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無懼的望著她,眼光溫柔,像一團流轉著的深情,是那麼深,那麼不見底。
三天後,可若在床頭櫃上看見立奧的字條「今天赴泰國旅行,四五天回,勿念。我會給你電話。立奧。」
簡單的幾個字,顯然寫得匆忙。
大概臨時找到同伴,一起趕著上路。可若不以為意,她工作實在忙,在公司的時間腦子沒有一秒鐘能停止,不可能想其他,等工作完了,她也沒有力氣想其他。
令剛上午來過電話,她沒時間聽,正在開會,直到回家才想到回話。
「令剛正在拍戲,」我是他的經理人。「哪位?找他什麼事?」
「林可若。是他找我,我回電而已。」可若不喜歡聽他盛氣凌人的語氣。
她收線。
喝一懷咖啡也擋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睡意,她斜斜的在安樂椅上睡熟。
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話鈴驚人的響起,把她嚇得跳起來。
「喂,誰?誰?」她胡亂說。
「你沒事吧?可若。」方令剛的聲音。
「怎麼是你?清晨四點?你還沒睡?」她叫。「你嚇死我。」
「對不起。我還沒拍完戲。」他歉然說:「現正在打燈光,我趁休息打給你。」
「也沒事。我覆你電話而已。」
「明天有沒有空?」
「不行不行,明天極忙碌。」
「下班以後呢?」
「如果你不怕見一個筋疲力盡的戰士的話。」
「下班後我來接你。」
「有事嗎?」
「本來沒有。剛才我提前看了今天早報。」
「那又怎樣?」
「你不知道?於立奧呢?」
「他去了泰國——有什麼事?」她不笨。
「有人在泰國機場看見他和唐碧江。」他直率地說出來。
「啊!」她震驚。「他說他們情如姐弟。」
「但願所有看報的人都相信。」
回到公司,可若覺得聽有的人眼光都怪異,即使在忙碌中也不忘望她一眼。她看了那份報上的消息,寫得頗有骨頭,但是,結伴旅行能代表什麼嗎?
唉。她忍不住想,孤男寡女結伴旅行能不代表什麼嗎?
她很煩惱。都是她沒時間陪立奧才搞出這種事,人家都以為她情變,她失戀,其實什麼都沒有,是不是?是不是?
下午,她覺得壓力越來越大,不停的見人,不停的聽電話,不停的講講講,她真的就快受不了。送走一個客戶,她舉起雙手狂叫一聲,咦,是好些,舒服些。有人說這是舒緩神經的好辦法,有道理。
愛咪聞聲而入,疑惑不安的望著她。
「想哭就大聲哭一場吧!」愛咪說。
「我沒有時間哭,只能怪叫一聲!」她摸一把疲倦的臉。「還要開一個會?」
「可若,」愛咪只歎一聲,「不要強撐,認個輸,心裡會舒服好多。」
「為什麼認輸?我輸了什麼?」
「像你這樣的女人最可憐,爭強好勝,死不認輸。男朋友跟人走了還強自鎮定,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還在這邊用工作麻醉自己。我忍了一個上午不出聲,再不開導你,我看你就變瘋子。」
「你說什麼?」可若皺眉。「我是太忙了,忙得心都要爆炸,什麼男朋友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是我叫他去的?」
愛咪意外又不能置信,哪有可若這麼大量的女人呢?看來可若又不像假裝。
「不是受了刺激?」她問。
「感情的事刺激不了我,我看得好淡。」可若笑起來,「有緣就在一起,沒緣就拉倒。這個世界只有努力工作才實際。」
愛咪凝視她半晌。
「我完全不懂你,完全不懂。」
「不懂就算了,什麼時候開會?」
可若提起精神走進會議室。
她嘴裡講得輕鬆,心中仍不是味兒。至少,對,至少立奧該告訴她那旅行伴兒是唐碧江。再大方的女人,看報上那麼寫,心裡還是會不舒服。
的確是個不重要的會,該讓阿迪代她。正不耐煩,愛咪敲門進來。
「方令剛來了,在你辦公室。」她耳語。
可若點點頭說「我就來」。她並沒有立刻離席,還是勉強開完會才回辦公室。
「今天別再跟我提工作,我會發瘋,」對著令剛,她的心情開朗起來。「若你有空,我們可以出去狂歡。」
他定定的審視她的臉,沉默著。
「我不強迫你,沒時間就算。」她揮揮手。
「真受了刺激?」他沉聲問。
「不知多刺激。」她誇張的說。「今天做了兩倍於平日的工作,簡直是衝鋒陷陣橫掃千軍。現在我只想去狂歡一陣。」
「我不是狂歡型的人。」他視線不移。
「不是狂歡型也要陪我。」她笑。「你是自投羅網。」
「好。」他也笑起來,笑得真誠。「那我就捨命陪君子。」
「不需要捨命。」她拍拍他,像男孩子的動作。「只需要付出最大的忍耐。」
他倆在眾人的視線下,離開公司。
可若不介意公司的人怎麼看待她,怎麼講,她從來都是這樣光明磊落,大大方方。
天空下著微雨,天巨陰黯得很。
「我竟不知道外面下雨。」她感歎。
「你太投入工作,永遠關在辦公室,外面世界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
「是嗎?」她驚奇。「我以為我做廣告已經夠消息靈通,知道得夠多,夠八。」
「你只看一個角度,一個層面,太狹窄。」
「你這麼以為?」
「是。女人不需要太拚命工作,除非她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她問。
「譬如地感情失意,譬如她太熱愛金錢,譬如她——」他眼中隱有笑意。「她心理變態。」
「你才心理變態,胡說八道。」她笑。
「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熱衷工作。」
「除了工作,我沒有嗜好。」
「工作是工作,不是嗜好。」
「我不習慣無所事事,不習慣空閒。」
「你精神沒有寄托,沒有依歸。」
可若呆怔一下,搖搖頭。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想一想,然後告訴我結果。」
她果真想一想,但她搖頭:
「沒有結果。」她皺眉。
她再想一想,還是搖頭。
「當然不是證明自己的價值,也非要比男人強,更不是野心,我只是工作狂,不想令自己靜下來,不想令空閒太多——」
「焉什麼?」他逼視她。
她答不出話,好半天才疑惑的。
「真是精神沒有寄托,沒有依歸。」
「感情上也如此。」他認真地說。
她沉默了半晌,臉色有點改變。
「停車。」她叫。「停車,不不,我現在需要一點酒,我要冷靜的想想。」
他帶她到附近一家很不錯的酒廊。
她拿起酒懷一口就吞下,臉頰上湧起淡淡紅暈,眼神卻迷惘。方令剛完全不打擾她,只靜靜地陪伴著。
她再喝一懷酒,眼中迷惘一掃而盡。
「我想跳舞,你能陪我嗎?」她要求。
「一定陪。雖然我不會跳舞。」
他送她回家,她刻意打扮,再出現時完全變了一個人,艷光四射,女人味十足。
「我從來沒試過如此打扮。」她有點窘惑。「我只想試試。」
「比明星更漂亮。」
「不和明星比。唐碧江如何?」她笑。
令剛眉心微蹙,講不出話,
「比不上她,是不是?」她揮一揮手。「學做一個很女人的女人還真不容易。」
「女人就是女人,你是女人,做真正的自己最重要。」
「你沒有品味,不跟你講。」她情緒高昂。「我們去哪裡?」
「說實話,一點也不懂該去哪裡。」他咬著唇。「闖闖蘭桂坊如何?」
「刀山油鍋,陰曹地府都跟你闖。」她挽著他的手,大方地隨他離開。
她的行動有點反常,他保持冷靜沉默,這個時候不能兩人一起鬧,否則一定麻煩。 車過海底隧道,她逐漸冷靜下來,那一絲酒意也隨風而逝。她也沉默。到蘭桂坊,把車交給代客泊車,他們隨便選了一家可跳舞可喝酒的地方。令剛很機警,坐下來就四下打量。
「有。」三個圈中人。」他說。
「你介意嗎?影響你嗎?我們可以換一家。」她又變回正常,若無其事。
他微微牽扯嘴角,有點不屑的說:「我並不擁有很好的名聲。傳言很多。」
她盯著他看,好半天才眨眨眼。「剛才你那種牽動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不是影迷口中能『殺死人』那種?」
「我最殺死人的是眼神,要不要試試?」他故意用眼睛瞄著她。
「饒命啊,我還不想死。」她笑。
兩個人要了酒,對坐了很久,誰也沒提起要跳舞。
「我不習慣今夜你的樣子,好像面對的是另一個人。」他望著她笑。「感覺很怪。」
「不是美艷動人嗎?」她眨眨眼。
「這感覺——很像在拍戲,」他坦率的說:「對著你,我完全不想做戲。」
「要我怎樣?」她指著自己。「我們跳舞。」
他真帶她入舞池。可若敏感的覺得真有人在注視他們,是所謂的圈中人嗎?偷看一眼令剛,他全然不理,非常自在。
他輕輕擁住她。
很慢很柔的音樂,沒有明顯的拍子節奏,他們只隨著音樂隨心所欲的跳著。他怎麼跳她就怎麼跟,沒有章法的舞居然跳得很好、很合拍。跳著跳著,她有點累把頭枕在他肩上,他自然的擁緊了些。轉著轉著,越是沉醉,越是投入,越是沉默了。
不知道跳了多久,可若的感覺是昏昏沉沉,漸有睡意,步子也浮起來。音樂節奏突變,驚醒了帶醉意的他們。
她抬頭望他,他眸子的凝肅沉深令她的心顫抖一下,猛跳一下。她立刻站直。
「我幾乎睡著了。」她強打精神。
他握著她的手,帶她回坐。他什麼都不說,只深深凝注。
她莫名的不安,又要了酒。
剛才的震動,心顫是怎麼回事?以前從未試過,立奧也不會。難道就是他的迷哥迷姐說的殺死人眼神。
想說些什麼,又我不出話題,只能一口又一口的喝酒,兩三下子又盡一杯。
「別再喝,我送你回家。」他召來侍者。
她無意回家卻也沒有反對,沉默的隨他離開,隨他上車。今夜的氣氛頗怪異,她不習慣,或者是那種場合,那種情調,她不知道。早些離開是對的。
車向隧道駛去,誰也沒說話,有默契的保持沉默。沉默的車廂中只聞彼此呼吸聲,有著莫名的溫馨。
這溫馨一直輕輕地敲動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喜悅又不安,想拒絕卻又出不了手。
車停下來,就在她家大廈門前。
「謝謝你陪我整晚——」她說。
一股大力量拉扯得她失去重心,跌進他懷裡,無頭無腦的吻像雨點般灑下來,淋得她失去意識與方向。發生了什麼事?喜悅變大,不安變大,他他他——猛烈推開他,整個人呆了般的坐在那裡。
他坦然無懼的望著她,眼光溫柔,像一團流轉著的深情,是那麼深,那麼不見底。
「原諒我的冒昧,我不想再控制自己。」
她要深深,深深,深深吸氣才能令自己平靜,令意識清醒,令心跳緩慢。
「晚安,再見。」她轉身欲下車,喜悅不安又加上莫名的羞怯,使她不敢再面對他,她絕對想逃開這兒。
他捉住她的右手硬是不放。
「你不能這樣就走。」他漲紅了臉。那絲稚氣和不甘心,令他漲紅了臉。
她再深深吸一口氣,勉強把所有情緒壓下去,她用平常一貫的語氣聲音說:
「太晚了,我們都好累,改天再談。」
「你不能把發生的事一筆勾銷。」他急起來不顧一切。「你不能否認一切。」
「我想——我們都有點醉。明天,明天我答應一定見你。」
「我要現在講清楚。」
「方令剛。」她看他一眼,那張俊臉又急又惱,令她決絕的話說不出口。「不要無賴,今夜我太累,明天再談,好不好?」
「不好,明天你一定否認一切。」
「我們絕對不適合,還是個誤會,不要再讓誤會擴大或繼續,我們重做好朋友。」她急切地想擺脫一切。
「你心裡面真這樣想?」他逼問。
她呆怔一下,她心裡真這樣想?不不,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事是她前一秒鐘無法想像的,她根本不看重男女感情。和令剛之間只是朋友,一清。」楚的朋友,她什麼都沒想過,真的,沒想過。只是——剛才那莫名的喜悅和不安卻那麼真切!
「令剛,我不想製造緋聞,不想讓人看笑話,尤其這麼敏感的時間裡。」
「我不逼你答應任何事,但剛才——剛才的一切,你不能否認。」他說。
「我不否認我曾感到喜悅,但也不安,因為這一切根本不可能,而且太荒謬,想想我們的身份,各人的環境。」
「撇開身份,環境和一切外在因素,只是你林可若和方令剛,你回答我。」他緊握她手。
「你——要我說什麼?」她搖頭。
「你故意為難我,」他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好可惡,林可若。」
「我不能告訴你我愛你,因為我沒這感覺。」可若硬起心腸,「或者——不討厭你。」
「可是我要說,我愛你,我喜歡你。這麼久了,你不要假裝不知道。」
她震驚。愛?從何說起?她身邊一直有立奧,她發夢也沒想過愛第。」個人。從未想過。
「公平點,我們只是好朋友。」
「隨便你怎麼說怎麼想。」他開始生氣。「我已經表明了一切立場,我已開始行動,而且永不放棄。」
「是誰為難誰了?」她故作輕鬆的笑。「令剛,你把一切會弄得尷尬,我們以後還見不見面?」
「我不會放過你。」他放開她的右手。「這一輩子第一次決定做我想做的事。」
「令剛,」她跳下車。「再見,好好休息。」
一轉身,她跑進大廈,帶著砰然心跳,直奔家中。
家中寂然,她彷彿聽到「砰砰砰」,啊!心跳真有聲音的。
她為自己倒了大杯冰水,一口氣吞下去。還是不是令心情平靜,實在意外得太不能想像,方令剛怎麼——怎麼?
她用力摔摔頭,想摔淡剛才的一切記憶。她沒有玩火,火卻燒到她身上。
她不愛令剛,完全不愛,一點也不愛,他們只是好朋友而已。今夜——今夜只是失態,只是她的一絲迷惑。
對令剛,她迷惑。
用冷水沖涼,用冷水冼頭,再喝一杯冰水,她把自己安置在安樂椅上。
以往每坐這兒,是她特別放鬆,特別舒適的時候。看一點書,聽一點音樂,很自然地恬然入睡。
可是今夜書看不進,音樂嫌煩,整個人就是無法平靜下來。
或者——該找個人談談。
第一個浮起的臉龐是方令剛。怎麼又想起他?不不,不能找他。
愛咪吧。時間太晚,她不會介意的,她急於和人——任何人談幾句話。
愛咪睡眼惺忪的聲音,「發生了什麼事?幾點鐘了?天快亮了嗎?」
一聽見愛咪的聲音,奇異的,她鎮定下來。
「我又發瘋,是我不好。除了你沒有別人可找,請忍耐。」
「雙倍OT的錢。」愛咪呻吟。「你們都是夜貓子,為什麼不找方令剛?」
又是方令剛,她逃不開這個人嗎?
「愛咪,你可以不出聲,不發言,讓我自己胡說八道好了,你只要借出耳朵。」
「你要說什麼?三角形愛滋大戰?一副轟烈成仁狀。」愛咪笑,她醒了。
「我——哎。有點困擾。」
「街知巷聞啦,於立奧和唐碧江雙雙情奔泰國,你只是有點困擾?不是大鬧情緒?」
「別打岔,把話扯得那麼遠。」可若真的煩亂不安。「他——表態了。」
「他表態?誰?誰表態?表什麼態?」
可若猶豫一下,輕輕吐出方令剛三個字。
只聽見愛咪「嗖」的一聲吸一口氣,就此沒有了下文,連呼吸聲都不聞。
「愛咪,愛咪,你聽見我講話嗎?」
「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愛咪叫得驚天動地。「我早知有這一天,我早看出來了,偏偏你不聽不信。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我很尷尬,這不可能。」可若歎息。「以後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
「你真這麼想?」
「他使我迷惑,我承認。也沒見過外型此他更好的男人,但我不愛他。」
「可若,想深一點。」愛咪說得特別。「你真不愛他?對他無意?」
可若真的想了好半天。
「千萬女人的夢想,現在臨到你頭上,你竟拒絕?」
「我沒把他當偶像,他只是個條件不錯的普通人。」
「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講,照我說應該去黃大仙還神,你中頭獎。」
「別開玩笑。」
「你被嚇壞了,只想逃,是不是?你現在還沒冷靜下來,心中十五十六,又驚又喜又不安,是不是?」愛咪一連串說:「還否認什麼?你根本早對他有意。」
「愛咪!」
「跟官這麼久,怎會不知官姓什麼?你平日絕對不會對一個普通人那麼好,隨傳隨到,對他的事比自己更熱心。想想看,早有跡象。」
「只是有點好奇。你和立奧都說他傳聞不好,而我看他人卻不錯——你別想歪了。」
「是我不好,多嘴講他的傳聞。有的女人是這樣,對方越壞越不堪,她越想打救,同情心大於一切。你是那種女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救世主,不打算救人。他是個不錯的朋友。」
「試試看,銀幕上他是大情人。」
「認真點。給我出個主意。」
「如果我是你,求之不得。」愛咪想也不想。「方令剛哦。若你硬是不承認對他有好感,乾脆來個不理,拒絕再見面。」
「我做不出。」
「這不是你個性,又怕燙又想吃。」愛咪笑。「何況這個敏感時期,於立奧和唐碧江,你和方令剛,你勝出十個馬位。」
「別把立奧和唐碧江的事過分渲染,或者他們之間真沒事呢。」
「要捉好在床才算?」
「講話越來越難聽。我休息了。」
「等一等,可若。」愛咪放柔了聲音,很真切的關懷。「不要太硬頸,不要為難自己,是不是或接不接受不必在今夜決定,聽其自然,時間往往會替你解決。」
「謝謝你,愛咪。真的。」可若收線。
是不是像愛咪所說的那樣呢?她心更亂。
第。」天在公司的辦公桌上看見一封信,沒有郵票,寫著「ByHAnd」,字體並不純熟,卻很剛硬。誰給她的信?
「真實的我不是個浪漫的男人,那是電影中的方令剛。但我真心。放工後請勿外出,我一拍完戲會立刻找你。 剛」
簡單潦草的字條,看來寫得匆忙。
「誰送來的。」可若大聲問。
「最早到公司的人發現這信插在玻璃門縫中,他拿進來的。」愛咪似笑非笑的進來。
「瘋了。」可若喃喃的說著。
心-是有點感覺,可是她不知是什麼。她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
「很浪漫,是不是?」愛咪又妒又羨。「說不定他剛拍完通宵戲就送來。」
「浪漫不是這樣的。」可若沒好氣的把信扔在桌上,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狀。「請勿隨便替浪漫兩個字下註解。」
「一夜之間境界高深了,佩服。」愛咪拱拱手,頑皮地笑。
「今天我重點工作是什麼?」
「是等待。等待一個接一個的夢。」愛咪古靈精怪。「幾個客戶要見你。」
「那是什麼夢,噩夢。」
「美夢。可滿足你工作狂熱,可令你積聚財富,可令你名氣更大。」
可若盯著愛咪,心中反覆思索愛咪說的話。工作狂熱,是,她有。積聚財富?她沒有想過,那是自然隨工作而來,名氣,多虛無飄渺,連感覺都沒有。
她努力工作的目的是這些嗎?不不,這有點冤枉她。那麼,她這麼拚命工作為什麼?像許多女強人般,證明自己的生存價值?笑話,生存價值不必證明,原本就存在,這是信心問題。那她是為誰?
「回答不出?是不是?」愛咪笑了。「你是人云亦云,大家都工作,你就工作,有這需要嗎?你又沒有家累。」
「不要混淆我思想,胡扯亂扯。」可若作狀板起臉:「人不工作豈不變廢人?」
「廢人?!多美好的事物等著我們,你沒張開眼睛看而已。」愛咪誇張。「若我是你,我休假兩個月,玩個飽,工作回來才算。」
「為什麼我要休假兩個月?我現在鬥志旺盛,靈感極多,我並未枯竭。」
「唉!可若,你照照鏡子。」愛咪搖頭。「於立奧的事令你不安兼沒面子,方令剛的事令你意亂情迷,此時不休假還待何時?」
「強詞奪理,出去工作。」她大叫一聲。
愛咪扮個鬼臉轉身就走。可若坐了一分鐘,站起來大步跑進洗手間,她要看看鏡子裡的她並無異樣,不因沒睡好而生黑眼圈,她看來依然精神奕奕,眸中生光呢。
對鏡子笑一笑,她算是漂亮女人嗎?
「不算太漂亮,你有氣質。」愛咪什麼時候進來的?「與眾不同,」
「你想炒魷魚?」可若笑了。
「我想你開心。」愛咪的笑臉像滿月。「波士,女人該享受青春,享受世界。」
「不是享樂主義。」
「一個問題,你可曾戀愛過?」
可若呆怔一下,當然有,她和立奧不是嗎?
「不是你和於立奧那種,」愛咪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是轟轟烈烈,可生可死的。」
「那只是電影小說裡的話。」
「我看一個女作家寫過,若這輩子沒轟烈地愛過,沒有可生可死的經歷,那是白活了。」
「哪個混帳女作家說的?生命中重要的事太多了,愛情算什麼?」
「算什麼?你別否認?你現在就為情所困,你是工作一陣跑來洗手間照鏡子的女人嗎?你否認不了。」
「不要砌生豬肉,硬來。」可若開門離開。「我不過是情況尷尬而已。」
「有什麼尷尬,試試接受方令剛,另一方面跟於立奧攤牌。」
「不要一棒子打死立奧,我要他親口跟我說,他說什麼我都信。」
「掩耳盜鈴、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愛咪生氣。「工作上你那麼爽朗決絕,感情的事上卻拖泥帶水。」
「我不想多生枝節上可若輕歎。「我很懶,想安於現狀。」
愛咪嘴裡不知咕嚕了一句什麼,瞪她一眼就回到自己辦公室。
可若一連見了三個客戶,都是來討論新拍廣告的,她公司的生意是越來越好。
「我是看多了你拍的廣告才來找你的,我對你有信心。」客戶這麼說。
她才三十歲,算是成功了吧?
下班後,她立刻回到家裡,下意識的有個感覺,她該回家。她告訴自己,與方令剛無關,她是為等立奧的電話。
立奧說過打電話回來。
整夜,電話寂然。沒有令人心跳的悅耳鈴聲,只是寂然。
可若捧著一杯茶坐在安樂椅上,她空等了一整夜。
站起來預備休息,一點鐘了。立奧在泰國也不可能這麼夜都不休息。
剛想進臥室,門鈴響起。
呆怔一下心底莫名其妙就熱切起來,有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泉湧著。
是他,方令剛。
隔著鐵門,她竟不開門。她怕什麼?
「我能進來嗎?」他盯著她看,眼中隱有笑意。神情卻嚴肅。
「太晚了,明天——」
「是你講的話嗎?林可若。」他笑。
她臉一紅,低頭打開鐵門。怎麼變成婆婆媽媽的小女人呢?不行,她是林可若。
他輕輕擁她一下,很自然的。她強作鎮定,心中卻在輕顫。
老天,她竟怕他?
「剛拍完——?」
「不,佈景要修改,有三個鐘頭休息時間。」他盯著她看。「我沒有地方可去。」
「你可以回家,可以找朋友。打擾我這上班族是很殘忍的。」
「你是我可找的惟一朋友。」
「我曾碰見過你帶一個十分時髦的女人消夜,她不是朋友?」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講。
他皺眉。一言不發。
「你若想知道她的事,容我坐下慢慢講給你聽。」他說。
「不不,我為什麼要知道人家的事。」她臉紅。那女人關她什麼事呢?她才不小心眼兒。「你只能坐一陣,明天我上班。」
他緊緊的盯著她看,他常常這麼盯著她的,今夜特別令她不自在。
「你曾經剪片通宵也不擔心上班。」
「那時——怎麼同?」
「怎麼不同?」他完全不放鬆。
又是那種能「殺死人」的眼光,她的心又一陣陣輕顫著。
「不要逼我。我很混亂,我需要一點時間弄清楚。」她很真誠的說:「最近發生一連串的事,我接受不來。」
「若不逼你,你不會去弄清楚,你只重視工作。其他方面糊里糊塗。」他移近她一些。「你把感情扔到哪兒去了?」
「噢?你開玩笑,」她漲紅臉。「我要清清楚楚,我是指立奧的事。」
「外表新派開明的你竟如此傳統。」
「我是這樣的,固執起來我像牛。若看錯了,請回頭。」她故作輕鬆。
「我的固執比牛更甚,我是個不回頭的人,不論對錯。」
「不論對錯不回頭的人太蠢、太-,會害死自己一輩子。」
「對自己的決定無怨無悔。」
「好像在講台詞,」她真的輕鬆下來。面對令剛,也不是那麼為難。
「永不混淆戲和真實人生,雖然對我來說它們有時很相像。」
「想表達什麼?」她不懂。
「她是梁美儀。」他突然說。
「誰?誰是梁美儀?為什麼提她?」她愕然。
「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宵夜的人。」他說得相當認真,「她是我義父的太大,」
「那又怎樣?」她睜大眼睛傻兮兮的。
「你不是想知道嗎?」他臉色頗特別。「我和美儀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很好啊!現在很難找這麼長久的感情。」她說得略有誇張。心裡莫名其廟米妙的不舒服。
「我當她是妹妹,她——是玩得很顛、很瘋的那種人,不拘小節。」
她不出聲,為什麼告訴她這些?
「有時候她很講義氣,有時候她很不講理,基本上她是好人。」
「我知道了,你們等於算是契兄妹。」她終於替他把關係理清。她的天真令他微笑。這就是在公司精明能幹,日理萬機,自己創業的廣告界女強人嗎?
「是。」
「她在哪裡?」
「當然在她家裡。」他失笑。
「我是說她沒工作嗎?或是其他什麼?」
「沒有工作,家裡環境不錯。」答得有些遲疑。「她不喜歡工作,不喜歡受拘束。」
「父母是億萬富翁?」
他只是笑,沒有認真的答覆。
「我不知道沒有工作的感覺,換成我,可能窒息,可能變成一攤爛泥。」
「各人性格不同。」
「你義父又是什麼人?另一個億萬富翁?」她純粹開玩笑。
他呆怔一下,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
「他是陳炳權。」他說。
陳炳權,對可若來說只是個名字,和任何普通人沒有分別。可是令剛說時的神情卻是那麼古怪。
「何方神聖?」可若半開玩笑。「沒聽過。」
她說「沒聽過」,他彷彿放鬆一些。
「是個有多種生意的商人。」他說:「他也投資拍片,多數由我主演。」
「有這樣的義父,難怪你紅遍天下。」
他沒有再接著講這題目。
「他——有電話回來嗎?」他問。
「啊,你說立奧?」她聳聳肩,並不認真。「沒有,可能太忙著玩樂。」
「真不在乎?」他望著她。
「我在不在乎,有幫助嗎?」
「應該是這種態度,」他很高興。「不知道你感情上是否受傷,但仍牽掛。」
「換成你,你牽掛不?」
「會。畢竟相處那麼久。」他想一想才說:「說說你們。」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他很照顧我。」她大方地說:「他頗有才華。我們談得來,最主要的,讀書那段孤寂的日子裡全有他。」
他搖搖頭,做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很重要,人們習慣了在一起。」她很下意識的搖頭。「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有沒有戀愛的感覺?」
「你所謂的戀愛感覺是什麼?」
「很難解釋,或者強烈的感覺啦。」他攤開雙手。「那種感覺令思念會更變得很甜或者變得很痛,不能自已。」
「感覺是甜或痛?不懂。」
「譬如——」他努力解釋。「譬如想起你們相處時的快樂、珍貴,令你的感覺神經收縮變成很甜蜜。又或者見不到他時,強烈的思念,吵架時的痛苦——」
「完全不是這樣的。」她哈哈笑。「你這些全是戲裡面的台辭,真實人生不是這樣。」
「真實人生或不是這樣,但感覺相同。」
可若呆怔一下,她看到他眼中認真的眼神,不忍再辯下去,心中有絲莫名的柔軟。
「我對感情沒有深刻的瞭解,或許你對。」她說:「我太不像女人。」
「不。是你沒碰到過。」他說:「若你碰到,你不會如此淡然,感情能令人要生要死。」
「那是古代的感情。」
「古代?你的古代是什麼時候?」
「十年八年或者再久些。」她忍不住笑。「現代人哪有為感情要生要死?蠢人的行為。」
「你碰到過就不會講這種話,」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有些發怒。「你要相信我,不理現代古代,愛情不變,感覺相同。現代人也有很多真摯感情,只是他們碰不到對象,無從表達而已。還有,更多人因為不同的原因,掩飾了自己的真情。」
「不要激動,我不否認感情,只覺得它並非那麼重要而已。」她掙開他的掌握、
「愛情重要,它能支持你活下去。」
「生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不要把人生看得那麼狹義。」
「林可若,你可是故意跟我過不去?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是不是?」他漲紅了臉。
「我沒有為難你。」她吸一口氣,「這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不值得吵。我心裡真是這麼想,不能強逼我認同你。」
「你——」
「好。我承認沒有碰到過你說的那種愛情,我得保留態度。」她笑,她想緩和氣氛。
他臉上的怒意、激動漸漸消失。
「對不起。」他也笑。
「剛才我真激怒你?」她問。
「我對原則很堅持。」他望著她,真誠坦然。「尤其——對我在意的人。」
「令剛,這麼偏激執著,對你自己完全沒有好處。」她由衷的。
「我為人做事從來不要好處,」他不屑的。「做了算數,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對錯由它。」
「這不像你講的話。」
「你根本不瞭解我,只看到表面上的方令剛,你對我總用遊戲的態度。」他不滿。
「我們是朋友。」
「怎樣的朋友?這是個多重性恪不快的人,好,有空餘的時間幫他一把,恩惠一樣。你可用心對過我?」
「令剛——」
她難堪了。
他們相交並不深,雖然相處融冷愉快,她還有屬於自己私人的一切,怎能全心全意用「心」來對待他?
這是否過份?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又說『強人所難』。」
「真話,除了愛咪,你是我最接近的朋友,有時見面比見立奧更多——」
「你愛於立奧嗎?」他唐突的。
「這——」她皺眉。心中莫名的就矛盾起來。「我們或者是感情,不是你說的愛情。」
「這是你自己說的,請勿忘記。」
「別這麼孩子氣。」她失笑,「這是你休息時間,不是來跟我爭論的。」
他望著她一陣,笑意從眉梢眼角,從唇邊漾開了,帶來一時星輝。
「我要一杯咖啡。」他說。
「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煮搾菜肉絲-給你呢?或三文治?」
「你會煮搾菜肉絲-?」他驚喜。
「在美國唸書的人誰不會?買一罐現成的搾菜絲,買肉絲炒好,放在一起加水煮,再加-就成了。味道還保證好。」
「有現成的料嗎?」他孩子氣的興奮。
「它原是我今夜的晚餐。」她跳起來。
她為他預備咖啡,就立刻去廚房做-,十五鐘,又香又熱的搾菜肉絲-來了。
「天大的引誘,雖然我節食。」他漂亮英俊的臉上全是滿足。「對搾菜我有偏愛,它蒸魚,炒牛肉,煮湯,煮鈣,配任何其他食物都好吃,它是我的最愛。」
「最便宜方便的東西就這麼滿足。」她笑。
「從來沒有奢望魚翅撈飯,任何東西都及不上我的搾菜。」他開始吃。
可若靜靜坐在一邊,她開始好奇。
這個雄霸歌影壇的超級天皇巨星背後,到底是些什麼?一碗搾菜肉絲-就可令他興奮滿足至此,為什麼還不眠不休的在名利圈搏命?這不矛盾嗎?
但剛才一利那的興奮滿足的確發自內心,他臉上那種快樂,不是他拿一千萬片酬便能出現的。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令剛從全心全意的食慾中抬起頭,碰到可若黑若星辰般溫柔的眸子,她這麼定定的凝注他一定很久了,溫柔已擴至嘴角,她第一次這麼凝視他,卻是他夢中出現千百次的影像,一剎那間,他快樂得呆住了。
兩個人就那麼溫柔、滿足地凝眸相望。
「啊——」她突然醒覺,猛然站起。「我把碗收回去。」
「等一等。」他按著她桌上的手。「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像被人突然揭穿謊言一般慌亂。「我其實什麼都沒想。」
「不是真話。」他捉緊了她的手。「焉什麼不肯告訴我?」
「真的沒有,你弄痛了我的手。」她用力抽回手。「我只是看著你吃。」
「第一次有女人煮-給我吃。」
「你母親呢?她也不煮?」她胡亂說。
他的臉突然就變了,變得很奇怪,很難看也很尷尬。
「我該走了,」他站起來。「謝謝你的。」
「謝謝你的午夜探班。」她笑著說:「間中一次好了,我不能犧牲太多睡眠。」
「你會去探我班嗎?」他轉身問。
「有時間、有心情又正好你在拍戲時。」
「不要再以遊戲的方式對我。」拉開大門,他大步而去。
可若收拾了一切,想休息,心中卻是莫名其妙的興奮著。剛才令剛來到的的確確的影響了她。
既然睡不著就不必勉強,拿一罐冷啤酒坐在窗台上看夜景。夜是神秘又多幻想的,誰知道對方那黑暗的窗戶中發生什麼事呢?溫馨的?恐怖的?或是什麼都沒有?喝一口啤酒無意識地住街道上看,令剛的吉普車還停在那兒。
她的心砰砰劇眺起來。這個全身看得矛盾重重,心事多多的天皇巨星又怎麼了?
有個下樓問他的衝動,可若努力抑止住。不要再惹起更大的誤會,她負不起這個擔子,感情擔子。他們是兩個王國的人。
啤酒喝完,吉普車仍停在那兒,令剛在車上做什麼?睡著了?他四點鐘要回去拍戲,不是嗎?為什麼仍坐在車上?太任性了。
可若回到床上,熄了燈。
沒辦法,令剛在樓下,她沒辦法入睡。
這天皇巨星到底要怎樣呢?
是不是演戲的人真的已分不清台上台下,戲裡戲外?
他這麼做到底想怎樣?
重重地翻個身,勉強自己閉上眼睛,令剛不關她的事,立奧就要回家——
更清醒,清醒得幾乎痛苦。立奧回來,她將面對什麼?不由得她不想,想下去竟有說不出的心驚肉跳。
就此和立奧分手?
跳起來撲到窗台,令剛的車還在。
天已漸漸吐出魚肚白。
還睡什麼?早些回公司吧。
梳冼更夾,喝一杯濃咖啡。這方令剛令她日夜顛倒起來。
下樓,令剛的吉普車是空的,裡面沒有人。啊,她失笑。大概車壞了,他早巳坐的士離開。沒有理由莫名其妙的守一夜。
剛想邁步,背後彷彿有人注視她,她是敏感的人,轉身,看見令剛瀟灑的斜倚在檣上,兩隻手放在褲袋裡。
「早。」太陽尚未出來,他眼中卻有陽光。
「我不明白。」她攤開雙手,尷尬地笑。
「我只想送你上班。」他慢慢走過來,用雙手圈著她的肩。
「不要這樣,我負荷不起。」她抗拒。
「不要這麼殘酷,對我溫柔些。」他喃喃說。
「我們只是好朋友。」她逕自上車。「很感激你送我一程。」
車在晨曦中慢慢駛著,他看來並不疲倦。
「為什麼不回去拍戲。」
「我打電話回去,導演取消那場戲。」
「該回家休息。」
「我站在那兒很好,起碼我心裡舒服。」
「你被影迷歌迷寵壞,這麼任性。」
「我可以不任性,但要心裡有把握。」
「一夜沒睡,你得體諒我今天要整天工作。」她無可奈何。
「能不能一天不跟我講工作?」他望著她。
「你是真是假?玩笑開得太大了。」她叫。
「你要怎麼才相信我的真誠。」他反問。
她呆怔一下。她早知他是真心,只是她——不不,不能越纏越莫名其妙。
「給我一段時間冷靜考慮,至少一星期,我要完全不受打擾。」她說。
「給你三天。三天之後我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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