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果然是圓的!
他們在經過五天四夜的流浪後,終於得以返回家園。當然,就算在台灣環島一周,也很難證明地球到底是什麼形狀,不過這句話絕對成立,因為在十五世紀有一個麥哲倫先生完成了繞地球一周的創舉,證明了地球真的是圓的。
到了某一個地方,他突然變得很沉默,雖說他原本話就少,但是,變得更加沉默令她覺得很奇怪。
"晴人,怎麼不說話?"
"快到我家了。"
"你家?"
"我外公外婆的家。"
"那不是很好嗎?正好進去喝杯茶,問候老人家安。"
"外公是很嚴肅的人。"
"我去中和他!"
"娃娃。"他擔憂地說。"外公討厭不規矩,不喜歡嬉笑怒罵,也不愛談天說地。"
"那他活著幹什麼?"
"娃娃,他們年紀大了,禁不起刺激。"
"我既不是興奮劑,也下含咖啡因和尼古丁,怎麼會去刺激他們?"她有點不高興。"晴人,我又不是毒蛇猛獸,你是不是很以我為恥,不想讓我去見你外公外婆?"
"怎麼會?"他急說:"我只是擔心你們理念不合……"
"大不了不談政治。"
"怕有代溝……"
"我跳遠一流。"
"怕……"
"怕什麼怕啊!"她很大聲地說:"你愈不想讓我去,我愈想要去,我就是這麼任性的人,我想要什麼就去做,想說什麼就去說,這樣任性的脾氣,我到死也不會改!"
"娃娃……"薄晴人無奈,他愛娃娃善良的天性,也愛她任性的地方,他很愛很愛她,要他做什麼都可以。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他愛她一樣的愛她,他不忍心看見她受挫折,不忍心她受委屈,這樣的心情,她怎麼知道?
"我決定要去你家喝茶,見你外公外婆,說什麼也要去!"
他沒有辦法思考,也沒有力量阻止,於是只好說:"那我們去買件防彈背心先。"
"防什麼彈呀!我李娃兒是東征北討、西定邊疆、南平蠻夷、所向皆捷,血冷心更冷之十三阿哥,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有應戰的覺悟?"
"國父說:革命是徹底的破壞後再重新建設,我李娃兒最有革命家的精神了,跟我一起,原地踏步、定!預備唱!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裹屍氣豪壯,金戈揮動耀日月,鐵騎奔騰撼山崗……"她還-的咧,是豁出去了嗎?
"唉,娃娃,唉……"
"別歎氣,幸福會減少的。"她拉著他踢正步來到薄家的大宅,雄心萬丈地按下三長兩短的電鈴。
"什麼人?"盧管家怒沖沖地前來應門,一定是猴死囝仔玩電鈴!
"啊!是少爺,還有這位……"……殺氣騰騰的……"……小姐是?"
"我是來找茶的!"
"嗄?找碴?"
管家嚇壞了,在中華民國政府英明的領導之下,還有人上門來踢館?他連忙跑去跟薄家老爺報告。
"老爺,有人來找碴了!"
"什麼人?"
"頭髮卷卷的,皮膚黑黑的,還……還挾持少爺……"
"什麼?"薄老爺怒起。"誰敢在這裡囂張?"
"是我啦!"李娃兒不請自入,笑嘻嘻的:"阿公好,我來討茶喝。"
"你是什麼鬼?"
"我是人不是鬼。"她很輕鬆自在地拉薄晴人坐下,很恰然自得地吩咐管家:"阿福,上茶。"
管家被她的氣勢嚇到,也不管自己其實不叫阿福,連忙以超音速去端了兩杯茶過來給他們,還恭敬地說:"這是黃金烏龍、水仙烏龍。"
"咦?皇上,您的龍怎麼都不見了?"她算委屈了,把自己貶低成小太監,可借皇上聽不懂她的俏皮話,因為皇上沒有看電視。
"你究竟是誰?"薄老爺板著臉。這是哪來的野丫頭,一點規矩也沒有,舉止粗俗,講話不經大腦,晴人怎麼可以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我是晴人最心愛的寶貝,粉紅芭比幫的萬年幫主,普天之下最霹靂的超級美少女……李娃兒!"
"狗屁不通!"薄老爺怒斥。"晴人,你過來!你什麼時候跟這種下三下四的黑人幫派扯上關係?太令我失望了!"
"外公,您可以罵我,可是請您別污辱娃娃,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您還不瞭解她就不應該說她的壞話。"薄晴人第一次在薄老爺面前顯露出激動的情緒,他沒有辦法忍受任何人辱罵李娃兒。
"晴人!"薄老爺氣壞了,這個一向乖巧的孫子,竟然為了一個低俗的女孩子狽一次反抗他?記憶彷彿回到很久以前,所有的新仇舊恨一時湧上來,使他口不擇言:"你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小雜種,你膽敢反抗我?"
李娃兒一聽,氣得差點腦血管破裂!
她的臉皮厚,才不管他罵她什麼,反正她的耳朵一向只能聽見對她有利的話,可是他怎麼可以這樣罵晴人!
她跳起來,想要衝過去痛揍他一頓,讓他提早回去見祖宗!可是薄晴人拉住她,她一邊掙扎一邊罵:
"你才是老雜種、老不修、死沒人愛、拿去種都嫌手髒……嗚……"
薄晴人摀住她的嘴,她又掙扎了一下,掙脫他的桎梏,碰的一下跳到薄老爺的面前。
"我不三不四?你還不七不八咧!你哪一隻老眼昏花,看不見我乃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再者,粉紅芭比幫可是南非第一大幫派,就算你捧著黃金萬兩、跪在地上求我都還要考慮給不給你入會耶!你是不是白內障太嚴重,有眼不識泰山啊?這樣重量級的國賓來到你這又髒又小的地方,你不夾道歡迎、俯首稱臣,還出言不遜,有辱國格,台灣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
"娃娃!"薄晴人拉住她。"不要那麼激動!"
她氣得哭出來,晴人聽見這樣的話還能這麼平靜,一定是因為這個老不死的常常對他這樣說!
"晴人,這麼討人厭的老頭子你為什麼還要跟他住在一起?我還以為你跑回來台灣享福了,原來我一直錯怪你!像這樣可惡的老頭子,為什麼不把他包起來丟掉算了?你跟我回家,我養你一輩子!讓這老雜種死了也沒人給他送終!"李娃兒最會做的事就是罵人跟打架,老實說,她沒有請出法蘭克跟海灘的兒子來伺候臭老頭已經是給薄晴人面子了,可是她心痛啊!
"娃娃,外公只是說氣話,你是晚輩,不可以這樣說話。"薄晴人難得板起臉來訓斥李娃兒,外公畢竟是老人家,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能說。
只見薄老爺臉色蒼白,由管家扶著離去時腳步有些踉蹌。
沉默了半晌,偌大的廳堂裡只剩下李娃兒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你傷了外公的心。"薄晴人輕輕的說:
"我氣不過,他也傷你的心啊!"
"我沒有關係,可是他年紀大了。"
"傷心才沒有分年紀!"她大聲反駁:"傷了心就是傷了心,每個人都只有一顆心,誰受傷都一樣痛!"
"是嗎?"他問:"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許我比較堅強吧。"
"你不是比較堅強,你只是從來不去檢查你的傷口,你只是痛覺比較遲鈍,等到你發現的時候,傷口已經是人家的好幾倍!"她叫,想哭、想要吼,想要像搖醒昏迷在雪地裡的人一樣,搖出他所有不甘心和被忽視的一切!
"娃娃……"他抱住她。他雖然能夠瞭解外公外婆的心情,卻完全不瞭解自己的心情。他一直以為自己再怎麼哭,也不會有人注意,他從來沒有想過,即使是一點點的傷,也會隱隱作痛,直到認識李娃兒以後,才感覺到他從被她碰觸的地方開始痊癒,只要身邊有這一個人,他就能夠變得堅強。
"晴人,我會對你比別人更好,所有你曾經受過的委屈,我會加倍彌補你,我要讓你過得很快樂、很快樂。"她賴在他懷裡撒嬌。
"娃娃,我現在已經非常快樂,可是如果你願意陪著我一起去跟外公道歉,我一定會更快樂。"
"嗄?要去跟那老頭兒道歉喔?"
"他是我外公。"
"我道歉他就會聽喔?"可不可以不要啊?國父真是害人不淺,什麼徹底的破壞後再建設?他老人家有無數的青年拋頭顱灑熱血幫他鋪路,而她李娃兒除了會耍嘴皮子還有什麼?
真是不該輕信老人言,吃虧報應在眼前!
"娃娃?"
"你真的希望這樣?"
"真的?"
"不後悔───不改變?不心軟?不動搖?"
所有的不字都終止於他輕輕的搖頭。
"他會不會拿枴杖打我?"
"你一定可以閃過去!"他對她深具信心。
"他會不會詛咒我?"
"他應該沒這個本事──"──跟你鬥。
"我去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怎麼跟她剛才進門時的豪情壯志差那麼多?嗚……
"我陪你去。"
"好漢做事一人當。"她連忙阻止他,萬一她一個不慎跟老頭扯破臉幹起架來,絕不希望現場有目擊證人,尤其是他!
"我也惹外公生氣啊!"
"那你晚點去,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一朝高飛背母去,常使英雄淚滿襟……"她慌亂得語無倫次,像失去平衡感的海鷗,消失在海洋的盡頭。
"阿公,出來『踢頭』啦!"第一千七百八十次的邀請被厚重的門板彈開。
"嘿,我撿!"她由原本的自得其樂變成筋疲力盡,由撒嬌討好到發潑無賴,在地上滾得比"多爾袞"還要多好幾百滾,也拾了第一千七百八十次被拒絕的荒,誰知屋裡頭頑固的老頭子依舊不動如山,簡直比化石還要僵硬。
"阿公,火燒厝啊!"、"飛機掉下來了!"、"賓拉登來嘍!"
"阿扁仔找你!"、"美鳳有約喔!"、"水喔!辣妹喔!搖咧搖咧!"
"哇!哪裡來一整箱的A片啊?還是海外流出版哪!"
"共匪兒來了!是老江耶!還有小鄧!小鄧從墓仔埔出來看你了!"
……無論她想怎樣的說辭都沒法兒引誘老頭踏出房門,靠!謠言止於智者,難不成老頭子還真是個智者不成?
"從來沒遇過這麼難搞的老頭子,去!"她揮揮手,說什麼她也是師爺殺手,天底下有什麼比哄老頭子更簡單的事?她就不信她會踢到鐵板。
"管家管家!"她大聲拍桌子?"阿福桑!"
阿福立刻跳起答有,快跑現身:"請問主人有什麼吩咐!"儼然哈巴狗轉生。
其實阿福這個人悟性不錯,她考慮把他編入二○○六號。
"快拿酒菜來伺候!"
"遵旨!"
沒有多久,她的桌上擺滿酒食,她立刻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背後有人按摩,風流快活地簡直忘記自己仍是戴罪之身。
"嗯!醬鴨好!"
"娃娃,外公關在屋子裡已經一天了,你還沒有將他勸出來,等外婆旅遊回來後,一定覺得很奇怪。"背後按摩的人好聲好氣地提醒她肩上的重任。
"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立刻打翻桌子,大聲怒斥:"酒是穿陽毒藥,色是刮骨鋼刀!阿福你存的是什麼心要這樣陷我於不義!"
"小人不敢。"阿福跪在地上怕得發抖。
"滾!朕見了你們心煩,都跪安吧!"她煞有其事地故作姿態一番,然後眼見四下無人,立刻匍匐前進,手持哭喪棒,上書"接引西方",趴在老太爺門口唱著:"人生親像桃花枝,有時花開有時死,花有春天再開期,人若死去無活時……"
這老爺子不愧是見識過大風大浪之人,恁地鎮定!
她不死心,又接著唱:"娘爸啊!壙裡栽花栽牡丹,得著好地埋好山;壙裡栽花栽玉蘭,五子姐尺排上盤;一粒芒蛋傳千種,二粒竹數發子孫……"唱得眼淚鼻涕齊流還牽絲萬縷,婉轉呻吟和刻意加重的呼吸換氣聲,字字抑揚頓挫感情無度,真是令聽者為之淒然落淚、風雲聞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呀!
"你夠了沒有!"薄老爺鐵青著臉拉開門,那種鐵青的程度就像小孩子"銼青屎"的顏色,沒有超乎尋常膽色的人難保不會見了馬上就嚇到嗝屁。
"夠了、夠了。"她連忙將地上被她掃落的雞腿撿起,孔子說:有酒食,先生饌,既然有雞腿可以吃,老爺子的脾氣應該會好一點吧?
"我才不要吃你拿過的東西,更不要說還是從地上撿起來的!反正你快點給找滾!"
"好!我滾、我滾滾滾!"她立刻在地上學"多爾袞",還自行加上配樂,滾得不亦樂乎。
"我說的滾是叫你滾出我的視線、滾出我的房子!否則我報警告你非法入侵民宅!"應該很生氣的話,只可惜餓得頭昏眼花,讓他罵起她來顯得丹田無力、威力不足。
"喂!我哪有入侵民宅?晴人是我阿娜答,阿福是我的部下,民主的社會要少數服從多數,論實力你比我差遠了,西瓜偎大邊的道理你懂不懂?"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老傢伙!
"你!你給我滾!阿福……盧管家!"
薄老爺氣得大姑媽……不不……是心頭火都快飆出來了,誰知道四下無人、鴉雀無聲,只有他和一隻叫做李娃兒的怪獸。
"氣、氣死我了!"一口氣憋不過來,他竟給氣昏過去。
他醒過來時,模糊的視線中,似乎看到那個擱在心裡頭又恨又放不下的人。
"芳槿嗎?"
"不要說話。"微冰涼的毛巾貼上他的額頭,溫柔的手蓋住他的眼睛,像春風一般吹拂而過的輕柔嗓音,不是芳槿是誰呢!
"你太累了,休息一下。"
"芳槿,你不要離開爸爸媽媽。"他喃喃地說。
"我不會走的,我在旁邊看你睡覺,你冷了我幫你蓋被子。"
咦?這個聲音好像有一點點熟悉,好像哪兒聽過?不是芳槿嗎?
"你太久沒聽過我的聲音了,老爸。"愈來愈不輕柔的聲音回答他的疑問。
是啊!他滿足地閉上眼。芳槿回來了,還在身旁照顧他……
可是,芳槿都是叫他爸爸的……
"人都是會變的。"回答他問題的聲音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好你好,爸爸不問、爸爸不問,只要你回來了就好……
"醫師說他是一整天沒吃東西低血醣發作自己餓暈的,不關我的事哪!"一個急著撇清責任歸屬的聲音振振有詞地說。
"我發四絕對沒有用言語刺激他、沒有用身體攻擊他,更沒有用武器傷害他!"一個純真無辜的聲音正在對天"發四"。
"我好心照顧他,誰知道他自己老番癲,以為我是薄阿姨,我只好將錯就錯安慰一下他年老失修的心靈。"
"晴人,你有沒有聽見阿公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我媽媽說,小孩子才有咕嚕蟲,為什麼阿公肚子裡也有?"
……你、你不要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
"晴人,阿公躺這麼久,醫師說早該醒來,他為什麼還沒醒?"
……我、我……
"晴人,我上次不是問你為什麼裝睡的時候,眼球都會一直滾嗎?不知道阿公是不是在裝睡?我來看他的眼球會不會滾?"
……晴人!拜託你不要再沉默了,好好管一管你家的寵物啊!薄老爺一邊命令自己的眼珠不要亂滾,一邊對薄晴人發出無線電波求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心電感應,就在她的手即將掀起薄老爺的眼皮時,薄晴人開口了。
"娃娃,不要掀外公的眼皮,他萬一醒過來會被你嚇到。"
嗚嗚……晴人,我的孫子!
"不掀就不掀。"李娃兒蹲在薄老爺面前,露出詭異的微笑,她看見眼皮下的眼珠果然在滾動!"不過我要在他眼皮上畫眼睛,我一直想要這樣試一次,你看我買這支奇異筆很貴喔,保證用汽油也擦不掉!"
"你幹什麼?"他大喝,睜開炯炯發亮的眼睛,膽子小一點的鬼都會被嚇哭,不過李娃兒的膽量早就登峰造極了。
"這不就醒過來了嗎?"她一副"我就說嘛"的樣子。
薄晴人連忙扶著他坐好。"外公好一點嗎?"
"我說老爺子,地上濕氣那麼重,你好好的床不睡,幹嘛睡在地上?一把老骨頭了還這麼不懂事,我看我以後乾脆叫你老頑童好了。"李娃兒涼涼地說。
"你!"薄老爺氣的,卻沒力量發作。面對大魔王,卻沒有補充體力跟魔法值,難怪一下子就被全滅了。
"娃娃,不要跟外公抬貢了,你不是有煮粥嗎?拿來給外公喝嘛。"
誰跟她抬貢啊?誰要吃她煮的東西?薄老爺雖然很想這麼說,可是肚皮卻不爭氣地響起來。
"喔!你的咕嚕蟲在叫了!"
誰的咕嚕蟲?他想罵她,可是她逃得太快了。
"阿公,喝粥喔。"她端來一碗粥,好香哪。
他別過臉不理她,才不要聽咕嚕蟲的話。
李娃兒笑一笑,吩咐薄晴人將小菜擺在桌上。
"鮑魚雞絲粥喔,我李娃兒煮的小菜若稱第二,天下也沒人敢稱第一了。"
好狂的口氣!可……好香的味道!
"只好叫阿福來吃了!"
"等一下。"薄老爺咳了一聲。"要我吃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地討好我,我就勉強嘗一口,如果你不是天下第一,就要為欺騙我而跪地求饒。"
薄晴人瞧著外公,臉上微現的赧紅可是害羞?害羞?他那鐵一樣一絲不苟的外公?
李娃兒笑瞇瞇地看薄老爺以不符合他年紀的速度狼吞虎嚥下一碗粥,便很自動地幫他再盛一碗,笑瞇瞇地看著他脹紅的臉,順便夾了一塊三色蛋到他碗裡。
薄老爺啐道:"什麼天下第一?我看你還差十萬八千里,再練一百年也成不了氣候!我是因為肚子餓,否則這些東西給豬吃也不要。"
薄晴人不可思議地想:他的外公會跟小孩子一樣鬥嘴?還會吃給豬吃也不要的東西?
李娃兒只是笑,而後淡淡地說:"吃飽了比餓著肚子舒服吧?其實你原本可以選擇不會餓著肚子的。"
薄老爺啐了一聲,繼續喝粥,他會將自己逼入這樣的絕境,還不是給這鬼丫頭惹的。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薄老爺一震,停下筷子。這是什麼道理?他竟要給一個年紀跟他孫子一樣大的女娃兒說教?難道這許多許多年以來的委屈與傷心,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嗎?
"娃娃,外公吃飯,不要一直跟他說話。"
薄晴人輕輕地說,薄老爺心裡一陣悸動,幾乎要淚濕了眼。
這些年他給仇恨蒙蔽了,沒有發覺晴人是他芳槿的骨血,只注意到他跟他爸爸一樣的長相,沒有發覺晴人一直是這麼體貼而溫柔的孩子,他正是拋下了他所有的一切跟熟悉的事物,飄洋過海來陪他們這兩個已經行將就木的老人。
娃兒說的沒有錯,他本來會成為沒有人送終的死老頭,如果沒有晴人。
而晴人,如此溫柔而依戀地看著娃兒,這樣的深情,他從來沒有在他孫子的身上見過,這娃兒,來自他生長的地方,應該是他深深眷戀不捨的人,可為了他們,他放下了,這些年他們卻還不斷地傷害他。
"你自己快樂了,別人也會快樂,你痛苦,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李娃兒說完拉了薄晴人的手,退出薄老爺的房間。而薄老爺流下了自女兒離開後就沒有流下的眼淚,釋懷了、也懊惱,更深的是自責,還有感激跟欣慰。
感激他的孫子始終不離不棄,欣慰的是老天爺派來一個天使,拯救他也拯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