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萍兒趴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枕頭,直到現在,她依然像在做夢一樣。
十天前,君云然帶她離開駱家堡,在馬車上顛簸了整整七天,終於趕到了西山翠竹園。翠竹園裡,住的正是江湖上傳奇一樣的七位武林名宿,也就是君云然的師父——竹林七賢。
樂萍兒萬萬也沒有想到,自己初出江湖,就遇到那麼多的大人物。洛夏宗,西門墒,齊王,再加上君云然,這每一個,都是別人窮其一生都不得一見的,而現在她居然連竹林七賢都一併見到了。要知他們在江湖人心目中,簡直是神仙一樣的人物。
不過,這七位江湖上的老神仙,在初見闊別五年、生死不明的愛徒之時,也免不了激動萬分。除了慕容天地勉強沉得住氣,西門玄,南宮宇,東方風雲,公羊冶,左丘笑人,公孫無名六人,都忍不住老淚縱橫。東方風雲更是激動地將君云然一把抱住,嘴裡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
許久之後,竹林七賢才算注意到她,略微和她說了幾句話後,就安排客房讓她休息。至於君云然,則隨七人一同進了主屋,一連三日都未曾出來。
見不到君云然,樂萍兒總是不甚放心,然而,她卻不敢亂闖,因為翠竹園的竹林七賢的地方,而竹林七賢,又都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她看見老人,從來都是沒什麼法子的,所以她只有等,等君云然自己出來。
忽然聽到門被輕輕扣了一下,樂萍兒眼睛一亮,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衝出去開門。
「這算什麼?倒履相迎嗎?」望了一眼她腳上的羅襪,潔白的襪子已沾了灰塵,君云然不由失笑。
「你……你那麼多天都沒有來看人家,一露面居然就嘲笑人。」樂萍兒白了他一眼,委屈地道。
「是我不好,冷落了你。」進屋坐了下來,君云然歉疚道。
「算了,人家也不是真的怪你啦。」樂萍兒拖了把椅了,坐住他對面,仔細地打量他。三日不見,他越發清減了,眉間眼底有掩不住的倦意。不由有些心痛,樂萍兒嘀咕道,「這兩天你都在幹什麼?不知道好好休息嗎?你師父居然也由著你胡來?」
「萍兒,我有事和你談。」聽得她的抱怨,君云然只是淡淡一笑。
「啊?什麼事?」樂萍兒問。
「是關於耶律……」
「你的手怎麼了?」樂萍兒猛然打斷他,急聲問道。方纔她不經意地一瞥,竟然看到他的手腕纏著白紗,白紗之上,隱約沾染著些許血跡,一驚之下,她抬手就待掀他衣袖。
「萍兒,不妨事。」避開她的小手,君云然道,「六師父為我續了雙手經脈,已無甚大礙。」
「啊?可是薛金針不是說,你手足經脈不可能重續了嗎?」樂萍兒先是一喜,隨即有些疑惑。她雖然不學醫,但常識還是有的,經脈若斷,一年之內可以再續,過了時辰,經脈萎縮,就是華佗再世,也難以重續。這左丘笑人,真有那麼大本事?
「薛金針無力重續,並不是說,天下就無人能夠重續。」君云然輕描淡寫道,「我的一身醫術,都是由六師父傳授,他的技藝,幾乎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那,你的足踝呢?有沒有讓他醫治。」樂萍兒急急追問。
「沒有。這次回來,我立刻就要離開的,時間上,趕不及了。」君云然淡淡道。
「啊……是嗎?」望了他的手腕一眼,樂萍兒隱約感覺有點不安,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既然如此,只有等你回來,再讓你六師父醫治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慮,君云然清淺一笑,安撫道:「萍兒,你不必擔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好嘛。」樂萍兒瞄了他一眼,悶悶地說,「那擂台的事情呢?離擂台的日子已經不到一個月了,到時,你怎麼和耶律宗續交手?」
「我想和你談的就是這個。」靜默一下,君云然整理一下思緒,「七年前,耶律宗續以劍術、書法、七絃琴挑戰中原各路高於,最終敗於我手,七年之後,他想要雪恥,也必定挑這三樣。我猜他必定在書法、七絃琴裡先挑一樣,探我底細,如若他勝,則繼續一場文試,如果敗了,則第二場比劍術,剩下一場文試,擺在最後。」
「可是,你怎麼彈琴,怎麼寫字?還有武功,你現在內力盡失,怎麼和他動手?」彈琴寫字,一樣耗的是指力和腕力,至於劍術,更需以內力相輔。他如今,恐怕連提劍都很困難,怎麼可能勝過這耶律宗續?樂萍兒皺了皺眉,忽然從懷裡摸出龜腸劍,「不行,你不能去和他打什麼擂台,大不了我偷偷跑去刺他一劍,也好叫他上不了擂台。」
「萍兒,你不要胡鬧。」君云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以為耶律宗續那麼好打發嗎?她若是當真動手,只怕還沒近身,就被人家的護衛親隨攔下來了。更何況,如今那西門墒恐怕也正緊隨耶律宗續左右。
「難道你真的要和他打?」樂萍兒不以為然道。
「第一場文試,我一定可以勝他,所以第二場,一定是武試。你說得不錯,如今我決計無法和他動手。」君云然抬頭,燦如黑玉的眼停注樂萍兒面上,靜靜地道,「你願不願意替我動手?」
「當然願意。」樂萍兒一喜,不假思索地道。
「為免惹人非議,你若替我動手,只能用一套劍術,而且,一招一式,必須遵照我的吩咐。也就是說,如果到時我些微閃失一下,你很有可能就會死在耶律宗續劍下。」君云然注視著她,一字一句地道,「萍兒,你必須考慮清楚。」
「我相信你。」樂萍兒抬眼一笑,「我能用什麼劍法?」
心頭一暖,君云然撫了撫她的腦袋,「是我當年行走江湖時慣用的劍法——『浮雲九式』,我只有十天時間教你。這幾式劍法深奧難懂,十日之內,你決計無法學好,到時擂台之上,我自會告訴你用何招式,如何對敵。」
「嗯,好。」樂萍兒點點頭,「我一定會好好學,絕不會讓你丟臉的。」
「好妹子。」清冷的眼浮現一絲笑意,君云然柔聲讚道。
「我才不是你妹子!」僵住了笑容,挺了挺身子,樂萍兒狠狠瞪了他一眼。
君云然微微一怔,不曉得自己哪裡得罪了她,一聲妹子,竟招來那麼大反應。
樂萍兒鼓著腮幫子,不由覺得委屈。洛紜紜比她還大了兩歲,見著君云然,都是恭恭敬敬叫君叔叔的,然而她卻總是云然云然的叫,別說是君叔叔,即使是君大哥也不肯叫一聲。她只有十五歲,年紀還小,卻在第一眼看見君云然的時候,就喜歡他了。可是無論她明示暗示多少回,他卻總是淡淡的,從來不說喜歡她。這樣一來,她不由隱隱害怕,就怕哪一天,他忽然對她說,一直只是把她當作妹子。
咬了咬唇,樂萍兒緊緊地盯著他,「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因為我年紀小,所以你一直都只當我是妹子?」
「萍兒,你在說什麼?」君云然不解地問。樂萍兒雖然有些淘氣,卻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怎麼方纔還好好的,一會兒就風雲變色了?
「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人家?」眼睛裡浮了一層水氣,樂萍兒覺得自己都快哭了。
「自然是喜歡的。」君云然淡淡一笑。
「是哪種喜歡?」樂萍兒卻鍥而不捨地問下去,「是像喜歡妹妹這樣的『喜歡』,還是像我爹爹喜歡媽媽這樣的『喜歡』?」
君云然向來淡定的心裡猛地泛起一陣波瀾,好一會兒,他才微啞著嗓子道:「小丫頭,說這樣的話也不知羞……」
「那麼你到底是哪種『喜歡』嘛!」樂萍兒跺著腳叫道,她今天不問個清楚明白,是決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君云然白皙的臉上驀地升起一片紅霞,就連白玉般的耳垂都染上了旖旎粉色,然後他一咬牙柔聲道:「萍兒,我想娶你為妻,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樂萍兒聞言頓時呆住了,明明想歡笑的表情卻又在下一刻僵滯在臉上,「騙人!」豆大的淚水不可抑制地從她的眼裡落出來,「云然在騙人!」
君云然不由愕然,「我……」
「云然是為了讓我乖乖地幫你打贏擂台才這麼說的,說要娶我……其實,云然根本不喜歡我!」晶瑩剔透的淚水每一顆都像珍珠一樣珍貴,卻又是這樣被人輕賤地拋棄在塵埃,「但我,就算云然你不說要娶我,我還是會乖乖幫你打贏擂台的;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會一直跟在你的身後,直到有一天你會喜歡我的……怎麼樣都好,可是我不要云然騙人,因為,因為云然騙人的話,我這裡會痛的!」樂萍兒捂著心口,「這樣的云然就不再是原來的云然了,你明不明白?」
君云然看著她,就像第一次認識她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所以云然不用說要娶我,也不要騙我說已經喜歡我了,」樂萍兒料魯地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我會一直一直跟在你的後面,直到你真的喜歡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君云然無奈地喟歎一聲。樂萍兒楚楚可憐的樣子和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用鑿子鑿在了他的心裡,「萍兒,你這個小傻瓜!」他伸出手去把那抽泣中的人兒擁抱在自己的懷裡,「已經來不及了。」
「咦?」樂萍兒微張著小嘴,呆呆地看著他。
「因為,我心裡已經真的喜歡你了呀。」君云然好笑地點點她的小俏鼻,「你想想,若是不喜歡,我會帶你來翠竹園,會帶你來拜見師父嗎?」
聞言之下樂萍兒心頭一陣舒坦,摟住君云然的脖了,立刻眉開眼笑起來,「那你不早說,害人家心裡七上八下的。」
「你自己喜歡胡思亂想。」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君云然笑道。
「那你什麼時候娶人家?」樂萍兒老大不客氣地問。
「萍兒……」生平第一次被人問這樣的問題,君云然不由一陣狼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嘛?!」樂萍兒搖著他的手,不滿地問道。
望著她紅潤的小臉,君云然垂眼,沉思一下,「你喜歡什麼時候?」
一直很喜歡她的,也許,對她是一種比喜歡更深沉許多的感情,從不期然的相遇,到後來的相識相知,他一直都處在被動的角色,似乎都是她在纏著他,賴著他。然而,他自己卻知這丫頭,已經深深地在他心裡扎根。
微微張著小嘴,樂萍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居然那麼輕易就把他給拐到手了?虧她還準備好了一大桶眼淚,準備長期奮戰來著。
「萍兒,你怎麼了?」見她怔在一邊,君云然輕聲問道。
「云然。」樂萍兒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問我喜歡什麼時候成親?」
「是。」從來沒見過姑娘家那麼大膽的,君云然合了合眼,實在拿她沒什麼法子了。
眼珠子轉了一圈,樂萍兒大聲道:「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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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
宮門之外,搭起一個擂台,擂台之上,宋遼兩面大旗隨風而動,獵獵作響。
擂台坐南面北,以百年松木搭建,遠遠望去,氣勢非常。這原本不是江湖人擺的擂台,擺擂台的是朝廷,朝廷自然有朝廷的氣勢。
現下不過辰時,擂台的東西兩側卻幾乎都被坐滿,該來的人,都已經到了。
由於這擂台是朝廷擺的,所以出席的都是些大人物。除了一些皇親國戚,列席的就只有少林方丈悟心大師以及武當掌教逍遙子這兩位武林名宿,至於遼國方面,耶律宗續自然來了,隨侍他身後的是二十名黑衣侍衛,個個都是雙目炯炯,功夫高深的會家子。
這場擂台雖然是皇上親口答應的,但他卻沒有來,來的是齊王。
一國之君,總不能出什麼閃失,所以在大臣們的力諫之下,皇上決定留在宮裡等消息。
君云然沉靜地坐在東側的座椅上,啜著茶几上的清茶,他略一抬眼,正好對上耶律宗續挑釁的目光。
樂萍兒靠在他身邊,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將那耶律宗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這人居然是遼國的皇子?而且還是個大將軍?望見耶律宗續的第一眼,樂萍兒就不由暗自嘀咕。一身深灰的衣袍,暗沉無光的眼半合著,似乎怎麼也睜不開似的,再加上下頜一撮山羊鬍子,簡直就像個落第秀才,或者是個江湖郎中。
耶律宗續身側,一左一右坐了一對男女,這兩人樂萍兒都是認識的。那女子一頭棕髮,容顏嬌媚,正是金蓮公主。而那一身黑衣,氣勢森冷的男子,雖然面目陌生,她卻還是一眼把他認了出來,即使是易了容,那氣質騙不了人,他分明就是西門墒。
連樂萍兒都認了出來,君云然自然不會不認得,但他只是淡淡垂眼,啜著清茶,靜靜地坐在那裡,一絲表情都沒有。
耶律宗續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齊王傲然一笑,「王爺,這擂台可以開始了吧?」
帶了點詢問的意思,齊王望了君云然一眼,見他微微頷首,順勢道:「這擂台既然是將軍提出的,那究竟如何比試,也請將軍明示。」
耶律宗續不去看他,逕自對君云然道:「今天這擂台,不妨就和七年前一樣擺法,在劍術、書法、七絃琴上,本王向侯爺討教一二。」
抬眼望著耶律宗續,君云然含笑道:「不知這第一場,將軍想要比什麼?」
他這樣一笑,直笑得耶律宗續心頭發愣。君云然的狀況,他是知道的,手足經脈盡廢,功力全失,這場比試,他是必敗無疑的,他怎麼竟還笑得出來?不由皺起眉頭,耶律宗續道:「這第一場,比七絃琴。」
七絃琴最耗腕力,君云然這雙手,是決計撐不下來的,即使他真那麼本事,撐了下來,後面還有劍術和書法兩樣,他一樣熬不過去。
金蓮公主揮了揮手,一名黑衣侍從立刻躬身退後,不消片刻,已經取來一把素琴,端端正正地擺在琴榻上。
齊王定睛一看,只見琴尾焦黑,琴弦卻根根晶瑩剔透,隱隱泛著流光,他不由心下一沉,好一把焦尾琴。招了招手,他在小太監耳邊交代幾句。不一會兒功夫,幾名御前侍衛搬著一具白玉琴榻,恭恭敬敬地放在君云然面前,侍衛身後,那名小太監小心地捧著一具木盒,輕手輕腳地打開,置於琴榻之上。一時間,陽光下泛起一陣柔和的光芒,白玉的琴榻上,靜靜地擺著白玉的瑤琴,琴身如雪,琴弦瑩澈,端是一把好琴。
不消一眼,君云然就已看出這琴弦由天山冰蠶絲製成,其質堅硬之中蘊涵柔韌,是琴弦中的上品。然而,想要撥動這琴弦,奏出繞粱三日的琴音,所需的腕力,也是成倍的。他不由暗自苦笑,齊王想要幫他,找來這樣一把瑤琴,卻反倒添了他不少麻煩。
望著眼前的素琴,耶律宗續心神一陣恍惚。七年前,他用的也是這把焦尾琴,滿以為自己的琴藝可以傲誇當世,不想聽完君云然一曲廣陵散,他不由冷汗涔涔,再無撫琴之力,當時他一怒之下,親手斬斷琴弦,如今琴弦已續,他卻再不敢如當年般托大。
跨前一步,耶律宗續在琴榻前坐下,輕撥兩下琴弦,「君云然,本王拋磚引玉,先行獻醜?」
「將軍請。」君云然淡淡道。
耶律宗續垂下眼,輕輕撫過琴弦,忽然指底微一用力,「錚」地一聲,琴聲驟響,天地間一陣金戈鐵馬,直若萬馬奔騰,一片殺伐之氣——耶律宗續撫的曲子,正是十面埋伏。
君云然神色凝肅,緩緩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白玉瑤琴,他微一側身,在琴榻前坐了下來,黑玉般的眼靜靜地望向耶律宗續不斷撥動琴弦的指尖。
耶律宗續雙目盡赤,身體微傾,十指急動之下,激烈的琴音不斷流瀉,霸王的壯烈,壯士的末路,儘是悲壯豪邁,聞者為之色變。
即使是齊王,也不由神色怔然,滿臉悲慼無奈,似隨琴音而去,在遙遠的戰場上,面對漢軍重重包圍,無力脫困,直欲橫刀自刎以謝天下。
一陣清雅寧靜的琴聲驀然響起,如天際浮雲,悠然而平和。君云然面色沉靜,十指輕動,不消片刻,漫天的殺伐已在這淡定的琴聲中微弱下去。
耶律宗續猛然抬首,手底的撥動愈加迅速,一陣疾風驟雨,硬是將平淡超然的琴音壓了卜去。
頓了一頓,君云然垂下眼,琴聲一變,忽然隱隱帶了女子的幽怨之氣,又似微微的憐惜,淡淡的不捨。
這曲子並不是什麼名曲,甚至可以說,幾乎就是他在一瞬間信手彈來。然而,耶律宗續卻猛然變了臉色,指底不由慢了下來,竟被這幽怨的琴聲逐漸帶了過去,愴然的琴音更加愴然,卻半點殺伐之氣也沒有了。
君云然撥弦撥得很慢,似乎並沒有用多少力,然而樂萍兒坐在他身邊,卻看得很清楚很明白,他撫琴的手指,每次撥過的琴弦,都是兩根,併攏兩根琴弦,一齊撥動,她從來都不知道可以這樣撫琴。他的手腕上,依然纏著白紗,白紗卻已經被鮮血浸紅,隨著他手指的每一次撥動,白紗上的鮮紅就更深了一些,染血的範圍,也更擴散了一些。他的袖子很寬大,鬆鬆垂下,遮住了手腕,旁人許看不出什麼不妥,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猛然握了握拳,樂萍兒不著痕跡地往袖中探了一探,臨行之前,左丘笑人暗中交予她一個玉瓶,裡面不知裝了什麼,他只是交待,若是君云然雙手經脈再次進裂,必須立刻封住雙腕血脈,並在一日之內敷上瓶中藥物,然後立刻趕往翠竹園找他。
忽然間,君云然的手似乎顫了一下,琴聲一弱,耶律宗續立刻回過神來,一收一放,琴音重又恢復悲壯豪邁。
目光一凝,君云然猛然一拂琴弦,幽怨之氣頓時大盛,琴聲驟響,彷彿美人的柔荑,緊緊牽住霸王的衣袖,哀哀哭訴……琴聲愈來愈烈,愈來愈疾,最後「錚」地一聲脆響,七弦同時撥過,聲如裂帛,錐人心肺。
七弦餘音尚在,忽又「錚」的一聲,悲愴之聲驟止,耶律宗續面色慘白,嘴角垂下一絲鮮血,面前的素琴上琴弦盡斷,琴身之上隱隱現出一道裂痕,這一把絕世名琴算是毀了。
「沒有想到,七年之後,本王依然敗在你手。」暗沉的眼更加暗沉,耶律宗續一陣咳嗽,道。
君云然沉默一下,並沒有說話。
「方纔你撫的,是什麼曲子?」定定地望著他,耶律宗續問道。
「虞美人。」君云然淡淡道,聲音之中,倦意隱隱。
「虞美人?好個虞美人!霸王終究難過美人關。」耶律宗續冷冷地瞥了西門墒一眼,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君云然的手,究竟有沒有被廢?一個雙手盡廢的人,怎麼可能撫出這樣的曲子?
「將軍,承讓了。」君云然緩緩起身,慢慢回到樂萍兒身邊坐下。
握了握他的手,樂萍兒不露聲色地連點他手腕四處穴道,左丘笑人的交待她不敢忘記。掌心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驚,那麼冷的一雙手,幾乎沒有半點溫度,然而她卻不敢顯露擔憂之色,這比試,畢竟還有兩場。
「好,這一場,侯爺勝了。」耶律宗續哂然一笑,道。
直到此時,場下諸人方自從琴聲中醒了過來,聽得耶律宗續如此說法,齊王不由面露喜色,「那麼這第二場,將軍準備比試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