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祭你 絕望
    惡魔的爪子露出惡毒的尖牙,

    想吸光我殘存的聖潔血液,

    忽然聽見了遠方的浪濤聲,

    讓我想起了故鄉湖釁的粼粼水光……

    我的靈瑰會飄向何處呢?

    春天過去,賓客漸散,阿帕基城也整個籠罩在翠西亞的死亡陰影中。

    有人說她是發瘋,不小心墜樓而死,也有人說因為她痛恨柯倫,所以故意帶著胎兒自殺身亡。

    但無論如何,柯倫仍是最不受影響的人。他向南收買意大利各邦及擴張地中海權,向北拉攏英、法、日耳曼的工作,從無一日中斷。

    維薇並不常見到他,戲結束後,他並沒有馬上驅走劇團,反而豢養著他們,準備著四月要為朱尼士演出宗教聖跡的計劃,他不再是熱情的阿波羅,也不再是邪惡的柯倫,對於他,她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也許她不該再猶豫,應該拿出那封信和他攤牌,但此時正值翠西亞的喪葬其間,時機似乎又不太恰當。

    翠西亞的遺體被安放在家族的墓室裡,送葬那日,據說場面十分冷清,哭得最傷心的是翠西亞的父母蒙德和娜塔,他們三個多月前才失去長子諾斯,現在女兒又香消玉殞,而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柯倫又是他們不能得罪的人,所以,他們只能將苦恨埋在心中。!

    而柯倫,不用講,仍是一臉的冷漠及不耐,人們還耳語相傳著他已經在積極的物色第三任妻子,想從各地送來的名媛冊中,找到政治經濟利益最符合的新娘。

    第一次的珊雅,讓他統一了義大利北部;第二次的翠西亞,則讓他得到義大利中部。

    「這次他的目的也許是義大利南部,像威尼斯及坡裡,都有很多待嫁的貴族小姐。」其中一派人說。

    「不!我猜可能是神聖羅馬帝國的公主,因為公主的身份總是比較尊重一些。」另一派人說。

    這些討論,在街巷間熱鬧的傳開來,很快便掩過翠西亞含恨而死的淒涼和遺憾。

    一天夜裡,維薇在睡夢中被一連串急促的鐘聲驚醒,大家全都緊張的奔到長廊上,寒冷的空氣讓人顫抖得更厲害。

    夜半鐘鳴是相當嚴重的事,通常指的是火災或敵人入侵,他們面面相覷,慌亂地打聽實際情況。

    「是刺客,有人要暗殺柯倫邦主上!」舉起火把的士兵由遠方奔來說:「不過,天主保佑,刺客已經被抓到了,大家請稍安勿躁,都回房去睡覺吧!」

    「誰那麼大膽,敢去刺殺邦主呢?」有人好奇的問。

    「是博恩-貝裡特,翠西亞夫人的弟弟,邦主現在正在審問他。」那名士兵說:「好了,邦主不准任何人在外逗留,否則格殺勿淪。」

    博恩?那不是諾斯在米蘭讀書習藝的弟弟嗎?他一定是聽到姐姐死亡的消息,才憤而找柯倫報復的。

    「博恩-貝裡特實在是太衝動了,他也不想想看柯倫是什麼角色,現在好了,連他的命也要賠上了。」波格搖搖頭說。

    「他只是太傷心了,我想,柯倫應該不至於要他的命,畢竟他是情有可原的。」維薇帶著一絲希望說。

    「維薇,你怎麼老是看不透呢?柯倫徹頭徹尾就是個六親不認,沒心沒肝的人。」波格忿忿地說:「我敢打賭,他絕對不會饒過博恩-貝裡特的!」

    波格猜對了,第二天一早,當維薇推開窗台時,就看見博恩被綁在廣場的木樁上示眾。

    亞蓓走進來說:「博恩-貝裡特好可憐,後天下午就要受絞刑。」

    「絞刑?柯倫竟然狠到這種地步?」維蔽驚愕地說。

    「城裡的人像是一點部不意外,刺殺邦主可是滔天大罪呀!」亞蓓說。

    維薇急急的穿戴好衣物,往廣場奔去。

    木樁前已圍聚了許多群眾,博恩雙手被反綁、衣服碎裂,臉上仍是倔強和不馴的表情。看到他,維薇就彷彿看到諾斯,這麼一個充滿理想的年輕男孩,卻很快就要結束他短暫的生命……

    旁邊另外有士兵押著激動的蒙德和娜塔,以防他們撲向兒子大哭大鬧。

    這時,瓦卡由翠綠色大廈中走出來,拿著一張手諭,大聲念道,「博恩-貝裡特,塞提城邦主之子,企圖刺殺阿帕基王子,未來的義大利之王,因罪行重大,有危及教皇聖位及邦國和平之嫌,特處絞刑,以做傚尤,後天正午執行。」

    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念:「蒙德貝裡特,塞提城邦主,因年老力衰,又無子孫繼其位,唯恐義大利中部會成為造反者的溫床,因此,塞提城將由阿帕基王子接收,貝裡特家族之人,從此不准再踏進塞提城一步!」

    維薇猛抬頭,恰巧看見柯倫站在二樓的翠綠窗戶旁,那神情活像他是主宰世界的上帝,隨便找個名目,輕輕一揮手,就毀掉一個幸福的家庭。

    一切都是十年前歷史的重演,就如她的家一夕之間被毀一樣……

    恍惚間,她耳邊傳來孩童的聲音,「如果我將要被吊死,我應該聽見鐘聲敲響,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就是博恩的末路……」

    突然,滿腔的悲憤淹過維薇的理智,加上貝裡特夫婦的哀嚎,以及博恩採取了她該做而沒有做的行動,今她也再受不了地衝向前去,搶了瓦卡的手諭,揚在手裡,對著二樓叫道:」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在一陣混亂中,維薇被幾名士兵抓進大廈裡,及時趕到的波格在後面追喊著。

    她被帶到一扇厚重的木門前,門打開,一眼就看到柯倫一張陰黑的臉。

    「邦主……請原諒維薇,她昨夜沒睡,情緒……有些失控……」波格幾乎要跪地哀求了。

    「她與你無關!」柯倫冷厲地說,「啪!」的一聲,門在波格及所有侍衛的面前關上。

    這有著高大屋頂的房間,瞬間只剩下柯倫和維薇兩個人。

    他毫不浪費時間的,用最令人戰慄害怕的聲音說:「你已經第二次在眾人面前公開反對我了!你忘了我說的那句話嗎?逆、我、者、亡。你犯了第一次,或許是愚蠢無知,但第二次就是自找死路了!你知道你已經非死不可了嗎?」

    「死?我從來就不怕死,即使是非死不可,我仍要說出心裡的話!」維微沒有絲毫恐懼地說:「我只希望你能拿出一點人性來,你不該在你的妻子屍骨未寒時,就絞死她的兄弟、驅逐她的父母、毀掉她的家園,你這樣做不僅不公平,而且是殘忍至極!」

    「殘忍?」他眼內發出凶光說:」這可是博恩-貝裡特自找的,他竟然想暗殺我!」

    「你很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在短短的時間內,一下於失去哥哥和姐姐,而這和你都脫不了關係。他心裡悲憤,用暗殺的方式發洩雖犯了法,但其情可憫,而且罪不及死呀!」她繼續說出不平之語。

    「敢動殺我之念的人,只有死罪一條。」他冷冷地說。

    「難道不能看在死去的翠西亞的份上,饒他一命嗎?」她雙眼迥迥的逼視著他。

    「翠西亞?翠西亞?不提她,我還不會一肚子火!」他瞪回她,用嚇人的表情說:「你憑什麼認為我要感念她?她生前沒給我一點好處,連個胎兒都保不住。我柯倫歐澤需要的是堅強能幹的妻子,而她除了發瘋外,沒盡到任何應有的責任。你說,我該感謝她,甚至褒獎賞賜她的家人嗎?不!我沒有鞭她的屍,還好好的安葬她就不錯了!」

    維薇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如果柯倫永遠用這種唯我獨尊的自私角度來看事情的話,是絕聽不進什麼諫言的。

    她開始感覺到自己的天真及魯莽,但仍用毫不悔恨的語氣說:「想殺你的人必死,那麼,若是我有這念頭,又公開反抗你,大概也是等著上絞架吧?」

    「沒錯!」他立刻回答,「我身為一個領導者,若隨意寬恕暗殺及反叛者,可能就活不到明天了。」

    「那麼,你就別饒過博恩,也別饒過我吧!」她說的時候,嘴邊彷彿帶著一抹冷笑。終於,她雖然沒有報仇,至少也可以到爸媽和莉琪的國度去了。

    此時,她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身白衣,表情美麗卻冷漠。

    她真的一點也不怕死嗎,他納悶的暗忖。

    若是其他人用這種態度對他,早不知在他手上斷魂多少次了;但每一次碰到維薇,他就有一種莫可奈何的感覺。他不願承認自己下不了手,更不願探究其中的原因,但事情總要有個了結,他不能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猖狂」下去。

    等博恩的事件告一段落後,他必會徹底的解決她!

    柯倫突然發現這念頭有些熟悉,等演完黛芙妮、等處理完翠西亞的喪事……他一直都在等……這種對維薇的縱容,優柔寡斷,又豈是他這阿帕基「王子」一貫的作風?

    他怒的大吼一聲,直奔向木門,打開大嚷:「波格,把她帶走,看緊她,別讓她走出房一步,否則唯你是問!」

    「是……」波格如蒙大赦,他不明白維薇是如何渡過這一關的,但他無暇細想,只希望快快將她帶離這危險之地。

    他們走後,木門又用力地被關上。

    § § §

    維薇知道,為了某種理由,柯倫放了她,但卻只是暫時的而已。

    即使在此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她仍覺得博恩不該死,尤其他是貝裡特家族僅餘的直系血脈,再想到心碎無望的蒙德和娜塔,她更有一種義不容辭之感。

    或許是為諾斯和莉琪、為她的父母、為馬修神父、為可憐的義大利農民……也或許是為了懲罰自己愛上柯倫,而博恩擁有她所沒有的勇氣,所以,她決定拚死也要救出博恩!

    波格一定不會贊同她的作法,她只有找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亞蓓幫忙。她叫亞蓓去吉普賽營地傳遞消息,叫亞蓓準備所有的東西。

    在博恩行刑的前一天夜裡,亞蓓假扮成維薇睡在床上,而維薇則成老婦人,帶著面具,到地牢裡演出可能是她此生的最後一齣戲。

    她曾和吉普賽人住過許多年,熟知一切欺騙和說謊的伎倆,很容易就讓士兵們相信她是來探監的母親,並且喝下她摻了迷藥的酒。

    夜半的地牢裡有很多怪聲,維薇很快就找到瞪著眼睛無法成眠的博恩。

    「你是誰?」他詫異地問。

    「噓!要逃命就跟我來。」她輕聲地說。

    兩人跨過幾個倒臥在地的士兵,來到街道上。在令人瑟縮的冷風中,她簡潔扼要地說:「你一直順著月亮的方向走去,看到吉賽營地後,他們便會指點你到夏湖,湖上有一條船;可以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博恩仍不死心的問。

    「我可以算是你哥哥的朋友。」她說:「你哥哥曾是百姓心目中最敬愛的『隱面俠』,現在他死了,我希望你能繼續他的精神,讓『隱面俠』再重現江湖。」

    「真的嗎?原來他就是隱面俠……」博恩低聲說。

    「所以,別再輕易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她說「快點走吧!祝你好運!」

    維薇沒有等他回答,就轉身迅速地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

    此刻,城堡裡,波格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一直覺得今大的維薇很怪,在愈想愈不對勁的情況下,他跑去敲她的房門,卻發現只有亞蓓在。

    他們兩個的爭論聲很不巧地被泰瑞莎派在此地的親信聽到,那名女僕馬上奔去通風報信,泰瑞莎也立刻來到地牢,和波格碰個正著,整件事情就再遮掩不住了。

    泰瑞莎異常興奮,這樣一來,維薇肯定逃不過絞刑了!

    她早認為這女人是會變法作怪的女巫,瞧那狐媚的模樣,把一個天下無敵的柯倫都迷得團團轉,有維薇在,柯倫根本不碰她,害她在城堡內的地位日慚低落,成了眾人嘲笑的對象。

    這次,她終於可以把維薇除得一乾二淨了!

    因此,當維薇回到她居住的小花園時,只見四邊長廊燈火通明,柯倫、泰瑞莎、瓦卡的侍衛隊及劇團的團員們,都個個面目凝肅地在等待她。

    柯倫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一見到她,就將燃得極旺的火把晃到她臉上。維薇感覺到那灼熱的痛,本能地往後退,卻被他狠狠地抓住,他的力道大得快將她的骨頭捏碎了。

    「告訴我,博恩在哪裡?」柯倫咬著牙說,靠近的火把,使她的臉看起來如燒融在赤焰中。

    「維蔽並不知道,人是我放的!」波格跪在地上搶著回答。

    「對!是我放的,和維薇一點關係都沒有!」亞蓓也爬向前,語無倫次地附和。

    「你們還想包庇她?」泰瑞莎急忙對柯倫說:「我看他們三個人……不,搞不好是整個劇團都有份呢!」

    「不!博恩是我一個人放走的,他們毫不知情!」維薇清楚地說:「要抓就只抓我一個!」

    「邦主,這次是非辦不可了」瓦卡在一旁說:「一個人叫暗殺,兩個人以上就是結黨叛國了,你若不對維薇弗德烈施以重刑,以後如何統領天下呢?」

    此起彼落的話在柯倫耳邊嗡嗡作響,其實地沒一句聽得真切,因為他眼中只有維薇,在烈火中,倔強無畏的她更是美麗得驚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難道沒聽進我的警告嗎?你,公然反對我,現在甚至進一步採取行動,這個世界上上,沒有人敢這樣忤逆我柯倫-歐澤,只有你,只有你……」

    他說著,火把又靠近了些,維薇頭一偏,髮絲飛入火焰,由尾端開始燃燒。柯倫的手對著著火處一按,火滅了,但他仍不放鬆,一直扯著她的頭髮,扯到她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為什麼?」他吼著。

    「我告訴過你,因為我認為博恩罪不該死!」維薇忍著痛說:「你愛用權勢去毀滅一個人,但我寧可用生命去救一個人!」

    「救一個人?」柯倫猛地放開她,像聽到笑話般譏諷地說:「你知道嗎,你這救一個人,可能又會毀掉更多的人!」

    維薇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己揮手大喊:「把波格劇團的人全打入地牢,要他們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維薇的臉色倏地刷白,柯倫則是難看的鐵青著一張臉,一邊走還一邊恨聲說:「逆我者亡!」

    在場的人只有泰瑞莎和瓦卡是帶著笑臉的,他們不費吹灰之力,維薇-弗德烈就自已把自己除掉了。

    § § §

    柯倫手掌上的燒傷己逐漸痊癒,只留下小小淡淡的白色疤痕,奇怪的是,這傷口一直不痛,不論是在撲向維薇燃燒的黑髮,或者上草藥治療時。

    因為,他的心老是專注在另一些事上面,而除了醫生外,他也不願意任何人知道他的手被燙紅一片。

    真可笑!他柯倫自幼除了劍擊打仗的傷之外,還沒因為女人而流血破皮過!

    好幾天過去了,他還一直無法下定決心要如何處置維薇,儘管瓦卡和泰瑞莎不斷地催促要將她處以絞刑,以定民心,但他就是刻意不願去想她在刑台上的模樣。

    她為什麼不怕死呢?柯倫這輩子還沒見過不懼死的人。武土們被訓練必須慷慨就死,但他們是有命令、財富或名譽的誘因。而維蔽身為一個女人,會為一些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仗義執言呢?那超乎常人的勇氣,幾乎讓人聯想到基督教的聖徒。

    還有波格和亞蓓,他們為了保護維薇,也搶著就死,那又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多年來,柯倫一直活在唯我獨尊的孤立世界,他眼中所見的不是卑賤的奴僕嘴臉,就是充滿算計的餡媚奉承,最多再加上對手死前的恐懼求饒,那全都令人討厭!

    維薇不同,她任何時候都很美,即使在他強迫她上床或送她人地牢時,也都是不可思議的純真動人。

    天呀!他不能忍受她的死,因為若沒有她,這世界會變得多乏味醜陋呀!

    另一頭正盡心服恃的泰瑞莎可不這麼想,她認為,只要維薇活著一天,這世界就會烏煙瘴氣。

    這幾天來,她曲意承歡,極盡女性之柔媚,既然柯倫喜歡穿白衣的黛芙妮,她便放下頭髮,佯裝成水中精靈的模樣。

    在幾杯葡萄酒下肚後,柯倫開始正眼看她。

    她馬上藉機舊事重提的說:「邦主,波格劇團的事該解決了吧?我看,他們根本是一群巫士巫女,專門用演戲來迷惑人心,甚至散播瘟疫、製造混亂。」

    柯倫又悶悶的喝了一杯酒。

    泰瑞莎又更近一步的說:「尤其是那個維薇-弗德烈,敢公然和你作對,你若不處死她,人家會說你已經中了她的魔法,任她擺佈了……」

    柯倫突然把酒杯摔到她的臉上,怒吼道:「閉嘴!你這討厭又愚蠢的女人,誰讓你有權利批判我的?快滾開,滾得愈遠愈好!」

    泰瑞莎捂著臉逃出房間,她那精心裝扮過的面孔,除了酒和小小的紅腫外,還有自眼中不停湧出的淚水。

    柯倫從不是這樣的人,他即使不是很柔情蜜意,對她至少也慷慨大方,不曾打罵過。

    但自從維薇來了以後,一切都不同了,而現在,她入了地牢,他更變本加厲。唯一可解釋的是,她在地牢裡還持續的唸咒施法,所以,柯倫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該怎麼辦呢?要如何才能置這厲害的女人於死地呢?

    § § §

    在地牢裡,維薇是被單獨關在一處的,第一天,她還能用喊叫聲向波格他們道歉,而波格也回答說:「現在講什麼都太遲了。大家好好保重吧!」

    身處這樣的地方,能如何保重呢?而且,說不定明天就上了絞架。

    維薇仍不後悔自己放走了博恩,卻遺憾連累了劇團的兄弟姐妹們,她下定決心,一旦見著了柯倫,無論如何,她也要替無辜的他們開脫。

    地牢之中幾乎沒有日夜,唯一的自然光,是來自某處彎曲的狹洞裡。

    算算時間,也有四。五天了吧?柯倫沒有一點動靜,不審判、不刑求、不處死,難道就要他們和這陰腐之地同滅嗎?

    這時,維薇再一次慶幸自己經歷過那段吉普賽流浪的日子,讓她不怕濕霉的石壁和草堆,也不會被老鼠及臭蟲驚得哇哇叫,她只討厭那無止盡的等待。

    會不會這就是柯倫懲罰她的方式呢?

    窄窄的光逐漸變短,又是一天即將結束。

    維薇在有限的光線中走幾步,再梳理沾灰打結的長髮,拍拍裂開的黑裙,不讓自己因黑暗的來臨而陷入沮喪。

    繞圈子總能使她情緒鬆懈,她想唱「風中祭你」,卻又不願讓此時平添死亡的氣息。

    突然,腳步聲這遠傳來,細細碎碎的,不卒像平常送飯的獄卒的聲音。她靜靜地聽著、看著,只見一個穿斗篷,圍著長巾的女人走過來。

    等她走近,維薇才認出來是泰瑞莎,心中有點吃驚。

    泰瑞莎冷著一張臉,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她說:「你這迷惑男人的女巫,我今天是要來送你下地獄的!」

    「今天?柯倫邦主要審判我們了嗎?」維薇急急的問。

    「審判?」泰瑞莎冷笑一聲說:「何須費那麼大的功夫?女巫自有女巫的處置法。」

    她說著,便叫一名士兵打開牢門,放人一個開了蓋的陶缽,再迅速鎖上牢門。

    維薇遠遠站著,滿臉的驚恐。

    「這是一條很特殊的蛇,一條由冬眠中被喚醒的蛇,只要它一出缽,便會去咬最接近它的血肉之軀。」泰瑞莎帶著惡意的笑說:「而它的毒,會讓你必死無疑。」

    維薇睜大眼,看著陶缽,吶吶地說:「這是柯倫的意思嗎?」

    「沒錯!」泰瑞莎尖聲嚷著,「你死了,就不會再對他施毒咒了!」

    不!這不像是柯倫的作法,他要人死,是大大方方的,絕不會偷偷摸摸;但此刻,再探究也沒有用了,她看見泰瑞莎轉身離去,而缽裡的蛇頭已經探了出來。

    那醜陋的三角頭,赤艷的舌信,令人不寒而慄,它靈敏地朝維薇婉蜒而來。怎麼辦呢?吉普賽人說,有一種曲調可以迷惑蛇的神志,但她不記得了……

    父親的古拉丁書裡曾提到埃及艷後克莉奧佩拉也是因蛇咬而死,還是咬在心口上,所以,這沒什麼可怕的……

    此時,她腦中一片混亂,她該跑著被蛇追嗎……

    叫!對了,她該大叫!

    維薇奔向欄杆,放聲向外喊道:「波格,快救我!波格,快救我……」聲音在黑暗中迴盪。

    驀地,自她小腿上竄起一陣劇痛,她翻開裙子,看見蛇的毒牙已深入她的肌膚。

    哦!從十年前她死裡逃生後,歷經過多少艱險,結果,她的命卻可笑的沒用在報家仇上,竟得死在這小畜生的手裡!

    她看著蛇施施然地婉蜒回到缽裡,像完成任務的殺手,而她的傷口則由小紅點慢慢腫大變黑。

    在巴黎大學的那些醫學生是怎麼說的……對了,必須放血!

    維薇忍著痛,在創口上擠呀捏的,讓血一直往外滲,有黑有紅;她還記得他們說吸吮的力量要大,於是,她便俯下身,用嘴不斷的吸出一口又一口的毒血然後,遠處有微弱的響聲傳來,「波格問,維薇發生什麼事了?」

    「告訴他,我……我被毒蛇咬了……」她渾身發著抖,額上冒冷汗說。她的話在一間間牢房傳著,最後到了波格耳裡。

    他著急的抓往欄杆;猛力地搖晃著,並大叫:「維薇,你不能死!」

    士兵拿著鞭子來阻止這場騷動,但波格不理會,繼續中氣十足地叫著。

    其他犯人見鞭子起不了作用,也跟著一起喊:「維薇,你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對維薇而言,那像遠方的浪濤聲,她曾和家人在夏湖畔泛舟、曾和波格在溪裡戲水、曾在海崖上埋葬莉琪……而她此刻是身在何處呢?

    哦!對了,她中了蛇毒,就要死在這座陰暗的地牢裡了。

    維薇靠好身體,把裙子拉平,再抹去唇邊的血漬。她是夏貝諾家的女兒,得勇敢堅強,總不能死得太難看呀……

    § § §

    柯倫站在高塔,看著他四方的領域。

    叔叔朱尼士曾抱著幼小的他,坐在危危欲墜的磚牆上說:「不要怕高,高才能看得遠,遠到目光不能到達之處,而那都將是你的!」

    他常常覺得奇怪,為何告訴他這些的不是父親傑利?

    父親的野心極大,在很早的時候,就組十字軍東征,對他和母親長期的不聞不問。

    「只要他能少送幾個私生子回來和你奪邦主之位就不錯了。」

    母親海倫娜說。

    所以,傑利死時,柯倫並不傷心。

    再往西看,夕陽下,夏湖逐漸幽暗,這片景色,又今他想起內心的煩惱。

    在博恩逃走的第二天,吉普賽人就拔營而去,更證明這事和維薇脫離不了關係。

    其實,他並不在乎博恩的生與死,只不過是一個成不了氣候的年輕人而已,但阿帕基城一向是嚴刑重罰,暗殺是必須處絞刑的,律法上寫得清清楚楚。

    那麼,放走死刑犯呢?律法上也寫著「與之同罪」,但他絕對不會拿維薇去換個博恩。

    還要再關她多久?又要以什麼名目來釋放她呢城東方向有幾名士兵疾跑著,群眾似乎也往那裡集中。

    「怎麼一回事?」柯倫問。

    這時,有人匆匆的跑上來說:「報告邦主,地牢發生暴動,人犯大鬧個不停!」

    柯倫第一個想到的是--維薇呢?

    若是平常,他只要派瓦卡去處理就好,但扯到維薇,他就非得親自出馬不可了。

    地牢那裡,已有瓦卡在坐鎮,波格和幾個男犯人被綁在木柱上準備受鞭刑。

    「是波格帶頭的。」瓦卡一見到柯倫出現便說。

    「是我!是我!」波格發狂地說:「你們既然處死了維薇,為什麼不乾脆連我也殺了?!」

    「處死維薇?是誰處死維薇?」柯倫騖駭的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問。

    「你還裝傻,是你,就是你放毒蛇咬死了她!」波格厲聲說,頭幾乎要撞到柯倫。

    柯倫整個人呆住了。死了?毒蛇……

    他突然大叫:「維薇呢?維薇在哪裡?」

    獄卒們嚇得頻頻發抖,忙帶他往地牢的深處走去,污水滴在他的臉上,穢物踩在他的腳下,空氣也悶得要令人窒息。

    他受不了地問:「是誰把維薇關在最裡面的?」

    「是……是邦主您的命令呀!」獄卒結結巴巴地說。

    「去你的命令,明天你們就全給我住進去!」柯倫憤怒至極地說。

    在那完全黑暗的地方,兩支火把升起,柯倫看著那個連人都站得勉強的牢籠,維薇竟在這裡待了五天?

    沒有錯,那粗糙的柵欄旁就倚著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她斜斜地坐著,雙眼緊閉,唇角帶著血,裙擺上染了一片暗紅,地上還有怵目驚心的斑斑點點。

    天呀!這麼多血,她死了嗎?

    血,柯倫並不陌生,戰場上和刑場上,見過大多死亡的模樣;至於女人的死,他也經歷過,就像他前兩任妻子珊雅和翠西亞,但從沒有一次,會讓他如此痛苦,像是到心要碎了一般。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的王子之尊,跪爬著將維薇抱出來。

    她的四肢下垂,看不出有生命跡象;而她身體之輕,仿如一片秋葉。

    驚慌失措中,柯倫用沙啞的聲音吶喊道:「快請醫生,把全部的醫生都請來。」

    當他經過執行鞭刑的木柱時,波格像頭受傷的野獸般狂吼:「你害死了維蔽!」

    柯倫回過頭,用佈滿紅絲的眼睛剩著他說:「我不准她死,她就不能死!」

    「你以為你是上帝嗎?」波格哭出聲。

    柯倫不再回應,他只覺得手上的秋葉似乎是愈來愈輕了……

    § § §

    維薇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呼吸如絲,心跳極微,像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

    由各地請來的醫生不停地進出,但結論都大同小異,「維薇小姐中的蛇毒極罕見,在古埃及是專門給人自殺用的,一咬即死。我們不懂維薇小姐怎麼會還活著,但要使她清醒,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怎麼無能為力?天底下從未有他柯倫做不到的事啊!

    他每天總要進出維薇房間好幾次。

    有時還由半夜待到天亮,但她總是迷著,不理會他的呼喚。他深切的凝視、他憤怒的命令。

    她終於像黛芙妮藏匿於無知無覺的外皮中,不讓他接近,任他有多少權力及財富都沒有用。

    阿帕基城的人紛紛謠傳著,柯倫邦主中邪了!

    他向來是冷酷無情的人,即使以前珊雅夫人和翠西亞夫人病得快死時,他也不曾快馬加鞭四處延醫,更不曾守在床畔日日問訊。大家都很好奇,這位維薇姑娘到底有什麼魔力呢?

    沒錯,柯倫也覺得自己變了,攻城掠地成了無趣的遊戲,山珍海味形同嚼臘,金銀珠寶暗淡無光,美女佳人只成一段段木頭。

    他只要維薇,愛她純淨的氣質帶給他絕美的感受,好像他奮鬥一生,她就是他最終極,也是最珍貴的獎品。

    她教會了他感情、心性、溫柔、坦蕩,和心理的痛。

    逐漸的,當他能應付內心的挫折時,又想到那陶缽裡的蛇。

    那天守衛的士兵亙指是泰瑞莎送的,因此,他穿著一身黑衣,在大廳等她,活像地獄中來的使者。

    泰瑞莎已經聽到柯倫種種異常的反應,但她仗著自己在城堡裡的身份,和柯倫特殊的關係,還有海倫娜夫人的寵信及對歐澤家族的一片忠心。相信柯倫不會對她怎麼樣才是。

    柯倫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問:「是誰教你拿蛇去毒害維薇的?」

    「是你呀!」泰瑞莎還很從容地回答,「你不是說要他們全死在一塊兒嗎?」

    柯倫的眼神變得極冷地說:「什麼時候開始你會自動解釋我的話了?又是誰給你權利爬到我的頭上來?你知道你這僭越之罪會有哪一種下場嗎?」

    泰瑞莎看看一旁的哥哥臉色凝重,逐漸明白事情似乎沒那麼容易罷休,忙跪下來說:「邦主呀!我絕對不敢僭越!我這全都是為歐澤家族和阿帕基城著想呀!那個維薇-弗德烈三番兩次的反抗你,還和暗殺者串通,難道不應該死嗎?」

    「即使她該死,也只有我能動手!」柯倫猛地站起來說:「而你私自下毒,我就要治你的死罪!」

    「不!不!柯倫邦主,求你饒了我!」泰瑞莎嚇得全身都軟了,害怕的看向瓦卡,「哥,求你救我!」

    「邦主,請看在舍妹對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饒她一命吧!」瓦卡單膝跪下說。

    「什麼苦勞?她自始至終不過是被嫉妒蒙了眼,又不安分守己的女人而已。」柯倫冷笑地說:「你們以為我不曉得,她是如何在我妻子們面前造謠生事嗎?只可惜珊雅和翠西亞太過軟弱無知,輕信了她,以致紅顏薄命,這些我都可以不加追究,但她千不該萬不該把惡念動到維薇身上,我要她一命抵一命!」

    「邦主,維薇姑娘畢竟還沒死呀!」瓦卡說:「泰瑞莎或許不對,但她也是因為太關愛你的緣故,才會這麼做。邦主,求求你,念在我們兄妹對你忠心耿耿的份上饒泰瑞莎不死,她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柯倫瞪了他們好一會兒,才說:「即位饒她不死,我也不想有『以後』了。泰瑞莎,我命你明天中午以前離開阿帕基城,永遠不准回來!」

    「可是,我……」泰瑞莎癱坐在地上。

    「泰瑞莎,你就別再說了,還不快服從命令!」瓦卡拉著妹妹說。

    泰瑞莎被半拖了出去,她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話,為了維薇那女巫,她居然被迫流放?而那女巫即使在昏迷中,也都能夠擁有超人的法力,那不成了撒旦?

    柯倫在大廳中來回走了幾步,想著他下一個要處理的便是波格了,這男人也有著一顆嫉妒的心,然後是亞蓓……

    他要將所有的障礙一一除去,讓維薇孤立,那麼,她就能真正屬於他了,不是嗎?

    十年前她從他身邊逃開,害他錯失培養她成為他理想中女人的樣子,但願現在還不算太遲。

    如果這種心痛和佔有慾是愛情,那麼,沒錯,他是愛維薇的,所以,他也要維薇全心全意地愛上他,只有他。

    她的歌只為他唱,舞只為他跳,戲只為他演,生命只為他存在……

    為他生,為他死。

    不再有抗拒、反對、背叛,及站在別人那一方。

    最最重要的是,連死神也不能分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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