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伊斯坦堡得來的消息,令神谷光彥相當不悅。「什麼?找不到他們?」他怒極拍案,「怎麼可能?」
「伊斯坦堡當局不許我們在空中布下搜查網,也不肯跟我們合作找出直升機的降落地點。」
「為什麼?神谷財閥跟當局的關係一向良好,他們怎可能不幫我們這個忙?」
「只有一個可能。」負責報告的英叔神情嚴肅,「CIA對當局施加了壓力。」
CIA?他差點忘了這件事還牽涉到他們。美國如果真的插了手,想抓到他們就比登天還難了。
「而且,他們不一定選擇在伊斯坦堡降落,或許直接飛到王國邊境去了。」
「不可能。」神谷光彥否定英叔的推測,「直升機的油料不夠他們飛那麼遠。」
他沈吟數秒,「他們一定在伊斯坦堡附近降落沒錯,派人盯緊每一個可能地點,務必給我找到他們!」這是個困難的命令,但在神谷光彥的字典裡沒有「困難」這兩個字,他從不相信有任何事他做不到。
英叔暗暗在心中歎氣,就一個領導者來說,這當然是優點,但可苦了他們這些聽命行事的人了。不過,這也正是他跟隨他的原因。神谷光彥夠狠,夠冷酷,這才是一個真正能成大事的人才,也是他願意為他賣這條老命的原因。
「立刻把我的話傳下去,英叔。」
「是。」
老人銜命而去後,神谷光彥上半身靠向椅背,閉眸沈思。
或許正如蘭所說,為了販賣軍火牟利,不惜暗中挑起戰火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就像這一次,神谷財閥已不是單純的武器供應商,早已暗暗介入王國內亂,甚至與騎士黨的首領亞歷山大簽下了長期的國防武器供應合約。只要他一登基,立即就是一筆天文數字的營業額。但是正常的企業主,誰捨得放棄這樣的利基?
神谷財閥既投資軍火工業,自然希望得到可觀的利潤。可觀的利潤來自源源不絕的訂單,訂單則來自於國防需要,更來自於戰爭需要。世界各地愈是烽火連天,財閥進帳就愈不可勝數。別說神谷財閥,世上有哪一個武器供應商不是抱此想法?說什麼裁減軍備,什麼杜絕核武,全是廢話!只要人類還存在這地球上的一天,就決缺少不了野心家,就決無法消弭戰爭!
沒有亞歷山大那種覬覦權位的野心家,他神谷光彥又怎能扇風點火?再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都絕沒辦法左右世界局勢,但經濟力量可以。如果經濟力量能主宰這個世界,他就要領導那個舉足輕重的經濟體!
從小到大,他一直聽命於神谷老人,絕不能有一點自己的思想與自由意志。他受夠了讓別人主宰自己的人生,從今以後他要自己當家作主!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命令他──
一陣突如其來的嗶嗶聲打斷了他的沈思,他張開一雙銳氣逼人的黑眸。有人在呼叫他,他將桌上的個人電腦切換成能接受視訊會議的模式,螢幕上出現的是亞歷山大的面孔。
「神谷,我需要知道你那邊的狀況。」他單刀直入,「抓到公主了嗎?」
「沒有。」
「怎麼可能?她不是在你船上嗎?」
「她逃了。」神谷光彥簡單一句,冷凝的神情與凌厲的眸光逼使亞歷山大無法口出抱怨之言。
「你打算怎麼辦?」
「派人在幾個他們可能入境的地點攔截。」
「海底撈針。」他撇撇嘴角。
神谷眉一揚,「你有何策略?」
「依我說,不如在土耳其與我國的邊境設下關卡等他們自投羅網。」
「可是據我所知,貴國的邊境並不完全在騎士黨的掌握之中,不是嗎?有幾個據點還是保皇派的駐軍。」
「不管怎樣,我們非逮到公主不可。即使不能活捉她,也一定要得到她身上那尊水晶娃娃。」
「那尊水晶娃娃真有那麼重要?」
「沒有它我不能登基。」
神谷沈吟數秒,「如果是這樣,我倒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誘捉到他們一行人。」
「什麼辦法?」
「我這邊有一個人,我想亞洲騎士會對她很感興趣。」
「你的意思是──人質?」
他怪異地微笑,「可以算是吧。」
「這個人質重要到可以讓他放棄保護公主的職責?」
「我不確定。」他冷冷一句,不帶絲毫感情,「但我們不妨一試。」
☆ ☆ ☆
土耳其邊境
「聯絡上了嗎?」水晶自電腦螢幕前抬起頭來,對在一旁關懷地詢問她的少年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已經OK了,我已經通知保皇派的軍隊我們抵達了邊境,他們等會兒會傳路線圖給我們。」
「路線圖?」
「他要我們盡量往北走,離他們在邊境的據點愈近愈好,這樣才方便派機來接我們,最重要的,也不容易讓騎士黨的軍隊發覺。」
「什麼時候出發?」
「這個嘛──」少女聳聳肩,目光瞥向坐在一旁,抬眼靜靜凝望燦爛星空的男子。
海豚明白她的意思,這件事自然需要任翔來決定,問題是他自從離開樺櫻號游輪後,就一直是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他不開口誰也不好找他說話。
「天一亮就走。」任翔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讓一直以為他對兩人對話充耳不聞的水晶與海豚同時嚇一跳。
「原來你在聽我們說話。」水晶禁不住笑開了嘴角。
「廢話。」他連眉毛也懶得抬,只一徑盯著天空。
「任大哥,你還在想蘭姊的事?」她鼓起勇氣問道,原以為他不會理會她的,沒料到他卻忽然轉頭看她。
「我想的是你的事。」他目光炯炯,看得她心一慌,「也該是你們倆告訴我實話的時候了。」
「什麼意思?」
「公主殿下,」他嘴角微掀,眼眸卻毫無笑意,「你不是真正的公主吧?」
水晶先是楞了一會兒,接著聳聳肩,笑著對他行了個舉手禮,「對不起囉,一直把你蒙在鼓裡。我想你一定早就猜到了吧?」
「早在你說CIA的人在台灣弄丟你時,我就有點半信半疑了,美國中情局是何等組織,豈容你一個小女孩如此胡鬧?」他微微一笑,「再加上竟然讓我輕易攔截他們的通訊,破解他們的密碼,知道他們撤出台灣。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以前是CIA,他們也不會如此特別禮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故意演一場好戲讓我接下這個任務。」
「咦?」水晶倒有點驚訝了,「原來你以前也是他們的情報員?」
任翔眉一揚,「你不知道?」
「任翔從前可是特種部隊的一員,後來也負責情報傳遞方面的工作,」海豚微笑,顯然對他的事跡早有耳聞,「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呢。」
她搖搖頭,若有所思,「難怪他們會如此輕易就答應我請你保護的要求,原來你曾是他們的人,他們信任你。」
他怪異地一扯嘴角,「信不信任我可不曉得,局裡幾個負責東亞的人特別愛找我麻煩就是了。」
海豚聽聞此言,似乎頗有同感,縱聲大笑起來。這亞洲騎士還真的跟傳說中一樣聰明,雖然自己只是個小囉嘍,在局裡的機密等級也不高,倒也聽說了東亞的上級對任翔另眼看待的傳聞,似乎只要能藉著水晶整整他,他們也高興。
「看你笑成這副德行,想必聽過他們對我的評價吧。」任翔瞪他,「你就是被他們派來保護水晶,順便監視我的吧?」
「不愧是亞洲騎士,」海豚抱拳做佩服狀,「從你那天用洛杉磯級潛艦套我話,我就曉得事情不妙,你大概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
「你們倒好,把我忙得團團轉,辛辛苦苦奔波這幾天,原來保護的是一個假公主,」他搖搖頭,像是無奈又像自嘲,「真公主其實早就由美國用核子潛艦護送歸國了吧。」
「我們也是不得已,你知道,得混淆視聽嘛。」海豚解釋著,「騎士黨也好,俄羅斯也好,總之都得想辦法避開他們的耳目。護送真公主回國的那些人可也不輕鬆,獨立國協的反潛網夠他們受的。」
「那算什麼?真正可憐的是我。」任翔沒好氣的,「明知是陷阱,還非得往下跳不可。真夠窩囊!」
「對不起。」海豚順從地垂首,做懺悔狀。
「算了,不干你事。」他揮揮手,「我早知他們那些人一向愛整我。」
海豚與水晶同時微笑,幾天以來,任翔第一次恢復從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們幾乎都要以為直到任務結束,這一路上都得看他陰沈的臉色了。
「真公主到底平安抵達國門了沒?」
「今天早上。」海豚回答。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還得辛辛苦苦偷渡邊境?乾脆找個地方睡大頭覺算了。」
「這就要問水晶了。」兩個男人同時將目光定在水晶身上,她秀眉一蹙。
「幹嘛這樣看我?」
「是貴國要求的,說你未回國前任務就不算結束。為什麼非得你回去不可?」海豚質問她。
「我是影武者啊,公主既然回國,我也應該回去。」
「少廢話!」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絕不可能只有這個理由。」
「好吧,就告訴你們。」水晶終於投降,自胸前拉出水晶項鏈,「是為了這個。」
「這條鏈子?」
她指向綻著不思議光芒的水晶娃娃,「是這尊娃娃。影武者回不回去不打緊,水晶娃娃可一定要帶回去。」
「這是什麼玩意?」
「開啟秘密保險箱的鑰匙,公主交給我的。」
秘密保險箱?任翔楞了幾秒,驀地恍然大悟,「是珍藏貴國玉璽的保險箱。」
「不錯。」她微微一笑。
「這麼說我們也算是任重道遠囉。」任翔喃喃地,一股不祥的預感忽然自心底升起。水晶娃娃既如此重要,這趟路勢必不好走,他原以為任務已經結束了,原來才正要開始。
他的預感不錯,兩分鐘後,他隨身攜帶的迷你電腦收到一則訊息。只略略掃過一眼,他立即臉色大變。其他兩人察覺他的異樣,「怎麼回事?」
他下頷的肌肉抽動,「他們綁架了曉蘭。」
「什麼?誰綁架了蘭姊?」
「亞歷山大。」
「可是──可是,」水晶掩不住震驚,一雙藍眸睜得大大的,「她應該和神谷光彥在一起啊,莫非──」她忽然住口,背脊陣陣發涼。
「顯然是他把曉蘭送給他們當人質了。」任翔靜靜地接口,無法克制抖顫的雙手卻洩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天!那神谷光彥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混蛋?」海豚亦忍不住放聲咒罵起來,「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未婚妻!」
任翔咬唇不語,神色一陣青一陣白,眸子直直瞪著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們究竟想怎樣?」
「一定是想要我和我身上的這尊水晶娃娃。」水晶轉向海豚,神情既無助又茫然,「都是我害了蘭姊!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被扯入這種事。」
「是我將她扯進來的。」任翔驀地跳起,再也掩不住激憤,「該死的!早知道就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樺櫻,死也要把她拖上直升機。」
「怎麼辦?」水晶扯住海豚未受傷的那隻手臂,憂心忡忡的眼珠在兩個男子之間移動,「我們一定要救她脫險。」
「我會救她出來的。」任翔咬牙道。
海豚驀然轉頭瞪他,「難道你想用水晶去交換?你瘋了!不論是水晶或她身上的項鏈,我們都絕不能交給他們。」
「我知道。」任翔回瞪他,「我既答應保護水晶,就絕不會讓她涉險。」
「那你打算怎麼救出蘭姊?」
他沈吟數秒,「把路線圖給我。」水晶依言交給他方才保皇派傳來的路線圖。
「亞歷山大要我去的據點就在我們要去的地方之前,我先繞道送水晶回去,再去赴約。」
「這樣怎麼行?他們要我去交換!」水晶揚聲喊,「不如我先跟你一起去他那裡救蘭姊,任大哥。」
「笨蛋!你去了就逃不出來了。」
「可是──」
「別做蠢事,你的國家需要你,不是嗎?」
「但你一人孤身前去有什麼用啊?也只是送死而已。」
「總之我不會讓曉蘭死在他們手裡。」
「通知保皇派讓他們派軍來支援如何?如果他們答應幫忙的話,」海豚建議道,「我們可以現在就出發往北邊走,一面請軍隊與我們會合。」
「你要讓軍隊去進攻那裡嗎?亞歷山大一接到消息不馬上殺了曉蘭才怪。」
「那怎麼辦?」
任翔深呼吸幾口,盡力使自己神智保持清明,這種時候最忌感情用事,亂了方寸。
「通知保皇派,」他終於開口,「我們現在就出發。」
水晶愕然,「可是你不是說──」
「亞歷山大並不曉得我們目前的位置,他給了我們六小時考慮,足夠我潛入他們的據點。請他們想辦法弄一套騎士黨的軍服給我。」
「那我們呢?」
「暫時留在這裡。」
「什麼?」
「這裡雖鄰近邊境,但畢竟是土耳其的領土,相信即使是亞歷山大,也不敢放肆到處搜尋的。你們只要乖乖待在這間民房裡,足不出戶,安全肯定無虞。」
「可是──」任翔打斷他們,「讓保皇派的人放出假情報,說我們在伊斯坦堡附近躲著,要他們想辦法來接我們。」他直直地凝視水晶,「雖然是假的,但也要做得像是真的一樣,必須真的派出人馬吸引他們注意。貴國保皇派會願意幫這個忙嗎?」
「沒問題。」水晶答得堅定。
「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她微笑,「我說過,公主殿下與我私交不凡,她不可能拒絕我的請求。」
任翔微微頷首,繼續對兩人解釋他的計畫,「這樣一來,可以混淆視聽,轉移亞歷山大的注意力,我成功潛入的機會也大了些。──如果你有辦法說服軍隊的話,」他轉向水晶,「就讓他們等我的信號再進攻吧。」
「如果軍隊不願意幫忙呢?」海豚插口。
「即使只有我一人,我也會救出她的。」他語氣雖平淡,兩人卻都聽出其無比的決心,想不出任何理由能阻止他以身犯險,只能面面相覷。
☆ ☆ ☆
「聽說貴國公主已經平安返抵國門了。」神谷光彥靜靜一句,凝視著螢幕上即便低垂眼簾,亦掩不住野心勃勃的騎士黨首領。
「目前我們得到兩個情報,一個是公主已在CIA的護送下抵達首都附近,另一個是才剛剛到土耳其不久,保皇派的人已經派了幾個好手去接她。」
「哪一個才是真的?」
「兩個情報都是真的。」亞歷山大撇撇嘴角,「問題是哪一個才是真公主?」
「這麼說來,CIA護送的那一個才是真的吧,亞洲騎士只是個誘餌。」
「不,我想不一定。」亞歷山大若有所思,「你不是說曾在亞洲騎士保護的少女身上看到水晶娃娃嗎?如果娃娃在她身上,她很可能才是真的公主。」
「或許那只是仿製品?」
「不可能。」亞歷山大微笑,「那種水晶世界獨一無二,仿製不來的。水晶娃娃一定是真的,就算她不是真公主,我們也一定要拿到那尊水晶娃娃。」神谷光彥微微頷首。
「我把那邊的事交給吉爾斯上校,這件事就拜託你們兩個了。」光彥微牽嘴角,切斷自王國首都傳來的通訊,身後恰巧傳來吉爾斯上校的語音。
「神谷先生,關於你昨天帶來的人質,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看看她?」吉爾斯目光炯炯,嘴邊歪斜著一抹微笑。
他蹙眉,「什麼意思?」
「我們正對她從事一項有趣的實驗,你不妨瞧瞧。」語畢,他率先轉身,帶他穿過長廊,來到一扇金屬大門前。門口,四名負責守衛的士兵朝吉爾斯敬禮,他微微頷首。
「別讓任何人進來。」吉爾斯命令他們。
神谷光彥隨他進去,金屬大門立即關上。一進門,他立即怔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瞪著眼前的光景,微微提高嗓音,語氣流露著厭惡。
他與吉爾斯一起站在一方高台上,台下不遠處是一座水池,水池長約五公尺,高兩公尺。令他不悅的並非這座透明的水池,而是漂浮在水面上,穿著一身黑色潛水衣,口鼻罩著呼吸管,卻顯然已失去意識的女人。
「很有趣吧?」吉爾斯像聽不出他語氣的厭惡,棕眸閃著得意的光芒,「一個小實驗。」
「什麼實驗?」神谷光彥瞪他,「我只答應把她交給你們當人質,可沒允許你們淹死她。」
他一陣低笑,「放心吧,池子裡裝的是高濃度鹽水,她怎麼樣也沈不下去的。」
「你們究竟想幹嘛?」
「聽過原生回饋技術嗎?」
「那是什麼?」
「一種能控制人類腦波,維持其特定精神狀態的技術。」
神谷光彥蹙眉,「什麼意思?」
吉爾斯邪邪一笑,「也就是說在這裡,她會嘗到十分痛苦的滋味,痛苦到她願意交出一切只求脫離這種折磨。」彷彿在為他的話下註解,在一旁觀察著曉蘭心電圖的醫生揚聲報告著,「心律上升,每分鐘心跳一百三十次,呼吸三十九次。病人已經清醒,焦慮反應開始。一百三十五次、一百四十次……」
☆ ☆ ☆
我在哪裡?曉蘭試圖張開眼,試圖活動身體。但怎麼一回事?她動不了?眼前這一片朦朦朧朧的灰色又是什麼?她側耳細聽,卻什麼也聽不見,深呼吸,空氣也毫無味道,伸手碰觸四周,卻只感覺到像是水流般的液體。
天!她這是活著還是死了?如果還活著,感官怎會一點也不管用?若是死了,意識怎能如此清醒?她試著回想入睡前的一切,她被光哥哥軟禁,搭乘神谷家的專機飛往哈斯汀王國邊境,光哥哥將她交給亞歷山大的手下。她在一間陰暗的房裡睡了一覺,然後就醒來了。
真的醒了嗎?或者還在夢裡?不,這不是夢,這感覺強烈得不像是夢。那麼她的確是死了囉?但為何人死了之後思想還能如此清晰?為何不是完全的無知無覺?為什麼全世界就像只剩她一個人被鎖在這無邊無盡的灰色地獄?她不要!如果真死了,她寧願完全失去意識,這樣的無助感她無法承受!或者,她其實不是死了,而是被活埋了?!
「救我──」她心慌意亂地低語,卻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救我。」
☆ ☆ ☆
「一百七十五次,沒有不正常現象。」醫生繼續報告。
「怎麼樣?不錯吧。」上校看來挺得意,「這套審訊系統是我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從俄羅斯那邊弄來的,效果一流。看樣子再過不久她就會完全投降了。」
「該死的!」神谷光彥詛咒一聲,眸光凌厲,「快停止這種無聊的實驗,蘭沒有什麼值得你審問的。」
「你不曉得嗎?」吉爾斯上校對他激烈的反應絲毫不以為意,只微微挑眉,「那個亞洲騎士從前是CIA的人,這個女的既跟他一起護送公主,顯然也是美國中情局的一員,趁此機會好好審問她,說不定可以知道哪一位公主才是真的,順便也可以得到其他有趣的情報。」
「蘭不是CIA的人,」他冰冷地,「她姓神谷。」
「神谷?難道是你們神谷財閥的人?」吉爾斯看來十分震驚。
「沒錯。」
「可是你說亞洲騎士會來救她。」
「也沒錯。」
「這可有趣了,」上校笑得不懷好意,「莫非你們神谷家也跟我國一樣鬧內亂?」
「不干你的事。」他面無表情,「總之請你中止實驗。」
「既然她是你們神谷家的叛徒,你不覺得更應該好好教訓一番嗎?」吉爾斯上校伸手,轉了轉面前一排儀表鈕的其中一顆,「聽,她已經開始在求饒了。」
「救我,救我──」她嗓音細微,重重喘著氣,呼吸凌亂,顯然正處於極大的痛苦中,「救我──」
神谷光彥全身一震,驀地轉身提住吉爾斯衣領,「我說立刻停止實驗。」
「看來你挺關心她的嘛。」
「停止實驗!」神谷光彥還想進一步壓迫他,但曉蘭的下一句話卻驚住了他。
「救我,任翔──」任翔!她是那樣叫的嗎?她要任翔救她?什麼時候她開始如此信任那個男人,對他依賴到如此地步?他情緒忽地陷入一陣紛亂,不覺鬆開亞歷山大的衣領。
「你也聽見了吧?她要那個亞洲騎士來救她呢,可見他們的關係確實不簡單。」吉爾斯嘴角歪斜,射向他的眸光蘊著嘲謔,「我看你就別為這種叛徒多費心思了吧。」
神谷光彥轉過身,目光重新調向高台下那個漂浮在水上的女人,茫然地聽著耳邊醫生規律的報告。「第三次焦慮開始,心律再度升高。……一百六十、一百六十五、一百七十……」
「愈聰明堅強的人,愈能堅持自己的意志,要讓他徹底投降也愈困難,」吉爾斯在一旁說道,「每分鐘心跳一百八十次,這個女人可創了紀錄了──」他還想再說什麼,一支冰冷的槍管忽地輕輕抵住他背脊,他全身泛起一陣涼意,「是誰?」
抵住他背的人稍稍側身,一身卡其色軍服映入他眼簾,他緊緊皺眉,「你究竟是誰?」
對方自唇間逸出一陣絕對稱不上愉悅的笑聲,「你猜不到嗎?」
神谷光彥感覺到身後的騷動,也轉過身來,視線觸及那個控制吉爾斯的士兵時微微一怔,「是你!」
「他是誰?」吉爾斯的嗓音開始不自覺地沙啞。
「亞洲騎士。」
「什麼?你是亞洲騎士?」吉爾斯瞪住任翔,「你怎麼混進來的?我方在軍營四周布下周密的監視網,怎麼會讓──」
「貴軍隊的監視網只適用於敵人,」任翔冷冷一撇嘴角,「對自己人的防範警戒心似乎就鬆了些。」
「就算這樣,也不可能讓你一介兵士能進到這間控制室來!」他狠狠的詛咒。
「他們當然不是自願的。」
「你是說守在門口的那些人全都被你解決了?」他狂怒起來,「全都是一些飯桶!」
「叫那個醫生停止實驗。」任翔將槍管用力頂他一頂,「否則我一槍斃了你。」
「你真以為殺了我還有命逃出這裡嗎?」吉爾斯極力維持語氣的鎮定,「在這裡駐紮的士兵雖然不多,但也有上千名,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對付的。」
「頂多與你同歸於盡,我不在乎。」
吉爾斯一窒,這個男人看來已抱了不惜一死的決心,他可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他賭,「停止實驗。」他揮揮手,對呆立一旁的醫生下令。
「是。」醫生怔怔地應道,伸手按了幾個鈕,曉蘭的心電圖立即稍微穩定下來,心跳減緩許多。
任翔暗暗在心中鬆了一口氣,他方才潛進這間控制室時,正聽見神谷光彥與一名上校在爭論,原先他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待發現曉蘭成了實驗品,正接受某種殘酷的實驗,忽地心慌意亂起來。更令他無法承受的,是曉蘭喊了他的名字,她要他救她,就算他拚了這條命也不能讓她再受這種折磨!
「公主呢?」上校問他,「你沒帶她來?」
「你說呢?」
「你就這樣單槍匹馬的來解救人質?」
「是又怎麼樣?」
「你把我們騎士黨當成什麼了?我們豈是如此無能之輩,能讓你如此囂張?」
「別說大話,現在你的命可握在我手裡呢。」任翔冷冷地一句,眼角忽然瞥見神谷光彥悄悄退後身子,「你也別亂動,否則我開槍的速度會快得讓你嚇一跳。」
神谷光彥下頷一陣抽動,卻聽命定住身站立原地。
「你們幾個,都給我到下面去。」任翔命令他們,看著他們一步步小心翼翼走下樓梯,自己也緩緩跟上。待三人離得夠遠,他以最快的速度拉住水池中曉蘭的手,將她拖出來納入懷裡。
「她現在還在昏迷當中,」吉爾斯忽然迸出一句,「你想帶她走恐怕不容易。」
「是嗎?」任翔輕扯嘴角,話說得平淡,神色鎮定如恆,外表看來氣定神閒,但內心其實是焦急如焚的。那個上校說得對,如果他得用雙手抱起曉蘭,就不可能再有餘力挾持人質,沒有人質,要逃出這裡簡直不可能。就算他拿槍對準那個上校威脅他,還有其他兩人呢?他不可能一次對付三個人。還有,騎士黨的士兵隨時都有可能衝進來。
他腦中飛快地轉動著思緒,卻一籌莫展。忽地,他眼角瞥見另一個出口,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正在心中迅速籌謀的時候,高台上忽然傳來大門被撞開的聲音,幾名士兵同時衝進來,「上校!你在哪兒?」
「我在這裡。」上校提高聲音喊道。
一名帶頭的上尉軍官衝下來,看見眼前的情景便楞住。
「殺了他!」吉爾斯厲聲命令。
任翔卻微微一笑,槍管對準吉爾斯,「如果不想讓上校死於非命,就別亂動。」
「上校──」上尉猶豫了,不知所措。
吉爾斯咬住唇,對這種狀況感到憤怒不已。
「報告上校,」上尉轉向他,神情掩不住焦急,「保皇派的軍隊朝這個據點進攻了,已經發射了兩枚地對地飛彈,大約有十架戰鬥機向這邊飛來。我們戰鬥機的數目不及他們一半,才剛剛升空。」
「什麼!」上校臉色大變,震驚莫名。萬萬沒料到保皇派的軍隊會忽然朝這個不起眼的據點猛攻,他們不是應該專心籌畫如何奪回被佔領的首都嗎?怎麼還有心思進攻這裡?
好機會。趁著室內眾人皆陷入短暫的失神狀態,任翔隨手用力一拋,瞬間激射出亮得驚人的白色閃光。
「閃光彈!」幾個男人同時叫喊,即便都已經反應過來而迅速地保護雙眼,眼眸還是陷入了短暫的縮瞳狀態,將近三十秒的時間,他們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當他們得以重新恢復光明時,任翔與曉蘭早已不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