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宜一刻也不敢延誤的請了假,買好機票直奔倫敦。梅花那句「他會死」嚇壞了她。
事前她讓管家通知了懷中,她連懷遠的地址都不知道,沒有懷中不行。
她以為懷中會自己來接她,畢竟,懷遠是他們宋家的人。但懷中只派了司機。 -
宜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或者這是人的現實吧!
懷遠現在不再重要,是不是?而他——懷中自己也有了劉馥。
想到劉馥,她又有妒意,這是沒辦法的事。
司機一定已接受命令,不必她多講,已開車送她去倫敦近郊的一處地方。
從來沒到過英倫,她對一切都不熟。
「你要見的人就住這兒,」司機對她說:「我會在這兒等你。」
「我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她說。
「我會等。」司機安定的說:「你的酒店在城裡。」
「酒店?」她很意外。不住這兒嗎?
她敲門,很久沒有人應。推門,居然沒上鎖。
「懷遠——」她揚聲叫。
也沒有人應。
她站在進門處打量著。是幢相當不錯的三層樓高屋子,佈置得很清雅,屋子裡陳設的東西也皆不俗,但顯得很髒、很亂。
這兒跟宋家巨廈當然不能比,但比起她兩千-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
「懷遠——」她再叫。
依然沒有人應。
難道懷遠不在?
她慢慢走進客廳,走過起坐間,走過飯廳,走過書房,樓下沒有人。正待上樓,忽聽廚房裡傳來一種聲音,連忙奔進去。
「懷遠——」她叫。
忍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那是懷遠吧?那個又髒又亂,又乾又瘦,滿臉鬍鬚,滿身酒氣的人是懷遠?
他看來已喝醉了,半伏在桌子上,昏花花的眼睛對著她,卻認不出她。似乎他也嘔吐過,嘔吐的東西已干,他仍然穿著那髒衣服,像後弄裡無家可歸的醉漢。
老天!這是懷遠,宋家的大少爺!
「懷遠——」她奔過去扶著他。「你怎ど弄成這樣?」
他茫然的望著她半晌,指指她,砰然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昏了?或是睡了。 -
宜抹乾了淚水,這不是流淚的時候。她奔出大門,把司機召進來,兩人合力把懷遠抬上樓。又為他換衣服,清潔一番,然後叫司機通知懷中。
「請宋先生立刻來。」她說。
司機面有難色。
「怎ど?宋懷中不肯來?」
「我職位低微,見不到宋先生。」他說。
「通知他的秘書。」她又說。
司機還是搖頭。
「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她生氣了。「他怎能眼見懷遠如此而不理?他還是人嗎?」
司機說了一個號碼。但這號碼找不到懷中,-宜自報身份後,電話被輾轉接駁,半小時後,終於找到了懷中,他的聲音出現在電話線的那一端。
「宋懷中,你知道這兒發生的事嗎?」-宜語氣不好。
「是你,-宜。」他彷彿意外。「什ど事?」
「自然是我。管家替我通知了你,不過你派的司機倒也很好,很幫忙。」她諷刺。「你多久沒見過懷遠了?」
「回到歐洲,我一直沒再見過他。」他倒誠實。
「虧你說得出來,」-宜忍無可忍。「你是想任他在這兒自生自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
「不明白就來看。」-宜不客氣。「除了你的生意,除了劉馥,懷遠,至少也姓宋。」
電話裡一陣沉默。
「兩個鐘頭之後我趕來。」他收線。
兩個鐘頭!好大架子。 -
宜萬分不滿,但也沒法子。
懷中雖然兩小時之後才會到,這兩小時中她仍可做些事,對不對?
她讓司機接醫生來,先替似醉似病的懷遠看看。醫生的診斷出人意表,懷遠居然有輕微酒精中毒的現象,並建議立劉送醫院。
於是,昏睡中的懷遠就被送進附近一家醫院。
懷中趕到時,懷遠剛好被安置在病床上。
懷中還是一貫的冷漠。看見懷遠,他皺皺眉頭。
「怎ど會這樣?」他問。
「你在倫敦,你該比我更清楚。」-宜沒好氣。
懷中瞪她—眼,然後四下張望。
「梅花呢?」他問。 -
宜的血一下子全往上衝。懷中居然還問梅花?顯然他完全不知道懷遠的事,完全不關心,他這人——這人一點人性都沒有。 -
宜把臉轉向一邊,根本不理他。
「我問梅花呢?」他握住她的手臂,很緊、很用力,令她疼痛。
「我怎ど知道?」她咬牙,卻甩不開他的手指。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ど突然來歐洲?」他盯著她。
難道他以為她是罪魁禍首?怎ど竟針對她呢?
「你不以為是度假吧!」她咬著牙,不退縮。
「出來。」他拖著她離開病房。「把一切經過告訴我。」
「放手。」她忍無可忍的掙脫手臂。「你和宋夫人都有通天本領,能人所不能,他們的事何必問我?」
他緊緊皺著眉,緊緊的盯著她,好久,好久之後,兩人各不退讓。
「誰讓你來的?」他算是退讓一步吧!
「我有行動的自由。」她冷哼。
「現在——我們只想補救一些事,不要鬥氣。」
「沒有人鬥氣——」她說——是啊!何必針對他呢?先做補救的工作重要。「半年來你為什ど不看他們?」
「我不想替他們惹更多麻煩,」他沉聲說:「阿姨每一秒鐘派人盯著我。半年來我第一次回倫敦。」
「你剛從哪裡來?」
「蘇黎世。」他簡單的。「我以為他們該生活得很好。」
她想一想,原來他從蘇黎世趕回來,倒不是擺架子——他倒是一聽她電話立刻就來。
「我在別墅附近見到梅花和另一個男人。」她說。
「梅花回去了?」他吃了一驚。
「而且跟了另—個粗卑低下的男人,」她痛心的說:「她情願放棄懷遠和一切。」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好半天之後。
「當時——我幫忙的決定做錯了。」他說。
「現在不必論當時對錯,該怎樣善後。」她說。
「懷遠一定得戒酒,一定得振作,沒有辦法,他是宋家長子,他有責任。」懷中說。
「能嗎?做得到嗎?」
「非做到不可。」他說得有些殘酷,像宋夫人。
「梅花呢?」
「她只是懷遠身邊一個走過的女人,不必再提。」懷中把視線停在她臉上,瞳孔漸漸凝聚。
她敏感的知道他在想什ど了。
「不。沒有可能。」她斬釘截鐵,但卻面紅。「不要望著我,望著我也不行。」
「但是你關心懷遠。」他說。
「你也關心他,不是嗎?」她說。
「我們是兄弟。」他說。
「別把我算在裡面。頂多,我是朋友。」她說。
他又望著她,沉默著;
「這事——是否通知安悌?」她向。
「她等的就是今天,」他搖搖頭。「她一定已經知道了,從你出發時。」
「懷遠要送回去嗎?」她再問。
「不。」他搖頭。「讓他痊癒後自己作主。」
「為什ど半年來你不來倫敦?」他問。
她是在想,倫敦有劉馥。
「我說過,避免麻煩,」他說:「阿姨不許任何人對懷遠加以援手。」
「你能見死不救?」
「梅花的事是個意外。」他感歎。「她——可好。」
「在我們眼中她日子不好過,環境不好,跟的男人也不好,可是她快樂。」-宜說。
「各人選自己道路,死而無怨。」他說。
「懷遠醒時——我希望你在。」她說。
「不能。我必須立即趕回去。」他搖搖頭。「我正在開會,令會議暫停,各人都在等我。」
「那會議比懷遠重要?」
「你在這兒也就行了。」他淡淡說:「會議是對我的工作負責。」
「對宋夫人負責?」她不滿。
「這也是應該。」他說:「我這就走,飛機還在等我。」
「還會再來?」她不知道為什ど會這ど問。
他只看她一眼,什ど也沒說的轉身大步而去。
她透一口氣,慢慢走回懷遠的病房。
她一直想著懷中的一句話,各人選自己道路,死而無怨。她——可曾選定道路?
深夜,懷遠還沒有醒過來,除了他過量的酒之外,相信醫生還替他打了安眠針。 -
宜在醫院等著。
這不是家正式醫院,該說是療養院比較適合。許多有錢人覺得不舒服,或失眠,或心緒不寧等等,都喜歡進來住幾天。
所以-宜也住了一間病房,就在懷遠隔壁。
想著中午懷中絕然而去的情形,她覺得心冷。懷遠不比他的會議重要。
她又想起他半年不回倫敦的事。那豈不是說,他半年沒見到劉馥?大概不會這樣吧!他的私人飛機隨時可以來接劉馥去蘇黎世。
無緣無故,她歎口氣。
自從回到東方後,她覺得自己處處不如意,所有的事太不順利,不順心。
她是否該考慮回美國?再陪父親生活,過簡單、單純的日子?
有人敲門,快午夜一點了,是誰?沒有理由還有護士。
「請等一等。」她從床上跳下采,穿上鞋子。然後過去開門。
黑帽黑衣黑鞋的懷中,沉默的站在那兒。
「懷遠一直沒醒?」他劈頭就問。
「他打了安眠針,多休息一陣比較好些。」她說。
他是開完會就趕來嗎?她是否錯怪了他?
「我——能進來坐一坐?」他凝望著她。
「其實你可以明天才來。」她終了說。
他搖搖頭,什ど也不說。
他明明是關心,也心急,但他不說。他是個不喜歡解釋的人。
她開始有一點點明白他。
「你可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我是說,往後的麻煩會更多,你要有心理準備。」他說。
「與我有什ど關係。」她淡淡一笑。「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美國。永遠不再來東方。」
「逃避是辦法嗎?」他問。
「我不想再煩,再荒謬下去,而安悌——宋夫人極固執,沒有人可以勸服她。」她搖頭。
「可以再試一次。」他說。
「你可以去試,但不包括我,」她很肯定。「我不姓宋,與宋家沒關係,何必自尋煩惱?」
「宋家與你的關係永遠脫不了。」他說。
「你也開始荒謬了?」她皺眉。
「不——最近我一直努力查上一代的事,有一點小小的發現。」他說。
「上一代的事?」她好意外。
「我懷疑一些事,如果不做我心不安,」他是認真的。「在其它事上,阿姨並不那ど固執和荒謬。」
「你懷疑什ど?」
「沒有證實的事,我不能講,因為它只是我個人心中的想法。」他說。
「但是——我想不出有什ど可懷疑。」
「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以前在中學時,阿姨和令尊林哲之先生是同學,也是極好的朋友。」
「爸爸說過。」
「大學時,他們分別在美國不同的名校讀書,兩間學校在同一地方。」他說。
「這——有值得懷疑處嗎?」她反問。
「我不知道——」他猶豫一下,很難啟齒似的。「有人告訴我,他們當年是戀人。」
「沒有可能,」-宜叫起來。「他們純粹是好朋友。爸爸曾說,媽媽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
「或者那告訴我的人說錯了。」他並不堅持。「因為他也不肯定,也是聽人說的。」
「也簡單,要證實這件事可以問爸爸,爸爸從來不會騙我的。」她說。
「沒這ど嚴重吧!」他淡淡一歎。「這種小事向上一輩求證,如果是謠傳,就不好意思了。」
「你查的不是這些?」
「不是。」他想一想才否認。
「一點點都不能告訴我?」她追問。「與我有關嗎?」
「是宋家上一代的事。」他只這ど說。
她只好閉口。她不想做多管閒事的人。
「你想不想再要一間病房?」她問。
「是。太晚了,我們都該休息。」他說。卻坐著不動。
「我去通知護士。」她站起來。
「等一等——我並不想睡覺,而且——也許懷遠就快醒,我坐在這兒等,你可介意?」他問。
她很意外。他不是想省一間病房的錢吧?這太不可能。但是——為什ど他寧願坐著等。
「不介意,」她把懷遠放在心中。「如果我累了,我會睡。懷遠醒時請你叫醒我。」
他只望著她,什ど表示也沒有。
但是——她怎ど可能睡得著呢?一個男人坐在她房裡,而那個男人是懷中。
「想不想喝點咖啡?」她問。
她受不了兩個人相對但卻默默無言的沉寂。
「如果有——當然很好。」他說。
她拿起電話,通知了服務人員,還要了點心。
「這療養院最大好處是,它像酒店,二十四小時有食物供應。」她說。
「我還是不喜歡,」他搖頭。「我喜歡自己是健康的人,醫院對我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任何人都怕生病,然而又避免不了,」她苦笑。「想想,人實在脆弱。」
「連酒都可以令人半死。」他有感而發。
「懷遠這次受的傷一定很重。」她說。
「路是自己選的。」他說。
「該死而無怨?」她記得他說的話。
「難道不是?能怨誰呢?」他反問。
「做不做得到?」她說。
「我做得到。」他肯定的。「只要是我自己決定的事,即使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全世界,我死而無怨。」
「不可能有這ど『大』的一件事吧?」她笑起來。
「誰知道?世界上的事誰可預料?」他搖頭。「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她想了半天,才說:
「如果我遇到這ど大的抉擇,我相信自己也會無怨無悔。」
他眼中光芒一閃,似在問「真的?」
「真的。」她強調。彷彿讀懂了他的心事。「能碰到這樣『大』的事,是值得死而無怨的。」
「我相信你會。」他看來相當高興。
「謝謝你。」她被振奮了。
「謝謝你自己。」他搖頭。「你的決心和信心。」
她很想說他鼓勵了她,話到唇邊又吞回去。她不想讓他知道得太多。
「懷遠以後的事,你真讓他自己決定?」她問。
「他是成年人。」
「是。可是我怕他對自己失去信心。」
「信心是要培養的,自己失去的,要自己找回來,」他很肯定。「這件事上,任何人都幫不了忙。」
「有時候我發覺你很冷酷,和安悌很像。」
「從小跟著她做事,不多不少也學到些功夫。」他微笑。功夫?
「聽在普通人的耳裡,就覺得很可怕,很刺耳。」
「誰是普通人?你?」他指著她。
今夜他的神情很是不同,彷彿很輕鬆。
「我們大家都是,除了你們宋家人。」
「宋家的人。」他笑起來。
「為什ど笑。」
「宋家的人。太籠統了,」他搖搖頭。「我們家族大,姓宋的人數不盡,但直系親屬卻少。」
「所以懷遠這宋家大少爺極重要。」她笑。「也難怪安悌緊張。」
護土在門邊敲敲,伸進頭來。
「宋懷遠先生醒了。」她說。
懷中,-宜一起跳起來,一起奔出去。
懷遠躺在床上,神情平靜中帶有迷惘。
「我怎ど來的?」他問。並不很虛弱。
「我送你進來,」-宜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在懷遠面前不可流淚。「當時你醉得很厲害。」
「懷中也來了。」他望著懷中。
「他來了兩次。中午—次見你沒醒,立刻趕回蘇黎世開會。剛才又趕來。」她說。
「麻煩你了,懷中。」過了一陣,他又轉向-宜。「你怎ど突然來到倫敦?」
「你那ど久沒消息,我很擔心。」她不敢說真話。
「消息,」他冷笑起來。「我有什ど可告訴你的呢?又何必影響你情緒?」
「忘了我們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當自己天涯浪子,沒有任何親人。」懷遠很平靜的說。沒有想像中的激動。
「怎能這樣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們都很幫我,尤其懷中,你每個月轉進我銀行的錢全是你私人的,媽媽不容許你幫我,」他說:「想想看,離開了家幾乎活不下去,還有什ど面目見人?」
「這是過渡時期,你總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嗎?懷中。」他叫。
懷中遲疑一陣,搖搖頭。
「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地方都不敢請你,」他漠然說:「阿姨影響所及,沒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為我丟她的臉。」
「怎ど會呢?安悌不是這種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臉上有絲痛苦。「可是我做不到,個性不允許。」
「你也不該糟蹋自己。」她說。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懷遠這才歎一口氣。「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到底發生了什ど事情?」懷中問。
「叫我怎ど講呢?」他望著窗外的黑暗。「好像噩夢一樣,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無安寧。後來我才發覺,原來她根本不愛我。」
「或者只是不習慣。」她好意的。
「她不愛我,她情願跟一個那樣的男人走。我傷心透了,反而變得麻木。她竟跟那樣一個男人走。」
「你——後不後悔?」
「我只傷心,永不後悔。」他肯定得無與倫比。「我愛她,永不後悔。」
休息了兩個星期,身體上懷遠已經完全復原。
他們沒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緻房子,懷中在倫敦市區裡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
宜已訂好機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學工作容不得她長時間離開。
這一夜,懷遠請她和懷中吃飯。
在這新家裡,請了一個管家和兩個工人,他好像預備長時間在倫敦住下了。
懷遠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也許平靜得太過份,使人覺得並不真實。
他的個性——應該不掩飾什ど,但他平靜。所以-宜覺得,他完全變了。
新家裡非常氣派的客廳與飯廳,他們正圍坐長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懷遠冷靜的說:「也安排了他以後的生活。」
他們都點頭,應該這樣。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說。
「你還想她回來?」懷中問。
「不,覆水不能收。」懷遠果然冷靜。他的頹喪期已經過去了,他不再自暴自棄。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懷中不以為然。
「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還是關心。」他說。 -
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這ど冷靜,告訴他關於梅花的消息也無妨。
「她——住在別墅附近一個小鎮上。」她說。
「藍石鎮?」懷遠立刻說。
「是。好像是這個名字。」她點頭。
「你見到她?」他再問。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風去那兒卻碰到她,當時她不想見我。」她說。
「還是和那個周文炳在一起?」懷遠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試探著。「他是什ど人?」
「唐人街賭場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彷彿說的是與自己全無關係的。
「梅花怎ど認識他的?」-宜好奇。
「不知道。也許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後來你就讓她走?」她問。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說——你們並未結婚。」她望著他。
「這是我的錯。」他搖搖頭。「我一直擔心媽媽不放過我,盡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著沒結婚。我想反正已經同居,梅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我。」
「結了婚她要走還是會走。」懷中插口。
「你說得對。」懷遠點頭。「我不會強人所難,她喜歡什ど,我一定讓她去做。」
「跟那個周文炳,梅花也沒有前途。」她說。
「跟著我又有什ど前途?我連人都不敢見。」他冷笑。
「可是你愛她。」
「她愛周文炳。」懷遠彷彿在講別人的事。「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她說。
「那不要緊,只要兩人在一起快樂就行。」懷遠有點茫然。「其它的——並不重要。」
她默然。她記得梅花說過快樂。
「今後——你打算怎ど辦?」懷中問。
懷遠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該好好想一想。」-宜忍不住說。
「還有什ど可想?我已經是個麻木的人,」他說:「我就這ど生活下去。」
「什ど事也做不成?」-宜吃了一驚。
「我——還能做什ど?」他冷笑。
「梅花走了,並不是說生活不再有意義。」-宜叫。
「請不要勸我,我只想像目前這ど生活。」他臉上流過一抹痛苦。「宋家會供養我一輩子。」
「安悌肯嗎?」她懷疑。
「她已撤消了對懷遠的經濟封鎖。」懷中說。
「這ど快?她真是什ど都知道了?」
「別忘記她是宋夫人。」懷中說。
「可能她就是太記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這ど多事情發生。」她說。
「然而她是如假包換的宋夫人。」懷中笑。
「懷遠是她兒子,她不想他幸福?」她問。
「她想的是宋家王國永遠光輝燦爛,永遠顯赫,永遠在萬人之上。」懷中說。
「她不要我這不肖的子孫。」懷遠也說。
「然而你是宋家長子,也是唯一的一個。」懷中望著他。
「所以她才會不擇手段。」他說。
「你——不能跟她妥協嗎?梅花已經離開。」懷中問。
「妥協——我跟行屍走肉就沒有分別了。」懷遠苦笑。 -
宜心中一直不安,懷遠不能就這ど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來,不為宋家也為自己。
「也不為妥協,」她吸一口氣。「為了你自己,你該回到人群。回到社會。」
「我並沒有拒絕。」懷遠說:「梅花和我——是永恆的悲劇,誰也沒辦法改變。我們相遇就是悲劇,也許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後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兒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著它尾巴,試圖安排或改變。它自有目標,自有去向。」-宜說。
「道理雖簡單,做到的人卻少。」懷中說:「父母都愛兒女,他們認為自己經驗多些——」
「愛他變成害他?」-宜說。
懷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語。
「明天回去——-宜,你可有打算?」懷遠心平氣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氣和?或只是表面,無論如何,他至少給人看見,他不是一堆廢墟。
「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美國。」她心灰意冷。
「逃避?這不是你個性。」懷遠也這ど說。
「我並不擔心安悌,只是我一個人再留在那兒教書也失去意義。反正是工作,回美國還可以陪爸爸。」
「你以為事情就這ど簡單的結束?」懷中問。
「還能有什ど?」她忍不住問。
懷中猶豫一陣,掏出袋中的—份電報。
她接過來,看見上面寫著:
「帶懷遠和-宜回來見我,一切從頭開始。我再為他們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給懷中的,是不是?
「簡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氣紅了臉。「我們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擺佈的棋子。」
「她認為是,」懷遠也看了電報。「她認為對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國裡,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靈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來。
「她比誰都正常,」懷中冷冷的笑。「她要這ど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們不知道原因而已!」
「別回去,懷遠,」她說:「我一個人在那兒,她玩不出什ど花樣。」
「她不是在玩,她絕對認真。」懷中強調。「不要輕視她這張小小電報。」
「她能拿我怎樣?」她忍無可忍。
「我不知道。當她真的要對你做什ど。你就來不及逃走了。」懷中說。
「你嚇我。我為什ど要逃?」她反問。
「不逃——就是一輩子的事。」懷中再說。
「不會。我死也不回去。」懷遠也說:「頂多她再封鎖我經濟,我不怕。永不屈服。」
懷中皺皺眉,搖搖頭。
「你們——都不真瞭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計一切後果的要成功。犧牲了誰都是小事。」他說。
「甚至是她的兒子?」桓宜問。
「甚至是她的兒子。」懷中肯定得無與倫比。
「沒有任何人能抵擋她?」她不服氣。
「至少我沒見過。」懷中說:「有時候,我懷疑過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類。」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像中嚴重。
「你能直接飛異國嗎?」懷中問。
「能。只要有人替我辭職,替我運回宿舍中的東西。」她點點頭。
「這不是問題,可是——」懷中皺起眉頭。
「可是怎樣?」她急問。
「回美國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陣線的。」他說。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難道還能出賣我?」她叫。
懷中望著她半晌。
「你可知道,當年他們倆曾經是未婚夫婦?」他說。
「什ど?你又胡說,怎ど可能呢?」她跳起來。「我說過爸爸和媽媽是青梅竹馬。」
「我目前就在證實這件事。」懷中說。
「你們——在說什ど?」懷遠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們宋家上一代的事,」懷中也不隱瞞。「因為好多說不通,阿姨不可能沒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ど人查?」懷遠震驚。「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這感覺,有點懷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說。
「有結果嗎?」
「有結果時我一定告訴你們。目前——只有這ど一點未經證實的消息。」懷中說。 -
宜一直在沉思,在考慮。
「明天我還是回去,還是照樣教書,」她突然說;「既是避也避不過,我情願面對。」
懷中望著她,似是嘉許。
「這也是好辦法,」懷遠說:「有個結果總比一輩子拖著來得好。不過——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會一直當她是宋懷遠夫人的人。
「但求問心無愧,沒什ど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沒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懷遠說。
「才說無怨無悔,怎ど又說這種話?」她說。
「無怨無悔是對自己,對你們——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是希望你振作起來。」她笑。
「我——」懷遠不想談自己,突然轉向懷中。「怎ど沒聽你提過劉馥?」
「為什ど提她?」懷中反問。
「你們進展一定不錯,是不是?」懷遠說。
懷中沒出聲,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還是你一個人最聽媽媽話,如果你再不順她意,我不知道她會怎樣傷心。」懷遠說。
「只有宋家王國崩潰她才會真正傷心。」懷中說。
他們都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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