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曦曉睜開迷濛的星眸,感覺頭正隱隱作痛著;慵懶地伸了伸懶腰,才發覺竟連四肢百骸也都酸疼不已。
她偏頭回想,卻不經意地瞄到辜燁雲正熟睡在床的另一邊。
瞥見他光裸、精壯的古銅色胸膛,紀曦曉的小臉微紅,慢慢憶起昨夜的激情放浪。
她挫敗的抱頭呻吟。嗚!她現在終於親身體驗到「酒後亂性」這句話是怎麼來的了。
從來沒有喝過酒,也不知道自己喝醉時竟會變得如此胡來!她猶記得昨晚自己不僅對燁雲老K大唱情歌,還摟著他亂親……
甜美的容顏頓時黯淡了下來,因為她同時也憶起昨晚他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你應該睜開眼多看看其他的機會,像黑澤就是個可以給你幸福的好對像……
你還不懂嗎?我還深愛著盼梅,我還沒有辦法放棄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啊!
紀曦曉心痛地望向那張熟睡中的俊容。為什麼要一直將她向外推呢?她對他並無所求啊!
她只希望能待在心愛之人的身側陪伴著他。難道,連在他身邊守候的資格她都沒有嗎?
她唇畔揚起一絲艱澀的苦笑。想來應該是沒有吧!否則他怎會不時對她冷嘲熱諷,並鼓勵她迎向別人的懷抱?
閉了閉眼,讓滾燙的熱淚無聲地滴落,如果她的愛只會令她所愛的人感到困擾與痛苦時,那麼,也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輕手輕腳地下床,小心翼翼地不去驚醒他的好眠。
穿好衣服的紀曦曉悄悄走到辜燁雲的身邊。蹲下身子,她注意到那個被他隨手擱在床頭的懷表。
懷表裡,放的是一張他與盼梅的婚紗照。
她帶著欣羨的眼光注視著照片中辜燁雲深情的爽朗笑容,那種滿溢柔情的緩緩笑意是她未曾在他臉上看過的。
即使只是張薄薄的照片,她也可以感覺出他們兩人之間那份深厚堅定的濃情愛意。
唉!紀曦曉輕輕歎了口氣,也只有盼梅才能令燁雲老K綻放如此耀眼的陽光笑容吧。
不像自己,只會令他感到為難,希望她的退出能夠令他變得快樂一些……
深深地凝視辜燁雲英挺的面容,像是想將他的容顏永遠烙印在心坎上。紀曦曉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荒唐地開始慶幸著昨晚的酒醉,那璀璨與激情的一夜也可以當作她最寶貴的回憶之一吧!
輕輕地在辜燁雲唇上落下一吻,含著淚水的淚人兒毅然決然地走出他的世界。
☆☆☆
睡到晌午的辜燁雲由飯店的房間回到自己位於八十二層的住所。
他進門後沒看到紀曦曉,反倒是看到了俊美的小弟辜驊月與圓臉上沾滿各色水彩的寶貝兒子。
辜燁雲雙手環胸的望著正在陪辜朧梅畫圖的辜驊月,「月,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驊月與成天忙著泡妞享樂的樺星不同,向來公、私嚴謹分明的驊月怎會在辦公時間出現在他家?
辜驊月神色自若的徐徐笑道:「我是奉老媽之命前來充當小朧朧的臨時保姆。」希望二哥的心臟夠強壯,能夠承受這個由於他的自我封閉所造成的嚴重損失。
臨時保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辜燁雲心中緩緩升起。
辜燁雲蹙起眉,「曦曉呢?」
方才醒來時就沒看見應該躺在他懷中的她,她既然不是先回來這裡,又會跑到哪裡?
辜驊月一派從容的閒適答道:「她剛走了。」
「去哪裡?」
「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月今天是專程來這兒與他打啞謎的嗎?辜燁雲微瞇起黑眸敏銳地問:「什麼意思?」
辜驊月凝視著他,緩緩說出:「二哥,曦曉早上已經向老媽請辭,回幼稚園教書去了。」
辜燁雲的心一緊,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他啞聲說:「月,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辜驊月輕歎,「二哥,你很清楚我不是在開玩笑。」
沒錯,如果話是出自向來就戲謔成性的樺星之口,真實性可能還得大打折扣,但出自於不輕打誑語的驊月之口就……
辜燁雲眼底迅速閃過一抹痛苦,那個臉上常常洋溢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總愛嘰嘰喳喳地圍著他打轉的笨女人終於離開他了嗎?
他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希望能將這個執迷不悔的傻女人給逼離自己的身邊嗎?那為何此刻他的心口竟會感到如此難受呢?
刻意忽略辜燁雲的痛苦神情,辜驊月別有深意的說:「我記得當初二哥曾大力反對由她來擔任家教,現在二哥剛好得以如願以償了。」
人似乎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他與老媽沒有強力挽留曦曉就是決定給二哥一個當頭棒喝,否則他必定會因為無法掙脫過去的陰霾,而再一次錯失生命中的最愛。
辜燁雲皺眉,「月,為何要對我說出這些反話?」他的心情已經夠糟了,小弟竟然還在此時落井下石。
辜驊月的唇邊緩緩浮上一抹睿智的笑意,「二哥,我方纔所說的話雖是反話,但你近來所做的事不也都是與你心意相反的事情?」
辜燁雲沒有答腔,只是五味雜陳地在心中咀嚼小弟所說的話。
「之前有一回我和曦曉在閒聊中聊到了她的彩姨,彩姨是她父親現在的紅粉知己兼親密愛人,曦曉說她很慶幸爹地在媽咪走後還能遇到像彩姨這麼好的女人!因為她雖然和全天下的子女一樣都盼望著自己的親生父母能夠長相廝守,但也不希望父親因為母親的早逝就孤孤單單地終老一生。」辜驊月溫文儒雅的眸光深深地凝視著辜燁雲,「二哥,為何不乾脆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難道你就忍心讓我們這些深愛你的家人們看你孤獨一生嗎?」
辜燁雲閉了閉眼,深沉而悲痛地緩緩向小弟吐露出內心最深沉的掙扎,「我承認我的確一直在逃避自己已愛上曦曉的事實。因為我總認為今天如果盼梅還活著,我是絕對不可能對她以外的女子動情的……」
辜驊月搖了搖頭,目光照照地望向辜燁雲,開口:
「就拿日常生活中的鍋子來比喻吧!今天你買了一個鍋子時必會附隨著一個合適的鍋蓋,所以你不會想到要用其他的鍋蓋來蓋在這個鍋子上。但是,若原先的鍋蓋不見時,你卻很有可能再去找一個能與這個鍋子相容的鍋蓋。二哥,曦曉與盼梅都是善良且易替他人設身處地著想的人,今天曦曉會希望她的父親後半生能有個伴,難道盼梅就會希望你因為她而自我封閉一輩子嗎?再說,這麼愛著盼梅的你,難道連她臨走時的最後請求都不打算實現了嗎?」
那個令人心酸的請求……辜燁雲緊握著雙拳,痛苦地憶起愛妻用她生命中最後一絲力氣所講出的話——雲,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朧朧的,我比較擔心的反而是你,我很抱歉不能陪你走完這趟人生旅程,如果以後你遇到了好女人,可千萬不要輕易錯過呵……
看出辜燁雲的動容,深明打鐵趁熱之理的辜燁月更是一針見血地直接點出他的盲點所在:
「二哥,你還看不清楚你為什麼會愛上曦曉嗎?雖然她們兩人的外表不同,但是曦曉的內在卻有著和盼梅一樣相似的靈魂啊!你怎麼不想想曦曉可能就是被天上的盼梅引領而來好代替她照顧你的人呢?」
辜燁雲撼動無比地望著自己的小弟,難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否則為何驊月可以如此準確地點出他心中的癥結,並且透徹地闡述出許多自己皆未曾想過的論點?
就在辜燁雲猶在深思的當口,一道纖細絕美的窈窕身影帶著幾分張惶失措地出現在門口,開口:
「博愛醫院方才打電話來通知,曦曉身受重傷,人現在躺在他們的急診室裡。」
聽到這句話的辜燁雲猶如五雷轟頂,臉上血色盡失。
而辜驊月則是神情凝重的趕緊詢問特地前來報信的大嫂柳怡然:「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柳怡然清麗的容顏上寫滿了焦慮不安,「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因為她為了要救一個幼稚園的小孩,然後就……」
沒等她把話說完,辜燁雲已如一頭負傷的狂獅般衝了出去,徒留下眼含笑意的辜驊月與柳怡然。
辜驊月眼光激賞地望著去年甫摘下金馬獎影后的柳怡然,「大嫂雖已淡出演藝圈,但演技卻是益發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
她嫣然笑道:「演戲是我的本行,演的好並不稀奇,反倒是你才令我大開眼界呢!」
「哦,此話怎講?」
「你平常溫文儒雅得像個翩翩君子,沒想到騙起人來也是如此活靈活現的,我看回去我得叫曄風小心提防你,否則哪天怎麼被你騙了都還不知道。」
「冤枉!大嫂,小弟會有此舉是為了謹奉母命好協助二哥抱得美人歸。大哥已有了你這位美嬌娘,小弟也沒有被老媽派上用場的機會啊。」
柳怡然緩緩綻開一記淺笑,「照你這樣說來,下一個受害者豈非樺星莫屬了?」
辜家四兄弟中尚維持單身的只剩樺星與驊月,而排行老四的驊月現在又身任婆婆催婚的得力大將,看來那個從小就立志遊戲人間的花心浪子樺星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辜驊月俊美無瑕的面容上也漾起了一抹神秘笑容,「佛曰天機不可洩露也!施主只管拭目以待就是。」
柳怡然不禁失笑地搖了搖頭,誓死不婚的樺星槓上求媳心切的婆婆,再湊上聰明絕頂、滿腹良策的驊月……
她想,那必定會是一場精彩可期的世紀大鬥法吧!
☆☆☆
寶藍色的敞篷跑車正風馳電掣的急駛狂奔,駕駛者雖然有著高超的技術,但以破表的超高時速穿逡在川流不息的車陣當中,其驚險萬分的程度仍令人忍不住為之捏上一把涔涔冷汗。
辜燁雲雙目皆紅的操控著方向盤,長腿更是頻頻將油門踩到最底,似是恨不得能直接就插翅飛到醫院。
想到紀曦曉現在可能渾身是血的躺在醫院的急診室中,他的心口就有如刀割般的難受。
要不是自己一直像鴕鳥似的逃避對她的感情,要不是他的態度令她感到心灰意冷,曦曉今天也不會選擇黯然無語地默默離開他,更不會回到那個令她發生意外的該死幼稚園上班了……
強烈的恐懼有如潮水般的不斷湧向辜燁雲,向來鎮定、淡漠的英俊容顏上刻畫了深切的自責,要是因為他的逃避而就這麼永遠失去了曦曉……
他想,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此時紀曦曉那巧笑倩兮的嫣然模樣、純淨無邪的陽光笑容、還有她對他點點滴滴不求回報的全然付出……一切的一切全浮現上辜燁雲紊亂的腦海。
他在心中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天啊!千萬不要,千萬別讓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都以這種殘忍的方式離他而去啊!
☆☆☆
衝進醫院急診處的辜燁雲,發狂似的在每張病床上尋找著紀曦曉嬌小的身影。
正當他仍狂亂的四下搜尋之時,他的耳畔傳來了如同天籟一般的嬌甜嗓音:
「燁雲老K,你怎麼會來這兒……」
循聲望去,辜燁雲焦慮而滿佈血絲的深幽黑瞳終於望見了那令他擔心得幾近發狂的紀曦曉。
他大踏步地迅速走到她身邊,心焦如焚的審視著她全身上下,「曦曉,你沒事吧?」
感謝上帝,雖然她的右手與右腳上都包紮了白色的紗布,左腿與左腕上也都塗上了紅色的消毒藥水,但是還能自己從床上坐起身來叫喚他的她,顯然並沒有如同柳怡然口中所描述的那般糟糕。
辜燁雲不禁又憂心忡忡地蹙起濃眉,那怎麼說話向來實事求是的大嫂會告訴他曦曉「身受重傷」呢?
這迷糊笨女人,該不會是摔到腦袋了吧?那她那本來就絕頂迷糊的小腦袋,豈非就變得更加地不靈光了?
紀曦曉粉臉通紅的說道:「我沒事,只是在下課時剛好看到一個小班的小男生頑皮地坐在樓梯的陡峭把手上,一心急就趕著要跑下樓梯去抱他,沒想到踩了個空,反而不小心地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幸好醫生說只是輕微骨折和破皮而已,沒什麼大礙的。」
嗚!沒想到一向就是健康寶寶的她竟然會為了這種烏龍糗事而被送進醫院急診室,更慘的是竟然還被燁雲老K給碰到。
聽了她的解釋之後才完全放下心中大石,辜燁雲目不轉睛地盯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不再刻意掩飾心中真實的情緒與喜悅,他握住她柔軟的柔荑,寬心的低喃:「你沒事就好……」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牽起她的手吧?望著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掌傳遞著彼此身上的濃濃暖意,紀曦曉的心湖泛起了一陣悸動。
這不公平啊!在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他之時,他竟然跑來對她大施美男計。
她晶亮澄澈的瑩眸中承載著許多欲言又止的疑惑與遲疑,「燁雲老K,你……是來醫院找我的嗎?」
他怎麼會曉得她在醫院呢?還有,看他方才擔心的神情似乎是挺關心她的呢!她可以將他這種緊張的反應解釋成原來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也佔有一席之地嗎?
她的腦袋是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時也一併摔壞了?還是她真的原本就這麼的遲鈍?那他剛剛究竟是在為誰擔憂為誰急?辜燁雲瞪著那張充滿疑惑的嬌俏容顏,「不是來找你還會找誰!還有,是誰准你擅自離職的?」
聽到前半段話的紀曦曉眼睛高興地亮了起來,聽到後半段時則又有些心虛地垂下頭,「人家哪有擅自離職……我有和辜媽媽說啊!」
辜燁雲霸氣十足的挑了挑眉,「沒向我說就不算數!」
怎麼辦,他的小家教想罷工了?看來他得花上一輩子將她給綁在身邊,讓她連離職的機會都沒有。
紀曦曉小聲地嘟噥:「可是付我薪水的人又不是你……」
深邃黑眸散發出狂魅的熱力,辜燁雲定定地凝視著那張憨甜的面容,「我付你一輩子的薪水夠不夠?」
彷彿跌進了那會勾引人心的魅惑黑瞳,愣住的紀曦曉呆呆的重複道:「一輩子……」她在做夢嗎?怎麼在跌了個狗吃屎之後,世界反而變得如此美好?
「是的,一輩子!」再也不掩飾心中的愛意,辜燁雲深情且堅定地吐露出內心最深處的真摯情感:「在從驊月的口中得知你辭職之時,在從嫂子的口中得知你受傷時,我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己竟是如此害怕失去你,所有的疑慮與猶豫都在那瞬間退去了。我在心中不停向上蒼祈禱的是,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好好的愛你。」
聽到他這段字字肺腑的真情告白,早已淚流滿面的紀曦曉櫻唇顫顫的問道:「燁雲老K,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辜燁雲溫柔地拭去她晶瑩的淚珠,「傻瓜,當然是真的。」
「可是為什麼你之前都不肯對我說,還說別的男人才能給我幸福呢?」紀曦曉感到委屈的凝睇著他,回憶起過往的種種心酸事,眼淚更是撲簌簌地掉得厲害。
辜燁雲啞聲說:「那是因為那時我一直愧疚地覺得,內心深處還保留一個位置給盼梅的我可能無法給你全部、最專一的愛……」
紀曦曉哽咽的急急接續:「如果你真能將盼梅給忘得一乾二淨,那麼你也就不值得我去愛了呀!燁雲老K,我從來就沒有想要去取代盼梅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只希望,你也能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我,能夠允許我在你身旁好好地愛著你。」
面對如此傻氣又不求回報的綿綿愛意,饒是鐵漢也會成為繞指柔。
辜燁雲滿足地歎了口氣。「傻瓜,我對你又何止是一點點的在乎啊!一顆心不知在何時就已被你的愛給降服了。」
喜極而泣的紀曦曉萬分激動地撲入他厚實的懷中,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親吻更為醫院的急診處帶來了幾許溫馨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