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蠟燭幾乎快燒完了,火光變的忽明忽滅,完全無法照亮房間。
顧雲逍雙手後撐,和衣坐在床板上,靜靜的等著童劍旗的”自投羅網”。
距離那場混亂的會議已一個多時辰,然而他腦袋中卻半分也沒裝這件毀寨大事…
想的全是童劍旗。
他深深明白,風城的存在並不是兩人分裂的起點,然而,他真的想不起來,童劍旗到底是從什麼時侯開始憎恨自己的。
回憶過去,他曾經是那樣的依賴自己,靠近自己,即便是在逃離童家的數月間,也都如此的信任,由著自己帶他到天涯海角也不曾搖過頭,如今,卻似一眨眼就面目全非,實在令他心如刀割。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顧雲逍情緒不安的抓著頭皮,無意識的晃動額頭,他真的不想每次都用這樣殘暴冷酷的手段來強求,可是,童劍旗對自己的態度一次比一次無情,一天比一天冷漠,總讓他忍不住的對他說出這些陰狠的話─
「我只是怕你再也聽不進我的聲音啊…」顧雲逍撫著臉,痛楚的念著…
暗啞的推門聲讓顧雲逍回過神。
童劍旗果然來了,他拖泥帶水的腳步聲,顯示著他滿心的不甘情願。
只是他似乎已調適好情緒,一走進房間就冷冷的望著顧雲逍道:「我要先知道你把他怎麼了。」
「你應該沒什麼立場和我談條件…」顧雲逍聽他劈頭就問風城,心頭當場涼了半截,不由得冷笑道:「我還是那句話,想知道他怎麼了,得先看你怎麼服侍我!」
蠟燭終於滅了。
房間瞬時變的伸手不見五指,只留下童劍旗憤恨的粗喘悠悠的回蕩在空中。
兩人相持一會兒,童劍旗忽地扔了一團東西到顧雲逍身前,顧雲逍一摸,是衣服。
接著,顧雲逍感到童劍旗走到自己身前,緩緩伸出手摸入自己背心裡,可是卻遲疑了,好一會兒,便又縮了回去。
「你…你想怎麼做,隨你便,但要我主動…我做不到。」童劍旗全身僵硬的站著。
顧雲逍沒說話,只長長歎了口氣,隨及輕輕抓住他的雙手,慢慢將臉埋入他掌心裡,許久許久…
童劍旗怔忡半晌,不知他想做什麼,可突然,他感到掌心濕潤起來,接著是一陣啜泣聲,那聲音是這樣低,這樣的壓抑,若不是顧雲逍在發顫,根本就很難發覺…
童劍旗登時被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軟化了心靈,身體也不再那麼緊繃。
窗外的月光隱隱穿過布簾透了進來,讓視線有些恢復,童劍旗咬咬下唇像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忽地縮回了手。
顧雲逍被他的突如其來嚇了一跳,不由得抬起頭,怔怔的望著他。
童劍旗不知道他是否瞧清了自己,忙閉上眼,彎下身,朝他溫熱的雙唇吻了過去,接著整個人爬向他,同時像突然開了竅,吻著吻著,嘴巴就滑到他下頭,竟是毫無避忌的玩弄起他下身。
他這大膽又熱情的動作讓顧雲逍不禁有些驚疑,但欲火在胸膛內翻滾,他已不及細細分辦童劍旗的心思,一個哆嗦,暈頭轉向的熱浪沖心而起,只遲疑一下,便閉著眼,仰躺著身,任著童劍旗在身上狂亂的挑逗,忘情的享受這難以置信的溫存。
「啊!」顧雲逍的欲火熾盛的燒灼起來,那久違的舒暢讓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然而童劍旗卻被他這一聲嚇了一跳,整個人一震,呆住了。
顧雲逍為免他突然反悔,猛一翻身,將童劍旗壓在身下,趕緊幫他逗弄起來,便見他雙手輕柔的自他面頰順滑而下,撫過頸、胸、腰際,一下子也摸到他下身,熱情的愛撫起來。
「殷旗…你心甘情願嗎?」顧雲逍手不停的運作,面頰則藏在童劍旗耳畔耳語著。
童劍旗半句也沒聽入耳裡,只任著心跳隨著那滾滾熱浪越發洶湧,讓自己有種快要窒息的興奮。
顧雲逍聽他沒回應,心一沉,手就縮了縮,沒想到童劍旗反而按住了他,不讓他溜開,這動作像是暗示也像是鼓勵,讓顧雲逍覺得有些意亂情迷道:「殷旗…我的手要進去了…」說著,不禁手一轉,繞向他後臀,輕巧的用手指幫他潤滑著,嘴巴更是不停的親吻、舔舐著童劍旗的胸膛。
在靠近他的胸脯之際,顧雲逍感受到了童劍旗毫無規則的心跳,一陣莫明的感動擊中胸口。
天啊!這顆心,曾幾何時又開始為了自己而跳躍起來了!
然而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一股失落忽然冒了出來,讓他的行為不禁猶豫了起來…
「殷旗…你心甘情願嗎?」顧雲逍又問了一次。
童劍旗一雙眼迷迷茫茫,半開半闔,不知是沒有意識,還是裝作沒聽到,喉頭只吐出陣陣壓抑的暢快熱氣,半句未吭。
聽不到他的回答,顧雲逍的心終於涼了,他咬著牙,忽然抽開了手,挪開了嘴唇,背轉他的身體,由後緊緊抱住他,竟不再接續任何動作。
童劍旗滿腔欲火早被他撩撥起來,因此顧雲逍這一緊急煞車不禁攪得他有些暈頭轉向,只覺下身膨脹的幾乎令他神智崩坍,忍不住難受的呻吟起來,然而顧雲逍不知是故意還是如何,竟是動也不再動,只這樣抱著他,靜靜的躺著。
直等了好一會兒,顧雲逍不止沒有繼續,還放開了手,背坐著身,發起呆來。
童劍旗被愛欲狂潮燒的燥熱不堪,不由得氣急敗壞的叫了他:「雲逍…你做什麼!」
顧雲逍反手將衣服扔給他,吃力的壓抑著激蕩在體內的欲望,語意顫抖道:「起來吧…該走了,我在外面…等你。」
蒸騰的欲火竄的童劍旗全身無力,不禁虛弱的皺眉道:「我…已說過不會反抗了…你這是干什麼!」
話剛出口,童劍旗突然覺得自己像在渴求一樣,不禁有點難堪,便閉上嘴不再說,但一雙黑白分明的瞳仁卻在黑黝黝的空間裡閃著疑惑的光茫。
顧雲逍背著他,開始不停手的穿著衣服,直等穿齊了,才語重心長似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是心甘情願?」
童劍旗呆了呆,沒想到在這時侯,顧雲逍會突然鬧起別扭來。
「如果你只是為了知道風城的下落,那麼就趕快穿衣服吧。」顧雲逍沒有正面回答,只長長吐口氣,走了出去。
心甘情願!心甘情願!心甘情願!曾幾何時,他變得這麼君子來著!?童劍旗憤恨的咬著牙,幾乎要罵出聲,然而一抹又熟悉又遙遠又悲傷的記憶突然飄入腦海….心甘情願…童劍旗喃喃念了一次,有種從未有的憬悟鑽入心田。
顧雲逍和童劍旗舉著火把,各自騎著馬。
今日月色朗朗,舉目無雲,星兒當空眨巴眨巴的閃爍著,卻因為他們鑽入了漆黑如魅的森林裡,這些景致全都瞧不見,只有那微微的月光,用盡力氣的透過恍惚與搖擺不定的樹梢,吃力照射。
他們越走進夜黑荒涼的森林小逕,半盞茶前,顧雲逍留在童劍旗體內的溫情就消失越快。
「你…到底把他怎麼了?」童劍旗現在已完全被擔憂風城安危的情緒弄的驚疑不定,聲音更是忍不住顫動。
顧雲逍的臉在閃爍不定的火把下顯得更加陰森,他單薄的嘴唇抿的緊緊,半句未吭。
「為什麼風城會落到你手上?你跟蹤他嗎?」童劍旗的思路越來越明晰,策馬走到他身邊擋了他的路又道:「風城如果落到你手上,他怎麼帶兵來剿?」
顧雲逍被他擋了路,又滿耳的聽到”風城如何如何”,簡直氣到沒辦法,冷冷道:「你沒猜錯,他一離開山狼寨,我就派人隨後跟蹤他,想在外頭將他解決了!」
「你!」童劍旗睜大眼,不可置信的吼道:「你太過份了!」
「我過份?」顧雲逍咬著牙,氣極敗壞道:「你有沒有說錯?他是一個官爺,難道我還得安安穩穩的將他護送下山,然後等他帶兵來剿嗎?」
童劍旗根本不想聽他說道理,直接翻臉道:「你騙我!你騙我!我恨你!我恨你!」
「我是騙你,也不怕你恨我!」顧雲逍的心像被重錘擊到般疼痛,卻仍硬著頭皮道:「那你現在要不要見他呢?」
「他…還活著?」童劍旗忙收口問著。
「不知道,如果你再這樣跟我夾纏,我也無法保證!」顧雲逍冷笑著,隨及策馬向前奔了起來。
童劍旗被他的意思搞的七暈八素,完全不明白他既然想在外面殺了風城,何以又不知他死活,而現在又是怎麼能帶自己見他…除非,顧雲逍最後還是沒有下手,只是讓人軟禁了風城。
想到這點,童劍旗才稍加平靜了下來,連忙策馬跟了上去。
這時,童劍旗開始有點注意顧雲逍的奇特行為。
原來,顧雲逍在快走一陣後,都會不停騎的突然自馬上彎下身,拿著火把照射路面,由於他騎術甚佳,在做這個動作時,幾乎是千分之一秒,現在看來,好象他在追蹤什麼足跡一樣。
憬悟到這點,童劍旗心裡不禁狐疑著,難道顧雲逍忘了囚禁風城地方的路了?然而還沒等到他發出疑問,走在前面的顧雲逍忽然拉了拉韁繩,停下馬道:「到了。」
童劍旗忙跟上,隨及一呆。眼前,根本仍是一遍陰森森的樹林,雜草叢林間,涼風陣陣,各式昆鳴怪聲飄送著,其餘也沒什麼特殊。
「哪裡?」
顧雲逍揚揚首,用著下巴示意前方不遠處。
童劍旗只好再度隨著他指示向前望去,還是什麼也沒有,不由得驚怒道:「你在開什麼玩笑!」
顧雲逍悶哼一聲,直接落下馬,向前走了幾步,童劍旗只好也下馬跟上。
這會兒,眼前的小逕上,凝目注視時,突然出現個黑幽幽的深洞。
原來,在山狼寨的四周林裡,有七、八條能通往山下的路,然而因人力有限,顧雲逍為便於管理,只好讓人在每條逕道上造了數個不等的陷阱,有的裝鐵牙,有的挖坑洞,有的綁利箭。因此,很顯然的,顧雲逍的意思是,風城落入陷阱了。
童劍旗很清楚,在每個陷阱裡,可不是水糧齊備的房間,也不是光禿禿的白地,裡頭幾乎清一色的插滿了削尖的竹箭,試圖讓落下的任何東西一命鳴呼,意識到這點,童劍旗登時驚的手腳冰涼。
「風城!」童劍旗當場想也沒想的就往陷阱直奔而去,顧雲逍被他的動作嚇一跳,忙提氣一騰,用力的抱住了他,卻因為童劍旗的去勢太快又急,兩人一下子就拖跌在地,滾了好幾圈。
「放開我!」童劍旗沒命的掙扎著,連滾帶爬的仍想靠近陷阱。
那是個近二尺的深坑,裡面黑黝黝,根本什麼也瞧不清,然而童劍旗卻因積憂至急,不分青紅皂白就想跳下去。
「你干什麼!那陷阱裡有竹箭!」顧雲逍使盡力氣的抓住他,怎麼也不敢放手。
「風城!」童劍旗卻是慌的五官錯位,一句也聽不進,七手八腳的要跳入洞內。
顧雲逍被他的反應激的怒不可遏,只好奮力的將他遠遠拋開,吼道:「你站好!我去看!不然我一刀殺了他!」
童劍旗朝地上滾了兩滾,馬上翻身起來,直聽他要殺風城,才定下神,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除了弓箭可以,其它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只好發著抖,咬著唇,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著,可一雙眼卻直勾勾的盯著洞口不放。
顧雲逍粗喘著氣,心裡又妒又怒,卻只能癡癡的撿起掉落地上的火把,緩緩走向陷阱。
經火把一照,果然看到一個人倒在錯亂的竹箭間,一灘怵目驚心的鮮血正布滿他周身。
顧雲逍閉上眼,凝神一聽,尚有一絲短促的呼吸聲傳送著。
「他在嗎?在嗎?」童劍旗偷偷摸摸的向前走了幾步,膽顫心驚的問著。
顧雲逍悶不吭聲,只回身將火把遞給他,童劍旗這時才忙跑近身,手一抄火把,整個人趴在洞口。
一陣要命的腥臊惡臭傳進殷旗劍鼻裡,而風城則在火光搖曳的火把下出現眼前,只見他健朗的體格在這洞裡已與血水污泥化作一團難以分辦的顏色,而一張臉則顯得面色青白,毫無人氣。
顧雲逍為免他一時沖動又要往下跳,忙冷聲道:「你拿好火把,我下去。」
顧雲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負起風城爬上陷阱。
火光下,他們才見到風城的肚側原來被一根竹箭直挺挺的穿了洞,所有的血液全是自那冒出來的,若非他是武官,體魄健壯,八成早就死了,不過現在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有三魂丟了七魄可以形容,因為他除了偶爾會氣若游絲的發出一縷呻吟外,神智根本已完全不清楚。
殷旗劍雙手沾滿血腥,因此,這樣的狀況當然嚇不到他,但是風城在他心頭的位置卻已重要到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一看到傷勢,幾乎馬上想處理起來。
顧雲逍卻立時拉住了他的手道:「等等,別在這裡!」說著,用力一扯,將風城粗魯的負在肩上,然而這動作卻剛好將風城肚子的傷壓到肩頭,風城不禁發出一聲輕悄卻痛楚的呻吟。
「你…做什麼!他肚子有傷!」殷旗劍臉色發青的顫著,同時一伸手就想拉下風城。
顧雲逍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麼,突然又用力一振,讓風城在自己肩頭一跳,像是要把它負的更牢靠,卻不可避免的重擊了風城的肚傷,弄的他又哼了出來。
「你!」傷在風城身上,痛卻在殷旗劍心頭漫延,他當場氣的全身發抖,不知如何對付。
顧雲逍冷笑一聲,側身甩開殷旗劍的手,陰冷道:「如果你不想讓他被山狼吃了,最好拿著火把跟我走!」
顧雲逍這句話總算讓他恢復了理智,同時,他果然聽到由遠而近似乎已傳來零零碎碎的山狼低吼。看來,他們都被這血腥味引來了。
延途,兩人都沒有多說話,直走了好半晌,童劍旗突然站定了腳。
顧雲逍回過身道:「怎麼了?」
火光下,童劍旗的神色變的十分蒼白,他哆嗦著嘴,像是壓抑著極度的激動道:「風城…七天前就走了,以他傷勢來看,他最多是在昨夜落入陷阱的…所以…他是…是…」
「去而復返!」顧雲逍翻翻眼,冷笑道:「你是想說,他是出了山林後,又轉回來的,是嗎?!」
被顧雲逍明白指出,童劍旗突覺眼前一陣黑,火把差點落下了地。
顧雲逍卻只深深凝望他一眼,走了起來。
童劍旗走也不肯走,只屈著身,用著快哭出的聲音道:「他竟真的…帶兵來剿…」
「你現在動也不動,走也不走,意思是,不救他了嗎?」
童劍旗抬眼望著藏身漆黑中的顧雲逍,顫抖道:「我…不知道…」
顧雲逍長長吐口氣,默不作聲。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童劍旗心神俱裂下,索性扔開了火把,捧著頭淒厲道:「他對我竟沒有半分感情嗎?!」
顧雲逍整個人消失在黑暗中,聲音卻幽幽的傳了出來道:「你真的認為他會帶兵來剿你嗎?」
「不是嗎?不是嗎!」童劍旗站起身,痛楚的吼道:「都兵臨城下了…我還要怎麼騙自己?」
「殷旗…」顧雲逍頓了頓,才用一股異常沉重而痛楚的聲音道:「既然你喜歡他…怎麼會想,他是帶兵來剿滅你呢?」
童劍旗被他這話驚了神,有種心電一閃的錯愕:「那…他何以去而復返?」
顧雲逍看不下童劍旗傷心,可再說下去又感到心如針砭,便索性負著風城不再說,默默走向夜色。
山穴裡又陰又沉,好不容易點了材火,才發現風城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可能是腹傷劇痛,他忽然緩緩睜開了眼…
「殷旗…」他的目光完全沒有焦點,卻不知怎麼,吐出的第一個音節竟是這個名字,不禁讓顧雲逍心頭一陣緊縮。
童劍旗更因如此,當刻就把剛剛對他的遲疑拋向九宵雲外,一下子就閃身到他面前,激動道:「我在!我在!風城,你覺得怎麼樣?」
風城皺著眉,斗大的汗珠像雨般沾滿面容,然而眼波流轉卻似乎沒有認出眼前的人,只痛楚而吃力道:「殷旗…快走…走」
這話一出,童劍旗只覺雙肩一麻,整個人呆住了。
因為他突然明白,剛剛顧雲逍那說不出口的意思了!
看來,風城像是出了出林就遇上圍剿的官隊,所以才去而復返的趕來通知他離開山狼寨,卻不知怎麼的給落入了陷阱,至遲延了時機。
「快走…快走…」風城這時已睜不開眼,但干裂的雙唇卻喃喃的重復念著這兩個字。
顧雲逍眼見童劍旗感動莫明的神色,心頭真是又酸又恨,不由得舉起右掌朝著風城太陽穴一劈,當下就把風城打暈了。
「你作什麼!」童劍旗嚇的三魂走了七魄,登時怒不可遏的想推開顧雲逍。
顧雲逍卻反手一格,機靈的向後一跳,隨及冷哼一聲道:「我作什麼?你看不出來嗎?難不成,你要自己打暈他?」
童劍旗惡狠狠的盯著他,厲聲道:「我為什麼要打暈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他神思清醒時,幫他挖掉腐肉臭膿羅?」顧雲逍咬咬牙,陰冷道:「好啊!這我有什麼意見!你盡管弄醒他就是了!」
「你…你…」童劍旗怔了怔,但一顆心仍被顧雲逍那充滿復仇意味的重擊,氣的七竅生煙。
「怎麼?還是你要自己來?」顧雲逍越是見他為風城情緒起伏,心頭就越不舒坦,索性便掏出匕首,倒轉把柄的遞給他道:「拿去啊,記得,傷口旁的肉要全部挖掉,不然,還沒到明天,這傷口就爛透了,命大概也就沒了!」
童劍旗雙眼瞪著銀光閃爍的匕首,實在很想接過來,但偷眼瞧到風城那直冒紅水的碗大傷口,他瞬時明白自己是怎麼樣也下不了手,只得恨恨的甩過頭,不再理他。
顧雲逍翻翻眼,冷哼一聲,才一副不甘情願的開始幫風城裹傷。
然而童劍旗卻仍被他刻意的粗手粗腳急的團團轉,幾乎要脫口而出的串串惡話全擠在喉頭,讓他忍的全身發抖。
好不容易,總算將傷口縛緊,顧雲逍便轉向童劍旗道:「他的傷口太深,寨裡沒有像樣的傷藥,得讓大夫仔細瞧…」
童劍旗望著風城,又看看顧雲逍,忽道:「我…背他下山去…」
顧雲逍心一抽,不可置信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童劍旗看也不看他,說著就要把風城負在背著。
顧雲逍登時用力拉住他,怒道:「你不要命了!」
「你放手!」
顧雲逍登時被他的任性氣的頭昏腦脹,正思索著是不是要干脆打暈他時,一個驚心動魄的巨響突然自遠處響起。
那是相當大數量齊發的沖天炮聲,接著是一串串夾雜著混亂而激烈的鼓聲、嘶叫聲,正漫天過海的響徹山頭。
顧雲逍全身一震,登時拋下了童劍旗,直沖出了山穴。
但見點點紅光,竟是數不清有多少人馬都舉著火把,漫布整遍山坡。
抬頭而望,萬裡無垠的點點星空,一支接著一支的沖天炮麻亂的竄向夜空,接著,鑼鼓聲陣陣齊鳴,那亂七八糟的紅點,突然開始排成一條條可怖的火蛇,正動作緩慢的往山上爬來,教人看了心神驚駭。
隨後趕出的童劍旗,一見到這光景,不由得驚道:「發生…什麼事了!」
「夜襲!」顧雲逍冷冷的望向火蛇,一張英俊的臉罩上嚴霜道:「他們准備要把我們殺個措手不及!」
說完話,顧雲逍已不再和童劍旗追究,忙再度奔向山穴,七手八腳的將火把弄熄,反手一抓童劍旗就要跑起來。
童劍旗一被他拉出山穴,登時醒過神,當場就用力甩開顧雲逍道:「你干什麼?!」
「回山寨!」
「可是風城…」
「官兵發現他,自會救他!」
「可萬一沒發現呢?」
顧雲逍匆匆瞧向山下那越加靠近的火蛇,登時怒不可遏道:「都這時侯了,你還摯迷不悟嗎?」
童劍旗卻反而退後一大步,露出他一貫倔強臉色道:「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你!」顧雲逍只覺整個人像被撕裂般痛楚,雙拳更是捏的格格作響道:「好!好!你要留下來是嗎?你確定嗎?」
童劍旗被他這句反問,刺的心口一陣遲疑,然而風城那微弱的呼吸聲卻穿透紛雜的聲響,鑽入了他耳朵,讓他咬著牙道:「確定!」
夜黑的山穴,童劍旗瞧不清顧雲逍的面孔,然而他的粗喘卻顯示出他正怒氣填膺,只是,他並沒有馬上轉身離開,只僵持了半刻,忽然欺身到風城身旁,童劍旗被他的動作嚇一大跳,直覺他似乎要殺了風城,忙轉手取出鞋中的匕首,直往顧雲逍殺去,怎料顧雲逍卻像在夜洞裡生了眼睛,抬手一抓,一下就捏住他手腕。
童劍旗但覺手腕一陣劇痛攻心,而且那力道還在加重,最後實在支不住,終於松開了手,將匕首落到地上。
「你…」顧雲逍松了力量,卻沒有放開他,然而他真的想不到童劍旗會向自己下殺手,不由得顫聲道:「你…你竟然想殺我?」
童劍旗卻急怒攻心,厲聲吼道:「只要你敢殺他,我就要你死!」
這話一出,顧雲逍只覺全身虛脫,幾乎要跪下了地。
兩人直僵時好半晌,才聽顧雲逍用著無限疲憊的聲音道:「我有說…要殺他嗎?」
「那麼你接近風城作甚麼?」
也不知是不是心裡痛過了頭,顧雲逍竟用著充滿委屈的聲音道:「如果我跟你說,我是要帶他一並上山狼寨,你相信嗎?」
其實,聽到顧雲逍的語調這樣淒傷,童劍旗的心忽然覺得有些歉然,但他實在不敢冒這個風險,不由得確認道:「真…的嗎?」
顧雲逍心一抽,像已說不出話了,直點點頭,淡淡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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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途,他們沒再多說話,一抹道不出意思的沉默,尷尬的迷漫在兩人間,完全無視於那殺氣騰騰的喧囂聲。
直到兩人走近山狼寨,他們不禁頗有默契的互望一眼,默然走進去。
因為眼前,整個山狼寨是燈火通明,紛亂的吵雜聲此起彼落,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約束及嚴謹,活活像是個早市的京城鬧街,一點秩序都沒有!
一走入山狼寨,顧雲逍便收起那僅出現在童劍旗眼前的軟弱,馬上沉下了臉,走入了大帳,同時不顧童劍旗的怒目而視,冷酷的將風城丟向大帳邊,呼叫幾位羅嘍看守著。
接著便集合了寨中頗有地位的小頭頭,問起所有收到的官隊剿匪動向消息。
這次的消息相當驚人,兩江總督李維生似乎已與山狼寨四圍三省的知府都打好招呼,竟聯結了四方的力量,派發了將近一萬官兵,分了七路,團團圍住了山狼寨,幾乎想橫心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也不想想是誰讓山狼寨變成這副樣子?」陸東光沒好氣的在人群大吼了起來。
話一落,一群羅嘍也跟著吵起來。煞時,整個大帳亂哄哄,丑話滿天飛。
顧雲逍不禁冷冷一笑道:「那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陸東光大剌剌走到他身前,轉身抽起大刀,朝著縮在帳邊的風城一指道:「我先問你,那位風六爺看起來像掉下了陷阱,而你這次又把他救上來,算是什麼意思?」
一伙人瞬時朝著他的指示方向望去,待大伙瞧清那重傷委縮的是風城時,不禁都驚呆了。
顧雲逍默然瞧著他,心卻莫明一驚,因為他沒想到陸東光會派人跟蹤自己,而自己竟一點也沒有查覺!
陸東光揚揚眉,志得意滿道:「怎麼樣?我有說錯嗎?山狼寨主!?」
但見顧雲逍隔著人群,遠遠和童劍旗四目相對,隨及移開眼光,淡淡道:「他是你們的保命符!」
這時,童劍旗一張清秀的臉當場白的毫無血色,人一晃就沖到他身前吼道:「你什麼意思?」
顧雲逍不看他,只陰森著臉,朗聲道:「你們只管收拾好家當,自後山撤,眼前我會拿那風城去和他們談條件,自有辦法爭取時間讓你們好生走!」
「後山?」陸東光瞬時瞪著大眼,魁梧的體格,欺到他身前道:「你山狼是他們一伙的吧!他們一萬官兵,兵分七路,後山那路起碼有千來兵馬,咱們兄弟一起沖出去也不過才兩百來人,你是叫他們去送死嗎?」
顧雲逍咬著牙,森然道:「不然,你陸東光想從哪走呢?」
「兄弟明明上報,岳陽鎮那條路半個官兵也沒有,你怎麼不讓兄弟往那逃?偏偏要大家去送死?你居心何在?」
大伙因性命被高度威脅,再加上陸東光等人煽動,情緒頓時失去了控制,全場從沒有的漫罵起來,有的甚至捏起凶器,瞪視著顧雲逍,一副等他解釋的樣子。
顧雲逍深吸一口氣,不理會陸東光,只朝著大伙怒斥道:「兄弟們,你們心頭壓根也別去想那條路,十面埋伏卻網開一面,官兵絕對在那裡大量埋伏,後山的路連著三座林子,只要一竄進去,他們根本抓不住你們!聽到沒有!」
陸東光卻突然舉起大刀,朝他示威的一揮,隨及又朝大伙吼道:「日你娘的!兄弟們,不要被他騙了!七日前,他讓那風城大搖大擺的出了寨,我馬上派人盯梢要干掉,結果全被他自半路擋了下來!現在,他又去救風城,這家伙根本是內奸!」
他們各執一詞,大伙登時兩方望著,皆露出了遲疑的神色。但他這句話卻在童劍旗心頭激出了另一個火花!因為他想也想不到,顧雲逍竟然真的為了自己而護送風城!
「內奸啊?」顧雲逍看著大家狐疑的神色,心裡一陣反感,不由得冷冷笑道:「哼!好!好!兄弟們,今晚召會本就決定明日分寨,現在你們提早撥一撥,要跟陸大爺走便走,要隨我留的留,由你們,不過念在共事一場,我還是給你們一個建議,岳陽鎮那路子,想也不要想!若大伙還想活命,一起朝後山林沖還有希望!」
「呸!你讓他們跟我去後山闖,自己待在寨裡,這算盤也太精了!」陸東光瞪著銅鈴大眼道:「即便官兵們打上寨來,你還是可以拿著兄弟們辛苦的戰利品交涉活命!你可真有良心!」
顧雲逍英俊的雙眉一皺,閉著眼,深吸一口氣,隨及睜開眼,淡淡道:「好!那你留,我走!我半分半人不帶的走!」說罷,他直走向童劍旗,低聲道:「殷旗,去拿你的弓。」
童劍旗抬眼望著黑壓壓一堆人,怒氣沖沖的逼視著,不禁有些害怕,幸而,顧雲逍的神色平靜如水,完全不把眼前的人當一回事,他的心頭才稍加安心,趕緊轉身沖到自己房裡…
顧雲逍這時屈身一拉,想將風城抗在肩頭,陸東光卻突然道:「顧雲逍!把風城留下來!」
顧雲逍的動作登時停在空中…不再動…
他這默不吭聲的舉動,讓大帳內忽然也靜了下來,大伙竟然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陸東光…」顧雲逍緩緩轉身,淡淡的看著他道:「若不是我現在把山狼寨拱手讓你,你真覺得…你自己有能力,可以自我手中奪下它嗎?」
這句話,刺的陸東光自尊掃地,只見他頸上的青筋全部爆了出來,正想破口大罵時,顧雲逍已朝他走了兩步,側著臉,吊兒郎當道:「如果,你讓我再走回那台階上,我可不保證會再做一次這樣的決定,你認為呢?」
陸東光心一跳,想罵的話全部又吞了回去,只得揚揚眉,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這會兒,童劍旗背著弓,跑了出來,顧雲逍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隨及負起風城,與童劍旗向帳外走了出去。
兩人在夜黑的森林裡走了一陣,童劍旗終於道:「雲逍…你真的要放棄山狼寨啊?」
「我沒有要放棄。」
「那你現在…」
「他們這些人一瘋起來,會做什麼事我無法控制,我想先將你帶到安全的地方。」顧雲逍沒有停步,仍緩緩走著。
童劍旗突然心口一陣激動,但瞬間又平復下來道:「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嗎?」顧雲逍這時才停下腳步道:「那麼風城呢?你會放棄他嗎?」
童劍旗臉一紅,顫道:「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你不放棄救他,早晚會為他送命!」
「那是我的事!」童劍旗賭氣的激動道:「你不需要為我離開山狼寨!」說著,他突然動手搶下負在顧雲逍肩上的風城,緊緊抱著道:「我自會救他!你回去!」
顧雲逍咬咬牙,忍著一股怒意道:「你怎麼救?現在滿坑滿谷的官兵,你怎麼救?」
童劍旗俊雅的五官登時變的猙獰,白的慘青的面容沒有半點血色,喃喃道:「我帶他下去投誠!」
顧雲逍嚇了一大跳,怒道:「你瘋了,你就算帶他下去,他們也不會治他的。」
童劍旗睜著血紅的雙眼,咬牙切齒厲聲道:「他們非治不可,不然,我要他們全部陪葬!」
「殷旗劍!」顧雲逍從沒有的厲聲道:「這個風城到底讓你吃了什麼迷魂藥?怎麼讓你完全不顧性命,盡是為他做這些任性無理的事?」
「那你又吃了什麼藥?」童劍旗抱著風城退後一步道:「你明知道我恨你,何必要這樣一次一次救我!你讓我自生自滅就好了,干什麼老要為我把自己弄的進退兩難?我自己會帶他下去就是了!你別管我!你回去!」
顧雲逍瞪視著他,牙根咬的緊緊,似乎正強力的壓抑著怒氣道:「好!好!」他突然伸手搶下風城,重新又負在肩上。
「你干什麼!」
「你不是要救他嗎?」顧雲逍森然道:「我可以幫你把他送回官隊裡!」
童劍旗登時心閃一線希望,畢竟,顧雲逍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有他幫助是事半功倍,然而他馬上想到顧雲逍不可能無緣無故願意這麼做,便狐疑道:「你…真的會帶他去嗎?你…不會拿他談條件吧?」
「你猜的沒錯!」顧雲逍揚揚眉道:「我是要談條件,不過,不是跟官隊,是跟你!」
「跟…我?什麼條件?」
「我送他回官隊後,你得跟我走,永遠跟我走,不准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