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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了海的喧嘩,就像我從小聽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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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又繼續自己的娛樂。年輕的名媛淑女忙著在人群中尋找目標,好為自己釣個金龜婿;貴婦們則忙著議論八卦,炫耀各自的服裝、珠寶、老公、孩子;男人們趁此機會互相攀交情、拉關係,好為事業鋪路,也許在言談中又有幾筆生意成交;公子哥也瞪大眼睛,準備來一場獵艷……上流社會的各色晚會、宴會就是在重複著一幕幕的各懷鬼胎的醜劇。我不屑地撇撇嘴。可是,我就是其中最如魚得水、最優遊自在的那一個。
「王董,好久不見,你是不是忘了笪宅的大門開在哪裡了……」
「李經理,發福了,再不控制體形,當心夫人不要你了……」
「邱老,我還記得您最喜歡1980年的波爾多,特地為您準備了……」
我笑靨如花,妙語連珠,招呼著每一個熟或不熟的客人,像一隻花蝴蝶從東飛到西,從南飛到北。
「夫人還是那麼美麗……」
「……優雅高貴……」
我假裝看不懂他們笑臉背後的鄙視,奉承後面想佔點便宜的齷齪念頭,大方地接受他們的讚美,笑得花枝亂顫,這樣越發勾起男人們眼底貪婪的淫慾。
「夫人,請您跳支舞好嗎?」是黃中齊。
圍著我大說奉承話的幾個男人立刻露出「我怎麼沒先想到」的後悔表情,眼巴巴地看著我被黃中齊挽著走向舞池,那模樣,活像小狗被人搶走了心愛的肉骨頭。
這根肉骨頭——我,得意地笑了。
☆☆☆☆☆
「仕儒,你最近好嗎?」和著音樂踩著節拍,黃中齊問我。
「好啊。」我含混地回答,有點心不在焉。事實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了,壓根忘了這個人。
「是否還想外出度個假、散散心呢?」他的眼神中有什麼在閃爍。
我立刻回想起曾經對他放下的釣餌,他還念念不忘呢。可是笪尉恆的歸來讓我措手不及,沒來得及在遺囑上做點手腳,變化就接二連三地發生。現在,時過境遷,他對我已經沒有用處了。
「短時間內我不打算去度假,瞧,尉芳訂婚了,有許多事要張羅,尉恆又忙於公事,我這個做母親的只好多操心了。」
「你真是個好母親啊。」可他的表情分明在說:「裝模作樣的女人。」
「哪裡。頌賢去了,他只有尉恆和尉芳兩個孩子,我也算愛屋及烏吧。」
「不要太勞累,外出度假,放鬆一下是有好處的。」他還不死心地遊說。
對誰有好處?我還是他?可是我不會太堅決地拒絕他,讓他難堪,那樣才對我沒好處呢。「也許吧,也許忙過這一陣,到一個溫暖的地方度過冬日。」
他的眼睛立刻一亮,「我向你推薦夏威夷,我曾去過那裡,可以為你當導遊……」摟著我的腰的手緊了緊,還不安分地在我的裸背上輕輕撫摸。
「也許吧,我還沒考慮好。」我心裡暗罵,笑得更甜了。
「對不起,可以交換舞伴嗎?」笪尉恆帶著那個玉女紅星舞近。
黃中齊只好鬆開汗津津的手,下一秒,我已經隨著笪尉恆起舞了。
「你們在談什麼,那麼親熱?」
怎麼,監視我?怕我招蜂引蝶丟笪家的臉?我冷哼一聲:「比不上你和那個什麼紅星親熱。」轉個身,正好越過他的肩頭,看見黃中齊和那個玉女紅星都在向我們張望。
「她叫張玉琳,我可沒有和她親熱。」
誰管她叫什麼名字! 「沒親熱都有說有笑,快要成一個人了,怎麼樣才算親熱?」
「像你和黃中齊那樣。」他的目光牢牢盯著我。
「我們又沒有怎樣!」
「他摸你的背,」他指控我有罪,「而且你穿著裸背禮服。」
「拜託,這件禮服就是這樣設計的。」要不是這個設計,這件禮服就只能穿著參加喪禮了,「而且這大廳裡穿著比我暴露性感的多得是,你怎麼不去說她們?」
「她們穿什麼和我沒關係。」
「就算我和你有關係,別忘了,我是你繼母,不是你妻子、妹妹或者女兒,輪不到你管。」我生氣了,他憑什麼管我?
他高深莫測地看著我,看得我的心跳開始不規則。
「笑。」
「什麼?」
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一個,別人在看我們了。」
這有什麼難的,我立刻也對他咧嘴。
他一下子連眼睛都在笑了。
「對不起,交換舞伴。」傑尼-宋和笪尉芳舞到我們身邊,拍了拍笪尉恆的肩。
笪尉恆剛一放開手,傑尼-宋就帶著我一個旋轉,離開他們兄妹倆。他不是不理我了嗎?這又是唱的哪一齣戲?
傑尼-宋看著我,嘴巴張了張又合上,然後專心隨著樂曲踏著舞步。我受不了這個悶葫蘆,乾脆先開口:「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他的眼光總算收了回來,「你的臉好了嗎?」
「你自己不會看嗎?」我白他一眼,他那一巴掌可真狠,害我一個禮拜沒踏出房門,要是沒好,我敢出來見人嗎?「要道歉就說聲對不起,我會大方地接受的。」
「你……」他的臉漲紅了,「項鏈真的是你偷的嗎?」
「是啊,我缺錢,缺很多錢。」不過偷項鏈可不是因為它值錢。
「如果你缺錢,可以和大哥說。只要你的要求合理,大哥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這麼信任笪尉恆的人品啊?我歪著頭,帶著天真而得意的神情,「可是我的要求不合理啊。」
「是什麼要求?也許我可以替你說一說。」
我噘噘嘴,懊惱地抱怨:「我要他把公司讓給我,他不肯。」
這下傑尼-宋真的有點呆了。「這……有點……那個……」他的樣子活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我笑笑,「別擔心啦,他不肯就算嘍。」我已經得到了百分之十的股份,這只是第一步。
傑尼-宋立刻鬆了口氣,大概捏住他脖子的那隻手放開了罷。
「說吧?」
「什麼?」
「笪尉芳一向把你守得緊緊的,防我像防賊一樣,生怕我勾引你,今天怎麼會把你這塊肥肉送到我這只餓狼面前?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傑尼-宋臉又紅了,兩隻眼睛東瞟瞟,西瞅瞅,就是不敢看我。「沒有,尉芳她沒說什麼……」
「少來,有話快說。不然等你想說時我就不聽了。」我拍拍他的肩。
「尉芳叫我警告你,不要試圖勾引大哥!」傑尼-宋一句話衝口而出。
啊哈!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笑了起來。
傑尼-宋臉上快要滴出血來了,好像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好讓他鑽進去。我想要不了幾分鐘,他就可能因腦充血而死。幸虧這時候舞曲結束了,救了他一命,他匆匆說聲失陪,逃命似的飛快地跑了。
呵呵,真好玩。
「你們說了什麼?」笪尉恆走到我身邊,狐疑地看著笑得差點前仰後合的我。
「哦,他來警告我不要勾引你。」我湊近他,嬌柔地一笑,「我告訴他我已經做過了。」不看他的精彩表情,我丟下他走出大廳。
☆☆☆☆☆
花園裡涼風習習,我打了個寒顫。已入秋了,夜晚變得涼爽了。
音樂和笑語聲隱隱約約傳來,可秋天的星空下,卻顯得那麼寂寞,我摸摸唇,感覺這時候想抽支煙。
腳步聲響起,伴隨著一個女人的聲音:「未央,等等我,等等我………」
我急忙一閃身,躲進樹叢的陰影中。
未央?雷未央?雷氏的長公子,好像才從國外回來不久,俊帥多金,雜誌評選的黃金單身漢之一。
「你跟來做什麼?」一個渾厚的男音透著不耐煩。
「人家想陪你嘛。」呃,聲音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我不由得搓搓手臂。
「可是我想獨處一會兒。」
「我可以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陪你。」
「劉筱玲,拜託你不要再跟著我!」聽起來雷未央有點火大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喜歡人家?人家哪裡不好?」聽起來已經快哭了。劉筱玲,好像是泰風總經理的千金,一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千金小姐。
「你哪裡都不好!」喝,雷未央可不管什麼紳士風度,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你全身上下都不合我的標準。」
「人家眼睛大、皮膚白、身材又好……」
「我偏喜歡眼睛小、皮膚不白,身材又不好的。」
我「咭」的一聲笑出來,雷未央好像向我的方向投來銳利的一瞥,嚇得我急忙摀住嘴巴。
「泰風和雷氏門當戶對……」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誰還講那套落伍的觀念。」
「人家可以為你改變……」
「除非你可以把眼睛改小,鼻子變塌,嘴巴變大,皮膚變粗,再長點麻子,前胸變平,腰身變粗,個子變矮……」
「那……那不成了醜八怪了?」劉筱玲有點發呆。
「我就是喜歡醜八怪!」
「你、你……」劉筱玲總算明白雷未央根本是在戲弄她,腳一跺,「哇」的一聲,捂著臉跑了。
「花癡!」雷未央一點不同情她,將煙蒂一甩,冷冷地說。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又一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今晚花園裡還真熱鬧。
雷未央的身子利落地一閃,該死,他哪裡不好躲,偏偏躲到我身邊來。我捂著嘴,掩住脫口的驚呼,和他大眼瞪小眼。這傢伙居然把食指豎在嘴唇前,「噓」了一聲,露出一口白牙。
「你不要以為他們笪家和睦,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笪文莉高八度的聲音,她忘了自己也姓笪。
「那還用說,你見誰家後媽和前妻的兒子和睦的。這早不算新聞了。」
這個八婆是誰?聲音很陌生,我悄悄探頭想看清楚,但頭皮一緊,該死的雷未央居然拉住我的頭髮。我狠狠瞪他一眼,可是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清,瞪也是白瞪。哼,我可是從不吃虧的,乾脆狠狠擰他手臂一把。聽到他的吸氣聲,我得意地笑了。
「還有勁爆的內幕呢。」笪文莉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門,可是聲音還是大得能讓方圓五十米都聽得一清二楚。
「哦?什麼內幕?」果然來了興趣。
「你想啊,姓楊的女人在董事會興風作浪,想趕走笪家的太子爺,結果沒成功。你們都不奇怪這幾個月怎麼沒動靜了嗎?」
「怎麼一回事?」
「這幾個月,笪尉恆沒把那女人趕出去,那女人居然也服服帖帖不鬧事,這裡面怎麼會沒有文章。」
誰說我服服帖帖?笪文莉大概不知道她們母女一個多月前皮膚過敏,滿身紅疹子,在塑身中心大吵大鬧,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這件事是誰的傑作吧?
「什麼文章?快說來聽聽。」喜歡聽別人的秘聞,是大家的共同愛好。
「他們兩人名為母子,但沒有血緣關係,年齡又差不多。孤男寡女的……你想啊,姓楊的女人可是千年狐狸精,會放過眼前的肥肉嗎?」
聽話的人倒吸口氣,「那,那不是亂倫嗎?」
「狐狸精會管什麼倫不倫的,只要是男人,都不會放過,先勾老子,再勾兒子,這才是她的本性呢。」
「太可怕了……」
「我敢說笪尉恆一定被她勾了魂,你沒看今晚他對她笑的樣子……」
兩個八婆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從樹叢後走出來,對著兩個女人消失的方向做個鬼臉。哼,這些議論早在我預料之中。
「你好,胡女士。」雷未央也從樹叢後走出來。
「你弄錯了,我不姓胡。」他大概不認識我。
「你不是姓胡,名麗晶嗎?」
諷刺我是狐狸精?我立刻反唇相譏:「那你就姓色,名狼了。」
雷未央哈哈大笑起來,向我伸出手,「雷未央。」
「久仰,雷氏少東。」我把手藏在背後。
「你不自我介紹一下嗎?」他笑一下,收回了手。
「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我是誰。」身為客人,竟然不認識女主人?
「你很有名?」他抬起眉梢。
「是啊,很有名。不然你怎麼知道我的別名?」既然知道那兩個三八婆議論的女主角是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是誰。
他又笑了起來,「尉恆說得沒錯。」
笪尉恆? 「他說我什麼?」他們很熟?
他笑而不言。
「用不著說,用膝蓋想也知道,無非是說我貪婪拜金,狡猾,惡毒,放蕩……」
「他說你……」他的聲音突然很小,含混不清。
「什麼?」我靠近一步,想聽清他的話。
他的手臂突然鉗住我的身子,一低頭攫住了我的嘴唇,火辣辣地吻起來。
「唔——」
我掙扎,可是掙不動鋼筋鐵骨一樣的懷抱,我張開嘴,想狠狠地咬一下,他卻突然放開了我的唇,在我耳邊低語:「他說你很性感,果真如此。」
「該死!」我低咒著,揮臂想給他一拳,突然一聲尖叫,使我的手臂僵在半空中。
我慢慢地轉過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笪尉恆僵硬冷峻的臉和冰冷的目光。他的身邊,胡靜雪正瞪大了眼,手還掩在嘴上,不用說,剛才那殺豬一樣的尖叫就是出自她的口嘍。
一些人聽到尖叫,從大廳裡走出來看個究竟。
「天哪,伯母你竟然吻雷先生……」胡靜雪瞪著幸災樂禍的眼睛,用誇張口氣的大聲說。
果然,人們的臉上紛紛掛上曖昧、鄙視、妒恨的表情,還聽到了幾個女人的吸氣聲。
笪尉恆的臉更陰沉幾分,「請你到書房去,我有事和你談。」
雷未央居然搶著開口:「尉恆,別生氣,我們只是……」聳聳肩,「你知道的,男人女人,就是那麼回事。」
該死的傢伙!他存心讓人誤會我們有曖昧。「尉恆,我——」他千萬不要相信雷未央的鬼話。
「到書房去。」他打斷我的話。
「可是……」
笪尉恆兩眼冒出烈火,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大步踩過草坪,走向後面的樓梯。
「尉恆……」雷未央在後面追著喊。
笪尉恆突然一個轉身,我被他拉得踉踉蹌蹌轉了一個圈,差點跌倒,被他手一提,才穩住了歪歪倒倒的身子。
「滾!」笪尉恆衝著雷未央吼。
「尉恆,我是為你好……」
「我沒有你這個朋友!」
「只是個女人……」
笪尉恆突然像發狂的獅子,衝上前兩步,一拳揍在雷未央的下巴上。
雷未央身子一歪,後退了兩步,又站穩了。他摸摸腫脹的下巴,「只要你清醒過來,我挨你一拳也值了。」
笪尉恆冷冷地瞪著他,好像能用目光把他燒成一把灰。好一會兒,又一言不發拉住我往樓梯走。
「喂,等一等……」我的高跟鞋掉了一隻。
他還是大步不停,踩在樓梯上的腳步又重又響。
我只好踢掉另一隻鞋,光著腳跟著他跑。「你和雷未央,你們究竟是……」我想問他,他已經打開書房的門,「砰」的一聲把門在身後關上。
☆☆☆☆☆
他不會打我吧?他的表情好可怕,他大步走向我,我嚇得一步步後退,但他卻越過我身邊,拉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疊紙,猛地向我臉上一拋。幾張紙撞上我的臉,飄落在地上。
「這,這是什麼?」我怯怯地看看地上的紙,又看看他。
「財產讓渡書,達賢百分之十的股份,這就是你要的,你滿意了?」他的語氣冷得像北冰洋的冰山,表情豐富的眼眸裡,有憤怒,還有……失望?痛心?
我只能呆呆地凝視著他。
「得到了你想要的,貪得無厭的你又找到了下一個目標?」他逼近我一步。
「我……」我什麼也說出來,被他眼中沉重的傷痛驚呆了。
「也許我一開始就低估了你的貪心,一開始就不該滿足你的要求。」
「不,不是的……」我拚命搖頭,我沒有把雷未央作為目標。
「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他牢牢盯著我,拳頭捏得喀喀響。
打我吧,把你的憤怒發洩出來吧。不知怎麼,我的害怕竟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他突然一拳打在我身旁的書架上,書本稀里嘩啦掉了滿地,連一旁的古董花瓶也倒下,成了碎片。他冷冷地看我一眼,轉身往門口走。
「你到哪裡去?」我拉住他,突然覺得被他冷冷的目光看得心裡發涼。
「隨便哪裡,我怕再待下去,會忍不住掐斷你的脖子。」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
「求求你,不要走……」我聽見自己可憐兮兮的聲音。
他冷冷地哼一聲,眼神好像在說:「別再裝可憐了。」拉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地走出去。
門開了,我聽見門外嗡嗡的議論聲;門關了,書房裡像死一般靜。
「不……」我想追上去,腳卻一軟,癱倒在門邊,「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求你,別不要我……」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我好像聽見女人的哭聲。
☆☆☆☆☆
好靜,好靜。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呆坐在書房的地板上,四週一片寂靜。
地上散著幾張紙,那是八億元,我為之費盡心機的金錢。一張一張地拾起,抱在胸前,我傻傻地笑了起來,我有錢了,有很多很多錢,現在我什麼也不怕了。
「爸爸,你看,我有錢了,有很多錢,比你夢見的還多。」我心中那個女孩甦醒了。
我再也不怕了,「爸爸,你不會不要我了,對不對?我有很多錢了。」我要把錢拿給爸爸,他一定會很高興的,會說我是他的心肝寶貝,會抱著我轉圈……對,我要回家去,我的家在海邊的小漁村,我家後面有一個小山坡,還有一條小溪……回家,我要回家!
我拉開門,下樓,穿過大廳,晚會已經結束,客人都已散了,傭人們還在整理打掃。我好像聽見李嬸問我:「夫人,你到哪兒去?」
「夫人?我不是夫人,我是小如。」我告訴她,「我要回家,回我的家。」
赤腳走在花園裡,有點涼,我縮了縮腳,可是我好高興,雖然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很黑,很暗,可是我要回家了。
我發動了我的勞斯萊斯,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開著名車,帶著好多錢回家,爸爸會高興地抱抱我,親親我……
爸爸,小如回來了。我的車向海邊駛去。
海邊,是我的家。
☆☆☆☆☆
我聽見了海的喧嘩,就像我從小聽到的一樣。
到家了!我停下車,迎著海風向前跑,腳上似乎有點刺痛,可是沒關係,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急著見到爸爸,讓他看我掙的錢,「爸爸,我回來了,小如回來了……」我遠遠地喊,想讓他早點聽到我的好消息。
可是沒有人回答。「爸爸,你在哪兒?」我四處張望,怎麼我們的小木屋也不見了?只有一片沙灘,海水翻捲著白色的泡沫衝上來,衝到我的腳上。
哦,對了,爸爸出海了。我對著黑暗的大海喊:「爸爸——小如回來了——你在哪裡——」
「小如——小如——小如——」
我聽到了,我聽見爸爸在海那邊回答我。我狂喜地向前跑,伸出手捧著錢,「爸爸,你看,小如掙了好多錢……」
身後好像有人在呼喊,我回頭,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在向我跑過來。我轉身不理他,我有話要和爸爸說,才不要理別人。
我又往前走,「爸爸,小如掙了好多錢了,好多好多!你不會要我嫁給那個男人了,對不對?你不會不要我了,對不對?你會喜歡我,會喜歡小如的,對不對?」我看見爸爸在對我微笑,向我張開雙臂。
我驚喜地撲上去,撲進他的懷抱……爸爸的懷抱……好冷……
「小如,小如,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爸爸把我拋上天,又接住。
好好玩,我格格笑起來。
「小如是爸爸的心肝寶貝。」我摸摸爸爸的鬍子,奇怪爸爸的臉怎麼光光滑滑的,還皺著眉頭看著我。
「爸爸,別生氣,小如很乖。」
「小如乖乖睡覺。」
「爸爸講故事。」我撒著嬌。
「從前有一個王后……」
「不對,不對,爸爸都是講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你不是爸爸……」他的臉好年輕。
「從前有一個漁夫……」
是爸爸,爸爸總是給我講這個故事。我閉上眼,甜甜地睡著了。
☆☆☆☆☆
「高燒四十度五……」
「昏迷……神志不清……」
是誰在說話?好吵!我睜開眼,我要爸爸,可是眼前是一張陌生的好看的臉。
「你醒了?」他說。
「你是誰?」
「我是雷未央,對不起……」
「叔叔,我爸爸呢?」
他突然瞪大了眼,張著嘴,樣子呆呆的,好怪哦。
「走開,走開啦!」我討厭他的樣子,「我爸爸呢?爸爸——爸爸——」
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爸爸!」我驚喜地想跳起來,可是身子一動,頭昏眼花,使不上半點力,只能無助地伸出手,「爸爸抱抱。」
爸爸走到床邊,俯身抱住我。「好舒服,爸爸的懷裡好暖和。怎麼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見爸爸的懷抱好冰冷呢?」
「尉恆……」那個叫雷什麼的怪叔叔說。
他在叫誰?這裡又沒有別人,爸爸叫楊公力,才不叫什麼「衛橫」呢。
「小如做噩夢了。」他摸摸我的頭,「夢不是真的。」
「尉恆——」那個怪叔叔又在叫。
討厭啦!我瞪他一眼,「爸爸,叫這個壞叔叔走開了啦!」
「未央,你先出去。」爸爸對他說。
「尉恆,你……」
「你先出去。」
「你真的要這樣?也許她是裝的……」
「出去!」
怪叔叔瞪我一眼,哼,我才不怕他呢,衝他做個大鬼臉,看著他憋著氣走出門,我好高興喲!現在爸爸是我一個人的了。
我抱著爸爸的手臂搖一搖,「爸爸,你不會走,對不對?小如會乖乖聽話的。」
「我不走,你躺好。」
「可是,你不會不要我吧?」
「不會,爸爸永遠不會不要小如的。」
「真的?」我放心地躺下來,「爸爸不會讓小如嫁給那個人了?」
「哪個人?」爸爸皺著眉頭。
咦,爸爸怎麼不記得了? 「就是那個偷摸我屁股的雜貨店老闆呀。我不要嫁給他,好不好?我會好好打工,掙好多錢給爸爸……」
爸爸看上去好像很生氣,「我不會讓小如嫁給他,睡吧。」
「真的?」
「真的。」
「爸爸,我怎麼了?頭昏昏的?」我努力想睜開眼,想多看爸爸一會兒。
「小如病了。快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小如——」慈祥的聲音在呼喚。
「哎——」我撒開腳丫子跑下山坡。
「吃飯囉!」」
「來了!」
「哇,好香的鹹魚乾,還有空心菜。」
「天天都吃這個,還說香呢。」
「爸爸做的特別香嘛。」我抱著爸爸的手臂撒嬌。
「你愛吃,爸爸天天給你做。」
「爸爸最好了。」我啾地在爸爸臉上親一下。
「傻丫頭,你是爸爸的小公主,心肝寶貝嘛。」
☆☆☆☆☆
「……心理創傷……」
「……精神刺激……」
討厭,誰在那裡說話?害我聽不見爸爸的聲音了。我睜開眼,看見幾個穿白衣服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爸爸——」我嚇得大叫。
「我在這兒。」一雙溫暖的手臂摟住了我。
「他們是誰?我好怕。」我把臉埋進他懷裡。
「他們是大夫……」
「我不要打針,打針好痛。」我拚命縮著身子,爸爸說我病了,所以要打針。
「小如不打針,別怕。」爸爸歎了口氣,「請你們出去吧。」
我悄悄從爸爸懷裡露出一隻眼睛,那些穿白衣服的怪人都不見了。真好,拍拍手,不用打針了。
「小如?」
「嗯?」我回頭看著爸爸,他的表情好嚴肅,好像很擔心的樣子,「別擔心,我沒事的。」我拍拍他的臉,他的臉刺刺的,「爸爸,你該刮鬍子了。」不對,我偏著頭想一想,腦子裡似乎有種模模糊糊的東西,「爸爸,你的鬍子哪裡去了?」
「爸爸剃掉了。」
「爸爸沒有鬍子帥多了,可是,我不能玩爸爸的鬍子了。」好可惜。
「爸爸以後再留長好不好?」
「好呀!好呀!」
「小如想不想喝水?」
「想,想!」我使勁點頭,口好干哦。
爸爸倒的水好香好甜,我大口大口地喝,一會兒就好想睡了。
「爸爸……」
「我在這兒。」
誰在刺我的手,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