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心自在,西風自吹。
楓紅已褪,楚天將晚,霜影漫遊一日山野將赴歸。
懷中揣著一隻折斷一翼的啄木鳥,她柔聲對著奄奄一息的鳥兒安撫,「很痛吧?你要忍著,我帶你回家敷藥再上個夾棍,即使不能飛,你也一定可以活命的……哇!」
她倏忽扯開喉嚨大叫,連捧著的小鳥兒也給震得掉落地了。
這是什麼情況?
一把利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一個九尺高巨人,橫擋在她的面前。
「你……你要做什麼?」她蒼白著小臉,抖著泛紫的唇,倉皇地盯著亮晃晃、光閃閃的刀鋒。
「劫財劫人。」巨人一手拎起宛如小鳥般的輕盈身子。
「不!」霜影不放棄地在一臉橫肉,一身襤褸的巨人手中掙扎。「不要啊!」
她從來都以為她生活的環境是安全的,不會有禍難。今天她只不過離開白紗山,稍微進入相鄰的黑風山頭一點點而已,結果竟然遇上惡徒了。
數月前她碰到衛離,也曾差點被他嚇破膽。
但衛離即使喜怒難測,行為怪異,還老愛說一些話唬得她氣呼呼地,然而他本質上不壞,因為他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她。
如今,她生命中真正的劫難來了。
「這裡容得了你說不?」一頭大黑熊提著霜影往樹叢後而去。
「我身上沒有錢,我只是個小女孩……你放過我啦!」兩串淚珠嘩啦啦滾下。
「喝!」巨無霸大吼一聲,「沒錢我更要人,小女孩生嫩可口更好。老子太久沒碰女人了,哪管青蔥或老草,只要是女的就行。」
「嗚……壞人壞人……」她雙腳即使騰空,還不死心地踢啊踢。
她被拋入荒煙漫草堆中了。
她的衣領被撕破了。
她聲嘶力竭哭喊:「放開我,放開我……」掙脫不開魔掌,嘴巴也被摀住了。
蒼天哪,請讓宇宙洪荒在這一刻就停止吧!
霜影絕望地閉上眼睛,不願見到淫徒那副醜陋猙獰的嘴臉……
&&&
「赤靈芝?這裡有赤靈芝?」
衛離微瞇著眼瞳躲避晚霞雲光,興奮地仰頭注視高崖上那一截枯木,腐朽裡暗藏神奇,那兒綻露一朵深紅野菇。
過去數月以來他拔山涉野尋找珍奇藥材,提煉丹丸想解寒毒。呃,附帶一提,幾次試驗下來,他雖然無法自救,不過一些旁門左道的丹丸倒給練成了一些。
如今百年難得一覓的赤靈芝就在他頭頂三十呎處,有了赤靈芝,再找藥引,一絲生機可現。
然而,飛縱上半天取菇太耗內力了,所以他決定採取保守的方法,雙臂一展抓住一條粗籐,慢慢攀爬上崖,接近目標物……
幽靜山風在他耳邊飄掠,山風裡蕩來一個頗不尋常的呼喊,飛入他聽風如針的靈敏耳力——
「不,不要啊!」
他確定,這個聲音屬於霜霜。
她閒得沒事,越界跑來黑風山玩啊?
她笑鬧嬌嗔、與他鬥智耍皮賴的栩栩表情打他眼前一個個跳過。
「我身上沒有錢,我只是個小女孩……你放過我啦!」
霜霜叫得惶恐萬分,簡直像生命危在旦夕!
朔日望日,他寒毒發作時,霜霜總靜靜的待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聽她的呼號,他心頭揪緊成一團!
不,他不會讓霜霜出事,否則天底下還有誰來關懷他。
「嗚……壞人壞人……」
「哪個壞人想找死!」衛離如鐵條般強韌的神經線瞬時崩斷,腳尖朝山壁一蹬,草上飛凌空躍,輕功內力全出,耗捨全身真氣只為她……
&&&
宇宙洪荒停止了嗎?
壓在她身上的笨重力量不見了,喉頭的緊感消失了……生亦或死了呢?
霜影緊閉的眼皮瞇開一縫,映入衛離的豹紋面具,她正被抱在他懷中。
「嗚哇!衛離……」淚水立即潰堤。
一張蒼白臉蛋偎進他胸懷,顆顆珠淚灑落一襲磊拓黑衫,兩隻小手腕緊緊摳住他的厚實胸膛。不放不放,她死也不離開安全的磐石啊!
「嗚哇……我嚇死了。你在附近嗎?你怎麼不快點來哪!」小嘴一陣嘈嘈亂喊,小蠻拳用力捶了他兩下,一對瑩水秋眸中卻飄出絲絲感動之色,「我,我,我好高興見到你啊!」
「我也是。」藍眸充斥著無限愛憐和寵溺,鐵臂又將她環得緊了一些。
這一場尋她淡藍倩影的時光裡,他心坎上盤繞著的幾圈小漣漪已然翻滾成滔天巨浪了。
還記得五絕秘笈首卷,有一首古詩是這麼寫的——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而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宛若一隻孤鴻,他偶而飛入烙恨溪輕踏一片雪泥。
殊料邂逅霜霜,再幾番知遇下來,他已然決定飛羽將於此地抖落幾個春秋,直到羽翼豐盛能再度展翅時。
而今,他猛然發現一種他從不認識的情緒氾濫著,那可是俠骨柔情?
即使差點被她的淚水淹死,即使莫名其妙吃了她兩粉拳,只要她安然無恙,他從此淪入一片泥沼又算什麼。
「你沒事就好。」他一次又一次輕拍著她的背心。
「我不要待在黑風山,你送我回家好嗎?」楚楚可憐的小臉蛋仰望著他。
軟軟的要求輕似風,卻重似錘地敲擊著他的腦袋。瑩瑩的眼淚柔似露,卻滴得他心頭意慌亂。
好,她說什麼都好。
他輕輕將她放下地,「讓我做完這一件事,我就送你回家。」
霜影抓著撕破的衣衫前襟,佇立一旁靜候他動靜。
她直到這會兒才見著,那尾想凌辱她的大豬玀橫倒在雜草叢裡。啊!他一定是讓衛離一腳給踢倒,一拳給揍昏了。
很好,她也想過去補上一腳……
衛離的動作比她還快,只見他右腳一伸,打地面踢起壞人使壞的那把長刀,長刀落入他掌中,長刀對空即將劈下……
「衛離,不!」這聲浪是打從她喉腔發出的嗎?
他的臂膀在半空中頓了一下。
「別殺人。」兩腿又往前跑了……沒錯,她是要制止他殺人。
「他該死!」冷聲中隱藏著沖天憤怒。
「可是,你不能殺人呀!」她擋在他面前了。
「人命自來由強者取之。」他輕蔑悶哼一聲。
「強者該發揮俠情保護弱者。」她試著動之以理。
「婦人之仁了無用處。」這一記嗤哼更重了。
理性打動不了他,耍點小賴皮了,「我還是小孩子,做不來婦人之仁。」
「你!」他差點吼人了。
他這一切救人殺人,是為了誰?她竟還有閒情挑他口誤,倒不如一個掌風把這個還不到他肩頭高的娃娃兵揮退五十步,讓她別來礙事算了。
衛離鐵青著臉森森啟唇,「這條賤命不足留。」
霜影鼓起勇氣迎視他,「賤命也是命,我們踢得他滿底找牙就好了啦!」
鮮血橫流,人頭落地,她光想著就受不了。衛離若犯下此等罪行,她一定會替他難過到心痛,她以後也一定不會再理他了。
「霜霜,我並非爛好人。」事實上,他也不在乎當壞人。
「你已經把他打暈了呀!我是不介意你再賞他額頭幾個大包……」
他瞳光冷肅,牙關咬緊,「他,不可輕饒。」
「我也很氣恨他啊!可是……喔,衛離,拜託你好嗎?」她眼中隱約泛著淚光,執意站立在挺如一株蒼天巨木的身軀前。「你不要這樣嘛!我知道你不噬血、不殘忍!」
他不噬血?他不殘忍?「哼,你太瞧得起我了。」
霜影抿緊唇,定定凝望著他。她賭上了,衛離不會蹂躪一條無力反抗的生命。
「我留他何用?」不想順她意的,然而利刃竟無法往下砍。
「呃,你可以證明他壞到無可救藥,到時再一刀送他歸陰哪!」
「我如何證明?」
「如何證明……你會想到辦法。」她把問題丟回去。
他拋來陰側側一瞪。
喔喔,不能太得寸進尺喔,她趕緊轉個話題,「我說啊,這把刀看來不錯,你倒是可以試試看把你的腳鏈斬斷。」
衛離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暴露,很好,原來氣怒攻心就是這種感覺。
枉他剛剛一陣樹梢飛躍,真氣耗盡,就只救來一個顧著和他唱反調的小驢蛋。她只會掛著兩行眼淚對他動之以情,不許他快意恩仇。
她,太可惡了。
可是……他彷彿著了她的道,他居然拿這個軟心腸的小雞婆無可奈何。
今夜,他一定要放聲狂嘲自己一百回,大笑他竟然允許她爬到他頭頂上。
拉長不悅的黑臉,他手腕一翻勾,飛刀劈向最近的大樹,深深插 入。
「霜霜,這是最後一次由著你干涉我的行事。」他憋著火氣警告她。
「好。」她以袖管擦擦眼淚,乖順的點點頭。
衛離一腳重重踢向地上大塊頭。巨人呻吟一長聲,幽幽轉醒了。
「啊!大爺饒命,我錯了,別殺我啊!」
「你準備如何處理這只欺善怕惡的狗熊?」霜影想想又再一問。
他冷覷她一眼,心中已然迅速形成一副縝密連環套。打懷中掏出一顆小丹丸,他扒開惡漢下顎,用力一拍,小丸子滾入喉管。
「你餵我吃了什麼?」巨無霸乾嘔幾聲,卻吐不出東西。
「是呀!你餵他吃什麼?」霜影也好奇呢!
衛離才不解釋,他只對手下敗將撂狠話,「想活命的話,就別離開這裡一步。」
語畢,他冷著臉轉手將霜霜抱起來,往戮情莊疾趨。
&&&
非朔非望,抱著她另有一番感受上心頭。
粗礪的腳鏈猶在,心靈的舊創也不愈,他若是泥她就是雲,一片冰心、一身玉潔墬落他心間,環抱著她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祥和寧謐。
霜影早已習慣衛離的懷抱了,現在他又不發寒症,窩在他身上感覺起來好舒服喔!身體輕如一片羽毛,心情輕鬆如一片飛雲,加上又可倚賴他的雙腳當車行,她閒來無事,扳著手指數起天上一顆顆冒出來的星星。
「五顆、六顆…啊,我忘了。」她焦急地扯扯他的衣管,勾下他的頭顱。
「衛離,你等一下啦!」
他被逼垂眸凝視她,赫然忽見……破裂的布帛中若隱若現一片白賽春雪的冰肌玉膚。
霜霜偏愛藍色,一襲淺藍羅衣相襯下,她嬌俏清麗如一朵紫羅蘭。
她方才口中嚷著她是個小女孩,然而柔軟的妙軀,清甜的馨香,在在證明了這半年來,少女丰韻默默添增無數了。
非朔非望日,他的身體竟也竄起一股波動。
啊!莫非他又著了她另一層道了?
他端凝她的眸色漸深,原本就低啞的嗓腔更喑沉,「你要做什麼?」
「我的小啄木鳥還在那兒,我要回去找它。」心焦之色全寫在她臉上。
「什麼鳥?」腳步打住。
「我剛剛撿來的一隻受傷的小鳥,我不能丟下它不管,否則它必死無疑了。我們快回去。」
多事的小食指還溜過去,對他的腰腹輕輕戳了幾戳,指示另一頭才是行進的方向。
他喉頭咕嚷一聲,語氣寒颼颼,「你哪天才能學會不管閒事,不給我惹事?」
不知死活的小姑娘還挑他敏感的地方施暴,他這個男人那方面的自制力可是很有限的。
「幹嘛?莫名其妙就凶起人家。」她委屈地嘟高紅灩灩的小嘴。
灰藍的眸心閃著兩簇小火焰,焰心倒影是兩片朱唇。他重吁一口氣,「霜霜,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我?」
「我當然忌憚你的雷公臉、獅子吼呀!」她咋咋小嘴說著。
不過呢,他凶歸凶,也沒對她提刀動劍的,而且他剛剛還救了她一條小命,所以她也就不覺得該畏他如猛虎了。
救鳥不能只救一半,她該怎麼說服他?
黑靈靈的眼珠子跳轉一圈,藕白纖手搭上他後頸,小臉蛋躲進他結實胸窩凹處,漾出甜甜微笑,擠出嫩嫩嗓音來跟他磨了。
「我說衛離呀!你別老想嚇唬我喔!我們是好夥伴嘛!你生那種莫名其妙寒病時,我照顧你喲,!被壞人欺負時,你救我哩……」
衛離的眉心攢緊了。
呀、喔、嘛、喲、哩……她說話的長長尾音甜膩死人了,她純真的風情變成一種嬌媚的勾引,她粉撲撲的小嘴像塗了蜂蜜一樣的誘人品嚐……
噗滋!
一個很不尋常的物體貼合聲!
霜影倏地瞪大眼睛,奇怪……她明明還沒說完話,怎麼發不出聲音呢?
眼眸的範圍內只見他炯爍的藍眼珠,唇上還有熾熱的異物在蠕動……
噢……他吻了她!
不是蜻蜓點水般,而是唇齒密密嵌合,輾轉吸附她每一滴甜蜜。他的吻一如他狂烈的個性,足以引起轟天閃光劈雷,堪以毀天滅地。
「嗯……」被吻得腦袋一片空,霜影閉上了眼,細聲嚶嚀著。
衛離這傢伙還真是很霸道,卯起勁來時愛怎樣便怎樣。
她居然就這樣被他強吻了去。可是,唇與唇吸吮,舌尖與舌尖點觸,跟他接吻的感覺……好美妙喔!
長吻漸落,激懷漸沉,他高挺的鼻心抵著她的,低聲呼喚一臉陶醉的女孩。「霜霜?」
「嗯?」小粉舌舔舔紅腫櫻唇,朱顏燒紅若赤鐵。
「往後,我們不再是同伴、也不是夥伴!」他說。
天地混沌,心跳失序,她腦海裡只有飛花流螢輕似夢,聲音如歌唱般輕吟,「那,我們是什麼?」
衛離唇邊噙著佔有性的微笑。「你十四歲了吧?再大一些就會明瞭了。」
現在,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小精靈,未來,她將是他的女人。
「呃?」怔忡之中她發覺他又抱著她往戮情莊走了。不對,接吻之前他們正在討論一件大事……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的小啄木鳥……」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餘力管鳥兒?」心頭那兒讓她嬌柔柔的身子窩得很暖很舒服,他挑起邪氣的唇角揶揄著。
「說得也是。」她馬上討好地點點頭,笑咪咪說著,「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回去那邊處理巨無霸嗎?記得要找到我的小啄木鳥,好好照顧它喔!」
有沒有搞錯,叫他當鳥兒的保母?
他斜瞟她一眼,懶得出聲搭理。
霜影調皮地眨眨右眼,撒嬌說著,「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下次找你時,就可以有小鳥兒陪我玩了。」
她說了算?她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衛離差點失笑了……
然而,凝視著一雙清亮靈透的黑眸,一朵開心的甜美笑靨,他狠不下心來拒絕。心頭暖暖的,軟軟的,其實他很喜歡她的撒嬌……
噢!她說了算數。原來佔有性是雙向的。
今夜,他還要捶自己的腦袋一百下,他果然深深地著了這個倔脾氣軟心腸小姑娘的道了。他已然讓她鑽入他心坎,霸佔著一塊很重要的角落了。
眸色脈脈,聲語默默,山風吹動一肩狂野長髮,他的喉結輕淺滾了幾滾——
天南地北孤飛客,鴻斷聲裡寒暑拋。殊知,疏狂一吻,餘味成韻。斜風細雨身猶在,搵得英雄氣再幾分?
或許,只得兒女情長罷了……
&&&
大半年後,黑風山上,晌午過後,幾道人影躲在遠遠的大樹後探頭探腦。
「來,我賭五錢銀子,他今天會先練劍。」偷窺男甲說。
「我壓雙倍,他會先布設機關。」偷窺男乙說。
「我插花二文銅錢,賭他採藥草。」偷窺男丙軟囊較羞澀,意思意思一下了。
眾人口中的「他」,正是黑山寨的大頭目。
他一襲黑衫,一頭野飄長髮,正盤踞在烙恨溪那岸的一株柳樹下翻閱書冊。
「我說呢,多才多藝的人今天會吟詩弄詞。」張魁不聲不響從後摸上前了。
他年近五旬,足智多謀,曾是名震七省的南霸天,因得罪當道者才淪為草寇,之後又因緣際會而臣服於黑山寨主。
「你也有興趣?」偷窺男甲、乙、丙三人同時轉頭詢問最後一道聲音的主人。
「一兩錢賭注,收不收?」張魁老神在在的取出一大錠銀子。
「這麼大手筆?你以為你穩贏嗎?行,老子不信邪和你賭了。」此言一出,另外兩顆頭顱也跟著點了點。
「好,等一下就見分曉了。」
結果——只等一個小小的ㄚ頭從小徑那一頭蹦蹦跳跑而來,「他」馬上迎過去,兩人轉往小溪流旁,並坐到一塊大石頭上,口中唸唸有詞了……
「操!他真的念那些讓老子鴨子聽雷的拽舌古文。」
「操!居然讓你通殺。」
「啊!我的兩文銅錢。」
「來來來,收錢收錢。」張魁愉快地拿出一隻袋子,讓三名輸家朝裡頭匡當匡當丟銀子。
「真不甘願,要說被大頭目逮上黑風山的先後,老子可是比你早到大半年呢!」輸家全都不服氣,眼巴巴望著大贏家張魁,索討一個解釋。
張魁將錢袋掛回腰下,呵呵笑說著,「今天是望日,小ㄚ頭會來找大當家,這個小ㄚ頭喜歡做些文雅的事情。賭錢不能靠瞎猜,要事先努力觀察啦!」
「喔!原來如此。」三隻鬥敗公雞垂頭喪氣的。
「喂,張魁,看你還蠻有腦子的,你倒是說說看,大當家的會不會有放我們下黑風山的一天?」
「他到底把我們抓來幹什麼?」
「我比較想知道,他會不會每隔個半年就按時給我們七蟲七草毒的解藥?我可不想毒發穿腸肚破而死啊!」
沒錯,就是這個七蟲七草毒讓一群草莽山寇、江洋大盜乖乖聽命,落草於黑風山,墾荒辟寨、務農耕養牲禽。
「我只知道,只要尊從他的命令,大家即可永保安康。」張魁說得篤定。
「真的?」六顆眼睛一起一亮。
「不然你們還想怎樣?」張魁反問。
三張老苦瓜臉一自排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唉!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就當在黑風山蹲苦牢好了。」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苦牢?天廣地闊,除了辟山建寨做苦力,還能開小差賭賭錢找找樂子?」張魁撇撇嘴,真不懂這些人。
「怎麼不苦?莫名其妙地被大當家的餵下那顆毒丸,老子即使手癢,也不敢下山殺人越貨狠幹幾票。這事想來就憋,憋得我悶氣沒處發。吼!我又不是被嚇大的,真把我逼急了,我就……」
張魁揚起一彎粗眉,不疾不徐說道:「大當家的過來了。」
「哇!我什麼都沒說。」偷懶翹工,牢騷話又多的惡煞立刻做鳥獸散。
真好唬。張魁揉揉後頸又微笑了。
當真惡人自有惡人治,他們還真的畏懼大當家的,不壞呀!
&&&
「衛離,我問你喔!你覺不覺得白居易這個人很矛盾?」
霜影脫掉了鞋襪,坐在石頭上,兩腳踢著水花,翻閱著打衛離手中接過來的五絕秘笈首部,歪著小腦袋問身旁的男人。
「我對那人沒興趣。」
真令人洩氣,他就不能配合一下,對她的問題表現得熱衷一點嗎?不管他,照問啦!
「白居易寫了兩款詩句描述感情,你覺得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有道理?還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說得通?」
若拿這個問題問娘親,娘自然毫不遲疑的會同意後者。然而,女人如果被一個有三千女人的男人專寵著,就該開心嗎?
這男女之事……好難懂,她的心事也好折騰人……
衛離走入溪水,高舉一把他參照五絕秘笈末卷自行冶鑄的青龍寶劍,相準一條肥魚,一刺穿心。「要不要吃烤魚?」
「你請我吃我當然吃……慢著,」快人快語一說,霜影噘著小嘴跳下溪中了。「你每次都是這樣,碰到不想回答的時候,就給我用另一個問題來搪塞岔開。」
結果呢!認識他一整年了,對他的瞭解還不比兩人初遇那時多兩樣。
「水中月、鏡中花,多憐眼中人,休管浮生中癡恨。」衛離斜瞅霜霜一眼,深沉的藍瞳中只放進她一身藍影。
「你這是別多管他人閒事的意思嗎?咦!這是誰做的詩?我沒讀過耶!」
「我回你的問題,自然是我的詩。」
霜影楞楞地瞪著走到岸邊找樹枝生火烤魚的男人……
這個衛離啊!還暗藏著文采呢!
如果他是一本書,可千萬別向五絕秘笈那麼厚,否則她要到哪天才能翻到精采的最後一頁?
霜影跟了過去,「衛離,向來渺無人跡的黑風山那邊有些不一樣了,我有好幾次都看到炊煙,你要不要過去探上一探?」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了。」
「多久的以後?」
「快了!」他瞇緊了眼盯住對岸某一顆大樹。
只要那些兔崽子別賭錢打混、偷懶晝寢浪費時間,黑山寨很快就能建立完成,他會帶她裡外參觀一圈。
霜影有些不高興了,「你這個人就是安靜話少、心眼麻煩,你能不能改一改?」
喉頭粗啞咕嚕一聲,冷戾的藍眸一柔,他終於配合地點點頭。
「真的?」霜霜小臉發亮,愉快地攀上他手膀,「我們回山洞那兒吃魚去。」
「不回去。」事實上,他早就不住那兒了。
「可是今天是望日,你一會兒寒症如果突然冒出來,可就不妙了。」
「我好多了,不是每個朔、望日都會發寒。」
說得也是,好像有兩個月沒見他縮成一團鬼哭神嚎了。霜影心中不覺輕揚,「喔!那我就不必老掛記著那兩個特殊的日子,老擔心忘了得溜出莊來找你了。」
「你一定要來。」他拋下烤魚串,雙手用力地握住她小小的肩頭。
「來做什麼?」
衛離藍瞳瞥向那一株幾隻懶蟲隱沒的大樹幹,那兒已然靜悄悄了。很好,終於知道回去幹活,省得他過去以寨刑伺候。很好,他和霜霜兩人私屬的時間來了。
他凝視著小佳人,心頭不覺更軟更暖。「我才可以多憐眼中人。」
「什麼?」
衛離朝霜霜俯下,唇片狂狷地疊上粉嫩櫻瓣。
羞赧紅霞棲朱顏,甜蜜飛上霜影心間。
彷彿,能融化在他的擁吻裡,癱倒在他懷中才是唯一的道理。至於誰愛風流誰又神傷,都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不屬於她的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