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鋒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夏玫芳,眼中是掩不去的自責。
他實在是沒資格做她的丈夫!哪個做丈夫的像他這般失職,連自己太太昏倒在家中兩天都不知道的?
輕輕地執起夏玫芳的手,上頭還有兩天前他留下的痕跡,經過醫生的診斷後,才知道他當時的一握竟握傷了她,送到醫院來時,那手腕紅腫了一圈,還引起高燒。
是他的錯。明知道她是如此嬌弱的人,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勁。
昏睡中的夏玫芳有些不安穩,眉頭頻頻蹙起,唇微微翕張,像是在說些什麼。
雷鋒小心湊近她臉旁,想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但無論再怎麼聽,也只能勉強聽清幾個字……不是這樣,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
雷鋒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他們的婚姻錯了。
也許真是錯了吧?他強行攀折下這朵盛開在溫室中誘人心神的潔白玫瑰,讓她成為他的妻子是錯了。
他以為他對她的愛可以改變一切,他以為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讓她享受與原本無異的生活。但,錯了。他沒有。
他與她的出身本就是天南地北,儘管現在的他已是商場上的驕子,但又怎能比得上一出生就萬般嬌貴的她?
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不想放開。
看著夏玫芳的臉,雷鋒出神的想著。他是自私的男人,為了他自己的希望,他願意不擇手段以得到他想要的。既然得到手了,他就不會再放開……
可是……這樣使她痛苦了吧?輕輕地抓起夏玫芳的手,雷鋒將自己的與她的手交握,捨不得放開。
好安靜,沒有冷淡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待在彼此的身邊--雖然其中一人是昏迷的。
這種謐靜卻讓雷鋒起了難得的感傷。
他情難自禁的在夏玫芳臉上輕吻了一下,懷抱著幾近虔誠的心,感受著此刻內心中的柔軟。
這份安靜維持得並不長久,雷鋒癡癡地看著夏玫芳的同時,也聽到房門外頭漸漸傳來一陣嘈雜聲,而且聲音愈來愈近。
門被人毫不留情的推開,進來的人數雖然不多,但有幾個人的出現超出了雷鋒的預期。
「雷鋒,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元曉蘭只是看了夏玫芳一眼,跟著就直指雷鋒痛罵起來。
她幾乎已能想像出雷鋒是以怎樣的暴力對待她的掌上明珠,竟將她的女兒送進了醫院,還試圖掩蓋!
「你以為我兒子會對你女兒做什麼嗎?」張荃敏的氣魄絲毫不下於元曉蘭。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劈頭痛罵起她兒子了,她以為她是什麼皇親貴胄嗎?
「敏敏,冷靜點。」雷仲威在一旁非常辛苦的才拉住妻子不上前去撕抓元曉蘭的臉。
他們一回國就接到親家母打來的電話,口口聲聲說他們虐待她的女兒。向來實事求是的雷仲威雖然不相信元曉蘭的話,但還是打了電話向雷鋒求證,卻從秘書處得到雷鋒帶著夏玫芳進醫院的消息,於是兩方人馬就在此地相遇了。
「我冷靜?我冷靜什麼呀?這個老太婆把我兒子當成會毆打太太的人哪!」
「難道不是嗎?」元曉蘭的聲音尖銳得令所有人都無法不聽到。
病房裡一團亂,不過是幾個人而已,卻將這裡吵得宛如菜市場一般,一些在走廊上的病人也紛紛過來圍觀,更有護士往這兒走來,打算給這群人上一堂名為「安靜」的課程,只是在白衣天使尚未到達之前,一聲怒吼已經爆發出來。
「統統給我閉嘴!」
平地一聲雷,所有的聲音都被湮滅在這威力驚人的咆哮中。
所有人都被雷鋒爆發出來的怒氣嚇到了,就連他的親生母親張荃敏也不例外。她這個兒子雖然在道上混過,不過對她向來都是好聲好氣的,從來沒有對她吼叫過,今天……他叫她閉嘴?沒聽錯吧?
無視眾人投來的訝異眼光,雷鋒焦急地握著夏玫芳的手。他看到她睜開眼睛了,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情急之下他開口說出「閉嘴」這樣的話。
「玫芳,你覺得怎樣?」他溫柔地望著她。
夏玫芳的視線焦點還有些模糊,似乎還不能分辨出她面前的人是誰,只是有些無神的喃喃說著:「……」
「你想說什麼,再說一次?」他沒聽清楚!
「……薔薇……之……淚……薔……薇……之淚……」彷彿是囈語一般,她只是重複說著這麼幾個字,迷濛的眼睛漸漸浮上一層淚光。「……把它……給……我……」
「……薔薇之淚?」是指他送給她的那條粉鑽項鏈嗎?
還想再問,但夏玫芳的清醒似乎就為了說這麼幾句話,話一說完,眼睛又閉上了,急壞了身旁的一票人。
「玫芳,玫芳!你醒醒,這小子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告訴媽,媽一定幫你!」
「你夠了沒有!這時候還想著這種事?」
兩位母親又重新開戰,但雷鋒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管他們兩人了。匆匆跑出病房,硬是請來了醫生為夏玫芳再次診斷。
「……病人沒事,只是昏倒了兩天,難免會有些脫水的現象,身體虛弱是正常的。她現在只是在睡覺,等到點滴打完,身體的養份補充完全了,自然就會醒來,請不用太擔心。」
醫生面對雷鋒這樣不怒自威的神態也有些害怕,再加上旁邊幾個人--尤其是夏玫芳母親元曉蘭--神色不善的模樣,他也不禁感歎醫生難為,再三保證夏玫芳的身體沒有大礙後,才被這群人放出病房。
「……玫芳昏倒了兩天……兩天……而你……居然到今天才把她送到醫院來?」
匆忙趕到醫院的元曉蘭原本還不太清楚夏玫芳進醫院的原因,一進門就對著雷鋒破口大罵也是基於平時先入為主的觀念,直到剛剛聽到醫生解釋夏玫芳的狀況,竟然是因為兩天來的昏迷導致身體虛弱,看著雷鋒的她感到一陣暈眩,只是是被氣出來的還是驚訝所致就連她也不清楚了。
雷仲威夫妻也很訝異。雷鋒怎麼可能在兩天後才把夏玫芳送來醫院?莫非……
「……我跟玫芳……有些不愉快……所以這兩天……我不在家。」
「……兒子,你真是……」這麼做也不是夫妻間的解決方法呀……張荃敏一陣無力。
「……天啊!我要帶玫芳回家!等她一醒我就帶她回去!」
雷鋒聞言,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盯著元曉蘭,看得她心底一陣不安。過了好一會兒,雷鋒才緩緩的說:「她是我太太,我會照顧她。」
「照顧到進醫院嗎?」元曉蘭毫不留情的說。
雷鋒握緊了拳頭。雷仲威很自然的注意到兒子這個舉動,也感受到雷鋒對夏玫芳的執著。
雷鋒會選擇與夏玫芳結婚,果然是摻雜了商業以外的因素啊。雖然這件事早在之前雷仲威就有所察覺,但看到兒子這麼明顯的在乎,雷仲威心中也有些失笑。
「兒子。」雷仲威拍了拍雷鋒的肩頭。「玫芳這幾天要待在醫院裡吧。你先回去拿點玫芳的東西過來吧,我和你媽會待在這裡幫你看著她的。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媳婦嘛!」
「爸……」繼父似乎已經看出他的心事。雷鋒扯起一抹笑容。「謝謝。」
「安格拉,安格拉!你看,我有這麼多花!」九歲的卡莉娜臉上蕩漾著天真無邪的笑容,陽光般的金髮在身後搖曳,捧著幾乎要遮住她小小身軀的大把花束,蹦蹦跳跳的跑到安格拉身邊現寶。
「哇,好漂亮的花。」年僅十三歲的安格拉。居諾已有著與他年紀不相襯的成熟,但這是在面對著普通人時才有的,在卡莉娜面前,他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哥。
他喜愛這個活潑的、有著一頭燦爛金髮的小天使。雖然她的身份是他的小姐,雖然她的父母總是在見到卡莉娜貼在他身旁時開口斥責,他依然喜歡她。
「安格拉!幫我編花冠!」卡莉娜把花束遞到安格拉面前。安格拉的手很巧,可以用花草編出許多可愛的小玩意,而她最喜歡安格拉為她編織花冠,然後親手為她戴上的那一刻。
那感覺像極了故事中騎士為他的公主戴上了皇冠,然後許下諾言發誓永遠在一起。
卡莉娜紅著臉蛋,坐在安格拉身旁,微笑著看他將花朵一枝枝疊起交纏,做出一頂美麗的玫瑰花冠,然後慎重地戴在她的頭上。安格拉臉上那虔誠的、憐愛的表情,讓年紀幼小的卡莉娜一陣心動。
「……安格拉……」
「什麼事?」
「卡莉娜長大以後當你的新娘,好不好?」
他楞了一下。「卡莉娜,你想當我的新娘嗎?」
「嗯!」不容懷疑的點頭。「我要當安格拉的新娘!」因為他是她最喜歡的人,比父親母親更加喜歡!
「……那麼……我會努力的……」
--我會盡一切努力,得到可以匹配你的身份。
「夫人,夫人……」侍女的呼聲喚回了卡莉娜的神智。
怎麼回事,看到這片玫瑰園就發呆了?坐在花亭中享受下午茶的卡莉娜看著眼前這片玫瑰園,有些感慨。這片花園佈置得跟過去德勃朗特主宅後方那絕美的花圃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些,倒像是把那美麗的花園縮小了放在這兒似的。還記得她剛見到這片花園時,心情激動得差點失態。
那片花園中有她幼時最美好的回憶,但革命後一連串暴動波及了宅第,美麗的玫瑰園已然荒蕪,再也無法回復到往日盛景。原本她也死心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
她不喜歡這棟宅邸,因為這裡是安格拉的房子,但這片玫瑰園是唯一的例外,閒暇無事的時候她就喜歡來這裡走走,或是像今天一樣,坐在亭中欣賞花景,順便回想過去。
「……不過,我剛剛到底想什麼呀……」只要一想到小時候她竟然說要嫁給安格拉當新娘子,卡莉娜就開始後悔孩童時期的天真。
她那時候怎麼會那麼喜歡安格拉呢?因為他的外表?還是因為他的溫柔?她喜歡他到在聽到安格拉一家被父親趕出德勃朗特家時,不顧身份的追在安格拉後頭求他別走,最後被父親狠狠摑了巴掌怒斥的地步。那時候她好後悔自己的幼小,才十一歲的她什麼也沒辦法做。
她一直期待著與安格拉重逢的一天,可她沒想到安格拉居然會懷著復仇之心接近她,甚至還提出要她下嫁以償還債務如此羞辱人的條件,最不可原諒的是,他居然做了那件事!
他根本就是把她當成妓女看待!安格拉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溫柔地為她戴上花冠的男孩了。
卡莉娜感覺得到,她的身體與心靈已經被安格拉那與野獸無異的舉止打碎了,她絕對不會原諒他!
她知道,安格拉從剛才就一直在二樓監視著她,她感覺得到他的視線。一咬牙,她立起身來。
「愛蜜莉,叫總管去準備馬車,我要到西塞爾先生家去。」
「啊?可是……夫人……先生他……」西塞爾是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為人無恥而且好色。愛蜜莉不明白為什麼夫人這些日子以來不斷的外出,而且周旋在男人間,也許夫人有她的用意,但先生他不會高興見到自己的妻子與那些別有用心的男人為伍吧?
「我叫你去你就去!」
或許她的家族已然沒落,但自小培養出的威儀還是在的。卡莉娜只是這樣說了一句,愛蜜莉便慌慌張張的離開了。
卡莉娜沒有回頭的離開了,站在二樓窗邊觀察她的安格拉陰沉著臉,注視他的妻子離去。
她這一離去,又要到明天凌晨才會回來,整晚整晚,都會在男人的環繞下展現她魅人的風情吧!
她恨他,所以她在報復!偏偏他又不敢阻止。他那天的作為把卡莉娜的心與人推到了他無法觸及的角落,也許終其一生,卡莉娜都會恨著他吧?
緊握著拳,安格拉狠狠的擊在牆上,留下了一個血染成的印子。
錯了錯了!你們錯了!
夏玫芳怨恨起自己在這個逼真的夢境中只是一個旁觀者,看著這兩人不斷的錯身而過。明明已經是夫妻了,明明是兩情相悅,明明是在乎對方的,為什麼卻會演變成這種仇視的局面?
或許是當局者迷的緣故,在她站在兩人以外的角度去看發生的種種事件,夏玫芳確信這兩人其實可以成為一對恩愛夫妻的,但中間不知是弄錯了哪一個環節,於是錯誤一個又一個的出現,愛情轉變成仇恨與懊悔。
是哪裡出錯了?
你們為什麼不好好的跟對方談一下呢?為什麼不說出自己心中的感覺呢?為什麼不告訴對方自己的後悔呢?
在夢裡,夏玫芳死命地拉著卡莉娜的手,試著推動安格拉的身體,但是沒用,那只是一場夢,而她不過是這個夢的一介過客。
她再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原來在現實中她是個失敗的雷太太,在夢境中她更失敗--連改變自己夢境的能力都沒有。
難道夢不能由人操控嗎?她茲茲唸唸的就是這兩人能獲得幸福,為什麼一旦入睡以後,她的夢境不會因為她的希望而改變?
還是說……?
「玫芳,玫芳!」
有人在叫她?!是……雷鋒……
懷著複雜的心情,夏玫芳最後還是選擇了睜開眼睛--雖然,她很想就這樣留在黑暗裡。
「……你覺得怎麼樣,難受嗎?」雷鋒剛從家裡拿了一些衣物到醫院來,就見到夏玫芳在病床上一副作了惡夢的模樣,滿身的汗水及一臉的淚。
她作了什麼夢,哭成這樣?
面對著雷鋒的溫柔目光,夏玫芳怔楞了起來。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溫柔?幾乎要以為他是愛我的……不,不是,他愛的不是我,是餐廳裡那個女孩吧……一想到這裡,夏玫芳眼中盛滿了悲傷,轉過頭去。
「……玫芳,你不願跟我說話嗎?」
聽來充滿了悲傷與疲倦的語氣讓夏玫芳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向雷鋒。
雷鋒看到夏玫芳臉上表露出來的疑惑以及欲言又止,無奈地笑了一下。幸好,她還不至於完全無動於衷。
「……這是你要的東西。」他將從家裡帶來的「薔薇之淚」放在夏玫芳的手裡。
夏玫芳看了那閃耀著粉紅光輝的鑽石一眼。「我要的?」
「你在夢裡一直說著,所以我帶來了。」
只是因為我的夢話?夏玫芳看著眼前的他,突然感到手裡的「薔薇之淚」傳來一陣熾熱。
「……我……我想洗個臉。」不行,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在雷鋒面前失態了。
「我幫你。」
「下用了,我可以自己來。」避開了雷鋒特意伸出的手,夏玫芳下了床,以虛弱的腳步搖搖晃晃地走到病房裡附設的洗手間,關上門以後,在洗臉台前掬水潑在自己臉上。
真不可思議,她居然在-那問以為雷鋒愛她。
可是……說不通呀!那是不可能的事。
「……對吧?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愛他還有個起因,那他呢?他不可能像我一樣吧?」夏玫芳迷迷茫茫地望向被她放置於洗手台上的「薔薇之淚」。
無意識的拿起了那個奇詭的鑽石項鏈,夏玫芳看著映在洗手台鏡中的自己,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鏡面在她的眼前瞬間模糊了起來,像清晨佈滿了水霧的湖水一般,但下一刻,霧氣漸漸的蒸散,鏡裡映照的不再是她的面孔,而是卡莉娜的臉,就在卡莉娜的後頭,有個未曾見過的男人向她走來……
「居諾夫人,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呢?」男人有著一頭暗沉的黑色頭髮,一張尚可稱得上英俊的面孔,只是那虛偽的笑容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喜歡。
他遠遠不及安格拉!卡莉娜很快的在心中下了評價。若是可以,她其實很不願意和他交談,但眼前這個向她搭訕的男人正是這裡的主人,身為賓客的她實在不方便忽視他,只好強打起精神應付。
「我在看您這裡的擺設呀,西塞爾先生。您搜集了很多美麗的東西呢!像這個中國的瓷盤就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哈哈哈,果然貴族就是貴族,眼光就是獨到。」被卡莉娜這麼一說,西塞爾難掩得意的笑了起來。
……現在提這個又有什麼用?聽到西塞爾特地提起她的貴族身份,卡莉娜只覺得一陣不快。她現在不過是頂著貴族的頭銜罷了,說到底,這些人是把她當成一個罕見人種看待吧?
西塞爾是,安格拉……也是吧?想到後面,卡莉娜的心一陣緊縮。
「對了,既然夫人喜歡這個瓷盤,想必也會喜歡其它東西,願不願意看看我的收藏?」
……暴發戶的毛病,總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他的富有。安格拉在短暫的時間內就得到了比眼前這個西塞爾更多的財富,但他就沒這個毛病……我想這個做什麼?!
憤恨地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發掘起安格拉的優點,卡莉娜立時揮開了腦中的思緒,為了平復此時混亂的心情,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西塞爾的邀請。
喜出望外的西塞爾領著卡莉娜在屋裡穿梭,不斷地介紹擺放在各房間內的收藏品。
「這個是我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日本屏風,聽說原本是凱洛特伯爵家的收藏,我花了三萬法郎買下的。這個是……」
西塞爾滔滔不絕地說明收藏的來歷及價錢,但卡莉娜對那些並不是很感興趣,然而為了表現出自己的禮貌,她不得不專心地看著西塞爾口中的收藏品,同時忍受他一連串毫無意義的炫耀之語。
一聲輕響,令卡莉娜生出了警戒之心。不知不覺間,她被西塞爾帶進了一間密閉的房間裡,而唯一的出入口此刻已然關閉,適才似乎就是門被上鎖的聲音。
「西塞爾先生,我想時間也晚了,該是我回去的時候了。」感到西塞爾有不良意圖,卡莉娜維持住表面的鎮靜,就要往門口走。
西塞爾伸手攔在她身前。
「居諾夫人,我想你也不用特地回去吧?大家都知道你和你先生的感情不好,一個晚上不回去也不是什麼大事,何不留在這裡好好的休息一下呢?我這裡的房間很舒適的。」
面對西塞爾的話外有話,卡莉娜冷下臉龐。
「我想這太過麻煩了,西塞爾先生還是讓我回去吧。」
「別這樣,我只是好意……」西塞爾微笑著試圖抱住卡莉娜。
「無禮的傢伙!」這男人的表情令卡莉娜感到噁心,當他靠近的那一瞬間,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立時便是一個巴掌拍了上去。
「你這女人!」竟敢打他?他頭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盛怒之下的西塞爾露出猙獰面孔,手狠狠一揮,打得卡莉娜撲倒在地。「老子試著給你營造些情調,不過看來你不喜歡!那我們就直接來好了。」
「住手!」卡莉娜以手腳推著、踢著,衣裙硬是被撕開的聲音讓她全身顫抖。
天啊!安格拉也曾經這麼對她,但那時她只感到無窮無盡的憤怒與不甘心,而西塞爾的舉動則是令她噁心到幾乎想立刻死去!
「安格拉!安格拉!」當西塞爾以男性的體力牢牢地壓制住卡莉娜時,卡莉娜絕望地喊著連她自己也意外的名字,而她的手依舊沒有放棄的在周圍摸索著可以利用的武器。
「……你這個渾帳!」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隨之而來的是安格拉?居諾的怒吼。他紅著眼睛撲上前,狠狠地將西塞爾從卡莉娜身上打飛出去。
難耐嫉妒之蛇在心口的嚙咬煎熬,安格拉最後還是決定騎馬來到西塞爾的房子,打算強行帶定卡莉娜--她斥責他、無視他都沒關係,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去找別的男人!但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是竟會聽到卡莉娜近似絕望的呼喊,見到的會是這樣令他失去理智的一幕。
發瘋似的將一記記重拳落在西塞爾身上,直到對方昏死、再也無法動彈時,安格拉才停下了拳頭,轉身要看卡莉娜的情況。
卡莉娜縮坐在壁爐旁,驚魂未定,有一邊的臉頰高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那是被西塞爾掌摑時不慎咬到舌頭的緣故。
那個渾帳!他居然打了她!
安格拉整個胸膛在見到卡莉娜這般淒慘的景況時縮了起來。他明白,這種感覺,叫做心痛。
「……卡莉娜……」
「……你們都一樣,都用這種方式對待我……你們想看著一個貴族小姐對你們卑躬屈膝的模樣……以這種方法折辱我你們會感到快樂,是下是?」男人只會用這種方式讓女人屈服嗎?想起剛剛的一幕,卡莉娜巴不得拿把刀將被碰觸的地方全刮下來。
「……不是的……我……」安格拉試著走到她面前,卻引來了卡莉娜劇烈的反應。
「一樣的!你們都是一樣的!你不要過來,你們統統都下地獄去好了!」視界被眼淚模糊了,卡莉娜為了抗拒安格拉的接近,抓起了地上的某樣物品,毫不猶豫的揮了出去。
「啊!」痛楚的叫聲是從安格拉的口中發出的。看到安格拉痛苦地跪倒在地時,卡莉娜終於發現她做了什麼。
她手中拿的是攪拌煤炭用的火棒,尖銳的鐵棒劃破了安格拉英俊的面孔,同時也劃破了他的上衣及裡頭的皮肉,鮮紅的血液彷彿流水般的迅速浸透了布料,滴滴答答的滴落地板,染上觸目驚心的顏色。
她吃驚的鬆手,火棒發出「匡——」的聲音在地面滾動。
「……卡莉娜……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我只是……相i讓你留在我身邊……我不是故意對你做出那種事的……我從不想傷害你……」安格拉-著臉,忍著痛楚。「……我只是想遵守諾言,得到可以匹配你的身份,可以讓你無憂無慮生活的金錢,我只是想……得到你的愛……為什麼你感覺不到呢?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
「……安格拉……安格拉!」看著他因為疼痛與失血跪倒在地,卡莉娜一時間忘了所有的憤恨,一個箭步衝上前就想為他止血。
「……卡莉娜……你這麼做,是代表你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嗎?我……很高興……」安格拉直直的看著卡莉娜的一舉一動,臉上露出笑容,但很快地,大量的失血令安格拉昏眩了起來。
卡莉娜怔怔地看著那意識已然迷濛的男人。他剛才說的話,意思是……他愛她嗎?
「……不……不……」她猛然拉高了聲音:「快來人啊!找醫生過來!找醫生過來!」找醫生救救她的安格拉!
她試著用手壓住安格拉的傷口,懇求那寶貴的血液不要再流溢,但是無論她怎麼做,血依然無法止住,潔白的雙手在片刻間便濡染成鮮紅。
「夫人!夫人!醫生來了!請您放手吧!」有人將她帶到房間一角,以溫水拭去了她身上沾染到的血跡,卡莉娜什麼也無法想,只能不斷地淌淚祈求:「求求你……不要死……上帝啊……請不要讓他死……」
安格拉愛她,她知道了,可是她卻傷了他……
她終於感覺到了,感覺到安格拉對她的好,感覺到安格拉對她的百般容忍,感覺到結婚當晚她拒絕安格拉的求歡時,安格拉那無言的痛楚……她早該感覺到的,為什麼這種種一切到了現在才突然湧現心頭呢?
不是我的錯!誰叫安格拉什麼都不說?他什麼都不肯說,不肯說他為何娶我,不肯說他為何借錢給德勃朗特家……不對不對!安格拉沒有錯!錯的是我!我為什麼不問呢?我為什麼要讓我的偏見蒙蔽我的雙眼?
卡莉娜看著掛在左面牆上的鏡子,鏡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一個狼狽的、為愛所苦的女人。
啊……那是一個為了心愛之人徘徊在生死關頭而悲傷的女人臉孔,為什麼要到這種時候才肯承認呢?承認自己也是愛著安格拉的,卻為了莫須有的臆測與母親殷殷叮囑的德勃朗特家的自尊,忽略了這最重要的事。
在這個愛情裡、這場婚姻中,她從未讓步過,她堅持挺著腰桿,持著武器與安格拉對抗,然後落到今天這個局面--將自己心愛的人傷得鮮血淋漓。
--卡莉娜,你的驕傲蒙蔽了你的眼與心,你是個驕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