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她?
兩人不是情人關係嗎?情人之間需要說愛嗎?
愛?哪一種愛啊?肉體的歡愛還是?整夜愈想愈糊塗,到了天明時,她都不敢肯定她是不是確切聽到那三個字了。
宇默還說三天後要聽她的答覆!老天,她能給什麼答覆呢?
她一早就跑到外頭透氣,等到回過神時,她竟走過大半個台北市,抵達七海運通大樓了。也只有江阿姨能聽她說說心事,厚著臉皮上去吧!
江學-望著步履有些蹣跚,臉色蒼白的女孩,趕緊拉把椅子讓她坐下來,又給她杯熱茶。「小恩,你還好吧?」
「昨晚沒睡好,頭有點疼,我吃吃藥就好了。」她取出小藥罐子,倒出一次的份,把熱茶吹吹涼,配著吃了。
江學-吃驚地說:「頭痛藥不能亂吃。」而且還一次吃那麼多顆。
「我沒有亂吃,這是醫生的處方。」成恩說。
江學-更震驚了。「小恩,你身體沒事吧?」
「老毛病了。我已習慣了。」她說得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喔,總裁他知道你的老毛病?」
「他知道一些些。」兩隻眸子幽幽地望著關懷她的長輩。「阿姨,宇默真的去日本了?」
「哪還有假的!不然我哪能閒閒的看雜誌。他在辦公室的日子,我總有接不完的電話,應付不完的訪客哪!」小恩問得古里古怪,莫非她懷疑老闆在躲她嗎?江學-再次強調了,「昨天傍晚,我看著他背著行李、手提電腦趕去機場的。」
「阿姨,你可也聽到他打給我的電話?」
「一清二楚。他就站在我桌子前這兒撥的電話。」
「阿姨,你聽到了嗎?」她變得結結巴巴地,「他說,他說……」
「他愛你。」江學-乾脆替她說了。
成恩一愕,杯中的水灑出了大半。「對不起。」她抽出面紙拚命擦拭,「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麼歉?弄濕的是你的裙子,說愛你的是談總裁啊!」
成恩原本蒼白的臉頰紅得像熟透蕃茄。「阿姨,你早知道我跟他的事了?」
「你第一次來找總裁我就知道了,我還知道我那個談起合約毫不手軟、剛硬不屈的總裁情不自禁陷入情網了。只有愛情能讓男人打心坎上寵愛、掛意一個女人。你就不知他昨天那種欲去還留、舉步維艱的樣子有多淒慘呢!」
這下更慘了。她從沒想贏取任何一個男人的感情啊!更何況是宇默的。
他有太多讓女人心動的優點,人瀟灑個性好深度夠,上知天文下知人文。學的是熱門的MBA,表面上是個商人,骨子裡是個藝術鑒賞家,他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獻出完整的感情來熱戀他一輩子啊!
「我沒想弄出這種局面的。」吃了藥,她頭怎麼還疼得像要爆裂了呢!
「小恩,社會上形形色色的各種人我也看多了,你完全不像唯利是圖的拜金女郎。我甚至無法相信你會走入月租情人這一個行業。」江學-深瞅著抱著小腦袋,一副為難樣的小恩。
「我做了個大膽又駭俗的決定,我心裡甚至很怕宇默、還有阿姨用鄙視的眼光看我。不管阿姨相不相信,宇默是我的第一個情人,我也只想要這一個而已。」
「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你是個好女孩,好女孩值得好男人來疼愛的。」
「阿姨,我不否認我喜歡宇默,跟他生活在一起我很快樂。可是我沒辦法給他感情。」小臉蛋又慘白了。
「是嗎?只是喜歡?」看來小恩也有夠楞鈍呢!女人如果不是打心眼裡愛上了男人,哪能一起生活得快樂無比,更不會為這個男人愁眉苦臉了。「如果你給不了他對等的感情,最起碼也別傷了一個深愛你的男人。」
傷他?她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啊!「阿姨?我該怎麼做呢?」
這下子輪到江學-頭疼了。「你也問我?我不是萬能的啊!」
「阿姨,你總有些經驗可以給我參考吧?」
「在你們分手前,對他好一些吧!」
俗話說,一點善意能帶來更多的善意,那麼小恩對老闆好,老闆就會更加疼愛小恩,一來一往讓一份感情持續加溫。聰慧的小恩又不是木頭,也許最後會感動得一塌糊塗,什麼顧忌都沒了,毅然留在愛她的男人懷抱中。
總裁,我能替你做的就這麼多了!
★ ★ ★
趴臥在鋼琴旁的弟弟妹妹敏銳地豎起耳朵。姊姊,有電話!
成恩全神貫注,埋首於鋼琴鍵盤上,手指咚咚敲著,腳踏板的延長音拉得長長的,將自己淹沒在創作之中。琴音掩蓋了鈴聲,她完全沒察覺來電了!
姊姊,接電話。弟弟汪汪叫,妹妹乾脆跳上她的腿上鑽動。
她停了下來,正想開口責怪兩個搗蛋鬼。鈴鈴鈴……
電話啊!她奔向客廳茶几上的電話,「喂?」
「小恩?家裡電話,你的手機,我輪流打,居然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發生事情,或是跑不見了!」談宇默心急如焚,劈頭就是好大串責問。
「我沒事呀!」雖然說今天頭疼了一整天。「我好好的待在家裡啊!」
「在家裡?在家為什麼不趕快接電話?」邏輯上說不通嘛。
「我沒聽到。」怕他又亂想發無名火,看來想給他驚喜這件事是瞞不住了。「好嘛,我跟你說原委,可是你不能怪我先斬後奏喔!」
這麼嚴重的大事?還先斬後奏啊!「看你怎麼說得讓我心花怒放,我就饒你不死囉!」其實,一聽到她聲音,他整日忙碌疲憊都化開了。她是他工作上最佳的潤滑劑,所以不管小恩做什麼,他都準備大赦天下。
「我買了一架鋼琴。」小聲地披露個頭。
「你買了什麼?」聲如洪鐘,因為的確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小小的一部二手直立式鋼琴,沒有佔用你客廳中太多的空間啦。事實上,一點都不佔空間,我請琴行的人把鋼琴靠牆放,我還可以在客廳中搭起帳棚。」
「停停停,我的客廳中有一台鋼琴,還有一個帳棚?」他糊塗得凶了。
「對啊!」
「你確定你下一個目標不是要拆房子?」
「宇默!我很正經的在做事情。」
「是你說你不會彈鋼琴的,怎能怪起我來了。」
「我以前不會彈琴,並不代表我不能學著彈點簡單的旋律。人家想寫支曲子彈給你聽嘛!」
哈哈,小恩費了大番心思,買琴寫曲,願意替他演奏一曲了!所以三日後,小恩不會拒絕他了?「哈哈,好好,你把屋子拆了也可以。快快,我要聽!」
成恩搶白,「你這人怎麼說風就是雨的。沒有那麼快啦,我才寫了前面四個小節,一會兒還要躲到帳棚裡看星星再找靈感啦!」
對喔,剛剛小恩就提過帳棚了。「為什麼要躲到帳棚裡頭找靈感呢?」
「我把天花板的簾幕撤開,躺在帳棚中仰望星空,想像曠野中原始的風吹拂旅人面的感覺,哎呀,不跟你多說了。透露那麼多,以後就半點驚喜都不剩了。」
「好好,我不問了。寫好了曲子要記得填上歌詞。」
什麼?要求這麼多?「我哪有那麼多文學細胞,你饒了我吧!」
「試試吧!唉!」他突然重重歎一口氣。
「又怎麼了?」
「日本人啊,談完生意還得應他們的招待,去酒家大吃大喝一番,不然他們根本不放人走,老以為我還留有後著,隔天就要對七海下的十艘造船訂單反悔。一想到我明天還有頓應酬餐,我胃袋裡頭就先暈了。我挺不愛來日本的!」
「你住的飯店有沒有中餐廳?讓客房服務給泡一壺醒酒茶給你吧!」
咳咳!宇默突然嗆到了。
她擔憂地問:「你怎麼了?不是感冒了吧?」
「我因為沒有人吃醋得了內傷了。」
「你鬼扯些什麼?」
「小恩,我跟你說我去酒家,有粉味招待的那一種耶!你居然只想到要我喝醒酒茶?你真的一點都不吃味?」他說得委屈兮兮的。
「我相信你不會亂吃粉呀!」經過上一次「洪經理」事件,她才不亂捕風捉影,顯得自己愚蠢兮兮。
「難說呢!放我一個大男人在飯店房間中,我總會想那些的。」
「你想什麼?」
「想如果你在我身邊,我會這樣又那樣跟你做愛……」
情人的話總不嫌親密大膽,成恩羞紅著臉也咭咭輕笑著。
★ ★ ★
隔晚,宇默又打電話回來。「宇默之歌完成幾個小節了?」
「八個了。」成恩說。
「很好很好。你有沒有想我呀?」
「有,想你又喝了幾杯sake,想你會不會喝了酒馬上又被拉去泡三溫暖。」
「我聞到了很不尋常的氣息,你很想跟我洗三溫暖吧?」他愉悅低低笑了。
「說到哪裡去了。」她顰一聲。
「真的都不會想跟我親熱的事?」
他離開兩天了,腦中不時浮起兩人的甜蜜又熱烈的景象,晚上還會跑到他房間去睡覺,但是這些才不要告訴他呢。
「看來我很失敗。回去後我一定要加強兩倍火力,讓你心裡和身體都留下磨不去烙痕,隨時提醒你我的存在,讓你每一刻只有想我想得心裡發疼。」
「大總裁,你醉言醉語的,越說越肉麻了。」
「小恩!」他喊得正經八百,語氣沉沉。「我不跟你說肉麻情話,難道還要我把整日的工作內容復誦一次給你聽?
我該告訴你,我跟日本第一大汽車廠,如何在運往美洲的航貨櫃上廝殺,為了兩個百分比的毛利差點一怒而去?還是告訴你我很受不了那個電子企業目中無人的老掌門人?還是要我說這一天很無趣,因為我只有賺錢賺錢,賺到可以淹死幾萬人的大堆金錢。
天曉得我為什麼還要賺錢?我不想在合約談判時輸了,我不樂見七海的營業年額成長率持平,哈,就是這一個理由,我不喜歡被打敗!」他無情的自我批判。
「對不起。你不要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別生氣好嗎?」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更該當他壓力的後盾啊。「你繼續說肉麻情話,我很喜歡聽的。」
「你叫我說我就得再說呀?輪到你了。」他勒索了。
「我說?」她輕柔道,「今天台灣上空有一小陣流星雨來訪,我躺在客廳中的帳棚裡,回憶你說過的話,你喚不到一顆流星墜落到玻璃幃幕窗上,給借點熱亮的無奈。」
不錯,有把他的心聲放在她心坎上。「嗯,還有呢?」
「如果你在,我會想爆點玉米花,買兩塊蛋糕,泡壺玫瑰花茶,邊吃邊喝邊聽你講解星座。如果我們抬頭抬得頸子酸了,我會幫你按摩。我雖然廚藝不怎麼樣,只會用微波爐煮東西,但自認按摩的功夫還不錯,我希望能在你忙碌一天之後,替你去除工作上累積的疲憊煩慮。
我從你的書房中找到一本濟慈的詩集,看出些心得了,也許還可以念兩行給你聽,讓你沉浸在古英國莊園的寧靜生活,心情暫且寬鬆一下。
我還想著如果你不要從事靜態的活動,我可以陪你去附近大學的體育館看校際籃球賽。我今天出去吃午飯的時候,有學生來推銷,我買了兩張票呢!
也許你喜歡活動一下筋骨,那你也可以去打兩局保齡球,我是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啦,但讓我當個跟屁蟲吧,當你打了strike之後,我可以跳起來替你鼓掌,手心若紅了就……」
聽著聽著,宇默的心跳從平穩急劇加快到幾乎要發病的狀態,他迸出一聲滿溢著濃情的呼喚。「小恩!你有沒有很想我吻你,一直吻個不停?想不想念我熱愛你的感覺?」
「很想的。」她點頭輕應。
「真心話?」
「真心話。」
她還想念他的懷抱他的體溫,想念他左頰那個小窩。宇默的笑容很有魅力,也獨樹一格,看深入了其實不像她打小看慣的那一種。她搖搖頭,有點糊塗,可能是這兩天頭痛的時間長了,她竟然記不清楚,一直存在她記憶中那一個人的笑容模樣了。
電話那一頭,突然傳來宇默震撼性十足的笑聲。有那麼片刻,成恩幾乎以為那種急似風強若雷的笑聲,可以引起海嘯地震,沉沒日本四個大島了。
「你怎麼了?存心想害我發心臟病呀?」
「你一心計劃著怎麼讓我開心,又想念我的親吻。小恩,如果你明天還敢當著我的面,拿你根本不愛我的話來凌遲我的神經,我一定和你沒完沒了,你想耗幾輩子我都奉陪了。」狂烈大笑,繼續繼續著。
眼前給他的笑聲轟得金光亂閃。「你快別亂說。」
「你快別否認了。小恩,你愛慘我了!」哈哈哈!
沒有沒有。她拚命搖頭,這只是關心,她只想留給他一段快樂的回憶,她沒有愛上他,她絕不允許自己跌入感情漩渦。
但,為什麼給他一點一提,她竟不再百分之一千肯定呢?
難道愛情已經悄悄來報到了?
不要不要啊,來年交替那日,響起著蘇格蘭民謠auldlangsyne道別的時刻快來了,她不該糊里糊塗給出心,然後讓自己離開的步伐沉重無比。
他操著高昂的語調,「明天我就回來了,小恩,明天等我。」
她怔楞悶應,「嗯。」
「小恩啊小恩,感謝你使我的美夢成真。」
她沉默不語。
宇默,如果每一個等待的願望都能成真,世界上就沒有失望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