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探戈 楔子
    正午時分,太陽得意揚揚地掛在天上,超級大方地散發著它旺盛的生命力,熾熱的陽光像要將大地上的一切烤化,持續的高溫被含蓄地計算為44度,「死死」多麼不吉利。當幾乎所有人類選擇緊閉門窗,享受高科技帶來的涼爽時,幾乎無人考慮環境保護問題,也許動物們正考慮要不要在冬眠的基礎上加個夏眠,以維護它們原本便單薄的族群。重點當然不是這些,而是,在一棟豪華別野外站著一位智商應該比阿甘還要呆的人,即使在這樣的天氣裡,居然還有某位不要命的大傻瓜一動不動地站在太陽底下沐浴。是要創新吉尼斯世界紀錄呢?還是要發明一種自殺新方法?

    太可惜了,並非指他的生命,世界上無聊的人越來越多,輕賤生命的人更不值得同情。只可惜他外表完美的臭皮囊,一米八幾的個頭,容貌華麗,富有濃郁的古典味道、完美的雕塑感,金紅色的長髮在艷陽的照耀下更耀目,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流轉著神秘的沙漠之光。合體的白色西服包裹著寬寬的肩,勾勒出後背流暢筆挺的線條,站立的姿勢也十足像是受過良好訓練的模特,瀟灑帥氣,俊美非凡呀!

    有人在盯著他看。正常,帥哥嘛!順著目光尋去——喔?是別墅二樓的屋子。

    艾麗心不在焉地泡著咖啡,焦慮不安地不時瞟向窗外。老天,他還沒走,三天了,已經三天了,他會死的。現年四十五歲的她是位精明能幹的秘書,因患子宮腫瘤而無法生育的她有顆慈悲善良的心。她放下勺子,端著咖啡走向不遠的書桌,將咖啡放在桌邊,她遲疑地轉身走回,又猛轉回頭,走過來,目光多少有點兒緊張地注視著埋頭工作的人。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人有著極不和諧的氣質,是稚氣與沉穩的融合,他的側面給人深刻的印象,輪廓分明,充滿魅力、優雅。似乎除了這個詞再也無法找出第二個詞來準確簡潔地形容他的面容了。是與生俱來的,骨子裡透著的優雅,像古老的尼羅河的流水,像豎琴上最細的琴弦,像天鵝游水的姿態。象牙白的肌膚,修長的脖頸,烏黑的髮絲柔順地披在肩上,左手靈活地寫著數據,右手同時準確而穩健地敲擊著鍵盤,不時望一眼電腦屏幕,他在忙碌而又游刃有餘地工作著。

    艾麗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氣,說:「英,我無法繼續漠視,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啪」的一聲響,英-洛捷陡然站起身,依舊不破壞他的優雅,可眼鏡後那碧綠的寶石般光澤的眼瞳裡燃燒著火焰。艾麗強忍著委屈的淚水,呆視著地上的咖啡杯,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染上一片污漬,她覺得摔電腦損失會更小點兒。

    艾麗昂著頭迎視著那雙美麗迷人的綠眸,她關切地說:「你不准生氣,英,我還是要說,他若有事,尤里希斯會傷心欲絕的。」

    英-洛捷有些瘦削的身材無法控制地顫抖著,他握著筆的手攥得緊緊的,滿身的怒火像是無處發洩。他惡狠狠地瞪一眼窗外太陽下站著的人,略帶纖細的嗓音吼道:「他竟然如此對待我的叔叔,難道就不該受到懲罰嗎?我絕不會再讓他傷害叔叔了。」

    臉色一變,艾麗又要勸解。正在這時,門突然開了,兩人同時啞然地注視著來人,她個頭不高,長相平凡,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略圓的鵝蛋臉,小小地鑲著一雙格外亮的黑瞳,黑色短髮,一身灰色休閒裝,而她的實際年齡是三十三歲,中國人總是青春永駐的。

    艾麗心一寒,她來了,看來是沒希望了。若說英-洛捷是火爆的獅子,那麼看似弱小無害的唐-洛捷就是匹狼,無情又狡詐的狼。

    「母親。」英-洛捷在看到唐冷漠的眼神後便噤若寒蟬。他並非害怕自己母親,而是當他做錯事時,他不由自主地會畏懼他的母親。在唐的示意下,他對艾麗歉意地說:「對不起,艾麗媽媽,我很抱歉,我總無法克制我的脾氣。」

    唐微微頷首,艾麗則不悅地白她一眼,不滿道:「他才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不要老用你嚇死人的眼神瞪他,嚇壞他,我可不依你!」嘖嘖!她又反過來維護起英-洛捷。

    唐的個頭只有一米五五,短短的黑髮,談不上什麼髮型。她討厭麻煩,一切都從簡,通常是掛上一個淡淡的笑臉,掩飾著骨子裡的冷冽、野性,簡單的衣裝,步伐輕盈矯健中還帶些倉促。她用腳踢了踢摔在地上的杯子,惋惜地說:「可惜艾麗泡的咖啡,這地毯價值五十萬美金,是我最喜歡的古董之一,加上那杯咖啡,算你便宜點兒,六十萬美金,從你的薪水和零用錢裡扣。」輕鬆地笑了笑,唐像解決了一件多了不起的大事。英的臉快發綠了,簡直是敲詐!

    緩步走過去,唐揉揉兒子惟一繼承了自己血統的象徵——黑髮。她冷冷地睇視窗外,銳利的目光一閃即逝,笑道:「他快不行了,誰叫他欺負我最可愛的寶貝弟弟,今天天氣不錯……」

    胡說八道什麼!英心裡想,嘴巴卻關得死緊,艾麗則詫異地望著唐,她的意思是——

    「尤里希斯在家悶了兩個月了,艾麗就拜託你帶他出去閒逛一下,看看風景。」

    「好。」艾麗長鬆口氣,總算放過那傢伙了。雖說他罪有應得,可他若有個萬一,尤里希斯也一定活不下去。

    眼見艾麗飛快地衝出去,英-洛捷皺了皺眉問:「媽媽,就這樣放過他。」

    唐頗為嫉妒地打量一下兒子一米七二的個頭,暗想他才十三歲,怎麼躥這麼高。回過神後她說:「你沒腦子呀,日子長著呢,現在整他,尤里也傷心痛苦,日漸憔悴,等到今後——」唐的嘴角泛起一抹邪邪的陰笑。

    英-洛捷打個冷顫,直冒虛汗,無怪另有句古語「最毒婦人心」,可是他還是不願把親愛的叔叔交給他。叔叔是家裡惟一一個正常人,對他最好,他堅決不要他變成同性戀。

    瞭解地瞟兒子一眼,唐大大咧咧地往桌子上一坐,搖著腿說:「死兒子,你叔叔已經二十七歲了,再不嫁人都沒有人要了。」悲憫又不懷好意的目光盯得英頭皮發麻,等著她口出狂言——「我的兒子居然有戀叔情結,還真少見,反正沒血緣關係,尤里沒指望了,你可以追依克。」

    「我沒有戀叔情結!」氣憤不平的英-洛捷大聲反駁,「還有,我討厭依克-勃朗,討厭他。」

    唐被兒子氣呼呼的表情逗樂了,笑道:「英,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依克是覺得你可愛,才會把你打扮成女孩的,很好看呀,許多人向你求婚呢。」講到最後,唐狂笑不止,眼淚都流出來了,舉止素來與優雅連不上邊的她,捂著肚子,拚命敲著桌子。

    英-洛捷恨不得一拳把她打飛,當然他很清楚這不可能,至少現在不可能。第一,她是他母親,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條,從小習武過度而導致個子不長的唐,不但會中國傳統武術——太極拳,此外什麼西洋劍、空手道、柔道、劍道,全有涉獵,所以至今的四次綁票、五次暗殺全都宣告失敗,而且她還曾經七次勇擒歹徒,兩次營救小狗受到嘉獎。我怎麼會有這麼英勇的母親?英發出一聲哀鳴,靈光一閃,他找到個反擊的機會。

    為扳回敗局,他直起腰板,嘿嘿一笑。

    唐眨眨眼睛,說:「兒子,別嚇媽,不會你氣傻了吧。」

    氣一洩,英-洛捷差點兒被氣昏過去,不停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他望著唐一臉無辜又可惡的臉,極為和緩地說:「父親他在意大利新交了個女朋友。」

    「是嗎?」唐平靜的表情是真的未起一絲漣漪,像在聽天氣預報。

    「乾脆離婚好了,你何苦咬著他不放呢?他又不愛你。」英的口氣就像在談論一場歌劇。

    「他很好治,我不想和他離婚,而且他也不想和我離婚。他是敗落的貴族,除了會花錢、會和女人調情,他什麼都不會。」唐挑挑眉,玩味地笑著,笑得高深莫測。

    「他揮金如土,當然你不在乎,可你對我幹嗎那麼摳門。」英越想越不甘心。

    「笑話,你是我兒子,他是你老子,本來就比你高一級。」唐拍拍英的肩膀說,「認命吧。」

    雖不想揭自己父親的老底,但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那個老色鬼整天花錢如流水,憑自己那張桃花臉騙女人。可憐自己小小年紀就要努力打拼,放暑假都不能休息,再說,為了母親,總算找到個像樣的光明理由!我要執行公道。他故意咳嗽兩聲說:「你恐怕不知道,他給那個壞女人買了一幢別墅。」果不出所料,話音兒剛落,英-洛捷看到母親的笑容燦爛耀眼地掛在臉上,那能騙過所有人的和善笑容,是家裡人最熟悉的恐怖來臨的前奏,後面掩藏著的是唐許久未有過的熊熊怒火,足以燒燬一切。

    「很好,乖兒子,為了獎勵你,只扣你一個月的零花錢和薪水。」唐跳下桌子,拉著英的領帶,強迫他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臉。

    「給你訂張機票,明天的。」

    唐走出兩步,又回過頭,英-洛捷不解地望著她,唐粲然一笑,輕快地說:「不用訂了,我現在去機場,通知方御風幫你處理生意,還有不要給你父親通風報信,我要給他個驚喜!」

    「是。」英-洛捷心驚肉跳地應道,這回老爸可慘了,自求多福吧,千萬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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