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十萬火急的趕到,著手替冷-看病,把脈和扎針後,「我已經對症下了藥,可是他染上嚴重的風寒,需要將他移往靜謐之處靜養些日子。以前我就向太子殿下警告過了,他的體質內虛外弱,不是塊練武的料,若再傷了元氣,小命就會不保,更何況是在激情之後呢?」
牡丹和杜鵑連忙點頭,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門被踹開,就見闕非焰趕來,「嵐星!御醫,嵐星還好嗎?」
「回尚書大人,嵐星郡主的情況簡直是糟透了,請您安排個靜謐的地方,讓夫人靜養些日子。夫人自幼就有心疾,以前皇太后、太子殿下、皇后、皇上,個個把他當貨真價實的公主養,還花大筆的資費來補夫人的心脈氣血;可是尚書大人好像忘了嫁妝裡頭的藥籤,沒有替夫人調養。」
「是我大意了。」闕非焰走至床畔,卻接觸到杜鵑和牡丹的怒目。
「府內院落皆靠近鬧街,奴婢想,還是移到外頭的別院住比較好。宮裡原本有郡主的院落,不如就讓郡主回去歇息好了。那兒到處是梅花,采光也好,通風更宜,很適合郡主,請尚書大人做個決定。」杜鵑並不在乎闕非焰的答案,她早就替冷-收拾好了東西,隨時可以動身。
「我能說不嗎?還煩御醫看看,什麼時候動身最方便?」闕非焰隔著兩人怒目,深情地看著裡頭的人兒。他的心說有多痛就有多痛,恨不得能夠替她分擔一點苦痛,只要伊人能夠健康地活著,就是他最大的希望。
「尚書大人方便的話,隨時可以遷徙。」御醫掀起一旁的帳慢,「郡主的藥方,我再開一份給你,替他準備好個把月的份量,讓他按時服下。還有這是風寒的藥方,等郡主的熱退了,清醒些,就讓他服一份。」
「郡主在宮裡的院落早已有人打掃,隨時可以遷入,絕無問題。」牡丹拿起包袱,「煩請尚書大人幫忙,送郡主上馬車。」
闕非焰彎下腰,將冷-抱起。
冷-的身子直髮熱,額頭正好貼緊闕非焰的頷部,只聞他低聲囈語:「典恩……典恩……你在哪兒?我不要死……我不要嫁入……不要……」
闕非焰感覺到鼻頭一酸,他堂堂六尺男兒,從未落淚,除了父母過世那些日子,他從不落淚;但是此刻聽聞冷-的口中呢喃的不是自己的名字,那種酸澀,讓他不由得落下淚來。
院落坐落於郊外,四周是梅樹,院落的名字十分雅致,叫翦梅齋。整座院落相當清泠,後院緊靠著山脈,前院是一片湖,波光瀲灩,楊柳依人。整座院落坐落在山腰近山頂的一個平坦坡上,除了有梅樹陪伴冷-,更有冷-的愛馬追星長伴其側。
闕非焰送他進了翦梅齋後,便不曾再踏入翦梅齋,更未差人稍來隻字扁語。
京裡的人都已經改口稱楚楚為尚書夫人,這也稱了冷-的心,他決心要養好身子,好在日後暗殺闕非焰,再了結自己的生命。
可冷-的身子骨虛,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早也咳、晚也咳,一天夜裡,竟還咳出血來,他微愣,自覺不妙。
杜鵑見血,更是大驚,牡丹趕緊進宮請來太醫,此事也驚動了皇太后。
御醫替冷-把脈的時候,他的雙眸透著慈愛。「郡主小時候也發過肺癆,當時是太子殿下日夜照顧,才得以救回小命。一向驕傲恣肆的太子殿下,竟放下身段照顧這個孩子;見殿下對你用情之深,老臣才參透你倆的情孽。」
「御醫不用顧左右而言它,據實說吧!我心裡有數。」冷-雙眸含笑,「我以前有幸讓太子殿下照顧,使我能夠苟活下來;而今他將要成為九五之尊,我怎敢要求他來照顧我呢?」
「太子殿下要我現在推出你有喜脈。」他指著冷-的肚子,「你雖為男兒身,但仍是可以讓他當上未來的皇后。」
「我不要。」冷-孤傲地道:「他有他的驕傲,我也有我的矜持,我此生不會再下嫁同性,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女人,我一輩子都是男人,更不會懷孕生子。」
「你的病不淺。」御醫發現他氣血大亂,「你的經脈逆轉。」
「這就是我違背天命的結果。」冷-放下衣袖,才發現衣袖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我沒有那麼結實的身體,可以承受習武的辛苦,那應是這病的起因;接踵而來的才是真正的天譴,或許這也是我欺騙了所有人的報應。」
「郡主只要多休息,還是有活命的機會。在翦梅齋好好休養,假以時日,你必定能康復。」
「我不在乎死亡。」冷-接過藥一飲而盡,「我企求解脫。」
「可是太子殿下很在乎你。」御醫蒼老的手,從衣袖中拿出朝陽典恩的信,「他知道你拒見他,特地要老臣轉交給你。」
冷-攤開書信,才略覽兩行,過去的記憶就浮上他的腦海——
***
十年前,戲班子前的梧桐樹下,來了一個騎白馬的飄逸男子,約莫十八歲上下。他的白馬鬃毛雪亮,這男子五官俊雅,氣宇軒昂,中庭飽滿,-光潤面,一看就知道是名門子弟。
他和戲班子的班主交談一會兒,就見一名纖弱的女子牽著一個八歲稚童出來。
「這個是個孤子,自幼聰明伶俐,可惜身子骨弱,禁不起學戲,我想更禁不起習武,我看,您還是再看看我的兒子——」
「不用,我喜歡這個孩子的眼神。」
記得嗎?那是我倆初次見面,我在你充滿光芒的雙眸中,找到了我的愛情。
「你叫什麼名字?」他抬起幼童的下頷,「告訴我好嗎?」
「你先和我說啊!」年紀甫幼的冷-,天不怕地不怕,直視著朝陽典恩。
「無禮,你怎麼敢對太子殿下出言不遜!」婦人立刻摀住冷-的嘴。
「不要緊!」他推開婦人的手,「典恩,這是我的名字,換你說了。」
「我叫冷。」
那是年幼的我,有著充滿傲氣的言語,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時的你眉飛色舞般的神采。
「你以後就和我一起住,沒有人會傷害你。」朝陽典恩用他厚實的大手抱起冷-,放在他的腿上,然後駕馭著馬兒回宮。
「我在戲班子也沒有人欺負我啊!」冷-雙眼眨呀眨的。
「可是在宮裡,有我替他撐腰,你就是全國最大的人。」朝陽典恩吻上那一頭短短的烏絲,「聽我的話,把發留長,我讓你當郡主。」
「郡主是什麼?」冷-睜大眼看著朝陽典恩。
「郡主就是以後可以當我老婆的人。」朝陽典恩吻了冷-那紅嫩的唇,「冷-,以後當我妻子好不好?」
「我是男的喲!」冷-搖頭,「不可以吧?」
「只要是我要的,沒有不可以。」
是的,只要是你朝陽典恩要的,從來沒有要不到的,包括我日後為你淪陷的心。
***
「你要不要習武?」眼前這個邪魅的男子,低頭詢問他。
「我要。」稚氣末脫的嗓音,震住了夜隴魅的心魂。
「那會很辛苦、很辛苦。」夜隴魅出言恐嚇他,「你那麼瘦,回去唱戲吧!」
「不要,我要學武!」冷-漲紅了小臉,「典恩大哥說你會教我的。」
「典恩?」夜隴魅開始重新評估他,「我有什麼好教你的?」
「武功啊!快教我和與恩大哥一樣威風的招式。」冷-開心地說著。
「你練不來的!」夜隴魅拂袖離去,「讓我看見你的決心。」
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不能放棄典恩大哥對我的期許。
「宮主,太子的人正跪在宮門前。」一名下人傳達了這個訊息後,夜隴魅還是不聞不問,過了三天,連他都忘了冷-的存在,但是冷-還是跪在那裡。
那日,落魂宮籠罩在狂風暴雨之下,冷-依舊跪在那兒,既不蔽雨,也不躲風。
夜隴魅忽然想起,冷-似乎還跪在外頭,他才命人撐傘,準備去看跪在那裡的冷-,而冷-的臉早已經呈現死白;他拉起冷-,將那幼小的身子打橫抱起。
在隴魅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我獲得了他的認同,那正是我成為你的驕傲的開端。我肯相信隴魅,是因為你要我相信他,自始至終,我都只信任你。
一晃眼,就是四個年頭。他怔忡地看著眼前的朝陽典恩,那成熟的氣息,還有穩重的儀態,處處吸引了冷-;冷-不自覺的臉紅心跳,因為別了四年,太子竟然改變如此之多。
朝陽典恩此時已經是東宮的主人,他的母親容貴妃也已成為皇后,原本的皇后貶為懿貴妃,懿貴妃正是二皇子的母親,而二皇子的表現並不如他的哥哥出色。
朝陽典恩簡直不敢相信冷-的改變,那一頭及腰的長髮用草繩綁緊,白皙的膚色若雪,亭亭玉立,若非那身男裝,他根本就不像個男孩;冷-的腰際佩著一把鋒利的短劍,雙手都有練劍留下的疤痕。
「典恩大哥?」冷-輕輕地喚,讓典恩心中原本該有的顧忌都消失殆盡。
朝陽典恩展開雙臂,將他緊緊摟住。「-兒,你變漂亮了!離開時你才到我的腰,如今你已經長高到我的肩,總有一天你會比我高出許多。」
這個擔心是多慮了,因為最後我只到你的頷部。
冷-看著乘坐馬車離去的朝陽典恩,心中悵然若失。
***
夜隴魅是個嚴酷的師父,在他的指導下,冷-的武功扎實又出色,遠比同儕中的任何一人都來的卓越;他的外貌雖常遭同儕取笑,可是每當他拍劍出鞘,馬上能止住他們的譏諷。
在他過了十五歲之後,夜隴魅也不再苛求他許多地方,只是適時地給些指導。
一天,夜隴魅將劍丟給冷-,「敢不敢和我較量?」
冷-大膽地回了一句:「為何不敢?」
兩人商議好,決定在竹林過招。
夜隴魅所教導的,不單是武功,他也會指導他琴藝,被隴魅的琴藝出神入化,簡直就像是仙樂一般;夜隴魅也教他下棋,他的棋藝在夜隴魅的指導下,也有大幅的進步;他雖從未上過學堂,但在夜隴魅教導之下,他吟詩作賦比起其它的人,已經算十分突出;繪畫方面,由於天分十分重要,因此他的畫還算過得去。
到了傍晚,冷-來到竹林外的浣蝶溪畔。
夜隴魅在石上垂釣,不曾看他一眼,「你來啦!要開始了嗎?」
冷-點頭,「速戰速決吧!」
「已經斷定自己很弱,會被我在一炷香內擊敗?」夜隴魅笑道。
「話別說太早,出招吧!」
冷-提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夜隴魅擊去;夜隴魅甚至不出劍,他只稍微用袖子一檔,就化開了冷-這看似完美的一招。
夜隴魅單是佇立在竹梢,淡漠地看著他,「你如果只有這點功夫,那麼就該收拾行囊,趕快回去,這幾年我就當作沒有教過你。」
冷-暗自運勁,他提起劍,再度同夜隴魅攻去。他暗忖,從夜隴魅的正面攻擊,決計是沒有勝算的,必須拿捏好勁道,再適時地找到空隙攻擊;不過用嘴巴說說好像很容易,要在武功造詣如此高超的夜隴魅身上找弱點,好比是大海撈針。
夜隴魅看著飛躍到自個兒面前的冷-,似乎還沒有辦法找到自己的空隙。
忽然,冷-想到了,被隴魅習慣以右手出擊左手防禦,知道這點,他應該不難從中挑出些蛛絲馬跡。冷-先是試探性的一招,朝夜隴魅的右邊攻擊,夜隴魅直接以兩指夾住劍刃,稍稍一折,劍刃就輕易地斷了,斷處像是被切割一般,切口平滑。
手上的長劍應聲折斷後,冷-整個人就失去了重心摔了下去。
夜隴魅依然站在竹梢,可冷-已經看出他的弱點,這場比試也就達到目的了。
因為就算冷-竭盡所能,也不可能在此刻打贏夜隴魅,但是他卻很清楚冷-,這樣已是極限了。對冷-來說,或許放眼望去沒有多少敵手,可在習武之人眼中,這樣的程度連登峰造極都還不到,在夜隴魅心中,冷-算不上是奇才。
跌下去的那一刻的確讓冷-慌了,連輕功也忘了使,隨那把劍被折斷,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從未想過,原來他和夜隴魅竟然相距如此之大,而夜隴魅的武功,或許是他窮極一生也比不上的。
風刃的掠奪、溪水的沁涼,都在霎時一擁而上。他動了動四肢,讓自己脫離水中,在溪水中浮了起來。
夜隴魅在竹梢上看著墜落在水中的冷-,眼中充滿了憐惜,他一躍而下,欲伸出手將他拉起。「方纔張狂的小獅子到哪裡去了?」
冷-對夜隴魅輕聲埋怨:「溪水好涼,把衣服都弄濕了。」
月光輕灑,讓冷-披上了一身亮白,這身亮白,吸引了夜隴魅的目光。
「回屋裡去吧!天涼了。」夜隴魅轉身,企圖掩藏此刻的悸動。
冷-見夜隴魅已經隱沒在夜色之中,消失了蹤跡,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提步朝屋內走去。那時的他十分清楚,這就是他的極限,他在武學造詣上的極限。
冷-簡直不敢相信夜隴魅說的話,滿堂的人也都是如此的神情。
「何必這樣看著我,我宣佈你可以離開落魂宮,不是好事情嗎?」夜隴魅的臉上有著不容拒絕的堅決,「可以離開這個和牢獄一樣的地方,是人人的希望,怎麼有人像你這樣可以走了還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
「我的能力不足,還不能走。」冷-跪下,「隴魅大哥,請你繼續教我。」
眾人都在等著夜隴魅的反應,他瞠著因失眠而佈滿血絲的眼,朝眾人怒吼:「你們其它人看什麼熱鬧?給我滾出去!」
每個人跑得飛快,頃刻間,眾人全消失在大廳之中。
夜隴魅無奈地看著泠-,「不是我不想你留在這裡,我不想和太子殿下爭奪,他和我是朋友。對我來說,這個時候我不能爭,也不能奪。」
「爭什麼?奪什麼?」冷-偏首,他不懂。
「明日皇上就要冊立你為嵐星郡主,你不能再住在落魂宮裡。」夜隴魅避開他的問題,不願正面訴說自己的心意。
「我是男人,怎麼當郡主?」冷-漲紅了臉,「真是無聊。」
自幼,每當皇室之人來訪,他都必須換上女裝,然後去博得他們的笑聲。
特別是個面目和藹的老婦人,雍容華貴的氣息表露無遺,舉手投足都表現出異於平民的氣魄;還有一個面目苛刻的中年男子,男子的五官和典恩十分相似;再來就是那個氣度不輸老婦人的中年婦女,那中年婦女雖已是徐娘半老,但是風韻猶存,亦可以感覺出不同於常人的氣質。
後來他知道老婦人是皇太后,中年男子是皇上,中年婦女是皇后娘娘,但是那又如何?
「你該要知道男人如何當郡主?」夜隴魅提起劍,劃開冷-身上的衣物,同時一套款式不俗的衣物,取代了麻布的練功服。夜隴魅拿起一旁的黃銅鏡,照在冷-的面前,「你說鏡中之人是誰?我的嵐星郡主。」
鏡中的冷-,身著白色鑲金邊的花俏衣裳,襯出他脫塵的美麗,一頭披肩而下的黑髮色澤亮眼迷人,雙眸盛著不解和某種異樣的神采,唇瓣不自覺地緊繃,雙眉緊緊地糾結,「要我欺騙皇上?那是欺君大罪。」
「放心,你在東宮內久居,不會有人發現你不是女兒身。」夜隴魅拿起綢帶,將冷-的長髮紮成長辮綰起,「此後我將不會再見你,你要保重自己,夜裡別晚睡,若是你有一點兒閃失,我都會去找你的典恩哥哥。」
「別,典恩哥哥不是你的對手……」
「別叫得那麼親密。」夜隴魅將珠簪插在他的髮髻上,「這是南海明珠,很漂亮,是皇后娘娘送你的見面禮,日後若是皇室之人召見你,戴上這個可以增加你在她們心中的價值,雖然有些俗氣,但你就將就些吧!」
「日後我再也見不著你了?」
「是的,日後你是嵐星郡主,不可以和我這種有失你身份的人來往。」夜隴魅將紫色的綢紗披在冷-白皙的肩上,「你要好好掌握現在的時機和你的典恩哥哥相處,不然以後你終有一日會和他別離,我相信你不願再和他訣別。」
「當然不願。」他凝視著夜隴魅,「我也希望能再見你,可以嗎?」
「會有的。」若是你任務失敗了,我就會來取你性命,我只是替皇太子收拾善後的人,若是你真的背叛,我就是你的勾魂使者……
「真的?」冷-伸出手,「打勾勾。」
夜隴魅伸出手和他打勾勾,「我承諾你,我們一定會再見面。」也可能不會,像我這樣的人,如何承諾也沒有用。
外頭傳來馬蹄聲,被隴魅推開門,將冷-攔腰抱起,交給了站在他面前的朝陽典恩;朝陽典恩看著冷-,臉上是一片驚詫。「這是-兒?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冷-回首又看了夜隴魅一眼,「隴魅大哥……」
「有事嗎?」夜隴魅回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看不見的迷霧。
「珍重。」這一句珍重,到現在我還忘不了。對隴魅大哥的珍重,永遠都不會變質,就算隴魅大哥對我的感情變了質也不會改變。
宮內的生活,讓他如坐針氈,除了繁雜的宮廷禮儀,他什麼人都得見,尤其是皇太后特別愛召見他。
而真正讓他煩悶的,並不是這個。
殺人才是他真正厭惡的事情,他的武功一向是用來保身,但是在朝陽典恩的命令下,他必須去殺人,從他剛滿十六歲開始,他就必須殺人。
每當那鮮血噴上他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讓他覺得痛苦,彷彿一切都變了色,天空染上一片腥紅,陽光就像利刃,貫穿了他的心脈。他不知道為什麼溫和的典恩大哥會要他做這種事情,但是只要是典恩大哥說的事情他都認為是對的。
還有,他再也不能叫他典恩大哥,因為他是太子殿下,而他只是個奴隸。
或許該說是個傀儡吧!奴隸還能夠有自己的想法,而他是個連思考都被剝奪的人;在太子殿下的命令下,他沒有自己的思考空間,人永遠沒有殺完的一天。螻蟻尚且偷生,每個人在他的劍下都想存活,但是每一個人也都死了。
拿起絲帕,將劍鋒上的血跡擦掉,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任務完成了嗎?」
冷-僵直了背脊,「完成了,谷家上下十二條人命,一乾二淨。」
「很好,那麼你梳洗一下,皇太后想見你。」朝陽典恩別過頭,他看見冷-僵直了背脊,他知道強迫他殺人是非常殘忍的。
「好,請她老人家稍等。」冷-隱入簾後,一旁的侍女替他換下沾滿血跡的衣裳,然後讓他沐浴;沖洗後,冷-換上了慣穿的白衣。只有此刻,他覺得他是以人的身份活著。
朝陽典恩讓他挽住自己的手臂。「為難你了。」
冷-苦笑,「太子殿下言重了。」
「生活很辛苦,我會讓你不必再這麼辛苦……」
「那麼……」冷-一笑,「請給我一個解脫。」
「解脫?」
何謂解脫?雙手沾滿血腥的他,哪裡能夠解脫?他還記得昨夜裡在谷家,那個小姑娘還請求他不要殺她,可是不殺她,死的人就是他自己;這點他很清楚,所以他在小姑娘的額上印上一吻,低喃了歉語,再從後方刺穿小女孩的心窩。
他記得那個小姑娘好像叫谷蝶,那是個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俏麗女孩,雖然方幼,但是看起來五官端正秀麗,是個美人胚子。但是與其讓別人慢慢折磨她,還不如讓她一劍死了痛快。
「想什麼如此失神,星兒?」會這樣親匿喚他的只有皇太后。
「沒有,星兒失態了!」他輕柔地撫起琴,「今兒個皇太后好興致。不知想聽什麼呢?星兒學了幾首新曲子,奏給皇太后聽聽如何?」
昨晨憶汝,情也茫茫、淚也茫茫。
今朝見汝,話也千千、語也千千。
明日分離,何時才見?
思此,愁也迢迢、念也迢迢。
那清脆的歌聲,替這個回憶,草草畫上句號。
現在的他,看著滿是鮮血的手帕。
我的時日,只怕是不多了……
冷-的手一鬆,手中信飄落在地。上頭是勻稱的字跡,字字敘述著過去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