她的期許,而她也不負所托。
憑著過人的智慧與勇氣,她——梅琳-奧斯丁,在各家英雄逐鹿的銀河系中,保住了奧斯丁英勇的家名,也保住了
銀河系第一艦隊的實力。
人們稱她為戰姬,誕生於以戰爭女神雅典娜命名的宮殿,銀河系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戰士。
但戰姬想要的並不是戰爭,更不想得到這個許多男人夢想掌握在手中,光輝璀璨的銀河系。
她想要只是一一
梅琳收回定在梅樹上的澄藍雙眸,點綴著白色狐毛的衣衫一角在清涼風中微微顫動。"蓮兒,你的意思是一一他
回來了?」
「是的,夫人,主君凱旋歸來了。」
他回來了。她默默在心裡復誦這句話,數月來的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是否以後的每一次,當他率軍遠征時,她都得像這些日子來獨自待在宮裡等他,卻又怕永這等不回他。
她害怕這樣的感覺。
「主君真了不起,才幾個月就又征服了一顆行星,"蓮兒聲調清脆,清秀的臉龐有著純真的崇仰,"這世上再沒一個
可以與他比擬的軍事天才了。」
「你崇拜她,蓮兒?」
「當然啦,夫人,誰不崇拜主君?」
是啊,有誰不崇拜他?每個人都崇拜他?!
梅琳暗自歎了一口氣,從艦隊每一位官兵到她身邊的貼身女侍,沒一個人不對他滿懷敬慕。
他們稱他為宇宙第一奇男子,而這樣的稱謂隨著他——納蘭誠介,征服銀河系一顆又一顆行星愈發廣為流傳,深印在每個人的腦海裡。
這樣一個偉岸的男子,這樣一個眾人眼中的英雄人物,眾女子心中的完美情人——是她梅琳-奧斯丁的夫婚。
她該感到幸福嗎?
「他現在人在哪裡?」
「還在旗艦上,夫人。」
「他有交代什麼時候回來嗎?」
「沒有。」
沒有?梅琳苦笑,該不會是打算不回來了吧?
她驟然起身。
蓮兒訝然望她,"夫人要上哪兒去?」
「旗艦。"她堅定地回應。
如果她的夫婿不願主動見她,就由她先採取行動吧。
☆ ☆ ☆
戰姬將旗下的艦隊全部交給了他。
銀河系裡雖然有許多崇仰敬畏他的人,但有更多人在暗暗嘲弄著他。
「若不是他接收了奧斯丁家族宇宙第一的艦隊,憑他原先那不及千艘的艦艇能征服銀河系這許多行星?"他們如是嘲諷他。
雖然他從不曾懷疑過自己有一天會將宇宙握在手中,但亦不得不承認今日這一切成就,有一個是拜她所賜的。
他緊蹙雙眉。是啊,若不是梅琳。奧斯丁親手奉上艦隊的指揮權,他焉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一步一步達成野心。
令他無法理解的,是戰姬為何主動提出與他聯姻的要求,主動將這令人羨慕的一切交予他。
撇開她所繼承的、金銀河系最龐大的艦隊不提,單是她一等一的絕頂美貌,就有許多名門子弟為之癡迷不已,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她。
為何選擇了他?一個毫無顯赫家世與財富。除了一身傲骨與軍事才能之外,什麼也沒有的男人。她究竟想從這樁婚姻中得到什麼?
「主君,夫人想見你。」
納蘭誠介一凜,認出這是拿爾斯的嗓音,卻強迫銳利的黑眸保持專注,盯向三度止體螢幕。
拿爾斯,原是奧斯丁家一位勇敢善戰的家巨,現今卻不得不奉他為主君。納蘭誠介一向清楚他對自己的不滿。
「她不可能來這裡。」
「她就是來了。只要她想來隨時都可以。"拿爾斯語音挑釁,似乎有意提醒他某事。
納蘭誠介猛然轉頭,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探向他。
拿爾斯克制想別過眼的衝動,"她已經登上旗艦了。」
納蘭誠介不敢相信。
梅琳-奧斯訂竟然找上這裡來了?她真對他渴求到如此程度?或是借此宣示她對他的擁有權?
該死哪個美麗自以為是的女妖!
「她不是應該待在雅典娜宮的?"他語調平靜,不洩一絲內心的波濤洶湧。
「顯然她們爾也會出門透透氣。」
一個溫軟卻堅定的嗓音揚起,納蘭誠介偏轉過頭,眸光與她相接。
還是這麼美。
他盯著她清麗出生的容顏,她甚至比他記憶上更美。就像在婚禮上揭開她面紗時他內心蒙受的震驚一般,現在的他依舊感到一陣目眩神迷。
他瞪著她,幾乎忘了拿爾斯的存在,"有事嗎?」他緊抿唇,為自己剛才的動搖感到不悅。
梅琳卻對拿爾斯點點頭,他會意,在她頰上輕輕吻了一下便告退。臨走前,還拋給納蘭誠介一個挑釁的眼神。
「你們感情不錯嘛!」
她察覺他諷刺的語氣,盡量溫婉地解釋,"我與拿爾斯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像我哥哥一樣。」
「哥哥?恐怕他並不希望自己有那番榮幸吧。」
「什麼意思?」
「別理會。"他揮揮手,"說吧,你來究竟有何貴幹?」
她秀眉一揚,"沒事不能見你嗎?即使是你的妻子見你也得事先預約?」
「我在忙。"他只是淡淡一句。
「顯而易見。"她語調諷刺。
「讓我們別浪費彼此的時間,請你直說來。」
「為什麼不回家?」
「家?你指哪裡?」
「雅典娜宮啊。」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但我們已經結婚了啊!」
他毫不動搖,"我的家一向是這艘旗艦。」
梅琳聞言一窒,"誠介.你恨我。"她走近他,"我們結婚的隔天你就率領艦隊出征,甚至不曾率先知會我一聲。在你心目中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我只是某種你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豈敢。"他嘴角古怪地扭曲,"你可是我的贊助人呢,是我必須加以討好的對象。」
拿爾斯就是這樣暗示他的,不是嗎?
「這就是你對我的看法?一個贊助人?」
「難道不是嗎?」
梅琳氣絕,"如果你如此恨我倆的聯姻,你太可以拒絕啊!」
「我能拒絕嗎?我有資格拒絕嗎?」納蘭誠介似乎也發怒了,猛然立起身來通向她,"宇宙間最強大的艦隊逼近我們這麼不堪一擊小型艦隊,要求議和的條件竟然是希望納蘭誠介與奧斯丁家族聯姻,這樣的幸運到哪兒去找?我一個既沒顯赫家世、又無強大武力的無名小卒,竟然有幸娶到名門奧斯丁的唯一繼承人,還附送一支宇宙超強的艦隊,我是白癡才會拒絕!」
「但你顯然並不享受這樣的幸運。」
「享受?"納蘭誠介語調滿是譏諷,"那不是我該做的。該享受的是你,不是嗎?」他注視她,半強迫地抬起她下頷,"或者你已等不及要驗收你高價買來的種馬?」
梅琳倒抽一口氣,為他這樣粗魯的言辭驚呆。
「別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你敢說這不是你要求下嫁於我的原因?」
「我才不是要——我嫁給你並不是因為想要——」
「想要什麼?一匹種馬?你良好的教養讓你說不出那兩個字?」
「你——」
納蘭誠介沒給她有機會說下去,一個猛烈的動作將她整個人推向牆,將她柔軟的嬌軀定在懷裡,性感的雙唇毫不猶豫地擠壓著玫瑰花瓣,艷紅的唇在他肆虐之下轉為青紫。
這不能算是個吻。梅琳忽然了悟這一點,在他的親吻下,她感受不到任何柔情蜜意,他只是借此折磨她、譏嘲她、侮辱她——這樣粗魯狂暴的吻不是她所期待的。
「你滿意嗎?」他忽然放開她,目光炯炯,言辭迫人,"或者我需要更加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
梅琳-陣氣血翻湧,不經思考就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讓兩人同時怔在原地,梅琳瞪著微微泛紅的右手,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這種事。
納蘭誠介猛然抓住她的手,射向她的眸光讓她幾乎以為他就要動手了,但他只是冷哼一聲,"看來我高估了你的教養。」
「不,是你低估了我的脾氣!"梅琳毫不畏縮地口應他冷酷的逼視,平素柔和似水的藍眸此刻燒著熊熊火焰。"任何女人聽到你萬才那番愚蠢的話,經過你那樣無禮的對待之後,反應都會和我一樣的。」
「或許吧。可是她們不會有膽子打我。」
「我很榮幸能成為第一個有勇氣的女人。"她依舊倔強。
納蘭誠介加重了手勁,"你應該感到害怕的,或許我會以牙還牙。」
梅琳抑制著想要喊痛的驚慌,"你不會的。」
「你如何確定?"他的語氣溫和地近乎危險。
「我所認識的你不會這樣做。」
「你認識我多少?"他鄙夷地說,"我們甚至不曾真正睡在一起。」
「誰說一定要和一個人上床才能瞭解他?"她勇敢地反駁。
確實有勇氣,太過有勇氣了。
納門城介忍不住要佩服起這個女人的冷靜,在他這樣的避視之下,即使是跟隨他許久的那些將官們都免不了微帶驚慌,更別說是一般女人,像她這樣敢跟他對峙的女人簡
直絕無僅有。
不愧是戰姬。
不過這或許是她因自己高貴的出身所表現出的強烈自信,或者她並非獨具勇氣,只是比一般世家千金更加驕傲,目中無人。
畢竟就連他也得屈服在她奧斯丁家強大的艦隊武力之下,不是嗎?
納蘭誠介驟地鬆開她,推開湧上心頭的苦澀,恢復了一向的冷靜自持。他在書房的沙發上坐好,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得到那個自以為是的結論的?」
梅琳鬆了一口氣,悄悄雙手負在身後,撫著染著嫣紅的手腕。
「說啊,"納蘭誠介催促她,"你河不讓我明白你有多瞭解我?」
「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
「這倒好,我果真娶了個女巫嗎?能看透別人的內心?」
「你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有人看透你。」
「你該不會真要宣稱你看透了我?"他語氣陰騖。
「果真如此就好了。」梅琳低聲喝響,驟然甩了甩麥金色的長髮,在他對面坐下。她首先低頭凝思,接著揚起掩著兩江澄藍的眼眸,"我並不瞭解現在的你,但如果你仍保有幾分我記憶中的性格,我就可以信你不是個會特強凌弱的男人。」
「你記憶中的性格?聽你的語氣,我們在婚禮前曾見過?」
「當然。你以為我會嫁給一個連一面都未曾見過男人?」
「那正是我所想不透的。"他唇角微挑,陣中卻毫無笑意,"憑你在銀河系第一名門千金的身份,竟主動前來向我這種無名小卒'提親',在下受寵若驚,同時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你就自行下結論,認為我只是——只是——"她實在無法說出那個充滿性意味的辭句。
他替她接下去,"看上我的能力,不論是在軍事上或床策上的。」
梅琳無法掩飾怒氣,"你侮辱了我,同時也侮辱了你自己。更何況——"她粉嫩的雙須忽然染起紅暈,"我不曾見識過你在那一面的能力。」
她語調的輕細與臉頰的羞紅挑起了納蘭誠介的好奇
心,這般宛若處女的嬌姿實在不適合一個理當見過許多世面的大家閻秀來演,更何況她還是曾縱橫沙場的女戰士。
「這倒是。"他開始微帶惡意地享受起她的尷尬,"我的確不曾在床伴名單上見過你的名字。」
她咬著唇,"你有許多情人?」
他聳聳肩,"難道你不是從她們口中聽聞到對我的評價?」
梅琳排開那股突然冒上心頭的強烈酸意。那是從前的事了。現在的他既已成了她的夫婿,她絕不許他再接近任何其他女人。
「你似乎對自己在她們心中的評價很有自信。」
「我明白女人對我的感覺。尤其是那些自視甚高的名門千金,儘管她們內心裡瞧不起保我這般無財無勢的平民,卻又迫不及待想爬上我的床。"他語氣滿是嘲諷,只不知對象是那些女人或他自己。
「你對她們似乎評價不高。」
「如果你指的是出身世家的閨秀,"他毫不客氣,"確實如此。」
她瞪著他那既鄙夷又嘲諷的神情,事然衝口而出,"你救了我?」
他訝然挑眉。
「十五年前在雅典娜宮附近的森林,你救了一個落水的女孩,"她解釋著,"那就是我。」
納蘭誠介怔忡數秒,他救了她,在十五年前?他努力搜尋著記憶槽,十幾年前他確實曾來過哥倫布行星,當時的他方值少年,只是跟著自己的父親來此參與一場畫分宇宙勢力範圍的外交會議。
他撇撇唇,就是因為那場會議,他才真正瞭解到一個沒有實力的小艦隊只會落得受盡他人輕視侮辱的待遇,在這個遠離地球的時代,只有強大的軍事武力才能彰顯一個人的存在。
對他而言,那場在哥倫布舉行的會議沒有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曾救過落水的女孩。
「你衝下水救她,替已昏迷的她做人工呼吸,在她醒來時溫柔地安撫她,從頭到尾,你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大腿因此刮傷了一道深深的傷口,不停地淌著血。"梅琳低語著,神情遙遠而滿是儒慕,"反而一心一意開導那個小女孩。」
她回想起十五年前初遇他的那一幕……
「不要,我不要——爸爸,求求你,快停止!不要——"女孩拚命轉著頭,濕漉漉的短髮緊貼瘦削的臉頰。
「喂,你醒醒有,"少年拍拍女孩蒼白的頰,"已經沒事了,你沒事了。」
「不要!我不要——"女孩忽然高聲厲喊起來,透著極端恐懼與痛苦的嗓音,驚動了森林裡所有的動物,包括正凝視著她的少年。
她驟然坐起,急促且粗重地喘著氣,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掀開眼簾,"你是誰?」
少年呼吸一空,震驚於她眸中罕見的純藍,那不可思議的藍,像最遼闊的海洋般裹住他所有意志,凍結他平素活躍的思緒。
「你又是誰?」
「我先問你的。」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少年唇角半勾。
「是你救了我?」
少年聳聳肩,沒再多說什麼。女孩則將眸光掃過他全身,在視線觸及他大腿處透過長褲汩汩流出的血時倒抽一口氣。
「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而已。"少年連看都不看傷處一眼,彷彿已習以為常,"倒是你,剛剛你的慘叫聲差點掀了整座森林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孩只走默默看著他,咬著唇,不發一語。
「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他瀟灑地一笑,拾起丟在一旁的白襯衫,動手持平。
女孩看著他的動作,"你——殺過人嗎?」她的語音微細,凡不可聞。
「你說在戰場上嗎?當然,而且還不少呢。」
「為什麼?那不是——很殘酷的一件事嗎?」
「這是戰爭啊,時代在愚弄我們,我們總不能毫無反抗吧。」
女孩瞪著他,咬牙切齒,"我絕不要殺人!」
少年望向她,忽然放柔語音,"你叫什麼名字?」
「雅典娜。」
「戰爭女神?"他微微一笑,"既是戰爭女,怎麼能逃避戰爭呢?」
「我討厭戰爭,討厭這個名字!」
「聽好。"他輕輕捉住她的肩,凝定她的黑眸漾著柔光,"如果不想般人就不要投,如果不喜歡戰爭就不要上戰場。在這個動盪的時代裡,有人選擇掀起更大的波濤,也有人選擇隱世的平靜,沒有人能強迫你選。你是個漂亮的小女孩,不一定非當雅典不可,將來長大在社交界將一群蠢男人玩弄在掌心不是更有趣嗎?」少年站起身,披上襯衫,一面拋給她一個調度的微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納蘭誠介。」
戰爭女神雅典娜,當時那個漂亮得令他呼吸一緊的小孩果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著天仙,成了一個足以讓任何男人迷魂喪智的妖女。
梅琳注意到他瞥向自己胸口的眼神,以及在他唇邊緩緩泛起,若有深意的微笑。
她禁不住臉紅,"你那是什麼眼神?」
納蘭誠介一凜,硬生生收回定在她身上的目光。怎麼搞的?讓一個女人把自己變成這副飢渴的模樣?
「你騙我你的名字是雅典娜。」
「是雅典娜沒錯,梅琳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
「因為你討厭那個名字?"他定了定神,維持語氣的譏嘲,"所以你策劃了這場婚禮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決定對我以身相許?」
「這樣不行嗎?」梅琳的坦率與挑釁讓他禁不住一怔,"一個女人想嫁給曾經教她一命的男人什麼不對?」
「就因為這樣?」
「就因為這樣!」
難道不對嗎?梅琳忍住告訴他在她孩提天真的夢想中,曾經認為他是上天特地派下來守護她的天使的衝動,她甚至現在偶爾也會這麼想。但他顯然完全不欣賞她的浪漫。
「不尋常,真是不尋常,現在這種時代竟還有抱持如此天真想法的女人!"他搖搖頭,看不出是讚歎或嘲謔。
天真!她咬著牙,他這樣認為嗎?或許她是天真。那天,她被父親強逼著她扣下扳機親自處決一名戰犯,她無論如何做不到才逃奔出官,慌亂當中落了水他救起。在充滿血腥與恐懼回憶的那一天,他是唯一美好的事。因為有他的溫言軟語,她才有面對一切的勇氣。
他是上天派下守護她的天使,她一直如此深信——她錯了嗎?
「我想我是大錯特錯了。」她轉身欲走。
他擋在她面前,"你要上哪兒?」
「離開這裡。」
「為什麼?」
「因為顯然戎來這裡是個銷設。"她低下頭,掩住眸中難解的神傷,她原以為前來解釋可以解開他們僵硬的關係,看來是她大自以為是了。
「就這樣離開?你的戰鬥意志也不過如此,"他半帶嘲謔,"方纔那個憤然又驕傲的女人呢?」
「我並不驕傲!"她高聲宣稱,忍不住加上一句,"也並不天真。」
他只是怪異地一笑,附在她耳邊吐著氣,"你不驕傲嗎?不驕傲不會以為自己可以馴服我這頭野獸。不天真嗎?不天真不會將自己以及旗下的所有艦隊,交給一個你根本談不上認識的男人。」
她側轉頭,直覺地想逃避他輕拂過她耳際的溫熱氣息。她的心跳得好快,幾乎要躍出胸膛,更令她驚慌的是她感覺一陣陌生的熱氣已開始由腳底蔓延全身。她無法克制
自己的反應,這些全然陌生、令人焦心憂煩的反應。
他的手忽然復上她胸口,她倒抽一口氣,他則是淡淡一句,"你的心跳得很快嘛,寶貝。」
她拂開他,"那不干你的事!我只是——只是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是嗎?」他閒閒地說,"我以為我才是造成你心跳加速的原因。」
「我要走了。」她語氣緊繃,腳步卻無法移動分毫。
「在還未見識過我的能力之前?"他沙啞地輕笑,抬起她光潔的下頷,"別選擇臨陣脫逃.我親愛的戰姬,你應該奮戰到底的。」
「別叫我戰姬!"她失聲反駁,"我從來不曾希望自己著上軍裝。」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的說,"你並不想成為軍人。你只想成為一個女人,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他笑得邪氣。
藍得像勿忘我的眼眸掠過一絲驚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用黑得發亮的眼眸鎮住她,"你會明白的。」
然後,他花了一整夜讓她明白。
☆ ☆ ☆
納蘭氏航隊旗艦
「主君現在人在哪裡?"老人皺著花白的眉。
「應該在雅典娜宮吧"年輕人微笑應道。
「難道又跟她在一起?"老人的語氣透著不滿,"這趟口來,主君幾乎天天與夫人耗在一起,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忘了正事了。」
年輕人倒沒有老人的憤慨,仍舊掛著微笑,"主君新婚燕爾,夫人又是天下第一美人,也難怪他會深深著迷了。」
「終究只是個女人!主君從不為女人誤了正事。」
「參謀長想得太多了。」
「是我多慮了嗎?昨晚就得到了新行星附近有多起勢力交戰的消息,主君卻到現在沒有一絲行動的意思,教人怎麼不著急?」
「這個嘛——」
「我想,"老人眸光冷冽,"是我出面的時候了。」
☆ ☆ ☆
初冬,靜靜落著細雪。雪片悄悄依向梅樹剛剛吐露的芳蕊,溶了,化成一顆顆晶瑩剔透。
在銀河系聞名的藝術之殿——雅典娜宮北邊一角有一座梅林,林中,兩個人兒正相互依偎。
「早聽說你愛梅成癡,沒想到傳言還不及實際半分。"納蘭誠介伸出食指,嘲弄擻地點了點妻子的鼻尖。"你豈止是梅癡、梅狂,根本就是梅奴了。」
梅琳只是微笑,並不否認他的用辭。事實上他就是聽聞這座梅林中每一棵梅樹,都是她從小到大親手栽植的,才會露出如此不可思議的神色。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愛梅,愛到無法自拔,甚至連名字也改了。」她聳聳肩,"十二歲那年,我不顧父親反對,堅持改名梅琳。」
「為什麼是梅琳?」
梅琳淺淺地笑,"在你們的語言裡,梅琳與梅林諧音,不是嗎?」
「正是啊。」納蘭誠介若有所悟,"說到這點我一直有個疑問,我們這個語繫在銀河系裡並非主流語言,你竟然寫得如此流利!」
「自然是下過苦心學了。」
「為什麼?」
「何必問!"梅琳笑噴,流轉的眸光嬌美,"自然是為了你。我怕你這傢伙學不好我們的語言,無法和我溝通。」
「原來一切早在你計劃之中,"納蘭誠介唇角半勾,似笑非笑,"就等著我自投羅網了。」
「你不服嗎?」梅琳輕揚起頭,蔚藍如天光的眼眸凝住他,玉手則輕輕撫著他臉頰,"你的野心是得到整個銀河系,而我的野心是得到你。為了達成你的野心,你肯付出許多。我自然也是。」
「可怕的女人!"納蘭誠介半開玩笑,心內五味雜陳。
從少年時代開始便一心一意想征服整座銀河系的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成為他人想征服的對象。是有許多女人渴求他,其中亦不乏出身名門的千金,她們是高傲任性,但
從不曾自傲到以為可以完全佔據他整個人,遑論他的心。只有這個女人,毫不諱言欲征服他的野心。
他看著她那雙銀河系裡獨一無二、藍得純真澄徹美眸,這雙眼,美得讓人無法呼吸,甚至讓人不敢逼視。他別過眼,禁不住對自己蹙眉,難不成有一天會成服在這個女妖的裙下?
是他的參謀柯林斯促使他回神。
「打擾你們了,主君,我有要事相商。」
他旋過身子,正對參謀長那雙恍若看透一切的銳利眼眸。
「什麼事?」
柯林斯沒說話,只瞥了一旁的梅琳一眼。
「既然你們有事商量,我就先回宮了。」梅琳對兩人點點頭,翩然離去。
等她的倩形消失在林間後,柯林斯力緩緩開了口,"主君與夫人的感情似乎十分濃烈。」
納蘭誠介感到老臣的不以為然,"是嗎?」
「我從不曾主君花如此多心思在一個女人身上。」
「哦?」
「主君忘了現在是什麼時機嗎?撇開外頭一群等著食的野狼不提,就連家門內的羊群也未必如表面上溫順。"柯林斯若有所指。
「你是指那些原用於奧斯丁家族艦隊的軍官?」
「雖然婚夫後人將指揮權全交由你了,但未必表示那些軍官會因此對你服氣,要贏得他們的忠心,主君得拿出相對的實力才行。」
「你覺得我沒有令他們效忠的能力?"納蘭誠介語氣淡然,
但柯林斯卻察覺了隱藏的怒意。"從前的你或許可以,但近來的你——"他故意停頓。
「怎麼?」
「只知沉溺在溫柔鄉中,完全失去以往震懾人心的霸氣。"他毫不留情。
納蘭誠介仍舊不動聲色。
柯林斯繼續,"主君停留在雅典娜宮的時間愈來愈長,待在旗艦上的時間愈來愈短,令人懷疑你是不是打算就此偏安在宇宙一角了。」
「當然不是!"納蘭城介厲聲反駁。
「那麼為什麼主君對新行星附近的戰爭毫無反應?"柯林斯並不畏懼他陰沉的神色,"難道你不想得到那顆顧號稱是第二地球的行星嗎?」
納蘭誠介忽地冷笑-聲,"原來這就是你如此擔心的原因?放心吧,我怎麼叫能放棄那顆新行星?"他抿緊唇,"只是現在不是我們出現的好時機。與其跟他們一起打報仗,不如等他們有個結果後,我們再行接收來得省事。」
柯林斯挑眉,"原來主君早胸有成竹。」
「如果你們真如此擔憂的話,就在下午召開作戰會議吧。"納蘭誠介神色漠然,"我會告訴你們我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