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冷溯雲便和陸結草起程趕往她的家鄉,但令人意外的是,首先提議要回去的竟然不是冷溯雲。
早上,冷溯雲正不知道要如何開口,陸結草卻忽然提出想回去看看她的師父和師娘,他自然一口答應。
「溫羅,我們不和水月說一聲好嗎?」陸結草有些擔心。
「水月現在在雲城,我們怎麼去找她?」他也擔心,不過他是擔心那女人會追過來。好在計畫奏效,水月已經被君星拿捆仙索捆回雲城了;不過捆仙索一解,君星是生是滅,就全靠他的造化了。
「你不是仙人嗎?上次從雲城來到人間,還不是咻的一下子就到了?」陸結草誇張地在空氣中畫了一道流星。
「那她也可以咻的一下子追到你的家鄉啊,我們幹嘛去找她?」
「水月其實很可愛,你不要那麼討厭她。」陸結草忍不住替水月說話。
冷溯雲歎了口氣。
「不是我針對她,而是在人間不可以使用太多仙術,會惹麻煩的。要不然我們幹嘛還要坐馬車?像你說的咻的一下子飛到你的家鄉不就得了?」昨天砌牆的時候也不用費那麼大的勁。
「原來如此。」陸結草點點頭,對於自己的天真想法一笑置之。「溫羅,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村子?」
「以現在的速度,天黑之前應該就可以趕到。對了,你們村子裡有沒有可以借宿的地方?我想你應該不太希望住你舅父家吧?」
陸結草一怔,隨即點點頭。
「有,村口就有一家客棧,只是小了點,或者我們也可以住師父家。」
冷溯雲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陸結草又抬起頭,「溫羅,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冷溯雲忽然停下馬車,陸結草身子猛地往前傾,不過及時被他扶住。
「謝謝。」陸結草坐了回去。
「結草,你是怎麼了?我們才剛出門而已。」
陸結草發覺到冷溯雲的不悅,連忙轉移話題道:「咦?怎麼停下來了呢?快走吧,天黑之前到不了就糟了。」
冷溯雲古怪地看著陸結草。
陸結草被看得不自然,「你看著我幹什麼?快趕路啊。」
「結草,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願意回去?」他一直覺得奇怪,之前從來不願意談起村子裡事情的她怎麼會突然提出要回家鄉?
「沒有啊,這件事還是我提出來的呢!」她的確是很想念師父和師娘的,這點絕無虛假。
「可是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自從昨天從娘親口中得知一切後,冷溯雲心中其實非常的慌亂。但是他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陸結草。他知道陸結草是個敏感的人,所以他拚命的要自己鎮定,生怕露出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
可是,不斷出狀況的卻是她。
先是早晨起來失手把茶杯打破,然後蹲在地上看著碎瓷片一個時辰,接著吃飯的時候又把湯盛到桌子上,最後在馬車裡不停地問問題;他一問,她又像是在逃避什麼事情似的……
這已經不是一個無心可以解釋的了,除非……
「結草,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聽到什麼?」陸結草不明白的看著他,「沒有啊,沒有。」
她的再三肯定,卻更加令冷溯雲起疑。
「你……昨晚睡得好嗎?」她該不會是聽到什麼了吧?
「不好,我做了很多夢,夢到小時候救你的事情,還有……」她低下頭,「還有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事,覺得心很亂,所以才忽然想回村子看看。」
冷溯雲揉揉她的頭,「既然不願意想起,那就不要想了。」
他放下簾子,重新駕起馬車。
「不過有什麼事情的話,一定要對我說。我們是夫妻,知道嗎?」
「我知道。」簾後,陸結草輕輕地點頭。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她甚至知道他有事情瞞著她,可她不想問。
她在害怕。
從在雲城醒來後,她就總是莫名其妙的在害怕一些什麼。後來成親了,忙得忘了這些細微的情緒,可昨天雲城城主夫人的話卻一直盤踞在她心底,她總覺得那美麗溫柔的笑容後面隱藏著一些悲哀。
這讓她又開始不安,只有不停地說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真的好怕這樣閒下來,這個時候要是水月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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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皆是虛無幻夢,還請早日醒來……
不要,她不要離開這裡!她不想死!
「結草!結草!」
「我不要!」陸結草猛然驚醒。
「結草,你怎麼了?你看清楚,我是溫羅。」
陸結草這才發現自己還在馬車裡,冷溯雲就在自己旁邊,關切地望著自己。
原來是夢啊!
「溫羅!」陸結草將頭埋進冷溯雲的懷裡,「你會不會丟下我?」
「你在說什麼?」冷溯雲也坐進馬車內,將簾子掩好,免得風吹進來,「我不是一直在這裡嗎?」
他在心裡苦笑。要他說多少遍,要丟下她的話,十年前就丟下了。
「我……」陸結草抬起頭,「我夢見你不見了,有個聲音告訴我說這一切都是夢,然後我醒過來,什麼都沒有了。」
冷溯雲多少感受到她的不安,更用力摟緊她。
「那你現在醒過來了,我不是還在這裡嗎?」
「我怎麼知道我現在是醒著還是作夢?也許過一會兒,你又會咻的一聲不見了,把我扔在這荒郊野外喂野獸!」
冷溯雲卻哈哈大笑。
「別逗了,你就那幾兩肉哪有野獸會吃?又不是鬧饑荒。」
這人根本就是故意氣她!
「你是真的。」因為在這種氣氛下還這麼欠扁的人不會有第二個了,所以她能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不會吧,你真的確定了?」剛才她不是還在懷疑嗎?
陸結草警惕地看著他,「你又在打什麼壞注意?」
「讓你確定下我是不是真的。」冷溯雲壞壞的逼近。
「你……」一張口,熾熱的吻便將她的唇封住。
陸結草先是睜大眼睛,之後意識逐漸變得不清,最後整個人沉浸在這個吻裡,並且開始回應冷溯雲。
時間過得很久,久到他們都以為時間早已停止的時候,冷溯雲猛地將自己和陸結草分開。
「不行……不能在這裡!」他喘息道。他只不過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結果卻差點失控,他果然太看得起自己了。
陸結草也猛然醒悟,這才意識到他們還在馬車裡,頓時雙頰緋紅。
她在做什麼?她做了些什麼?她懂不懂得什麼叫矜持啊?她……竟然還沉醉其中!簡直太不像話了!
「結草!」冷溯雲使勁拽住她,才阻止了她過於誇張的撞頭動作。「你忘了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嗎?這樣子沒什麼大不了的。」
陸結草一聽,這才停止掙扎。她傻傻的點頭道:「說的也是。」她好像沒必要這麼激動呢!
冷溯雲自身後將她環住,輕柔卻不容質疑的道:「結草,你這個習慣性動作……必須改!」若他沒記錯的話,新婚那夜她似乎也做過同樣的事情;這麼下去,不到三個月她就要自己先撞死了。
陸結草看了看窗外,發現已經接近黃昏。
她回頭安慰道:「我沒事了,你去駕車吧,天都快黑了。」
冷溯雲這才想起自己停車的目的。
「不必了,我正要告訴你我們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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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轉來轉去,又轉回了原點。
陸結草望著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見到的這片土地,心中感慨頗多。
事實證明,這個塵世沒有她並不會有多大的變化;就像這村子還是一如以往的寧靜,並不因為她的離去而改變。
村口的大樹依舊枝葉茂盛,樹下的大井依舊青苔遍佈,鄰居家的小孩還在追逐嬉戲,繁忙的農夫還是在日落時分扛著鋤頭回家,並一邊抱怨著耕作的辛苦,一邊想著家裡的飯菜。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的進行著,像有人巧妙的安排著,並不因她的離去而受到絲毫影響。
改變的只有她。
她已死過一次,她已為人婦。
陸結草始終覺得她在這個村莊裡已經死了,現在有種鬼魂誤闖人世的荒謬感。
感受到她的顧慮,冷溯雲握住她的手,自手心傳遞給她許多力量。
「進去吧!」
陸結草點點頭,向前走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畏懼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溫羅,我們先到客棧住下吧!天已經晚了,不如明天再去看望師父和師娘。」
冷溯雲考慮了一下,點點頭。
他明白陸結草的顧慮。這個村子的人大都認識她,又大都認為她已經死了;她若貿然在村子裡走動,怕是會引起騷動。
不如一切都等明天再說。
明天……
不知道她還有多少個明天?也許下意識裡,他也是在逃避吧!冷溯雲對自己苦笑。
巧的是,陸結草離開的這些日子,村口的客棧正好換了老闆,所以少了遇見熟人的顧慮。
兩人要了一間客房就此住下來,並簡單的梳洗一番。
「結草,早點睡吧。」今天她很累了。
「好,你也睡。」陸結草口裡答應,卻坐在床邊動也不動。
「結草,睡覺了,明天還要去看你師父。」他第二遍叫她。
「是啊,還要早起呢!晚了師父可能會出診。」陸結草點點頭,卻依舊不動。
「結草,睡覺需要躺下並且閉上雙眼,或者你要坐著睡?」
結草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冷溯雲見陸結草愣愣的樣子,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他走過去擔心地問:「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摸摸她的額頭。
「我……」陸結草終於開口,「我想回家。」
冷溯雲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笑道:「你在說什麼啊?我們都已經到這裡了。」
陸結草抓著袖口,眼中是說不出的憂慮。「我總覺得現在如果不回去,之後就會發生什麼事情。」
冷溯雲的心猛地一沉。可能的話,他也很想回去,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可是三個月之後呢?
三個月之後,誰來還給他一個妻子?誰來還給他一個陸結草?
所以他不能逃避,他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無論希望有多麼渺茫。
他盡可能用輕鬆的語氣說:「別胡思亂想。睡吧,你不是也很想念師父和師娘嗎?」
「溫羅!」陸結草並沒有被轉移注意力,而是正視他說:「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冷溯雲想也不想的搖搖頭,「沒有,別瞎想。」
「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但就算是為了我好,到了該讓我知道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你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更令人恐懼,而她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
冷溯雲輕輕擁住陸結草,在她耳邊說:「會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口告訴你。」
三個月後,若是他們還能……那時他會將滿腹嘮叨都說給她聽。
他要告訴她自己有多麼害怕失去她,他要告訴她自己有多麼恐懼她就此從他的生命裡消失,他要告訴她自己為此幾乎終日擔驚受怕、為此添了幾根白髮……
若老天眷顧,終有那時他定要一項項的說給她聽,要她感動得哭上三天三夜,要她知道他有多珍惜她!
這夜,他們彼此緊緊相擁,兩顆畏懼失散的心在火熱的纏綿中融在一起,再無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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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明,陸結草和冷溯雲便動身趕往藥鋪。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陸結草以黑紗遮面,加上衣著服飾和往常大不相同,所以並未被人認出。
兩人趕得巧,姜晉夫婦的藥鋪剛好開門。
陸結草和冷溯雲一進屋,柳織娘就迎了過來。
「兩位是要抓藥嗎?抓點什麼呢?」
「我們……」冷溯雲剛開口,便被陸結草攔住。
她小聲的說:「等一會兒。我師娘一開口就收不住話,你不讓她說完,她是不會聽你說話的。」
果然,柳織娘絲毫沒有注意到狀況,逕自道:「你們一看就是外鄉人,到這裡是過路吧?抓點藥是對的,有病治病,沒病防身,人在異鄉難免水土不服,調理一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千萬不要信些什麼旁門左道……」
柳織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唉聲歎氣道:「哼!生病不吃藥,卻說是什麼天怒,拿好好的姑娘去祭什麼天?全是混帳!我家的草草……」
「織娘!」姜晉連忙拉回情緒失控的妻子,面向陸結草和冷溯雲道歉。
「對不起,內人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兩位抓點什麼藥?」
「師父,我們不抓藥。」
乍聽到這聲音,柳織娘和姜晉齊齊僵住。
陸結草緩緩除去臉上的黑紗,面紗下的容顏早已淚流滿面。
「草草!」柳織娘最先反應過來,「草草,真的是你嗎?」
「師娘,是我!我沒死。」陸結草激動地抱住柳織娘瘦弱的肩膀。
柳織娘尚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不,不可能,我親眼看見你跳下去的,你不聽師娘的話,丟下師娘……你死了……」她一邊說,一邊卻抓緊陸結草抱住她的手,半點兒也不放鬆,像是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了。
「師娘,我真的沒死,我命大沒被摔死。」
柳織娘捧住陸結草的臉,「你的眼淚是熱的,你不是鬼,你……真的沒死?」
「嗯!」
陸結草再三點頭,柳織娘才破涕為笑。
「太好了、太好了!壞丫頭,你嚇死師娘了。」
陸結草鬆開柳織娘,來到自始至終一語不發的姜晉面前,緩緩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徒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姜晉早已老淚縱橫,傾身扶起陸結草,顫抖著聲音不斷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就知道你娘在天之靈保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半晌,姜晉和柳織娘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這才注意到陸結草身後有名儀表不凡的男子。
柳織娘看了看陸結草,「這位是……」
不待陸結草開口,冷溯雲恭恭敬敬地道:「在下冷溯雲,是結草的新婚夫婿。」
柳織娘有一瞬間無法反應,愣愣地望向陸結草,看到陸結草朝她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丫頭消失了一段時間,竟然連親都成了!」柳織娘喜的是徒兒找了個好婆家,怒的是自己對此事竟全然不知。
「師娘,當時我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哪有想那麼多?」陸結草喊冤。
「哈哈哈!好,這麼好的夫婿你要是錯過了,師父我可要罰你。」姜晉倒沒有多大的吃驚,一雙眼似乎早已看透其中玄機。
冷溯雲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渾身透著一骨清淨之氣,可見絕非池魚,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來他對陸結草是出於一片真心的。
看到徒兒覓得良緣,他們做長輩的唯有無盡的祝福。
「對了,師父,我離開以後,村裡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正好你師父找到了對症的草藥,結果那些人就說是你顯靈了。」柳織娘埋怨道:「都是你師父心軟,照我說啊,活該他們一個個病死。」
冷溯雲聽了,不禁覺得這語氣有點耳熟,真像遠在雲城的某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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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冷公子是雲城的仙人了?」
柳織娘聽完陸結草講述這些日子來發生的點點滴滴後,對雲城好奇極了。
冷溯雲笑道:「其實所謂的仙人不過是凡人在不瞭解的情況下誇大的想像罷了,我們也是普通人,只是生來多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哼!小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陸結草忍不住嘀咕。
柳織娘和姜晉見此情景,相視一笑。
「對了,師父、師娘!」陸結草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這次來還想向你們打聽一件事。」
姜晉看向柳織娘,見後者點頭,他才開口道:「你是想問你娘的事對不對?」
陸結草點了點頭,沒注意到冷溯雲忽然緊繃的身體。
娘說過陸結草的命運和她娘親有關。冷溯雲凝神聆聽。
姜晉開始將二十年前的點點滴滴娓娓道來。
「你娘、你師娘還有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直是無話不談的知己。二十年前,我們各自成親,不久之後你爹就去世了。你娘很傷心,生下你後更生了一場怪病,我和你師娘尋遍良方也只能暫時為她壓制病情,要想根除卻是難上加難。偏偏這個時候,村子裡又在選女子祭天,還好巧不巧的選中你師娘……」
姜晉說到這裡,柳織娘難過地低下頭。
姜晉輕撫她的肩,繼續說:「祭祀當天,你娘竟然不顧我們的反對,衝到奉仙崖。她把你托付給我們後,便替你師娘跳了下去。」
陸結草至今才明白為何她師娘看她的眼神總夾雜著愧疚,可見柳織娘一定為此內疚得要死。
柳織娘輕拭淚水,「雖然很多年了,但你娘跳崖的那一幕我始終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同樣的奉仙崖,我竟然又眼睜睜看你跳了一次。」
「師娘……」
「沒事,師娘沒事,你還活著就好。」柳織娘撫摸著陸結草的臉,眼中全是娘親般的憐愛。
「姜夫人!」冷溯雲始終仔細聆聽著整個故事,不敢遺漏蛛絲馬跡,「請問我岳母當年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柳織娘輕歎,「那種病我們至今依舊研究不出個所以然,別說療法了,連病因都查不出來。」
「怎麼會有這種病呢?」陸結草想不通。
「我們也想不通,這樣的病我們只見過兩個,一個就是你娘。」
「那另一個……」陸結草追問。
姜晉卻忽然打斷話題,「對了,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辦,回來再和你們聊。」
「草草啊,離開家這麼久,想師娘的手藝了吧?我這就給你做好吃的去。」柳織娘轉身朝廚房走去。
「好啊,師娘,我也去幫忙。」她回頭看了看冷溯雲。
冷溯雲揮手道:「不必管我,我就在這兒等著。」
陸結草一進廚房,冷溯雲的笑容頓時隱去,取而帶之的是深鎖的眉頭。
他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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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姜晉出診回來,一開門就見到冷溯雲在擺弄地上的藥材。
「怎麼,冷公子對藥材感興趣?」
冷溯雲抬頭道:「姜大夫,您是結草的師父,叫我溯雲就好了。」
姜晉笑著點頭。
「她們都睡了?」
「姜夫人和結草聊了一天,大概是累了,早早都睡著了。」
「她們兩個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姜晉將店舖關上,又想到什麼似的看向冷溯雲,「你怎麼不睡?」
「我……是在等您。」
姜晉歎口氣坐下道:「其實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
姜晉如此一說,冷溯雲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早上您和姜夫人所說的另一個病例……是不是……」
明明只是一瞬間的寂靜,卻彷彿過了一個時辰那麼久,最後姜晉還是點頭了。
「是嗎?」冷溯雲苦笑。
「溯雲,雲城既是仙境,想必一定有許多人間聞所未聞的珍貴藥材吧?難道就沒有適合她的?」姜晉抱著一絲希望。
「姜大夫,結草這不是病,而是劫,並非一般藥材可以治癒。」
姜晉聽了,眼神望向遠方,「當年她娘也是這麼對我說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嗎?」
啪的一聲!冷溯雲手中的茶杯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被碎瓷片割傷的手掌立即血流不止。
「找就偏不信這個天意!」
天意便能奪人妻、奪人愛嗎?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要他們重逢呢?如今,他們好不容易幸福了,那該死的天意竟又要硬生生地將他們夫妻拆散!
他不服!他怎麼能信服?
姜晉看著冷溯雲,唯有長歎。結草這孩子生來命苦,卻能托付到這樣一個情種,終究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啊!
陸結草聽聞響聲便被驚醒,一出房門卻看見冷溯雲左手鮮血淋漓,驚呼著跑了過去。「你怎麼流這麼多血?發生什麼事了?」
冷溯雲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姜晉適時的為他解圍道:「剛才我不小心將茶杯摔到地上,溯雲要替我收拾,失手被割傷了。」
「真的?」陸結草半信半疑地看著冷溯雲。
冷溯雲連連點頭。「只是小傷,沒有大礙的,你回去睡吧。」
「不行,這叫什麼小傷啊?流了這麼多血!真是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陸結草小心的替他把碎瓷片取乾淨,抬頭問:「師父,布巾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在,沒有變。」
陸結草起身取來布巾,「師父你也累了,快去睡吧,這裡交給我就行。」
姜晉本也想讓他們二人獨處一會兒,便走開了。
陸結草先是細心地為冷溯雲洗淨血跡,然後輕輕在傷口塗上藥。
冷溯雲自始至終看著她忙碌,不發一語,直到陸結草開口。
「你以前不是這麼笨的。」
「失手。」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失手可以傷成這樣,那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手啊!」
聽出她話裡有話,冷溯雲沉默了。
陸結草瞪了他一眼,「還和師父合起來騙我!」她才不笨,這哪裡是失手割傷的樣子?
冷溯雲一時無語,總不能告訴她是他自己捏碎茶杯弄的。
陸結草卻沒有繼續追問。
纏好布巾後,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平靜地說:「這次我可以不在乎你這傷是怎麼來的,但是我必須和你說清楚的是……」她抬起頭,直視他的雙眼,「你是我丈夫,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包括這隻手,所以……」
她將臉頰貼在他纏了布巾的左手上。
「無論是什麼理由,都請你像珍惜我一樣珍惜自己。」無論她在,還是不在。
讀出她眼底的落寞,冷溯雲用另一隻手輕撫她的臉頰,他多希望這樣可以撫平她心中的不安、多希望這一刻的寧靜可以化為永恆;如果未來給她的全是磨難,那麼他情願在這一刻和她一起幸福的死去。
半晌,看著被包成蘿蔔的左手,他輕笑出聲。
「笑什麼?」陸結草看向他。
「你包紮的功夫一點兒都沒有進步,還是醜極了。」
陸結草一聽,作勢要去扯他手上的布巾。
冷溯雲眼快的抽回左手,「怎麼,還想教我什麼叫禮貌啊?」
計謀落空的陸結草有點沮喪,「看來我十年前的教育失敗了。」
冷溯雲只是淺笑。
也許吧!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十年前她已經在他心底印下將與自己廝守一生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