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途的航行,時序也由夏入秋末,與長年溫暖的珍珠海相比,愈迫近暝國的領土愈是寒冷,瀲灩的身體雖然強健,卻也耐不住寒意,裹上海民們為她特別准備的皮裘。
船終於迫近了暝國最大的港口。瀲灩站在甲板上注視著前方,前所未見的大陸風光深深眩惑著她——與珍珠海泛著天光雲影的水色不同,這裡的海水深重而且有點髒污,顯然是因為船舶進出頻繁之故。而岸上連綿無盡、往更遠外的青翠山脈伸展去的廣大土地、擠在港口滿滿的人潮、來來去去進出的船旅和目前視野所及的建築街道……都是生長在僅有零星島群可供耕作、接觸海水比接觸土地更多。的珍珠海之民難以想象的光景。
這就是暝國第一大港及第一大商城的“墮天使之都”……進了港口,矗立在全都最鮮明之地的墮天塑像便落入眼中——失去光環的天使舉劍傲立在荊棘叢中,那睥睨天下的神態仿佛在宣告,即使是上帝也無從干涉他的未來。一如此都令人嫉羨的繁華富有、人們追求財富、縱情享樂……法律道德為之遜色。
瀲灩出神地看著那個高大的塑像,一時竟沒發現船已入港。她未來的夫婿面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耐煩走到她旁邊——這一瞬間瀲灩立刻打個寒顫回過神來,自他在珍珠海內當著她的面射死兩只海豚之後;她對這個男人便產生一股莫名的懼意。畏懼著他的冰冷、高傲、甚至是他的俊美……四個多月的航程裡,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即使船只靠岸補給,她看著他和蝶羽下船與當地長官交談,偶爾應情勢需要將她一並帶去,兩人也幾乎沒有什麼對話。她只是他帶在身邊美麗的裝飾品、不是他的妻、甚至不是一個“人”。在他身邊她就渾身不自在,好象被什麼箝住了脖子教她連呼吸都困難。不該如此的……可是她提不起勁去反抗這個感覺……
看著港內已被清出的信道,岸邊的人群滿滿,各式不同色彩的服裝,船上靠岸,碼頭上等著迎接的官員和兵士已經訓練有素地接住船上拋下的纜繩、於是有的人系繩、有的人搬來跨板、有的人開始清理人群;而身分高的官員們則已經列隊站好等著迎接皇子及第六任的皇子妃。
船終於靜了下來,瀲灩看著蝶羽整隊將船上的船員及兵士們集合起來,而後恭謹有禮地朝著她身邊的男子敬禮報告,一船的人包括她身邊的雪契身上都是擦得發亮的鎧甲;而底下的官員光鮮亮麗,圍觀的人群面上全是好奇——她心頭一陣緊縮……這裡是暝國——一個只有傳聞和書面報告的國家,而她將在此度過她的人生——孤獨……一人……
“副島主——”
珍珠海的語言!她震驚地瞪大了眼,急切地四處搜尋著這個呼喚聲;不是幻覺!應該不是幻覺!人群如此多、如此嘈雜,來自各個國度各個民族的發色膚色和衣物交雜成一團模糊難辨的混亂。瀲灩急了……急得幾乎想哭;就在她將要絕望放棄搜尋的時候,那個呼喚聲又大了起來:“副島主!這邊啊!”
終於她看見了——在那群官司員後面有人拚命地招搖著布條,深棕色的皮膚、熟悉的輪廓,是珍珠海在外經商的族人。大概有三兩個,正用力地大叫著、揮著手。不顧其它不悅的眼光,他們拚命地傳達著他們的熱情和支持,瀲灩怔怔看著他們,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可是她心頭卻暖了——這分暖意,使她敢於面對身邊如冰般的戰鬼,後者正形式化地向她伸出手,示意她跟著他下船。
她看著他俊美缺乏溫情的臉孔半晌,斂眉鎮定了一下心神,然後綻放笑顏握住了他的手——這美麗的笑容讓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等著迎接的官員們站在近處,一時竟然也有些癡迷。過去的五個新娘中有三位在此都入境,只有第一位還勉強能在踏上暝國土地時笑著面對人民。才不過是四年前的事,人們還記得那位新娘的僵硬和透露出的懼意。那分恐懼讓她們失去了貴族的氣質而使這個都市的人們對她們鄙視不堪。
但是這第六位新娘卻笑得如此美麗,如此從容。她的舉止優雅恬淡,服色簡單明亮,黑色長發迎著海風微微飄動,健康的膚色和玲瓏的體態使她看來非常賞心悅目。人們靜了半晌,開始騷動起來,但是這次的騷動帶著贊許、甚至有幾分惋惜。
瀲灩充耳不聞。
其實她很緊張……其實她緊張得要不是攙住雪契也許會跪倒在地上——但是這裡有她的族人。她要讓他們以她為榮,要他們不為她擔憂,要他們將消息傳回珍珠海而使那些愛她的人能夠展露笑容。
蝶羽領著軍士們默默跟在兩人身後,卻有些茫然。
她看見雪契的表情。
在那位新娘對著他露出毫不畏縮、坦蕩的笑靨時,她看見他的迷惘。那是很短暫的、而且隱晦。但是她跟在雪契身邊多久了?雪契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那樣的神情……也許除了她,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件事,甚至包括雪契自己。
挽著瀲灩的雪契的背影還是如她記憶中的挺直冷酷,踩著機械化的步伐,她呆呆看著,只想讓自己安心。
* * *
經過漫長的海上之旅,不管是誰都需要好好休息。當晚他們落宿總督府,准備在這裡調養兩三天,再出發前往皇子的轄地。由於皇子厭惡不必要的宴會和繁瑣的儀節,總督也識相地開出一個區域來專供他們休息,無事不予打擾,更無所謂接待舞會之類的鋪張浪費,對大家都省事。瀲灩雖是慣於船旅的海之一族,當晚也同樣累倒在床上,享受了一夜安穩舒適的睡眠。
第二天一早,總督派來服侍她的侍女送來早膳,卻驚訝地發現她已經將自己料理得干淨整齊,一時竟然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只有靦腆地接受瀲灩的邀請坐下來與她交談。短短幾句話之間,瀲灩已經收服了這個侍女的心;她猶豫地接受了瀲灩的請托,答應晚上帶那幾個海民進府來見她。
到了約定的時間,侍女果然悄悄地帶了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摸進她的房間。瀲灩驚訝又滿心歡喜地發現,那竟是她的舅舅——桑雅唯一的兄弟。喜歡經商不喜歡打魚的他長年在外國行走,去年見到他時,他已經是腰纏萬貫的富有商人。但海民永遠是海民,不論離珍珠海多遠,愛珍珠海的心永遠不變。現在他是珍珠海對外貿易最大的代理人。塞給侍女一顆珍珠打發她離開之後,瀲灩與他緊緊相擁。“雲舅舅!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本來想今天早上就來看你,可是總督府的盤查很羅唆……你知道我一向討厭和政客打交道。又覺得有人在一旁監視著也說不上什麼話。”雲咧嘴一笑,“正好遇上那個侍女,我就跟著來了。”
瀲灩高興得哭了,這是半年來她哭得最開心的一次,把臉埋在親人的懷中,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你的婚禮嘛,桑雅和波兒不能陪你,我就更要代她們陪著你才行。”雲笑著拍拍她的背,不再年輕的面孔因為歲月和歷練而布滿細紋,一雙濃眉和明亮的眼睛卻還是活力十足。挽著瀲灩坐下,他就著微弱的燈火仔細端祥她,“你瘦了很多啊……”
瀲灩苦笑不語,雲收起笑容一歎:“我從以前就心疼你年紀輕輕竟然就擔起副島主的責任,桑雅當繼承人時都沒這麼辛苦。可那時你至少還是會笑的……知道這樁婚事時,暝國的船已經開拔了……真該死!我布在暝國宮裡的眼線一點用也沒……否則我至少可以疏通點關系,讓他們去勸皇子改變主意……”
“舅舅,別說了。你也別太在意……我想,皇子決定的事情,是無人能改變的……”瀲灩搖搖頭,“都已經來到這裡,婚是結定了。我只想請你告訴我一些關於暝國的事情……關於我的未來,我該知道的事情……不是傳聞,而是真實的……”
雲一臉不解,“怎麼?這些事不是早該有人告訴你嗎?”
瀲灩苦澀地歎口氣:“是啊……理論上……”
靜默半晌,雲安慰地拍拍外甥女的手;他對瀲灩有信心,相信她一定能得到暝國人民的愛戴——今天只憑一個笑容就讓墮天使之都的人為之傾倒就是明證——但是瀲灩的魅力對那個戰鬼有用嗎?不敢觸及這個問題,他閉目將自己腦中的信息稍微過濾一番,而已說:“時間也不多,你身為珍珠海的繼承人,一些事情多少都已有點腹案。不如你問我答,這樣最快。”
“……”瀲灩靜了靜,再開口的聲音已經恢復如常:“聽說皇子與國王陛下不合?”
“沒錯。理由嘛……一般推測是因為皇子自幼失母,王對皇子又有些心結……具體的情況外人也不清楚。”雲頷首:“這也正是為什麼你與皇子的婚禮是在直屬於皇子的轄地‘日絕’舉行,而不是在皇都。國王本人也不會出席這場婚禮——並非因為你是第六位新娘,而是因為你是皇子的新娘……你也不必知道知道很祥細,還有我得提醒你,皇後在這個國家是個禁忌,不要輕易提起。”
雖說對這個提醒有點不解,但是瀲灩略加思索,依然壓下了好奇心直接切入主題:“那……皇子本身的勢力如何?”
“嗯……”雲皺了一下眉頭,“你未來的丈夫是出了名的戰場之鬼……不過他的軍紀嚴明,底下的部屬從來不在國土上胡來。處事雖然嚴厲異常卻不失公正,加上他每次出征必勝,雋回大量的奴隸、財富和土地,人民對他是既敬且輔助。暝國的軍人地位不低,隸屬戰鬼麾下的尤受敬重,由此可見一斑……我想軍隊大概也相當擁戴他……”
“貴族就不然了吧。”瀲灩靜靜接口:“處事既然公正又嚴厲,對貴族必定也不會假以顏色。加上與國王不合……王室有廢皇子的打算,是嗎?”
雲贊許地看看她,“皇子是獨生子,因此目前有繼承人資格的大都是旁系……這大概也是皇子急於成婚的原因之一,早日有後代,他的地位就無人能動搖了。”
瀲灩苦笑一聲,原來說了半天,那位冷酷的鬼只是要個生孩子的機器而已。
“瀲灩?”
她連忙打起精神,“我沒事,舅舅,至於你剛說的旁系……”
“哦,目前排名第二的是……”
雲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已經有人暗暗地敲門。兩人尚未應聲,那個侍女已經緊張地探進頭來,“你們談完了沒?門口的守衛就快換班了,下一班的人我和他們沒交情,想帶這位先生出去就難了。”
瀲灩一聽立即起身,“舅舅……”
“我明白,我這就走。”雲再擁抱了一下外甥女,“瀲灩,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不管到日絕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千萬記得有舅舅在你身邊看著你啊……”
聽出話裡不尋常的憂慮,瀲灩不解地看著舅父,“舅舅,怎麼了?在日絕會有什麼事?”
“我也只是聽說……無論如何那裡是前五位新娘的葬身之地……”雲憂慮地搖頭,但是已經沒說話的機會,那個侍女焦急地推著他想把他帶出外面。他只能各瀲灩簡單道別,便被送出房間消失在黑暗中。
瀲灩送他們出房外,看著舅舅離開。夜深露重,一片孤寂。她倚在庭園的籐架底下有些憂郁地看著前方一泓清清澈澈的小噴泉。美人魚的雕像抱瓶噴出水滴,無聲地灑落夜色下看來紫蒙蒙的池面,她不覺歎了一口氣。
現在該決定自己要站在什麼立場了……是在皇子的身邊——還是他的對岸?
“好安靜的夜晚。”
這輕柔卻冷涼的聲音嚇得她全身僵硬,聲音來自她的後面——聽著卸下戰甲之後變得比較輕快的腳步聲,瀲灩只想到舅舅和那個女孩的安危。果然他走到她身邊,有意無意地伸手握起她垂肩的一綹長發把玩著,“很適合秉燭夜談,不是嗎?”
瀲灩一時打不定主意是要承認舅舅曾經來訪並對他說明,還是裝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只能鼓起勇氣仰頭直視著雪契那張漂亮的臉——換上休閒的服裝,松散了頭發;他看起來很從容、很優雅、很吸引人……瀲灩卻只覺得可怕。可怕!卻不能退縮!她挺直了腰桿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絕不在他面前示弱媚求——眼前只有這麼做,才能不被他冰冷的氣勢壓垮……
雪契卻笑了……看見她肩頭微微地顫抖著,卻還能用那樣平然的表情注視他,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放開頭發的手輕輕攀住她渾圓的肩膀,感覺到她在他的手心底下驚跳,他悠閒地:“既然要做夫妻,我們應該培養一下感情。在海上已經浪費了四個多月,到日絕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應該上我們把握一下機會?”
他不追究?是他不知道,或是故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瀲灩心頭一陣重壓;難道他會對舅舅下手?不……這不是戰場,他不可能也沒必要這麼做。舅舅的富有對他多少會有幫助吧……那麼她該怎麼應對?此刻他說的話沒半句真心,只不過是在……連試探也說不上的……玩弄好罷了。
於是她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不。”
“不?”有點訝異地,他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不。”瀲灩依然在笑,“我是個膚淺不值得交往的女子,所以為了保住殿下您的好奇心,我覺得還是在婚前與您保持距離比較好。夜深了,請容我回房。晚安,殿下。”
雪契無言地看著她向他行禮之後退回房中帶上門,然後低低悶笑起來,不像自言自語地:“我說吧,這個女人不會無聊,我倒開始好奇婚禮第二天她會有什麼反應了,絲絲……”
“……”
“私放外人進府的人呢?”
“正等待您的處置。”回答的是蝶羽幽微冷淡的聲音。
“我懶得理會,交給總督去發落。”雪契走向與瀲灩成對門的自己的房間,“會晤者的身分查清楚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
“好好監視他。”
“是。”蝶羽看著皇子進房,腦中所想卻是剛剛雪契搭住瀲灩肩膀那種親匿的畫面。難以忍受……她揪住自己臉口——難以忍受!
* * *
從“墮天使之都”往北行,便是皇子的屬地“日絕”。在形如短靴的暝國土地上,它是最北也最寒冷的地方。有著很短暫的夏天,很嚴寒的冬天;豐富卻不易開采的礦產,居民半農半牧,作物也以耐寒的高梁、麥類為主。雖然生活不易,卻是軍事重地。暝國北方高山屏障,異族與敵國入侵不易,惟有日絕是一片平原地區,作為國境的河流,冬季結冰可容人車通行,以往暝國總在日絕與以北的蠻族發生慘烈戰爭。雪契出生前一百五十多年,因為暝國軍事力量強大,蠻族終於被趕離。其它邊境國家紛紛臣服,甘為屬國。但是這一百五十多年太過和平了,反抗的動作愈來愈多、新的游牧民族再起寇邊,暝國也曾有一段積弱的時期——直到雪契成為出名的戰鬼,暝國才又取回軍事優勢,威震世界。
把這麼重要卻又這麼不易生活的土地封給皇太子,是對他器重或是疏遠呢?就瀲灩側面的了解,皇子不出征的日子多居留在此,不是必要不回皇城。而一般的貴族親胄也很少有人前來日絕探望他,更別說是國王本人了。
因此,她和雪契的婚禮……瀲灩輕歎了一聲靠回軟絨絨的坐墊尋求溫暖……踏上暝國的時候,日絕早已霜雪飛天,現在更是嚴寒。珍珠海的皮裘已經不夠暖和,現在她身上的衣物還是蝶羽准備的。透過馬車窗看見一片銀色世界,好象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雪白。壓低的雲層看不見藍天,死一般的世界……瀲灩想起珍珠海的陽光和親友,不自覺地裹緊自己。而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卻只是閉著眼睛休息,當然對這塊土地他是一點也不稀罕的——對身邊的未婚妻也是一樣。
進入日絕一星期,終於到達皇子的居城。城民顯然相當誠服皇子,不懼嚴寒夾道迎接。更對車中的新娘投以好奇的眼光——太冷了。看不到海、看不到藍天、看不到熟悉的人,瀲灩只是將自己瑟縮在馬車裡面不想去面對這群陌生面孔。進入太子的宮室,被領到自己房間。瀲灩才有點欣慰地發現房裡有很大的壁爐足以驅走所有的寒意。她的新郎沒對她說半句話便和日絕的政務官進書房,蝶羽也相當冷淡,向她告罪後便離她而去。答應會跟來日絕的舅舅到現在還是沒有間訊,瀲灩孤單一人,孤立無援地面對三天後的婚禮。
幫助她的那位侍女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之後服侍他的人都不敢和她有什麼交談。瀲灩默默忖度自己的狀況,雪契果然知道一切,舅舅就算無事,大概也受到箝制或是監視吧……回頭看著早已備在她房裡的結婚禮服,樣式很簡單,有點令她訝異的是,那竟是一襲海藍的衣服——想這些做什麼呢?瀲灩忍不住苦笑了。藍色是暝國的正色,這有什麼好訝異的?穿上這件衣服的人沒一個好下場;看著這件衣服她一點喜悅感都沒有,只覺得恐怖。婚禮隨著時間逼近,三天中她沒有踏出過自己房間,除了侍女也沒有任何人前來拜訪。終於到了前夜……
所有新嫁娘該知道的事情瀲灩都已經知道,前夜的心情既緊張又木知。自己竟然是在這麼孤單冷落的地方完成終身大事,實在沒有什麼可興奮的。丈夫是個相處了半年依然陌生的冷酷男子,而身邊無親無友,自己宛如一只被操縱的木偶,等著扮演一個柔順的新娘、安靜的妻和認命的母親。
就這樣嗎?瀲灩?一面整理著自己的頭發一面默思著未來的處境——你甘心嗎?那麼……如果利用這個地位,站在皇子的敵方將他搏倒,而後乘機取回珍珠海的安全呢?勝算多大?再者,如果選擇皇子……
她沒機會繼續往下想,房門已經被人從外打開。她愕然看著一群身體強壯的侍女站在門外,為首的是個看來很有威嚴的老婦人,同樣穿著僕人的服色,卻有著相當倨傲的神情。
雖然有點惱怒她們無禮的行為,瀲灩還是很客氣地起身向老詢問:“有事嗎?”
“皇子妃,我等是為您做婚前的准備。”
“哦……”瀲灩釋然一笑,說得也是,明天再怎麼說也是皇太子的大婚,她這個新娘想必不能失了體面,“謝謝你們,不過至少也請敲門通知……”
話還沒說完,老婦已經向身後的侍女略施眼色,一群人少說十人立即進入,甚至將門反鎖起來。
瀲灩心頭一沉,笑容跟著消失,“這是什麼意思?”
“皇子妃,請恕我直說。國王陛下在五年前便發布一道秘令——由於皇太子所娶的妻子必須純潔無暇,而異國來的遠方新娘無法保證這一點。所以為了確保太子的名譽及日後的安定,凡是異國新娘都必須經過驗身這一道手續。”
瀲灩只呆了幾秒鍾,臉色頓寒,“你是在污辱我。”
“請別誤會,前五位新娘同樣經過這道程序。”說著老婦卻冷笑一聲:“當然,前五位都是養在深宮裡的高貴公主,也許和貴國的生活方式不盡相同……”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接觸到瀲灩的眼神就失去了尾聲——一時緊張地向後退了一步。瀲灩的眼神冰冷中蘊著怒火,老婦一生沒見過海,但是此刻她只覺有一股重壓漫天而來,像是要起可怕的冰雪暴——瞬間又想到皇太子——她立刻振臂下令眾侍女抓住瀲灩。
瀲灩早有准備,閃身避過侍女的撲抓,向房門逃去,經過老婦時雖非故意但也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將老婦撞倒在地。侍女中有人連忙過去攙扶,只聽得老婦失去傲慢、沙啞地大叫:“蠢蛋!抓住她,把她抓起來!不然我們怎麼對皇子和國王交代!”
皇子?瀲灩動作未緩,可是心頭一震——雪契默認此事發生?前五位新娘也是……沒時間多想,她逃到門邊想開鎖。可是房門竟被加了另一道鎖,難以打開——她瞬間明白為什麼她的房間沒有窗,一咬牙她撲向火爐准備奮力一擋,但是穿不慢的北國服飾減緩了她的行動,一名侍女雖然沒抓住她卻抓住了她的裙衫,瀲灩回身想把她踢開,卻在這一頓之間被眾人緊緊架住壓上床。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瀲灩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驚慌,想掙扎,可是手腳全被緊壓難以動彈。聽見老婦有些狼狽的聲音在她腳的方向回答:“可惡……這個丫頭還真會逃……你放心吧,我們只要證明臉色是處子就可以交差了。”
證明?瀲灩腦中一片混亂,驀地侍女拉開了她的雙腳,撩起她的裙衫——瀲灩大驚失色,“住手!住手!”
她看不見老婦記恨的神色,跨上床,她不是像對前五位新娘那樣僅伸手觸探,她示意一名助手拿出向來備而不用的尖錐。助手嚇了一跳,一時有點猶豫不絕,老婦卻暴躁地將之奪來,對准瀲灩的私密地帶狠狠送上——撕心的痛楚自下體傳來,是那樣冰涼尖銳——而後是火灼般的痛。瀲灩慘叫一聲,雪白的床單遺下點點血紅,從她的腿間流下、也自尖錐頂部流下。
老婦看了看,說不上失望學是高興,哼了一聲:“很好,是處女,放了她吧。”侍婦們沒想到老婦竟會運用到工具,放手時都露出一絲怯意。但是瀲灩沒有反應,她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腦中依然一片震驚。
老婦冷漠地下令:“三個人服侍皇子妃休息,明早為她更衣梳妝,其它人和我走。”
留下的三人看看彼此,扶起沒有反應的瀲灩更換床單。而後就那樣丟下她各自去處理房中其它的東西,沒有一個人開口關心她此刻的感覺。瀲灩也沒去想什麼,太震驚了,腦子還一片空白。只有下體的痛不斷傳來,提醒她剛剛被怎樣野蠻地對待過。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做了什麼該被這樣對待?
無法入眠的夜晚很快過去,下體的血停了,但是仍然存留隱隱的痛楚,在她每一次移動中牽扯這段刺心的記憶。可所的尖銳、可怕的冰冷——瀲灩很想哭。尋個可依靠的胸膛痛泣一場,可是她只是空洞地任侍女替她更衣梳妝送進婚禮怕禮堂。只因這裡沒有人是她的友方……依稀記得自己照著一旁的提示把一篇禱詞念完,然後就象木偶一樣地做著各種動作完成了婚禮。她不斷地想為自己的遭遇找一個可以讓自己接受的理由,可是每想一遍就會觸及屈辱的回憶,一次一次強迫自己面對又忍不住一次一次逃開,驀地四周變得安靜,當她聽見那個一直教她感到心驚的腳步聲接近時,回過神竟已身在新房。
她的丈夫穿著睡袍從隔房走來。俯下身很悠閒地看著她——瀲灩有些茫然地看了他半晌,猛然驚跳——卻被他圈在椅子裡動彈不得。
雪契含笑,“你很不錯。前五位新娘有哭著完成整個婚禮的,也有不肯參加婚禮被架來的……你竟然還能笑。”
“……你果然……知道。”
“我可不希望我的繼承人身世有污點。”雪契淡漠地:“再者這是父王的命令,我沒什麼好反對。”
“太過分了……你……你們……”瀲灩低下頭痛苦地抱住自己,“把人當成了什麼!”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生氣。”雪契直起身子,“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純潔,有資格當我的妻子,你應該高興。”
“高興?”瀲灩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不該哭,至少不該是在這個人面前哭,可是她克制不住。“我有什麼好高興?這不是我要的婚禮,不是我期望過的人生。要不是為了我的族人、我的家鄉……”
“我知道。”雪契語帶譏嘲:“你是偉大的副島主。那你該責怪前五位新娘不夠堅強,否則以珍珠海之小,根本也輪不到擇你為妃。”
……瀲灩抬眼,“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雪契笑笑,“你想呢?”
瀲灩心頭一緊,難言的恐懼瞬間攫獲了她,“不……”她知道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在昨晚以前也已准備要迎接這件事——可是不是這樣的善,不是……“不要過來!我……我的傷口……”
“傷口?這倒奇了。前五個沒什麼傷口啊。”雪契不在意地褪下外衣,在瀲灩想逃走之前便一把抓住她的頭發狠狠地將她甩上床。瀲灩吃痛想掙扎,這容貌秀麗的惡鬼已然壓住她,“不准反抗我,瀲灩。你已經是我的妻,也就是我的物,只有——”雪契輕松撕開瀲灩的衣物,“逆來順受。”
瀲灩咬牙承受著對方強暴的吻、毫無憐惜的揉捏。沒有一點激情,只有恐怖、無盡的恐怖和痛楚。在對方無視她的創傷挺進她身體的那一刻,她狂叫著:“你……你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