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夏仲淮這回捲土重來,可是如履蒲冰、步步為營。
常常在員工都下班後,他仍舊待在公司裡埋首奮戰,當然藍采依絕對是相陪的,但她不會去干擾,能幫則幫,插不上手時就靜靜待在旁邊,等他忙完了,兩人便相偕回家。
某一天晚上,夏仲淮打完幾通重要的公務電話,揉揉酸麻的手臂,伸伸懶腰,疲憊地站了起來,走到外面的辦公廳。
所有的人都已下班,空蕩蕩的大廳裡幾乎籠罩在黑暗中,唯獨靠牆那張桌上留了盞燈,燈下,藍采依正趴在案上熟睡。
夏仲淮躡手躡腳地靠近,充滿愛意和憐惜地凝視著她,不忍心喚醒她,卻又擔憂如此睡姿對她身體不好,於是湊近柔聲呼喚:「采依!」
叫了幾聲,她才恍恍惚惚地撐開沉重的眼皮,含糊應道:「咦?你都忙完了?」
「嗯,咱們回去吧!」
他摟著她走出公司,踏上歸途。
一路上,他反覆思索,幾度欲言又止。藍采依終究察覺到他的掙扎,這陣子,他皺眉歎氣的次數愈來愈頻繁,臉上煩惱的陰霾也常常濃得化不開。
「仲淮。」她率先打破沉默:「有話就說出來吧,在我面前,你還有什麼需要隱瞞的?」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彷彿氣力盡失,只好減緩車速,在路邊停了下來。遲疑許久,他終於開口道:「采依,告訴我實話,當初我離開萬成是否正確?」
他的懷疑、困惑、無助和疲倦在她慧黠的眼裡一覽無遺。
「任何人創業,難免多少會遭遇一些瓶頸,最重要的是不能失去信心。」
「今天,小王提出辭呈。」夏仲淮十分洩氣地說:「他告訴我,他不怕工作繁重,可是卻擔心領不到薪水,在身負家計重擔的苦衷下,只好另謀他職。」
經過大半年的辛勤耕耘,公司非但沒有成長,近來更出現了危機,雖然夏仲淮用心力挽狂瀾,仍未見轉機,甚至,他已預先作了調頭寸的心理準備。
「你想放棄嗎?」
他咬咬牙。」我不想放棄,可是我們的鬥志似乎一點一點地磨蝕……」
她伸手摸撫他額角的頭髮,輕柔地安撫道:
「你是太累了,幾個月以來,你廢寢忘食、費盡心力,這種沖法,連機器人也吃不消。明天是假日,你索性什麼都別煩惱,好好讓自己輕鬆一下。」
他抓住她溫暖的手吻了吻,無限深情地低語:「采依,幸好有你!每當我快絕望時,想到你就在身邊,我的希望之火便不至於熄滅。」
他再度發動車子,如常地送藍采依到藍宅。在大門前吻別時,他抱著她不放,像小男孩般脆弱地央求道:「今晚我不想跟你分開!你行行好,讓我留下來嘛!」
她能夠體會他此刻的心情是極消沉的,讓他留宿,至少彼此相伴,在心靈上也會感到安定些。於是,她牽著他的手進入屋內。
夏仲淮沖澡完畢回到臥室時,藍采依已躺在床上,整個人裹在綴滿熊貓圖案的棉被裡,雙眼閉著,彷彿已入睡。
他輕輕悄悄坐在床沿上,雙腿盤起來,專注地端詳她的容顏。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把他倆罩在朦朧的光暈裡。如此靜謐的時刻,與心愛的人相依偎,真是再幸福不過的事!
這幾個月以來,他們為了公司的事而奔忙,未曾好好約會談心,就連一場電影也沒空暇去看;更教他倍感不捨的是,她總默默跟著他一同努力,即使再累也從不埋怨。
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小心翼翼側躺下來,以手支著頭,另一隻手摩挲那細緻的臉。她因這觸感而微微蹙了蹙眉,略睜開眼,意識不清地望望他,然後嘟噥著一些斷續的囈語翻了個身又睡去。
如此良好的春宵,怎能就這樣入眠呢?他萬分失望地注視她的背影,真想用無數熱烈的吻驅走她的睡意,也罷,她必定是疲憊得撐不下去了。
他挨近她,在她半裸的肩頭上一吻,道了聲:「晚安!」
在這美好的夜色裡,他摟著心上人,滿心歡愉地勾勒未來的藍圖。雖然事業尚未成功,但最起碼感情順遂。他不僅十分滿足,甚至因此感到自豪了!
然而,任誰也沒料到,潛伏在黑暗中的危機正虎視耽耽地窺伺著,隨時準備向他襲來。
翌日,花間的露珠在晨光熹微下閃耀晶瑩的光芒,酣睡中的人兒也告別了夢鄉。
誠如藍采依昨晚所言,這個假日,不去煩惱公事,適度的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或許經過今天稍稍的放鬆,明日便能想出解決問題的好點子。
上午,他們從容地吃了頓早餐,在院子裡蒔花弄草;下午則悠悠哉哉上街壓馬路,逛累了,便找間咖啡館歇歇腳。
夏仲淮突然匪夷所思地說:
「有時候你真令我感到不可思議。剛認識時,你是個一身套裝、一板一眼的能幹女秘書,接著是鄰家女孩般的清新樣貌,剛剛逛跳蚤市場時,你一面跟老闆殺價一面又聊得興高采烈!」他搖頭讚歎道:「你有好多種樣子,令人目眩!」
「你喜歡我的哪種樣子?」她笑得甜美可人。
「我都喜歡。」
「你愈來愈會說花言巧語了。」
「這可是你教我的。」他無辜地說。
「我教的!」
「咱們剛開始交往時,你曾告訴我有愛就要說出來,適度表達感情也是彼此能長長久久的基石之一。我覺得非常有道理,起初我很不習慣,我總認為兩人在一起,許多事毋需明講,對方應該都能意會,但自從聽了你的真知灼見以後,才逐漸明白,語言仍是傳達感情的重要媒介。」
藍采依開懷地點頭稱許:「嗯,不錯,孺子可教也!」
的確,在這段的相處的時光裡,夏仲淮的脾氣改了不少。其實,她從未想過要改變他什麼,每對愛侶幾乎都來自於不同的生長背景,個性和觀念也未盡相同,除非真的不適合,否則就像琴與瑟一樣,只要用心彈奏,必定能找出和諧的旋律。對於他,她可說已別無所求,若真有什麼遺憾——
唉,平心而論,連藍采依自己有時候都不免納悶,她竟然願意在「那件事情」上遷就他!以往,每每得知哪個朋友為了另一半而甘願放棄某些重要的事或物時,她便十分無法認同那種癡傻的行徑,覺得他們太盲目,簡直被愛沖昏了頭。
而今她自己陷入情網,才深深明白,在情人面前,即使原本是個絕頂理智的人,也會多幾分糊塗、傻勁。但,這不也正是愛情的奇妙處之一嗎!?
她望著窗外,神思正馳騁,而眼神也不經意地穿梭在街道上往來的人、車中。一輛紅色轎車在對面的進口鞋名店停下;這只是一個極為尋常的畫面,那家高貴、價錢又貴的店常有許多貴夫人進出。然而,藍采依的神色不知不覺變得怪異——一個面熟的女人從駕駛座內現身,扭搖擺臀地走向鞋店。
「怎麼了?」夏仲淮並未忽略藍采依異樣的表情,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臉色旋即黯淡下來。
她隱約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聲音,於是伸出手去,覆住了他的。
「別讓任何人影響了我們的好心情,仲淮。」
他悶哼一聲不搭腔。
她進一步勸道:「或許你該試著把以往的夢魘拋諸腦後,其至連和她打了照面也能不動氣……」
「我沒那麼寬宏大量!」他恨恨地搶白道:「除非她受到應有的教訓,否則我不甘心!」
藍采依怔怔呆視他,不知如何再勸下去。
經過多方奔走,公司的危機終於出現了解決的希望,同仁們的士氣也因而大有提升。好不容易可以稍稍喘口氣,夏仲淮便撥了通電話回鄉下向雙親請安;這一請安,兩老自然不肯輕易罷休,硬是要他帶藍采依回去坐坐。
夏仲淮猶豫地徵詢藍采依的意見,後者雖萬分願意去拜訪兩老,但終究還是婉拒了。
「你們兄弟倆回去吧,替我向伯父伯母致意。」
藍采依的顧慮,夏仲淮與她心照不宣。她如果同行,兩老必定帶著她向眾親戚好友以「准媳婦兒」的身份介紹,到時候就有說不出的難堪了。
於是,藍采依便獨自留了下來。
夏氏兄弟返鄉的第三天是假日,他們將在晚上回來。下午,藍采依特地上超市買菜,準備親自下廚弄一頓豐富的晚餐。
在超市逛了幾圈,精挑細選地買了兩大袋,她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走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她哼著歌,步履輕快。
行經某個櫥窗時,裡面所擺設的陳列品吸引了她的視線,令她不禁停下腳步,無限嚮往地盯著它。那小小的物件閃耀璀璨的光芒,散發出某種無形的力量。
就在這間店的大門之上,掛著一塊醒目的招牌,「金玉盟」三個字端端整整地鑲在其中;而櫥窗內的物件,正是一隻精巧的戒指。
流連許久的藍采依遏抑不住內心的衝動,走入了店中,服務人員立即上前招呼。她把購物袋擱在角落,靦腆地說道:「我隨便看看。」
服務員看出這位客人的確只是來「隨便看看」的,於是熱度減了一大半,也未再搭理。
望著玻璃櫃內各式各樣光輝奪目的戒指,藍采依的內心湧起了無數憧憬和渴望!她多麼希望能在那最美麗的一刻,由最重要的人為她戴上戒指!即使那戒指樣式平凡、價格也不貴,她也會感到無比的喜悅。
她是如此忘我,全神貫注在那些小東西上,來了些什麼人,走了些什麼人,她根本未曾察覺。
正當她沉浸在洶湧的思潮中時,一對男女走了進來。那女人一見到她的側影,顯得很訝異,接著逕自上前去,突兀地開口:「唷,自個兒來挑首飾呀?」
藍采依猛然回神,抬頭一瞧,錯愕地輕呼道:「是你?柳黛雲!」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可見夏仲淮跟你提過我……哼哼!」她冷笑一聲。「莫非他對我仍有一絲懷念?」
「黛雲。」柳黛雲的同伴問道:「這位小姐是——」
「哦,她呀,是夏仲淮的第二春!」說完,柳黛雲咯咯笑了兩聲。
那男人皺起了眉。「你還跟他保持聯絡?」他的語氣充滿懷疑。
「哎喲!」她立時挽住他的胳臂,嗲聲嗲氣地叫道:「老公,我哪敢嘛!?人家可是堂堂的管夫人呢!」
藍采依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一秒鐘也待不下去,於是匆匆提著購物袋,走出店外。由於走得太快,一個踉蹌,人雖站穩了,其中一袋蔬果卻不慎掉落,水果散了一地。
店內的柳黛雲一個轉念,拋下丈夫追了出來;此時藍采依正好已將水果全拾回袋中,才走了幾步,柳黛雲便已追上。
「喂,你先別走!」她不知道藍采依的名字。
「你有什麼事?」藍采依警戒地問。
柳黛雲望望她手裡提著的袋子。「你們——打算何時結婚?」
「……這不干你的事吧!」
「仲淮對你怎樣?」見藍采依仍舊不回答,柳黛雲便自顧自的低笑道:「他一定還很恨我,提到我的時候,想必也沒什麼好聽的話。說實在的,他是個好男人,可是他終究不適合我。我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卻希望我是個全職的妻子。全職!你知道嗎?包括生孩子。」
「生孩子有什麼不對?」藍采依冷冷地說:「養兒育女是天經地義的事。」
「哎喲!」柳黛雲誇張地叫。「你少笨了!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哪兒都不能去玩,還得注意這注意那;生下以後又要帶,而且身材可能會變形!為何女人就得受這些折磨?哼,其實啊,仲淮拗不過我的堅持,後來也很少再提生育的事,倒是夏家那兩個老的,簡直有夠煩!」
「難怪仲淮對你恨意難消。」藍采依道:「當初他包容你太多了。很抱歉,柳小姐,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柳黛雲望著藍采依迅速離去的背影,腦海裡不斷轉著某種念頭——
回顧多年前在大學時期,明艷的她常常成為異性談論的焦點,追求者更是多得不勝枚舉;坦白講,她非常喜歡那種被許多人愛慕的感覺,那種優越感是無法言喻的。唯獨某個人,竟然迎面走來卻不看她一眼,因校務活動而必須和她交談時也面無表情,換作別的男生早就臉紅心跳而展開攻勢了。
這個男生竟對她毫無反應,教人如何忍受!?
天生的征服慾望驅使她主動去接近成天只知道唸書,對美色無動於衷,又長得挺不賴的夏仲淮。長期處心積慮的示好下,她成功了。
和夏仲淮結婚,她是抱著新奇感「姑且一試」的。但沒多久她就膩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誘惑,她怎能容許自己埋沒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裡!?
離開夏仲淮她從未後悔,現在的丈夫財力雄厚,金山銀庫讓她任意揮霍,更重要的是,她可擁有很大的空間。
至於夏仲淮,不可否認的,她偶爾還是會想起他,雖然猶如雲一樣淡,風一樣輕。
然而,如今他身邊有了相愛的人,而且彼此似乎情深意切;不知為何,她竟有點兒吃味,對那女孩更是怎麼瞧都不順眼。
「哼!」她喃喃自語:「你憑哪一點跟我柳黛雲比!?」
潛藏的征服欲再次蠢動,曾經得手的,這回重新出擊豈無勝算?只要她壓低姿態,施盡一切媚功,即使他的恨意再深,也終將煙消雲散。
自認對男人瞭若指掌的柳黛雲顯得胸有成竹,嘴角浮起了勝利的微笑。
當天晚上,夏氏兄弟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藍采依則已備妥一桌熱騰騰的佳餚。
「這兩、三天以來,我們飽受親友們的指責,耳朵都快長繭了。」在餐桌上,夏仲淮聊著回鄉的趣聞,並提起了這件最令他感到困擾的事。
「你還敢說!」夏仲禹委屈地嚷嚷:「你被罵是應該的,連我也被牽連進去就太奇怪了,你們倆的事,為什麼我也該承擔責任?爸媽也真是糊塗,我明明就是無辜的。」
「哈!」夏仲淮幸災樂禍地道:」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夏仲禹更悶了。「說得比唱得好聽!」他恨恨地發著牢騷:「難我是同當了,福倒是讓你一人給享了去,我連邊都沾不上;有時候我都不免懷疑,這世上的公理正義究竟存不存在?」
他的牢騷一發不可收拾,藍采依和夏仲淮充滿興味地望著他自顧自的「碎碎念」,只覺得有趣,殊不知他確實是有感而發,而且這感觸比海還要深。
「好啦,仲禹。」藍采依好笑地安慰道:「眼前這小小的福給你享用,快別生氣了。」她把最大的一塊肉夾到他碗中。
藍采依一個不具特別意義的舉動,令夏仲禹內心掀起了千波萬瀾。他盯著碗裡那塊肉,感動得捨不得吃!藍采依以自己的筷子夾肉給他,而那筷子她已經用過,那麼,如此一來……不,再怎麼捨不得,還是要吃!
「你睜大眼睛直瞪著那塊肉,在研究些什麼?」夏仲淮一頭霧水。「是怕它有毒嗎?如果怕就給我,為兄的替你吃了它!」夏仲淮開玩笑地舉筷伸了過去。
夏仲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出自己的筷子在半空中一擋,喝道:「不許動它!這肉是我的,除了我,誰都不許吃!」
「你們兩個!」藍采依忍俊不住地說:「為了一塊肉而蕭牆,未免太孩子氣了吧,桌上不是擺著滿坑滿谷的菜嗎?」
「你也夾一塊給我,什麼都好。」夏仲淮把碗端到藍采依面前。
「誰理你呀!」她瞪了他一眼,不去理會。
這情形讓夏仲禹有股莫名的竊喜,食慾也隨之變得奇佳無比。
一餐飯才剛剛吃完,夏仲禹便接獲同仁打來的電話,請他到公司去參加一場臨時召開的關於模特兒新秀事宜的會議。
夏仲禹匆匆離去後,藍采依在廚房裡收拾完畢來到了客廳。夏仲淮坐在沙發上,閒適地閉目養神,她則在一旁坐下想著白天的事。最後,她忍住了,沒向他提起。
「我要回去了。」她說。
他睜開眼,一隻手臂橫伸過來,把她攔腰摟緊,灼熱的唇粗魯地覆住了她的,輾轉而用力地擷取芳澤。「九個秋天了。」他喃喃低語,成串熱吻未曾間歇。
「什麼意思?」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九個秋天的日子真難捱!」
「偶爾分開一下,讓思念增加愛情的濃度,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們的愛夠濃了!」他粗嗄地說,另一隻箍著她肩頭的手在一股衝動之下,把洋裝的肩帶往下拉。
她倏然一驚,推開他坐開一步遠,邊拉回肩帶邊失色嚷道:「你做什麼?」
「做……」他半洩氣半赧然地道:「采依,你該明白的,我們倆曾有兩次同床共枕,什麼事也沒發生,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不覺得。」她答得非常簡潔。
他更加失望了。「好吧,我願意等。」
「也願意送我回去嗎?」
「留下來,我的臥室讓你睡。」見她面有豫色,他立即補充道:「放心,我不會做出惹你生氣的事。」
藍采依不再堅持去意,接受了他的挽留。
深夜時分。
藍采依在夏仲淮臥室裡附設的浴室中沖澡,梳洗完畢,出來後,見他正坐在窗台上,一隻腳屈膝,兩眼則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
「你精神很好嘛!我可要睡了。」她打了個大呵欠,逕自上了床。
說睡就睡?還真是泰然自得。
初夏的夜風最是怡人,沁涼而舒爽。他深深凝睇著床上的可人兒,任憑涼風吹拂著他,卻吹不散那胸臆間的燥熱感。等?要等到何時呢?她究竟在顧慮些什麼,畏懼些什麼?今生今世他們將長相廝守,不是嗎?
忽然間他腦中靈光一閃,眼裡閃耀喜悅的光彩!
嘿,莫非她是在害羞?以前在「萬成」時那個誰不就說過嗎?女孩子推拒的時候,心裡其實很有可能是願意的。那個小子泡妞一把罩,對異性應該頗具心得。
雖然他對那小子處處留情的行徑不能苟同,但關於他對女孩子心態的分析,或許可以稍作參考。
倘若采依只是故作矜持之態,那他傻愣愣地遲遲不上前,豈非反而會遭她嗔怨?
他躍下窗台,到床頭捻亮小燈、關掉大燈,輕手輕腳躺在她身邊,以一隻手臂撐起身體俯視那甜美的睡容,並聆聽她均勻、細微的呼吸聲。
僅僅進入淺睡狀態的藍采依感覺到他溫暖的視線和鼻息,緩緩睜開了眼睛。
「晚安!」她意識混沌地低語。
「給我一個晚安吻。」
「嗯。」對於他們而言,晚安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於是,他俯下了頭。他的唇在她的臉上四處逗留,久久不去;她的睡意被綿密的熱吻驅走,神智清醒過來,
「仲淮!」她警告地低喚。
他未加理會,甚至將唇移至她頸間,甚至欲往下移。
藍采依警覺到危險性,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並試圖推開他。
「放開我!」她緊張地說:「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他聲音沙啞地道。
「你不是說過不會做出惹我生氣的事嗎?」
他抬起頭來,審視她那張嚴肅的臉。
「我如果再進一步,你真的會生氣?或只是害羞而已?」
「我……還沒作好心理準備。」
他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髮、面頰,無可奈何地嗟歎:「你真是個磨人精!」
他不禁再度低俯頭,這回,藍采依並未馬上抗拒。她內心紊亂地掙扎著,雖想完全與他相屬,但一股隱藏在心裡的不安全感卻不斷打出警示的紅燈。
猛然間,她奮力推開他,迅速坐了起來,眼眶已泛著淚光。
「對不起,仲淮!」她痛苦地喊:「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
他怔忡、不解、狼狽的神情令她不忍卒睹,於是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倉皇地奔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剛從外面返回的夏仲禹恰巧拾級而上,而像陣旋風般倏然從夏仲淮房裡衝出來的藍采依便不偏不倚地和他打了照面。
登時,兩人都呆了!夏仲禹僵立在階梯上,張口結舌地仰視著藍采依,她衣衫不整而頭髮凌亂,神色驚惶而淚潸潸,彷彿遭受了重大的驚嚇和刺激。
「采依……」他吶吶地叫喚。
她抿抿唇,欲言又止,抓緊胸前的衣襟,光著腳丫子迅速掠過夏仲禹,匆匆奔下樓,身影消失在客房裡。
夏仲禹愣在原地,半晌才心神不定地繼續往上走。一到達二樓,夏仲淮便從虛掩的房門內走了出來,臉色既陰鬱又懊喪。
「哥。」夏仲禹已猜到了大半。「你們……」
「她呢?」
「跑進客房去了。」
「那就好。」他沉重地吁出一口氣。「我真怕她不顧三更半夜跑到外面去。」
「我第一次看見她那種驚恐的樣子。」
「因為我是第一次想試著進一步……」夏仲淮六神無主而懊惱萬分。「然而她總是無法撤除心防,」
「一切順其自然,你不能勉強她。」夏仲禹不願想像他回來之前,這間臥室裡的情景。
「我是順其自然啊,我跟她又不是普通朋友!」
夏仲禹咬咬牙,悶聲道:「哥,你當真不瞭解采依內心的顧慮嗎?或者,你是強迫自己忽略?」
見他為之語塞而視線逃避的窘困模樣,夏仲禹便明白了答案是肯定的。
「在彼此的觀念真正達成共識之前,采依拒絕了這件事,無論對你或是她自己,都是公平的。」
夏仲淮煩躁地一甩頭。「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但我不想討論那個問題。」
「你要這麼頑固我也沒轍。」夏仲禹懶得再費神理他,逕自下樓回到自己的寢室。
漫漫長夜,這幢屋子裡的三個人皆未曾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