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小雯氣喘吁吁地跑進門,「媚,媚珠兒來了,還有一個紅頭髮的姑娘,說是小王爺的夫人。」
「啊!」李慕然一下子坐起身,「她,她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快,快,躲在哪裡?」左顧右盼忙著找藏身處,要是被她看見自己和顧小仙在一起,一定很生氣,很生氣。
「小王爺,你怎麼啦?」小雯看著李慕然慌慌張張的舉動,莫名其妙,難道小王爺的夫人真像傳說的那麼厲害,竟把小王爺嚇成這個樣子。
「我……我……沒什麼。」李慕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他慌什麼,怕什麼?那個女人愛生氣就生氣,氣死活該,他幹嗎這麼慌亂?反正他又不喜歡她。他乾脆又躺回椅上,彎起一條腿,把另一隻腳搭在膝蓋上,擺出一副大咧咧的姿態,眼睛卻心虛地直描門口方向。「咳,咳咳!來,來就來唄,大驚小怪做什麼?」
顧小仙看著他的舉動,笑著搖搖頭,這個小子,總是口不對心,死鴨子嘴硬。
樓梯上腳步聲越來越近,珠簾一掀,媚珠兒妖媚地扭著腰走進門。
「不知媚姑娘芳駕光臨,有失選迎,贖罪。」顧小仙盈盈走上幾步,嬌柔萬分地施個禮。
「不用遠迎了,我只是帶個客人來。」即使面對的是女人,媚珠兒還是習慣性地拋個媚眼,輕輕一甩圓臀,向旁邊讓開一步,露出她身後的琪婭。 「啊!有貴客光臨,歡迎。小雯,看座、上茶。」顧小仙的柔婉就是連身為女人的琪婭也一下子就被這個亭亭玉立的美人抓住,聽說低低柔柔的聲音,彷彿飲下了幾大杯陳年的美酒,能從心底裡直醉出來。「這位姐姐面生得很,不知如何稱呼?」
媚珠兒邪魅地一笑,「別忙著歡迎,恐怕你一會兒會恨不得我從來沒來過。」瞧李慕然居然大咧咧地坐在那兒,眼珠子都不往這邊轉一下,等會兒琪婭不發標才怪呢。「她呀,就是那位仁兄名媒正娶的正牌夫人。」下巴朝李慕然一點,嘿嘿,正室夫人找上青樓相好,這出大戲不知有多精彩呢。「
李慕然的身子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眼珠子上下左右轉了轉,還是不朝門邊瞅。
「原來姐姐是李夫人。」琪婭充滿敵意的目光顧小仙不是沒有感覺到,可她似乎沒有受一點影響,盈盈淺笑,嬌語依然柔如春風,「妹妹久聞姐姐的大名,一直沒有緣相見,今天真是有緣啊。」聽李慕然天天在耳邊念叨,耳朵都快長繭了,想不如雷貫耳都不行。
這就是他的紅粉知己?他喜歡的女人?好嬌嫩的一朵花兒!抬一下手、扭一下腰都那麼秀雅優美,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那麼柔得滴得出水來,連她同女人都禁不住被她吸引,何況大男人?他喜歡的就是這種美麗又柔婉的女人吧?不像自己,從來沒有人稱讚她美麗,她聽到的評語總是「粗魯啦、潑辣啦,」最好的也不過是「精神足」,換句話說是好動閒不住,沒有一點女人該有的嫻靜樣兒。他總是嫌她刁蠻又不溫柔,也許在他心裡,總是把她和這個溫柔如水的美人相比吧?琪婭的心裡微微泛起苦澀,先前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一大半,內心裡對自己的信心動搖了起來。把她和這個美人放在一起。凡是長眼睛的男人都會選溫柔佳人吧?
「久聞大名?什麼久聞大名?不用說一定是小王爺天天在紅顏知己面前提起自己的夫人嘍!」媚珠兒別有用心地插嘴,刻意加重「紅粉知己」和「自己的夫人」幾個字。
不用說,他提起她當然沒好話!琪婭的目光與李慕然心虛地斜眼偷瞟過來的目光一相接,就明白自己猜得一點不錯。她的心沒來由地刺痛了一下,她知道他不喜歡她,總嫌她皮膚不夠白皙,身材不夠纖細,性情不夠溫柔,眉眼不夠嬌俏……眼前這個溫柔美人具有的一切,她都沒有。各種批評她過去都沒少聽過,從來就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可是他的嫌棄總是讓她特別在意。被他在情敵面前批評、諷刺、嘲咒……何況他是和心愛的女人一起,嘲笑著她的不自量、自作多情、厚臉皮……雖然沒有聽到,光是想像,都讓她的心像被一隻大手捏住了,緊緊縮成一團,連呼吸也緊了。
李慕然偷偷從眼底瞥一眼琪婭,正巧她炯亮晶瑩的大眼睛也向這邊看來,他急忙調開眼光,假裝仔細欣賞頭頂的琉璃宮燈。她還是穿著那件丑弊了的黑袍子,可是奇怪,那烏漆漆的一身黑卻襯得她一雙褐色的大眼睛亮如星辰,紅灩灩的唇瓣格外誘人。一頭火紅色的頭髮也如跳動的火焰般耀眼。她就這麼站在那兒,眼光看向他時,不知怎地他感到那裡面蘊含著悲傷。他的心不由自主跳快了,更豎起了耳朵聽著幾個女人的對話。
「是啊,小王爺常提起公主呢。」顧小仙不為所動,依舊低語淺笑,好像沒聽出媚珠兒挑釁的語氣似的。
「你——咳!」面對這樣一張柔美的笑臉,琪婭原先的理直氣壯像冰做的塔,太陽一曬就化成了一攤水,清清喉嚨,勉強開口:「你就是,顧小仙?『柔情美人』顧小仙?」
「是啊,原來公主也知道小女子的賤名。」顧小仙掩口一笑,「什麼『柔情美人』可不敢當,那不過是些無聊男人亂開的玩笑罷了,可比不上媚珠兒姑娘『銷魂美人』名至實歸哪。」這個公主眼裡可藏不住事,臉上明明就寫著嫉妒,既然媚珠兒這麼愛煽風點火,不把她拉進火場來熱鬧一下,就太對不起她們的名聲啦,好歹她們可是都是「花街四美」之一,怎麼能讓她置身事外、隔岸觀火呢?何況要論關係,自己和李慕然不過是談談心,聊聊天,可不像媚珠兒和他是真刀真槍的。
媚珠兒悄悄瞪了顧小仙一眼,這個狡猾的女人,不動聲色地就想把火引到她身上,沒門!「我這美人雖銷魂,可比不上顧姑娘的柔情讓人念念不忘啊。不然怎麼當得起小王爺的紅顏知己呢?你說是吧,小王爺?」
「啊?什麼?這……」李慕然突然被拉進三個女人的戰圈,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第一次覺得女人可愛的同時,也是一種麻煩的動物,不是鬥心眼,就是打嘴仗,哎,煩哪。
顧小仙都不明白媚珠兒為什麼偏和她過不去,奇怪,她一向待人溫柔謙和,八面玲瓏,從不曾得罪任何人啊。難道就因為同為「花街四美」,同行相忌?
琪婭的心再次被媚珠兒的話刺痛了,紅顏知己,「知己」還加上「紅顏」,面對這樣善解人意的可人兒,誰不會升起愛憐之心?她心裡油然產生了自卑的情緒,她不擔心敏娜,敏娜是她的朋友,就算以前和慕然有什麼關係,但以後絕不會破壞她的婚姻。何況無論是自己還是敏娜,和顧小仙一比,李慕然心上人兒是誰,三歲小孩都猜得出來!她突然覺得心裡一陣慌亂,她不要待在這裡了,她不想再看見顧小仙柔媚的嬌容,不想看見他們站在一起的旖旎風情,不想看見男俊女嬌的和諧畫面掉轉身,她要離開這裡。
「琪婭!」媚珠兒一察覺她的舉動,立刻伸手抓住了她。「你不等小王爺嗎?你們夫妻一起回家吧。」特地強調了「夫妻」二字。
是啊,她才是李慕然名正言順的妻子啊!她今天不是理直氣壯地來把丈夫從狐狸精懷里拉走的,她幹嗎心虛?琪婭穩穩心神,看著李慕然,「慕然,咱們回家吧。」他如果要生氣,要她道歉,都等回王府再說。
「哼,要回家你自己回去。」她一句話他就跟著走,那多沒面子。
顧小仙抿嘴一笑,這個嘴硬的小子,沒發現在話中已經承認了他和琪婭是一家人了。
「好吧,那天是我不對,我道歉。」琪婭一咬牙,大聲說。她一向是有錯就認,敢做敢當。「不過,人家不是故意害你受傷的,人家只是……只是……」聲音越說越小,人家她只是想誘惑他,讓他喜歡上她而已,可是,她膽子雖然大,這話也不敢當著別人說出口。
「小王爺,您還是回府吧,公主已經道了歉,何況又不是故意的,您就大人大量,別生氣了。」顧小仙柔聲勸著,順便把玉手放在李慕然肩上,輕輕搖著。
「哼!」李慕然瞟一眼琪婭,這個丫頭有什麼魅力?不但全王府上下向著她,連從不管閒事的顧小仙也幫她說話。
「哼!」媚珠兒從鼻孔裡噴出一道氣,這個狡猾的女人不過是想玩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
「誰要你管!」琪婭覺得顧小仙放在李慕然肩頭的纖纖玉手礙眼極了,憋不住一口氣吼了出來。「用不著你假好心,我們夫妻的事,你這個外人走遠點!」她的丈夫回不回家,還要別的女人來勸,難道她必須靠情敵的施捨才能得到自己的丈夫嗎?不,她才不!
顧小仙吃驚地微張著小嘴,盈盈美目無辜地閃著點點淚光。
「凶女人,你吼什麼吼?!」蠻女就是蠻女,不到片刻就露出本相來了。
「怎麼,我凶她你心疼了?」琪婭用凶巴巴的語氣掩飾著內心受傷的感覺。
「人家嬌弱溫柔,可禁不住你又吼又叫地恐嚇!別把人家和你相比!」一個是嬌弱的小花兒,一個是沙漠裡的仙人掌,渾身帶刺兒,怎麼能比?
他的心上人就嬌貴地捧在手心,她就是地上草可以隨意踐踏!在他心目中,她就這麼糟糕,連放在一起相比都會侮辱了他的心肝寶貝?「我就偏要吼,偏要嚇她,怎麼樣?」琪婭眼眶發紅,「你要保護她嗎?保護她遠離我的傷害呀?」
「蠻女人,你要幹什麼?」這丫頭可從來不是個只說不做的人。
「怎麼樣?這樣!」琪婭順手抓起身邊插著幾枝菊花的大瓷瓶,狠狠一摔。「光啷——」瓷片亂飛,花枝、水散亂了一地。
「瘋女人,你瘋了!」李慕然從躺椅上跳起來,「要發瘋回家去,跑到這裡來丟人現眼!」
「我就是丟人現眼了,怎麼樣!」一腳踢飛丁香爐。香灰瀰漫,幾個人連忙往旁邊閃開。
怎麼會這樣?顧小仙被飛起了灰塵嗆住了嗓子眼,不停地咳著。她是想讓李慕然早點認清自己的內心,離開這裡,免得……可是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仙,你沒事吧?」李慕然急忙關心地詢問。
琪婭的雙眼更紅了,「你們兩個,給我分開!」她顧不亡自己一頭一臉的灰,尖叫著撲上去。
「啊——」顧小仙忘了咳嗽,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張牙舞爪撲上來的女人,黑披風向後飛揚著,一臉灰塵,只露出兩隻大得嚇人的通紅的眼睛,一頭紅髮飛舞,表情凶得像要吃人……明明是故事裡的巫婆嘛,好,好可怕!
李慕然急忙擋在顧小仙面前,伸掌一擊,正打著琪婭的胸口。
琪婭被妒火燒紅了眼,絲毫沒有防備,被這一掌打得倒退了幾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李慕然匆忙間並沒有運上真氣,不然她這一下非受重傷不可。可是她的心卻被重重地傷了。「你……你打我……」她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他竟為別的女人打她!
她看起來為什麼那麼悲傷,眼神中透露著傷心絕望。「誰叫你,誰叫你要先動手?」他沒有錯,他只是阻止她傷人罷了。她武功高強,而顧小仙只是個嬌嬌柔柔的弱女子。
「我先動手?你以為……」琪婭悲慘地一笑,他以為她要出手傷人?她只是想把他們拉開而已呀!原來自己在她心目中就是這麼邪惡,這麼蠻不講理,隨時會動手打一個嬌弱女人的人。算了,她不想辯解了:「我就是要打,還要砸!」一骨碌爬起來,順手扯下牆上的字畫,「嚓嚓」幾下,撕成碎屑。
「哎,別,那可是張旭真跡……」顧小仙徒勞地喊。
「住手!」李慕然衝上前想阻止她,可是琪婭身子一滑,避開他,同時飛起一腳,踢倒了雕花精美的妝台。
「哎呀!」顧小仙無法阻止,只能躲閃著,避免飛起來的珠寶盒砸到自己的頭。
「快住手,不准砸。」李慕然偏頭閃開胭脂盒,伸手拉住琪婭的披風,琪婭使力一掙,「刷!」披風撕裂了,隔在內外室之間的紗幔也被扯了下來。
琪婭順手將紗幔丟在李慕然頭上,又向內室沖。粉紅的羅帳,華麗香軟的錦被、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枕頭……
看在眼裡格外刺眼。琪婭忍不住抓住羅帳,用力扯爛,還有錦被,還有枕頭……想到他們曾在這張華麗的大床上纏締……琪婭早已失去了理智,恨不得把這一切撕得粉碎,消除他們恩愛纏綿的痕跡,大紅的綿鍛扯得稀爛,棉花滿天飛……
「瘋女人,再不住手,我不客氣了。」李慕然跟著衝進內室外,一塊布料兜罩在他臉上,眼前一片鮮紅,扯下來一看,原來是被面的部分,怎麼還有一塊黑布?他喃喃詛咒著,順手把布料拋在地上,壓根忘了那是琪婭披風的一部分。還沒回過神來,又一塊棉絮當頭飛來,他只好發揮自己的好功夫,左一擋右一接,不斷避開飛來的被子,枕頭。
「喀」,半截雕花床柱也飛了過來。「我偏不住手!偏要撕!偏要砸!」琪婭乒乒乓乓拆了大床,把木板、木屑踢得滿天飛,不知怎麼,眼睛卻有些模糊了。
「琪婭,可別弄壞了桌上的水晶獅子,那可是大食國出產的……」媚珠兒從茶几上搶了一碟杏仁,躲到角落邊吃邊看熱鬧,不時出聲勸阻一下。
「嘩啦——」水晶獅子成了一堆粉屑。
「別碰著那個美人聳肩瓶,那是前朝汝窖出產的,世上只剩不到十個喔……」
「喀啦!」,美人瓶碎片橫飛,一片還險險從顧小仙腮邊飛過,嚇她花容失色,天哪,要是傷了她這張如花似玉的臉……
「別碰那個西洋琉璃盞。」媚珠兒丟一顆杏仁在口中,含混不清地說。
琉璃盞立刻被肢解。
「媚珠兒,你別添亂了好不好?」顧小仙實在心疼被砸壞的東西,那可都是珍寶啊,是她這些年的積蓄。「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印象中她們「四大名妓」從來就不合,但也從來沒發生過什麼爭風吃醋,爭搶恩客之類的衝突。這個媚珠兒幹嗎這麼惡整她?
「沒有啊,人家是好心,哪有添亂?」媚珠兒閒閒地看著房中的熱鬧場面:琪婭一路衝殺,所到之處,就像龍捲風過境、傢俱、擺飾、字畫、繡幄……無一倖免,喝!她發起標來,破壞力實在驚人。而李慕然又吼又跳,像隻猴子,在後面拚命追趕,又要閃避不接時飛來的殘片,接住拋過來的東西,老天,簡直比耍猴戲還精彩!媚珠兒看得津津有味。
「沒有?你明明提醒她砸哪些東西。」而且總是提那些最貴重的。
「人家是勸阻,不是提醒。」
「你不勸阻還好,一勸就是在提醒她。」
「好吧,我承認。因為人家愛聽砸東西的聲音嘛。」媚珠兒悠閒自得的樣子簡直令顧小仙抓狂。「特別是你房裡的東西,都比較貴重,砸起來特別好聽。」
「這,這是什麼理由?」顧小仙翻個白眼。「你自己房裡貴重東西也多得很,你不會自己砸來聽嗎?」
「可是,人家更想看看永遠溫柔婉約的『柔情美人』變臉的樣子啊。」媚珠兒笑瞇瞇地加一句,得意地看見顧小仙果然變了臉。
「你!你!」就為了看她變臉?就為了惹怒她?就害她損失慘重。顧小仙豎起了永遠舒展低斂的柳眉,瞪大了總是半掩長睫、漾著柔波的杏眼,白玉似的雙頰因氣憤而漲紅,鮮潤的櫻唇也被貝齒緊咬著,胸口隨呼吸上下起伏著……她真的生氣了,很生氣!
媚珠兒故意湊近她,曖昧地在她耳邊吹口氣,妖媚地勾著邪笑,「瞧,你生氣了,變臉了,原來你也不是總是柔情似水嘛。」
不氣,不氣,顧小仙努力平順自己的呼吸,扯扯嘴角,想恢復柔柔的微笑。有什麼好氣的?
千萬別上這個女人的當,錢財是身外這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砸爛了以後再賺就是。千萬不要生氣,她可是柔情萬千的「柔情美人」,才不能讓人看笑話呢。可是,每看到一件珍玩又成了一堆碎片、粉屑,她的心都會刺痛一下,微笑的嘴角也會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媚珠兒看到真想拍手大笑,這個狡猾的女人也有今天?她這人腸子不帶彎,最討厭的就是一根腸子七扭八拐,一顆心九孔十八竅的人。偏偏顧小仙是其中之最,她看不順眼已經很久了。終於有機會惡整她一下,哈哈,痛快,痛快!媚珠兒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另一邊卻是戰況激烈。跟著琪婭在屋裡兜了一大圈的李慕然終於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而她的手上正舉著裝珠釵、玉珮的檀木盒子。「不准丟,你敢丟我絕不饒你!」李慕然俊俏的娃娃臉難得一片嚴肅,雙目『閃著怒火,凜然生威,顯得格外有男子氣概。
琪婭愣了愣,被他的樣子嚇得有一剎那的失神,可是很快又回過神來。不饒她?他就一心護著那個嬌嬌柔柔的女人,哼,她倒要看看他怎麼不饒她。心一狠,用力把盒子在地上摔個粉碎,一腳還踏上散落出來的珠寶。
「啪!」李慕然沒想到這個倔強的丫頭還真敢摔,手一揮,一巴掌打在她臉頰上。
正為被琪婭踩成粉末的珍珠心疼的顧小仙,和狂笑的媚珠兒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琪婭一手捂著臉頰,不敢置信地瞪著李慕然,「你……你打我?」他竟然打她,而且當著他的相好的面。
「我……」李慕然幾乎一出手就立刻後悔了,他只是想攔住她,可手就這麼不聽使喚地拍上了她的臉。看看自己的手,手上還有熱辣辣的感覺,可以想像這一掌打得有多狠。她那一雙受驚小鹿一樣的大眼睛,寫滿了傷心、震驚,慢慢地,水氣凝結成了一滴露珠,流出眼眶,滾落了下來。「我……」他想伸手摟住她,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膛,用衣襟吸乾她的淚水,他不想看見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蒙上塵霧,總是生機勃勃的神采寫上悲傷……
「你竟敢打我——」琪婭倔強地抹一下臉上淚水,不哭,她才不哭呢,她是魔女公主,挨父王的皮鞭也沒掉過一滴淚。這一巴掌,把她對他的希望都打散了。
「你……誰叫你這麼刁蠻無禮、亂打亂砸。簡直是個潑婦!」李慕然掉過頭不看她的眼睛。他沒錯,是她錯在先,他只是給她一點教訓,叫她不要太囂張罷了。他是她的丈夫,教訓她是他的權利。
「我恨你!」琪婭咬著牙恨恨地說。臉上的痛,遠遠及不上心裡的痛。
「你!」李慕然震驚地回頭,她眼中強烈的恨意令他的心慌亂起來,話也不經大腦就衝口而出:「隨便你,反正我也不喜歡你。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既然咱們相看兩相厭,你幹嗎不休了我?」琪婭怒氣沖沖地道。
「我正有此意,等會兒回府你就等著拿休書吧!」
琪婭呆住了,腦子裡嗡嗡地響成一片:他要休了她!他要休了她?
「小王爺!」顧小仙已經顧不上心疼被毀壞的東西了。天哪,這兩個人一個臭驢子脾氣,一個死鴨子嘴硬,明明彼此在意,卻說出會讓自己後悔的話來。
「琪婭——」媚珠兒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天哪,她不會害了琪婭吧?
琪婭突然動了,一陣風似的掃過殘片碎屑,衝出門口。
「琪婭,等等我!」媚珠兒伸手想拉住她,誰知琪婭動作太快,她一手抓住一片衣袖,又滑出手掌,她被大力一帶,立刻向前一栽。乒乒乓乓,媚珠兒像個超大布包一路滾下了樓梯。
媚珠兒揉著撞痛了的頭爬起來,「哎喲,該死,痛死了。琪婭——」琪婭早就跑遠了,黑衣在街角一閃,就不見了。眼前只有小雯,幸災樂禍地扮個鬼臉。呼,好痛,腰是不是摔斷了?可見人不能太壞心。
顧小仙看著自己的屋子,欲哭無淚。天哪,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從來沒得罪過誰啊!
在顧小仙再三相勸,甚至差點變了永遠的柔情面孔之下,李慕然才一步三徘徊,磨磨蹭蹭地步入洛南郡王府的邊門。
「小王爺回來啦。」僕人打著招呼。
「嗯。」李慕然胡亂地答應一句,悶著頭往裡走。他根本不想回來,也不是不想,只是……反正他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他想看看她好不好,臉還疼不疼,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又怕看見她流淚的臉,怕看見她寫滿悲傷、憤恨的大眼睛。唉,他這短短的二十多年,還從來沒體會過這種心裡七上八下,想見又怕見,不想偏又丟不下的滋味。
好幾次都想自動轉過腳跟,再回麗仙樓去,可不知怎地,一步一步地走,還沒等他發覺,已經進了王府的門。偏偏眼尖的僕人又搶著招呼他,讓他想躲也來不及啦。
「站住!」
喝!怎麼這每次回府都會聽到的嬌喝,今天卻讓他嚇了一大跳,全身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
又是娘,做出茶壺狀指著他的鼻子尖。
「死小子,又死到哪裡去了?不用說,又是尋花問柳……」
既然知道還問。李慕然探頭看看娘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他以為會看見的身影,吁了一口氣,自己也不知道心裡是為失望而歎氣,還是為暫時不必面對她而鬆了一口氣。
「……歎什麼氣?你是不是聽得不耐煩了?」正準備長篇大論數落兒子不成器的王妃立刻瞪圓了美目,他要是敢說不耐煩試試看!
每次都是一樣的詞,當然會不耐煩。不過李慕然沒開口,不是因為怕他娘的雌威,而是心不在焉的他壓根沒聽清娘念叨些什麼。
「臭小子!你當這家是客棧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三天兩頭跑得不見蹤影……」
「那個,娘……」李慕然吞吞吐吐地開口。
「什麼那個娘,你有幾個娘?」王妃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這個死小子哪次從花街回來不是像只偷腥吃飽的貓兒,哼著小曲兒晃進門兒?今兒個怎麼一副三魂不見了兩魄的樣子。
「不是啦,娘,琪婭,她好吧?」連說她的名字好像都很艱難。
「終於知道關心你老婆啦?算你有良心。」
「她究竟怎麼樣?」娘怎麼總是這樣東拉西扯的。
「嘿嘿,心急啦?」王妃心裡偷笑著,這小子開竅啦,知道琪婭是個好姑娘,她可要再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一番。皺著眉頭歎口氣,「唉,可憐哪。」
「可憐什麼?」她幹嗎說話說半截,讓他的心提在半空中。
「琪婭是個多麼可愛的丫頭啊,又聰明又機靈,又活潑又大方,對長輩尊敬,對下人從不擺架子,府裡上上下下誰不喜歡她……」
「這些我都知道。你快說她究竟怎麼了!」他當然知道那丫頭雖然闖禍功夫一流,但還是率真可愛,讓人又想狠狠打她一頓屁股,又想抓住她狠狠吻個夠。
看,著急了吧?王妃看著兒子一臉焦急,卻更是拉長了語調,慢條斯理地說:「她那俏模樣就別提多討喜了,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臉蛋紅撲撲的,身材也是該凸的凸、該翹的翹,一看她那樣就知道很能生……」斜著眼睛看看兒子,喲,眼睛快噴火了,她卻偏偏眉頭一蹙,幽幽歎口氣,「唉,只可惜……」
「她到底怎麼了?」李慕然快跳腳了,他乾脆不理平時乾脆潑辣,偏偏該乾脆時囉嗦起來的娘,轉身準備離開。「你囉嗦半天也說不清,我自己去看看。」
「我這就要說到了嘛。」這小子平時的性子像他爹多些,這時候急躁起來倒像她了。「她這幾天悶在屋裡,也不說不笑,人也瘦了一大圈,前凸後翹的身材快變成棺材板了。紅撲撲的臉蛋蒼白得像個鬼,一雙大眼睛像是把整個臉蛋佔滿了。可憐哪,她……」咦,兒子怎麼不見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