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筆記之戀 第八章
    「沒有。」

    「好,你沒有我有。」鄭惠芬另外拿出一本雜誌,遞給她道:

    「這是出版社新辟的路子,裡面包含各種文學作品,一個月出刊兩次……」

    「你是說要搞連載嗎?」蔚海薇問。

    聰明人果然一點就通!

    「對!」鄭惠芬笑得好滿意。

    「由於是連載所以沒有太多限定,你想要寫寫中篇或短篇也可以。」

    蔚海薇翻翻暫定成品,問:「主力除了我還有誰?」

    「黛華。」

    一聽見這個名字,蔚海薇兩道秀眉緊緊糾結——是那個號稱文藝界新生代天後的傢伙!?

    她大小姐向來痛惡言情小說,從小到大不看不買不租,甚至連正眼都不屑一瞥。

    她總覺得用一些荒誕的扭曲情感賺取錢財很不道德,再說,裡面的劇情時常千篇一律,說誇張點,光看個書名她小姐便可猜出十成九的劇情來。

    這未免太沒挑戰性了,不是嗎?

    所以,蔚海薇酷愛困難靈活度高的偵探推理或科幻題材。

    「有什麼意見嗎?」鄭惠芬問,香奈兒的芳郁隨她的走動時近時遠。

    「關於「那個」的問題……」「SL2」嘛!蔚海薇搓搓拇指食指。

    「這我們再從長計議,放心,不會虧待你啦!」生意人畢竟是生意人,迂迴戰術用得巧妙。

    蔚海薇打個呵欠,喝掉秘書送來的花茶。休息也休夠了,茶也喝了屁也打了,冬尾年初不適合吹冷氣納涼,她拿起書包打算閃人。

    「鄭姊,連載的事就這樣先說定了,我想是沒問題。」

    「慢著。」鄭惠芬蹬著婀娜高跟鞋,輕移蓮步到蔚海薇身旁。

    「你呀!沒事好好給我上學趕稿,下次不准蹺課!」青蔥般的玉指點推向蔚海薇的太陽穴。

    蔚海薇挑挑眉:」誰說我蹺課了?」黑髮又被她揉捻在指尖。」我可是光明正大請了假的!」

    「請事假假公濟私?」

    「OH!NO!」蔚海薇笑得狡黠,彈開的發尾小劃弧度,落回體育服藍白相間的肩上。「我請的是病假!被某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冠登出版社逼稿成疾!」

    「算了,不跟你講了,我得上光華商場去弄幾本「精神食糧」來嗑,古人云:「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

    鄭惠芬撇撇塗抹著玫瑰唇彩的紅唇:「還說不是假公濟私!?」她早料到這小妮子不可能乖乖回學校。

    蔚海薇璨然道:

    「你沒聽說過,學而時」嬉」之,不亦樂乎嗎?咦,這是什麼?」原來,房門邊的矮几上,是組精巧的四色雕飾。

    「哎哎!別亂動啊!」

    可惜遲了一步,四個印章大小的飾品全已被蔚海薇拿在手上端詳,沉甸甸的,看上去似乎值不少錢呢!

    看到鄭惠芬驚急失態的樣子,她呆了呆,忙把手中的東西放回原來的茶發晶檯子上。

    「唉,不對不對!你把朱雀和玄武放反了!」鄭惠芬邊說邊把一紅瑪瑙和另一大理石飾品對調位置。

    「有什麼差別嗎?」再細看,蔚海薇才發現它們是中國常見的四喜祥物,其分別為——

    翡翠的青龍、白玉的白虎、紅瑪瑙的朱雀以及大理石的玄武。

    鄭惠芬指著牆壁上一幀泛黃的四方星宿圖,道:

    「當然有。玄武司北;而朱雀掌南。這位子是一定的,哪能隨你高興放!?」

    朱雀掌南!?蔚海薇心中突然一動,瞬間,她似乎莫名其妙的領悟了些什麼。

    「是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我看是你沒注意吧!?」鄭惠芬搖頭歎笑。

    「虧你還是名推理作家「威海衛」!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好啦!本人沒知識、沒常識、不看電視不逛夜市、又不懂得掩飾,行了吧?」

    蔚海薇不服氣回道。

    嘴皮之快是逞得的,不過,心裡的千頭萬緒可就不知該從何理起。蔚海薇覺得自己似是抓到了塊關鍵拼圖,但是,那究竟是哪幅拼圖的哪一塊,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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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忐忑。

    蔚少農由玻璃櫥窗的倒影檢視自己衣著。得體的西裝褲襯衫,看上去像是個要拜見岳父母的準女婿,不過,或許因他生來便帶股溫文的書卷之氣,所以這裝扮的確比T恤牛仔褲來得適合他。

    而他手上,是一束潔白高雅的香水百合,以及一約八開大、打理得樸素精緻的紙盒。

    蔚少農整整衣領,又推推鼻上活像「人肉叉燒包」男主角戴的黑框眼鏡——可惜,經濟狀況不允許他換副新眼鏡,他把它們全耗在這身行頭和手上的清麗了。

    本來,那束花並不在他的預算之內,是方才經過花店時,才臨時起意買下的,因為他覺得它像她。

    在蔚少農心裡,無邪純潔的南湘蘊就像這束百合花;雖然,沈子昂曾笑他:「為一個十八歲的一局中丫頭癡迷n二我總覺得你好像在欺負國家未來主人翁!」

    但是,愛情不分年齡,他只比南湘蘊大三歲,算不上老牛吃嫩草吧!?

    所以,他自信地回了沈子昂一句:「話別說得太滿,搞不好,你會比我更離譜。愛情這玩意兒,來的時候很難說。」

    大木頭總算開竅,說這話時,蔚少農的臉上仍赤燙。也許那叫幸福呢!他認得她的唇,軟柔得一如百合上的晶瑩露珠,還有她的發,細細像絲一樣,溜過他掌心指尖,那份輕癢的感覺片刻難忘。

    與其在這裡幻思遐想,倒不如快快見伊人芳蹤才是。

    下了決心,蔚少農轉身往南湘蘊家的方向走去。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麻煩,親自跑到南湘蘊家去,小湘佑,或者是其妹蔚海薇,都可做傳情遍意的中間人。只是,他堅持「全自動」原則——一切靠自己!

    活了二十有一年,也經歷許多逆境困難,但他蔚少農就是拗脾氣一個,可以暫時休兵,可以宣告平手,至於敗仗……Sorry,他吃葷吃素偏不吃敗!

    追女友而已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平時阿曦身邊不就三、五個輪流換!?

    心情依舊忐忑,卻又掩不住嘴角輕笑,他猜想南湘蘊見到他時的表情,是驚喜?是羞怯?還是……

    甫轉出街角,蔚少農便僵住了腳步。南家機車行的招牌近在眼前,偏偏,他再也沒有勇氣往前一步。

    夢寐以求的佳人,蔚少農是見到了她,只是她是跟另一個男子在一起。

    純黑的皮夾克、墨鏡,還有超級囂張的重型機車,他看起來像是都市叢林的現代俠客,半長不短的染金長髮既狂又野,正是專門魅惑少女的那型。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南湘蘊放下車行鐵門,飄逸長髮編成根麻花辮,搭在亮亮的鮮綠T恤上。

    她好耀眼!蔚少農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打扮,玲瓏姣好的身材把略緊的衣服營造出完美視覺焦點。

    「沒關係。今天想去哪玩?」痞子——蔚少農對他的稱呼——嘴角的笑詭譎,

    他微拉墨鏡,細看南湘蘊如花的嬌顏。

    南湘蘊跳上機車後座,修長玉臂圈住他的腰,道:

    「哪都好,我在家裡快悶死了,肚子又好餓!」

    噯!你在幹什麼!?蔚少農心裡吶喊,濃濃的醋意和失望湧上心頭。

    原來,她已經名花有主了。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是現實無情,眼前兩人卿卿我我的笑語像把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刺痛他的心。

    須臾,摩托車的引擎發動,英雄載著美人在人行道上小轉一圈,往前方疾駛而去。

    「南湘蘊——」蔚少農的呼喚隱沒在喧嘩車聲中,被震飛起的塵土染灰了純潔百合,也滅了甜蜜希望。

    短短幾分鐘內,蔚少農的心情由九霄雲端跌進磷峋谷底,難以言述,像被人狠狠刮了一記耳光,深極了的絕望轉成憤怒,重看身上仔細挑選的整齊衣著,蔚少農只覺得愚蠢可笑,像是個不討喜的小丑。

    恨恨地,他把那束花扔棄到紅磚道上,百合傾了一地,伴著蕾絲紙和緞帶糾纏,花店在花中加的水流到地上,一點一點像淚印子。

    花在哭;蔚少農的心裡也是。

    打開另一個紙盒,那是另一幅彷若真人的油畫像,昨天晚上他才趕工完成,為的只是討南湘蘊開心,再看一遍她懾動心魂的甜笑。

    愛是泥沼,錯陷一步無法自拔。蔚少農記不得在哪裡看過這樣一個句子,他覺得用在自己身上很貼切。

    罷了!就是天笑他癡,那又能怎樣!?反正,這一切再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言了。

    蔚少農端詳畫像。笑依舊;人依舊,他想問,在她的心裡面,到底有沒有過一小塊領域是屬於他的?

    哪怕只是短短幾秒,也好。

    經過幾番遲疑,蔚少農還是下不了手。雖然他有股想毀去畫像的衝動,奈何他狠不下心,哪怕只是無生命的畫布,有她,他便無能為力。

    蔚少農重重歎口氣,拾起花,他反手丟進一旁的垃圾筒裡。

    砰咚!垃圾筒像是發出另類謝詞。

    再看那幅畫中人的巧笑倩兮,他心更寒了些,像是那夜的風雨,又重澆回頭上。

    她仍舊是他心中的女神,但是,卑微的蔚少農奢望不起她的倩影。

    閉上眼睛狠下心,他把手再度伸到垃圾筒上方,鬆開——

    這回並沒有出現預期中的回應。

    「少農哥哥,你在做什麼!?」

    聽到南湘佑的聲音,蔚少農恍然醒悟。「我……」他不知該如何啟齒。

    南湘佑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畫,小小的手吃力將之由污穢中提起。

    「好漂亮哦!這……不是姊姊嗎?少農哥哥,你為什麼要把它丟掉?」

    蔚少農不敢正視他的小臉,難過的心情似無邊潮汐,一下一下地衝擊卷噬。

    「少農哥哥,你這是要送給姊姊的嗎?」

    「呃……可以算是。」或許說」曾經是」更貼切些。

    「那我幫你拿給她!」不問蔚少農同意與否,南湘佑已把八開大的畫像塞進米奇書包。

    「小佑!」

    不由分說,古靈精怪的小鬼頭已經溜沒了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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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的一個休閒日,交了稿的蔚海薇可說是高枕無憂,左手搖控器右手一杯香郁阿華田,方黑箱中一百二十個頻道任她選,一切的輕鬆愜意盡在不言中。

    「小薇,你哥哥呢?」手提化妝箱的蔚母由樓上下來,簡單隆重的衣著掩不住她猶存的風韻。

    「不知道。」蔚海薇銜著洋芋片,靈活眸子往娘親身上一轉:

    「哇哦!穿這麼漂亮要去哪裡呀!?」

    「少糗你老娘!陳媽媽的女兒下禮拜結婚,特地找我幫忙,我要去畫幾個新娘妝給你陳姊姊選著配禮服。」蔚母說著說著,不由得盼望了起來。

    「真不知道我幾時才能給自己女兒畫新娘妝啊!」

    蔚海薇聞言,一口飲料差點噴出來。

    「省省吧!」

    「為什麼!?」

    蔚海薇笑,又捏起一縷黑髮:

    「要在這世界上找到配得上我的人,恐怕不容易吶!」

    「臭皮丫頭!」蔚母好氣又好笑,「俗擱有力」的大紅化妝箱輕叩她螓首。

    「好啦好啦!別鬧了,老爸呢?」

    「他說要加班。」媽媽撇嘴,十成十的晚娘相表露無遺。

    「天曉得!八成又摸到書店去看小說!那個叫什麼威……威……」

    「威海衛。」

    「對,就是他!真搞不懂他腦子裡在想什麼,好端端一個年輕小伙子淨想些個殺人的事情,還自以為是英雄……」話匣子一打開,短時間內這片綿綿叨絮似是難劃休止符。

    蔚海薇忍氣噤聲,故作鎮定的喝著阿華田配零食。念得正高興的蔚母並不知,那被她數落得一文不值的「小伙子」即近在眼前,正是她伶俐的寶貝女兒。

    「媽,我想陳媽媽可能等你很久羅!」蔚海薇煞有其事的看著布谷鐘。她想,

    如果親愛的媽咪再繼續削下去,她儲量不多的耐心可能會迫使她站出來「驗明正身」。

    「哎唷,這麼晚啦!?」蔚母匆匆步往玄關,那篇冗長的「小說評論」也總算暫時喊停。」總而言之,我還是喜歡黛華,她筆下的人物多細膩感人啊!女兒,有空時你也該看看她的作品。」

    「免矣!我不碰言情小說!」她討厭那個名字。

    鐵門關上的那一刻,蔚海薇身畔的電話鈴聲呼應般響起。

    一定是老哥!她望向時鐘,七點半,難得他這麼晚還沒回家。

    「喂?」

    「喂,你好。請找蔚少農,謝謝。」出乎意料之外地,電話那端是個溫柔女聲:

    哎唷唷!女生打電話來找老哥?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哩!蔚海薇旋坐直身子,順勢按掉電視開關。

    「抱歉。他出去了,請問你哪裡找?」

    「這樣子啊……」南湘蘊凝看手中畫像,彷若真人的感覺像是在照一面鏡子。

    「那……我晚點再打好了,打擾你了真不好意思。」她禮貌收線,輕歎口氣,不知是失望還是無奈。

    「姊,少農哥哥不在嗎?」

    「他出去了。」

    「哦。」南湘佑趴在懶骨頭上,漆黑的兩隻大眼流轉,似是在盤算思考些什麼。

    「姊,都是你啦!」

    「我怎麼了?」她不明白小鬼頭所指為何。

    「如果你今天不和大表哥出去,也許就能遇上少農哥哥了!」

    「可是,我早就和表哥約好了,不是嗎?而且,我又不知道他會來……」

    「所以我說可惜啊!你不知道,少農哥哥打扮得好正式耶!看起來……看起來就像……」南湘佑忍俊不住,哇哈大笑了起來,

    「像是要去相親一樣!好好笑哦!」

    南湘蘊怔了征,俏臉倏地竄紅。如果這樣比喻,那,他相親的對象豈不就是自己!?

    「小佑!別……別胡說!」火燙的羞赧由腳底延燒全身,她自然不會忘記颱風夜的那一吻。

    「我才沒胡說!」小湘佑偏頭看其姊,空氣中帶點甜蜜的曖昧,他也嗅到了。

    「姊姊,你喜歡少農哥哥嗎?」

    南湘蘊思考半晌。「或許吧!他人很好啊!」

    「那就好啦!我也喜歡少農哥哥,如果姊姊能嫁給他,那就最好不過了。」南湘佑很高興,但,下一秒,他又憂心起來。

    「不過,現在少農哥哥一定以為自己失戀了。」他故作感慨的歎口氣,人小鬼大。

    「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啊!

    南湘佑愛理不理,像是失戀的人是他似的,小身子探「青蛙式」(被踩扁的那種)姿勢伏著看電視。

    「你今天和大表哥出去時八成被少農哥哥撞見了。」

    原來是這回事啊!南湘蘊放心了些。大不了改天找他解釋一下便成。

    她真的佩服蔚少農,同時也難以相信,她與他見面的次數總共不超過五次,他卻能以記憶及觀察力畫出自己的畫像,而且畫得如此逼真,像是另一個自己,雖只靠油彩堆砌而成,她卻能感到濃濃情感在飛馳奔騰。

    為了她,他究竟投注了多少心血?南湘蘊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感動的心情似漣漪,一圈圈蔓延擴大。

    嘖!流川楓又欺負櫻木花道了!南湘佑沒趣兒的轉台,其實三台的東西也不過就那幾樣,極度無聊的情況下,手按搖控器的「叭嗟叭嗟」轉台聲倒也能分散不少注意力,打發時間。

    轉著轉著,正好瞥見甜美女主播的晚間新聞快報——

    本台消息。本屆」金畫筆」美展自截止日至今,已全部完成了評審工作,其中最引國內外藝術界注意的命題油畫賽,今年是由華一大學的一個青年獲得首獎,他完全是以黑馬之姿參賽,這顯示台灣畫壇新人輩出,另外……

    南湘蘊和小湘佑無不屏氣聆聽。介紹的中途,畫面由攝影棚內帶到正在佈置的美展會場,自然地,攝影鏡頭掠過了幾幅得獎畫作,而其中一幅——

    是她。

    南湘蘊完全愣住了,再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看見一幅猶如自己的繪像出現其中,畫的右上角,是用紅緞帶釘附的「第一名」獎幟,而旁邊,是關於作者的介紹。

    鏡頭帶過只消數秒,卻已夠她看到這次的油畫命題

    我的最愛

    小孩子情感直,怔愕不到一秒,南湘佑便已拍手叫起好來:

    「是少農哥哥!少農哥哥的畫得了第一名耶!好棒哦!我要去告訴爸爸媽媽。」

    南湘佑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出去,唯留下南湘蘊恍惚抱著畫,盯望電視。

    當然,短短的新聞快報已告結束,換回原本的台語連續劇。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行畫題——

    我的最愛。

    她是他的最愛!?這種感覺近似受寵若驚,交替的酸甜織出一片細網,是情網嗎!?她不曉得。總之,南湘蘊有股想哭的衝動,是喜極而泣。

    下意識地,她把懷中的畫抱緊了些,清秀出塵的臉龐上,兩行溫潤正輕輕爬過。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華一大學附近,有一條出了名的PUB街,各型各色的另類與叛逆均可在此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約莫在巷子中段處,一個斗大的調色盤高掛,區別出一種有異於重金屬或藍調的pub風格,它名為「ARTIST」,沒錯,藝術家。裡面沒有狂野的舞台、歌者、朦朧的燈光融著理查.克萊德門的浪漫鋼琴,音樂帶點花都巴黎的氣息,慵慵懶懶。

    pub的一角,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正坐在小小圓桌上獨自喝著酒,孤寂與頹糜由他身上散發出來,而面前各式各樣的空酒杯似是陪他一起墮落。

    好辣!蔚少農放下酒杯,碰撞的玻璃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今天恐怕是他這一生中,酒喝得最多的一天。

    藉酒澆愁愁更愁,但是,誰不貪圖這短暫的遺忘快感!?

    酒精醉擾了視覺神經,四周景物混沌一如未開闢的天地,索性,蔚少農摘去眼鏡,任其更迷離些。

    「一個人喝悶酒?」吳噥軟語細細傳進他的耳朵。

    蔚少農抬頭,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坐下,他忙取來眼鏡戴上,如夢幻景這才清晰。

    「對。」他苦撐著坐直身子。

    「失戀啦!?」她笑。看來三十多歲的臉成熟嫵媚,似是這家pub的老闆娘。

    「可以算是。」冷不防地,蔚少農打了個大噴嚏。「對……對不起!我……我對香水……」

    哈啾——

    他對香水過敏。

    她頓了頓,招呼侍者給她條濕毛巾和杯濃茶。茶遞予蔚少農,而毛巾,她不由分說取了來,抹淨身上香奈兒五號的醉馥。

    「這樣好點了嗎?」她問,眼眸笑盈盈,帶點大姊姊的親切味兒。「喝點茶吧!三更半夜在台北街頭當醉漢不是好事。」

    蔚少農聽話地取過溫熱瓷杯,看著杯中赭墨色的液體,他蹙蹙眉。「我不喜歡龍井。」

    「你還真挑剔!」她語句雖帶貶意,溫和卻不減分毫。「你叫什麼名字?」

    「蔚少農。」

    「我是這家PUB的老闆,桃夭。」

    「幸會。」他散漫回答,仍是忍不住口乾,喝去半杯他討厭的龍井茶。「那好像是詩經中的一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韻濃媚艷的外貌的確似株盛開桃花。

    「不錯。當然,那不是本名。」桃夭有點訝異,卻又不難看出眼前這青年是飽讀詩書的那類。「你是華一大學的學生嗎?」

    他點頭,眼皮似千斤重。

    「你不是常來PUB街吧?我以前沒看過你。」

    「是第一次……平常我不喝酒。」他疲憊地趴在小圓桌上,不小心,各色各樣的酒杯推倒在桌面,殘留的酒液點點瑩亮。

    「蔚少農,蔚少農!」桃夭有點慌了。

    「桃姊,什麼事?」

    「怎麼啦,怎麼啦!?」

    PUB就那麼小小一方天地,其他客人頓時被她的低呼勾起好奇心。

    「沒什麼,只是有個客人喝醉而已。」桃夭恢復鎮定,打發了過分熱心的客人,她嘗試將蔚少農攙到吧檯後的休息室去。

    試了幾次,桃夭不得不放棄,憑她在女性中僅算中等的身高,要頂扶起一八六公分的蔚少農,實在是項」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之任務也!

    「桃姊,需要幫忙嗎?」幾個稚嫩的阿飛小伙子見狀,紛紛挽袖拉衣,其理由自然不外乎想得美人PUB老闆娘賞識。

    桃夭掃視幾個個頭與她相去不遠的傢伙一眼,搖搖頭:

    「我看不必,還是你們誰去對面的」藍夜」叫昂過來吧!」在她熟識的人之中,似乎只有他可負起這項「重」責大任。

    「我去!」機靈的酒保已出了「ARTIST」的門檻。

    須臾,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亮閃光芒的皮褲包里長腿,純白的羊毛衫勾出不算碩壯卻精實的身體,就連呼吸時牽動的肌肉亦可看得一清二楚。

    「桃姊,阿呆說你找我?」黑髮浸著微汗,散得狂野中不失沉穩,一雙碧海藍的瞳眸褪去保護色,彷彿,為主人營造神秘感就是它的天職。

    「他喝醉了。」桃夭指指沉睡中的蔚少農。「沒辦法,我們這邊是婦女加兒童,只好請你幫忙。」

    「敢情您大姊是把我當苦力了!」於是乎,」沈苦力」走到他面前,先是扶正了其坐姿,細看一眼,竟是自己的好哥兒們!

    「小蔚!」沈子昂推搖他的肩膀,盼他盡快轉醒,順便好問個究竟。

    奇怪!現在早過了好寶寶上床的時間,怎麼會在酒吧裡遇上一級乖乖牌!?而且還喝得爛醉如泥!

    沈子昂瞥了眼桌上凌散酒杯。要命!酒摻著喝最容易醉啊!難道他連這都不曉得?

    事實上,蔚少農是真的不曉得。

    「小蔚,醒醒!是我,沈子昂!」

    蔚少農轉趴著身子,外界的聲響對他而言影響不大,醉溺夢境中的他只是輕輕吐出一句句囈語:「湘蘊……湘蘊……」

    「昂,你們認識啊?」桃夭提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

    沈子昂無暇顧及其他,只是道:「他是我兄弟。」

    旋即,他繼續回到未完成的使命——把蔚少農由魔睡仙的手中營救出來。

    「小蔚!小蔚!」他輕拍兄弟臉頰。

    蔚少農動了動,掙扎抬頭,似醒非醒:「湘蘊,是你嗎?」

    「不,我是沈子昂,你的兄弟。」

    「我就知道是你!」他壓根兒沒把沈子昂的話聽進去。「為什麼?我哪點比不上那個痞子!?或許我木訥了點,又不懂得說些甜言蜜語迷惑你的心……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蔚少農倏地緊握沈子昂的手,彷彿,在他面前的是那魂牽夢縈的佳人。

    「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他差點沒舉手發誓。

    沈子昂默然,由他散亂的獨白中,大致上已可拼出一半的劇情。

    他漸漸瞭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為什麼不說話?」蔚少農顯然醉酒未醒,依然把沈子昂當成南湘蘊。「你不相信我嗎?」

    「不不不!我相信,我相信你。」不得已,沈子昂只好「友情客串」。

    「那就好。」蔚少農放心地偎倒在沉子昂肩頭,一雙手臂仍緊緊環抱住「溫香軟玉」,捨不得放鬆一分一毫。

    哎唷喂——雞皮疙瘩掉滿地啊!若非已知其中一人是因喝醉而胡言亂語,兩個一級帥哥抱在一起演出此篇「新不了情」的景象還真夠桃夭等人吐上他三天三夜不止息呢!

    「湘蘊。」

    「嗯!?」沈子昂虛應著。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老天!他好累!沈子昂現在才明白,當一個演員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已深深的愛上了你……我這個人很現實,以前從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事,直到遇見你……。」

    出自肺腑的告白是多麼動人心弦呵!當然,如果換個對象會更完美些。

    「湘蘊,我愛你。」酒精真是可怕的東西,蔚少農語句結束的下一秒,雙唇已覆在沉子昂的唇上。

    桃夭、酒保加客人一干人等,頓時錯愕在地。

    天吶!男人吻男人,十八禁劇情耶!?他醉得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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