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探戈 第五章
    唐失憶了,消息自然被封鎖住,一絲風聲也未洩露,可身邊的一些熟人都知道了,艾麗急得滿屋子亂轉,公司裡有一堆事務急待她處理,偏偏她硬要充英雄,結果——

    十分好奇的目光圍著英打轉,唐不斷地慨歎說:「我居然有這麼可愛的兒子,太可愛了,長大一定會是個超級美男子,依克,他是我跟誰生的?」

    依克真想拍拍屁股走人,不理會她,可惜又硬不下心腸,冷漠地回答:「我們已經通知他了。」

    方御風在中國忙於新近投資的項目,當前只有依克能幫艾麗的忙了,但適應能力超強的唐在詳細審閱了近期的資料後,已經開始逐漸清楚公司當前運轉的情況。在家裡通過電腦工作,身體未痊癒的她行動受到嚴格限制。

    失憶?澤西-瑞得曼不知是該慶賀,還是該大罵她一頓,偏巧特裡同他在一起,聽說唐出車禍,硬要一起來。

    像是重新做一次母親的唐正在大廳發揮她的智慧一勸說英吃杏仁。討厭苦味的英老覺得杏仁帶著苦味,堅決不吃,他嘟著小嘴,氣沖沖地抱肘站著,抬頭望著唐,唐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和兒子對峙。

    這時澤西和特裡步人大廳,不開心的英連叫爸爸的興致都沒有了,倒是唐眼睛一亮,迎過去,粲然一笑,胸有成竹地說:「你一定是我的丈夫。」說著她的手撫摸上澤西的臉,「是我喜愛的類型。」

    澤西先是如釋重負,他曾經模擬了無數種兩人相見的場面,卻沒料想會這樣——像是她根本沒有忘記自己,只是玩笑,而後聊以自嘲地想,這是不是證明這輩子他都逃不出這女人的手掌心?接下來便是油然生的怒意,他眉頭一皺,綠眸含著責備:「為什麼總是那麼不注意自己的安全!你的運氣不會總是那麼好的。」

    周圍的人太贊同他的話了,連素來對他執有偏見的依克也贊同。

    「別生氣,會老得快的。」唐伸出手撫平他的眉心,黑眸清亮地凝視著他。

    挫敗感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依克突然想起艾麗無意間所說的話:「娶了唐,可憐的是澤西。」現在他有點兒相信了。」

    ——++——

    「我們第一次是怎麼做的?在哪兒?天氣好嗎?有羅曼蒂克的氣氛嗎?你技術如何?」斜躺在床上的唐問題接二連三地扔給澤西。

    頭疼!後悔自己幹什麼會擔心她而立刻趕回來!他們的第一次應該說是個意外的悲劇,丘比特的惡作劇,他人生中的敗筆,因為他基本上記不起那夜發生了什麼,讓她閉嘴的辦法只有——狠狠吻上她的小嘴,讓她無法開口。

    但唐依然抽空發表一下評論:「老公,你技術真棒,特級的。」

    澤西哭笑不得。上帝為何安排這樣的女人給他,大概是神的罰懲。

    ——++——

    安靜對唐來說是種煎熬,她的工作時間受到嚴格限制,理由是她還沒康復。澤西留在家裡陪她解悶,午飯前來盤國際象棋,午飯後遛馬,跟英一起玩,這種日子是他們兩人都無法忍受的。

    「尤里希斯,我只出去一會幾,有澤西陪著我,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唐拚命哀求被依克委以重任的尤里希斯。他搖搖頭,可憐的神情就像受盡欺侮的悲劇角色。

    古麗和管家更是嚴密檢視唐的動向,不敢放鬆絲毫,英倒是格外興奮,因為父母兩人都能在他身邊。

    百無聊賴之餘,唐向澤西和特裡提議來個主人對抗賽。先是打遊戲,然後是下象棋,再來是打桌球,打網球,四天過去了,熱鬧過後更加無聊。

    醫生複診後又開了一堆藥,說是血塊已經變得極小,可唐的記憶還未恢復,苦難的歷程仍在等著她。

    唐實在不甘心過著如受監禁般的生活,性情狡猾的她開動腦筋想了歪點子,在晚飯裡攙入了安眠藥,順利地迷倒了所有人,費力地將澤西裝到車上,唐的大逃亡開始了,等澤西醒來時,已經無法制止她。

    醒來後的尤里希斯等人又氣又急,慌忙打電話通知目前的「領導人」依克。

    艾麗恨不得拿大鐵錘敲開唐的腦袋,看裡面裝了什麼,是草還是鳥糞?

    ——++——

    安道爾,歐洲美麗的小山國,境內多山,地形崎嶇,沒有鐵路和機場,有一條從東北向南行的公路穿過全境,唐開著新買的銀色寶馬跑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同澤西聊天。

    「行了,別再生氣了,我只是感覺那個女人帶有艾滋病。到了安道爾,憑你的魅力勾引一個連的女人都不成問題。」唐灑脫地說,「再說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當我的面釣女人。」

    「她只是向我問問題。」澤西努力想澄清。

    「得了,她明顯比你瞭解巴塞羅那,不會連她是故意搭訕你都聽不出來?」唐斜瞟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

    「我當然能聽出來。」話一脫口,便頹喪地發現自己又中了圈套的澤西真想敲敲自己的腦袋,他遲鈍了嗎?他才三十多歲,還很年輕。

    唐衝他揚眉一笑說:「我明白你不是看上了她的姿色,是想向她借電話?」

    「我是想通知他們一聲。」澤西可不想被扣上誘拐唐的罪名。

    「安心吧,澤西。」唐對他的顧慮一目瞭然,「他們清楚那是我的傑作,我的身體很好,安道爾冬天白雪皚皚,非常美,就當我們二度蜜月。方御風能在一個星期後找到我們,現在我們去投靠我的好友亞歷山大-安赫爾。他是地道的安道爾人,會講泰羅尼亞語,還擅長登山,狩獵。」

    「你恢復記憶了。」澤西的聲音隱隱帶著怒氣。

    「別生氣,親愛的,多虧了你。」唐微揚眉梢,眼裡透著濃濃笑意,「做愛時我恢復了記憶,記起了一切,不過,總應該想辦法犒勞一下自己。拜託,澤西,我很少有休息的時間。」

    「好吧。」自己看來是永遠鬥不過她,雖然不願服輸。

    亞歷山大家經營著一座狩獵場,擁有一座中世紀風格的古堡,修改成有特色的旅館,對於她同丈夫的到來,亞歷山大非常歡迎,特別安排他們住在一間能夠欣賞到遠處美麗的湖光山色的房間。

    性格溫和友善的亞歷山大深得孩子們的喜歡,他每天都會和他們玩耍一會兒。

    「如果英也來到這兒,一定會喜歡上你的。」唐騎著馬微笑著對他說。

    亞歷山大湛藍色的眼睛是他惟一亮眼的地方,寧靜而詳和,望著唐和澤西說:「你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只是脾氣不太好,對吧,澤西?」唐希望澤西能同亞歷山大聊得來。

    「像你,脾氣能好嗎?」澤西對亞歷山大的好感要遠勝過凱恩,他不介意多找機會揶揄唐。

    「撲哧」,亞歷山大不客氣地歪著緊抿的唇輕笑起來,語調短促地附和:「我能體會到。」

    唐冷瞥他們二人一眼,豎起一雙眉毛道:「我的脾氣不好嗎?像我這麼體貼的女人全世界都少有。」

    「可惜全世界不止你一個女人。」澤西抓住機會就忘記見好就收。

    唐斜睨他,挺直背,深吸口氣,又呼口氣,又呼出去,試著讓緊繃的情緒放鬆,「澤西,不要在我面前強調這一點。」揚鞭駕馬前行,將兩個大男人拋在身後,唐漸漸發現她已經越來越在乎澤西,難道愛便意味著想獨佔一個人嗎?

    澤西感到不解地目送她離去,轉過頭問亞歷山大:「她應該不是這麼經不起玩笑的?」

    「你不瞭解她嗎?她從來不給別人譏諷她的機會。」亞歷山大唇邊有道淡淡的喟歎,「我跟她是中學同學,她討厭中文以外的語言,法語、西班牙語她統統討厭,更討厭別人在背後議論她,因為她以前都是由亞倫特聘的老師教她有關經營管理的課程。她非常要強。」

    「是的,做事情衝勁十足,又是個陰謀家。」澤西點頭表示認可他的評價。

    「不錯!」兩人在唐的性格上的認識一致,亞歷山大呵呵一笑又說:「幾年前她突然要求我幫她挑選戒指時還嚇了我一跳,我本來認為她這輩子會和婚姻無緣。哪想得到她不但結婚了,還能找到像你這樣的丈夫,真像上帝開的玩笑。」

    「是撒旦開的玩笑。」澤西眺望遠處,隱約能看到唐的身影。

    「她對這兒還算熟悉,以前假期會到這兒度過三分之二,記得那漂亮的領帶夾嗎?原來她準備用那塊綠寶石為你做條項鏈,我花了好大工夫才說服她打消念頭。」提起那件事,亞歷山大的口氣就充滿無奈。

    「十分感謝。」澤西極為慶幸唐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禮物只是一個漂亮的綠寶石領夾。

    「她性格隨和,可對自己在乎的東西保護欲很強,佔有慾卻很少顯露在外,不過那僅僅是她未發現。其實她有很強的佔有慾,但由於物質方面的高度滿足,精神方面也很充足,才沒有爆發出來。」亞歷山大一點一點慢慢地跟澤西講。

    澤西揚眉一挑道:「你就像個心理醫師。」

    「你說對了。」亞歷山大文縐縐地笑了,「我剛拿到心理學博士學位,澤西,當做嘉獎,我要勸你,不要老把自己定在徘徊邊緣,矛盾的心理人人都有,最終要做出決定,剛才你本想去追她的。」

    「我不想為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澤西坦率地說。

    「但那是一棵稀有品種,一旦失去……神會保佑你們的。」

    「你不會準備當神父吧?」澤西開玩笑地問。

    「你又猜對了,澤西。三十歲時我就成為一名神父了。」

    ——++——

    矛盾的激化是從何時開始的呢?對了,是從英過十歲生日的那一天。

    十歲的英已經長得和母親差不多高了。

    唐百思不得其解,在一旁嘟囔道:「你們給他吃了生長素嗎?」

    「唐,自己矮不要遷怒於他人。」艾麗無意諷刺她,只是受不了當母親的整天以妒嫉的目光盯著兒子。

    天生身體虛弱,智商高於常人的英根本懶得理會他這個整天想算計人的母親,一扭頭瞧見依克那個討厭的傢伙,忿恨地再轉頭,瞅見他心愛的尤里希斯叔叔,心情才好些,可他為何最近又是愁眉深鎖的樣子?是工作不順利嗎?咦!父親回來了,這位整天游手好閒的花花公子、優雅的紳士,便是他的父親——澤西-瑞得曼。

    「哈,諸位,來,英讓爸爸親親。」澤西的相貌隨歲月的洗禮,越發成熟深刻而有魅力。深綠的眼瞳比從前更增添幾分深度,更加吸引人。

    「健康證明。」英驀地伸出手,老練地命令道。

    澤西一時語塞,怔怔地望了望兒子,過濾掉周圍刻意壓低的笑聲,拿出一張醫院詳細的檢查報告遞給兒子。英專業化地詳細閱覽一番,裝出大人老練的聲音說:「很好,爸爸你要明白,為了全家人的幸福,我必須這樣做。」

    終於擁抱親吻了一下兒子,澤西才帶著幾分男子氣概,瀏覽了一番自己的老婆。比起大多數女人,上天太厚愛她了,容貌雖不再顯稚嫩,然而仍像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婦,看起來又沉穩許多,她是個狡詐的商人。

    「唐,你氣色不錯。」像是一種習慣,澤西俯身親吻她的面頰。

    「當然,我的工作比不上你那麼耗費精力。」話裡帶刺是最近一段時間唐的特點,新提拔的高層主管人員令她不太滿意,工作不順的她難免脾氣壞些。

    而千里迢迢趕來為兒子過生日的澤西,顯然並不太懂得唐的辛苦,毫無來由的刁難令他心生不悅,良好的風度禮儀使他不願當眾和自己妻子爭吵,臉上的陰霾卻很明顯。

    艾麗顯然明白唐最近的壓力,她想提醒唐不能亂發脾氣,又怕引起她更大的怒氣,只得向澤西解釋:「唐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工作,她老早就念著你回來的事。」

    「我可不記得有這回事,艾麗。」唐不領艾麗的好意,也不想瞧見澤西,她越來越無法忍受依克時不時地暗示澤西的行蹤,在什麼地方和什麼女人在一起,對,她在嫉妒!唐討厭這個事實,又不得不承認。

    晚餐吃得相當安靜,英對父母之間奇妙的關係早就習以為常。他吃完蛋糕便纏著尤里希斯去下棋,唐匆匆吃了一些,便說要上樓去書房工作,澤西接著沒多久也離座,回寢室看電視去了。

    依克吃飯的速度通常都是最慢,他似乎視吃飯為一件痛苦事情,他總是把食物切得極碎,細細咀嚼後嚥下去,同時手邊必須有一杯水,據說他小時差點被噎死,因此他心底一直存在陰影。不尋常的是艾麗,她素來用餐的速度極短,她不想浪費時間在吃上,而今天——

    艾麗遲疑地說:「依克,我希望你不要在唐耳邊提起澤西和別的女人的事。」

    嚥下食物,依克喝口水,擦乾淨嘴,抬頭望著艾麗,冷漠地說:「我造謠了嗎?」

    「沒有,那是事實。但是會破壞他們夫妻感情的。」艾麗苦口婆心地勸解依克。

    「這就是我的目的。」依克注視著這位唐最好的朋友、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經四十二歲了,看上去有點蒼老的痕跡,依克很尊敬她,因為她善良而忠誠,是現今世界罕見的純粹的好人。

    艾麗啞然,她曾幾何時也不希望唐擁有這樣的一段婚姻,一段談不上是真的戀情,但她看到唐的努力,她是真心愛澤西,她祈禱朋友能夠幸福,而像她甚至失去——打起精神,她直直地面對依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和許多人一樣忽視了這個沉默的少年,他今年應該二十二歲了,眼神則比自己還要滄桑,而且那種冷漠像要凍結眼前的一切。

    「依克,你對唐的愛不過是種依賴罷了,其實——」

    「我從不需要別人告訴我怎麼做,艾麗,如果他們彼此真的情比石堅,那你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依克起身要走。

    艾麗倏地站起,嚴厲地問:「如果唐因此受到傷害呢?」

    依克似乎無動於衷,身體卻變得僵硬起來,聲音低沉地回答:「我會永遠離開。」

    「依克——」艾麗長歎口氣,也許她該慶幸自己沒有為愛心煩的時刻。

    ——++——

    唐做完工作已近深夜,她揉著太陽穴,疲倦地走回臥室,澤西在看電視,見到她回來,便順手按搖控器關了電視,原來他在等她。

    「抱歉,今天我脾氣不太好。」唐抱住他,輕聲說。

    澤西用手梳理著她的短髮,沒有吭聲,其實他一直在想另一件事,他對這種生活已感到深深厭倦,他想——「我們離婚吧」。

    所找的千百個理由全都沒說出口,只是簡簡單單,平靜無奇的一句話,像杯透明的白開水,明明很普通,又像含著致命的毒藥。

    然而唐根本沒聽見,累壞了的她已經睡著了。澤西眨動綠眸苦澀地笑望著她,小心地將她抱到內室的床上,自己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點起一根煙,是天意嗎?他好容易下定了決心,想過以前那種生活,毫無牽絆。英是個聰明的孩子,對此他不會有太大的心理障礙,而唐就更沒問題了,她一向都那麼強悍,勇敢無畏,連自己這個男人都自愧不如!

    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早晨。

    「唐,唐,唐,我有話要跟你說。」澤西一覺醒來,發現唐已不在身邊,跑到樓下追上她,發現她正要同艾麗出門。

    「抱歉,親愛的,我得趕往芝加哥談筆生意,英也一起去,再見。」飛速親吻他的唇,唐急忙登上直升飛機,澤西只能仰望蒼穹無語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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