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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魔鏡,躺在玻璃碎片中,依舊閃著黃金的光澤。我顫抖著手撿起來,它沒有映照出我美麗的容貌,只剩下一個金黃的空洞,對我咧著一張空洞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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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著圈踱步,地毯快被我踩出洞了,也沒有想出一個辦法。
電話線扯斷了,我沒有辦法通知吳達仁約會取消,如果他今晚空等一場……他一定會恨死我的,未來怎麼可能幫我?
“無恥!卑鄙小人!王八蛋!”我喃喃地詛咒。竟用這種下流手段對付我!我甚至可以肯定,他現在一定得意地狂笑著,等著看我的下場。
夜風吹拂著白色蕾絲窗簾,我突然眼睛一亮,陽台!臥房連著一個很大的半圓形觀景陽台。我急忙跑到陽台下,扶著欄桿往下望,主臥室位於三樓,可是因為每層樓的空間都很高,至少相當於四樓,從這裡吊著繩子往下放……需要一點膽量。
豁出去了!我的頭腦有些發燙。哼!見不見吳達仁並不那麼重要了,可是我決不能讓那個小人得逞!等我逃出去,再從大門堂堂皇皇地走進來。我等不及看他吃驚、挫敗的表情了。
用修眉刀把床單撕成長布條,綁成一根長繩,系在陽台欄桿上。我用力拉一拉,試試布條的堅韌度,我可不想摔成肉泥,然後明天的報上就會登出:達賢代總裁笪楊仕儒女士夜半私會情郎,失足摔死……不過那時我也看不到了……咄,胡思亂想什麼呢!我失笑地打一下自己的頭,抓住布條,小心翼翼地翻過欄桿,一點一點往下降。
到了二樓的窗子,我輕呼一口氣,吊在半空停頓一會。
“你該死的在干什麼?”
一聲怒吼嚇得我“呀”的一聲松開了手,身體立刻成了自由落體向地面墜。我還來不及喊救命,已經“砰”的一聲扎扎實實落在地上。
我緊閉著眼,等待身上的疼痛的感覺,可是只有一種溫熱的感覺,好像是人體……
“該死的女人,你以為你是貓女還是女超人?”耳邊傳來一聲咆哮。
我睜開眼,眼前是一張放大的俊臉,只是因怒氣而顯得猙獰,我竟然在笪尉恆的懷抱裡。
“你該死的不想活了,為什麼不選個干淨點的死法?我可不想剛接手笪宅,就出現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屍!”
說得好像我願意這樣似的,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我狠狠地白他一眼,掙扎著想離開他的懷抱。可是腳一踩到地上,腳踝處鑽心的疼痛使我皺起了眉。
“丈夫屍骨未寒,你就急著出去會男人……”
他以為我有那麼浪?要不是要利用吳達仁,我才不屑理那個老色鬼。
“沒見過你這麼不知死心的女人……”
他有完沒完呀,我沖著他尖叫:“住口!人家的腳斷啦!”我疼得淚花閃閃。
笪尉恆把我抱回主臥室,立刻打電話召醫生,然後臭著一張臉沉默地坐在一邊陪著我。
我不停地淌著眼淚,一半為疼痛,一半為失敗的沮喪。有時透過迷蒙的淚眼偷偷看他一眼,他沒有表情地直視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
骨折,必須靜養,不能用力。醫生的宣布更讓我陷入絕望。
笪尉恆仔細向醫生詢問該注意的問題,又吩咐傭人好好照顧我,然後離去了。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我吃了止痛藥,昏昏欲睡地想,其實,笪尉恆,好像也沒有那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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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我養傷期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笪尉恆順利進入董事會,身兼董事會主席和總裁,達賢改朝換代了。
每天坐在床上,我只能從電視和報刊上了解一切。
“達賢代總裁笪楊仕儒女士因身體欠佳,自願辭去代總裁職務……”我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太子親政,皇後退朝……”我成了慈禧。
“達賢股價波動多日,今日開盤後一直上揚……”
“達賢新任總裁笪慰恆先生召開新聞發布會……”
“新的黃金單身漢……”
消息一個比一個霹靂,標題一個比一個悚動。我把報紙拋在一邊,打開電視,出現的竟也是笪尉恆從容自信、侃侃而談的畫面。怪不得這些天不見影子,忙著出風頭,炫耀自己的勝利啊。
“……達賢員工充滿信心,相信達賢公司在新任總裁的領導下,一定會創造新的奇跡。”記者的結語簡直是拍馬屁!
現在公司裡的人都在忙著向新主子獻媚討好吧?正統太子趕走了妄圖篡位的王後,真是大快人心吧?
叩叩叩!門上傳來敲擊聲。
“進來!”也許是傭人,正好,我想喝上一杯。
探頭進來的居然是剛才屏幕上那個人!這麼快就從電視裡走出來了?
“好點沒有?”他居然和顏悅色,當然,心情好嘛,表現一下勝利者的風度,可惜我這輸家就沒那麼好的風度了,干脆躺平,一把拉起薄被,把自己從頭蒙到腳。
“怎麼,想當鴕鳥?不怕悶死嗎?”他的聲音藏不住笑意。
“不關你的事!”來嘲笑失敗的敵人嗎?
“有點運動家精神好不好?願賭服輸。”
“走開!”我從被子裡伸出一只手沖他擺動,他以為這只是一盤棋、一場游戲?
“好吧,我不打擾了,好好養傷。”
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我才掀開被子,呼,差點捂出一頭汗。“願賭服輸?哼,我還沒有輸!等著吧,我一定會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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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去。
我心裡一旦有了打算,就不再慌張沮喪,反正在腳傷好之前,我什麼也不能做,干脆平靜地等待。
我很少見到笪尉恆,他每天早出晚歸。但從報刊、電視上不時能看到他的身影和達賢的消息。
在他的經營下,股民和銀行似乎逐漸恢復了對達賢的信心,股價穩步上揚。憑良心說,在達賢經歷了內部勾心斗角、人心浮動的混亂,他還能做到這樣,真是不容易。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安撫員工,怎麼平息台面下紛爭的暗潮,怎麼壓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元老,但一定要有高明的經營手腕、敏銳的頭腦、精准的決策能力,果斷威嚴、殺伐決斷才能做到這些。不帶偏見地說,他應該是個出色的領導者。
可是我又差嗎?我心裡隱隱感到不服氣,一面不得不承認他的成績,一面為自己不平。從擔任達賢的總裁秘書,我就開始參與高層決策,幾年來達賢的穩步成長,都有我的一分心血。尤其任代理總裁後,更是從幕後走到台前,穩住了達賢的局勢,這難道不足以說明我的能力嗎?僅僅因為我是個女流,或者我沒有“正統血緣”,是個妄圖靠狐媚手段篡位的女人,就一筆抹煞我所有的努力和成績,我實在不能服氣!
難道出身就那麼重要?陰溝旁的野草,無論如何也長不成玻璃房的蘭花。
就像我和笪尉芳,即使我現在和她一樣,是笪家的正式成員之一,她還是用那種看毒蛇一樣的眼光看著我,敵意中有鄙視和厭惡。好像在說:我知道你的真面目,烏鴉飛得再高,也別想變成鳳凰。瞧,她不是很可愛嗎?至少她直接表現出一個血統高貴、純潔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對一個妄想混入天鵝的丑小鴨的蔑視。至少她不像某些人用彬彬有禮掩飾自己深入骨子裡的輕蔑,他們可能優雅地和你握手問候,然後轉身把你碰過的手套丟進垃圾桶!
所以我一點也不討厭笪尉芳,只是感慨她的年輕,還不夠圓滑世故,還不明白世界不是一和二、黑與白那麼簡單。落翅的鳳凰不如雞,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要隨意輕視嘲笑你的敵人,很可能有一天你就會淪為被輕視和嘲笑的那一個。笪尉恆就聰明地明白這一點。
這不,正統的高貴公主也來到花園裡,一看見一條美女蛇正懶洋洋地癱在西斜的太陽下,享受傍晚帶有一絲涼意的熱風,立刻從鼻子裡噴出兩道氣,准備離開,以免吸進這被污染的空氣。
“伯……嗯,夫人好。”傑尼-宋悄悄拉了笪尉芳一下,禮貌地向我招呼。
“傑尼呀,還住得習慣吧?”我動動打著石膏的腳。
“習慣。”還是那麼靦腆拘謹。
“沒有出去走走嗎?這裡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小吃也很好吃,有沒有嘗嘗呢?”
“有啊,有啊。”傑尼-宋一下子來了興趣,“這裡的小吃真的很好吃,像黑輪啊,臭豆腐啊,蚵仔煎啊……我以前都沒有聽說過呢。開始看起來髒髒的,我還不敢吃呢……”
為嘗到一點小吃而興奮快樂,還真是個孩子。
笪尉芳重重地哼一聲,拉長著臉。
我假裝沒有聽見,仍興致勃勃地和傑尼-宋聊天,“真的呀,那你去夜市逛過沒有?”天天悶坐著動彈不得,有個可以說說話的人真好。
“夜市?”
“沒去過?好可惜,有空叫尉芳和你去逛逛,那裡好吃的、好玩的很多,從頭走到尾,你會吃得肚子圓滾滾,撐到走不動。”
“咱們一起去吧,今天就可以去。”傑尼興奮地提議。
“喏,”我指指自己的腳,“你忘了我是個傷兵?”
“哦,對不起,”傑尼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那改天好了。”
“傑尼!”笪尉芳顯然再不能忍受未婚夫和狐狸精親暱地哈拉,一把拉住他,“外面太熱了,咱們進房去。”
“熱嗎?不會呀,我覺得現在挺涼爽的,比昨天陪你逛街時涼快多了。”傑尼-宋遲鈍地反駁。
笪尉芳氣死了,“反正我覺得熱,我要回房了。”說著氣沖沖地往大宅沖。
傑尼-宋顯然有點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去追女朋友,還是留在這裡陪我聊天。
沖到門口,笪尉芳站住了,尖聲叫道:“傑尼,你還不過來!”
“你去陪她吧。”我現在還不想讓他們為我起紛爭。
“那你……”傑尼-宋不放心地看我一眼。
“沒關系,”我沖他扮個鬼臉,“我已經摔斷了一條腿,可沒有力氣再摔斷另一條。”
傑尼-宋笑了起來,對我點點頭,向笪尉芳跑去。
他們就站在大宅門口,笪尉芳似乎怒氣沖沖地說什麼,傑尼-宋比手劃腳,好像在解釋。一會兒笪尉芳轉身進了門,傑尼-宋也追了進去。
笪尉芳大概在嚴令傑尼-宋和我保持三百公尺以上的距離,而傑尼-宋不肯服從,惹惱了她。我聳聳肩,她太高估了我,以為我隨時都會發春,見到男人就勾引?她也太看低了我,勾引男人我也要看對象呢,傑尼-宋是挺帥,挺可愛,可他對我沒有任何用處。男人在我眼裡只有兩種:有用的和沒用的。
就讓他們去爭吵吧,我還是享受我難得的悠閒黃昏。也許不久之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悠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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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頌賢雖然很吝嗇,在這座豪宅上卻花了不少錢,因為這關系著他的面子,左右都是豪宅,他可不願被人比下去,被人譏笑為土財主、守財奴。
雕花鐵門兩旁的圍牆爬滿了薔薇。從雕花大門到大宅有一段車道,兩邊是精心規劃的花園。種植著韓國草的草坪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種滿玫瑰的花園,在園丁的精心照料下,正綻放著紅、白、黃、粉的玫瑰花,連空氣中也彌漫著濃郁的甜香。花園中間的噴水池中間,有一座光屁股小天使的雕塑,那是笪頌賢的第二任老婆,一個舞小姐的心愛之物。那位舞小姐早已被笪頌賢以一千萬的代價打發走了,這個光屁股天使還留在這裡。
一千萬,真不脫守財奴本色,他留給我這個所謂“愛妻”的不也只有兩千萬嗎?現在隨隨便便有幾個小錢的“富豪”打發糾纏不休的情婦的,也不止這個數吧?當初在選擇他時,只估算了一下他的財富,怎麼就沒有把他的吝嗇貪財列入考慮呢?
哼,笪頌賢,我會拿到我該得的,等著瞧吧,千萬不要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又在算計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低語,我嚇了一跳,猛睜開眼,差點從沙灘椅下摔下去,一陣手忙腳亂,才穩住了身子。而那個罪魁禍首——笪尉恆居然笑嘻嘻地在一旁看著我的狼狽相,連一點伸手幫一把的意思也沒有。
“你想嚇死人呀?”我怨怒地白他一眼。以為嚇死了我,就沒人跟他爭財產了?哼!做夢!西裝領帶,手提公事包,看樣子剛從公司回來,我怎麼沒聽見汽車響?
“心虛才會害怕。你一臉詭笑,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還能打什麼壞主意?”我垂下眼睫,輕輕捶一下受傷的腿,撇撇嘴角,可憐兮兮地,“別忘了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待在花園裡看看玫瑰花而已。”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盡情地在這兒聞玫瑰花香,直到老得什麼氣味都聞不到,不一定非要斷了腳。”
我暗暗咬牙,這個家伙是在暗示,只要我安分守己,盡可以在這兒“養老”。我可以選擇是自己老實點,還是像今天這樣得到教訓後才學會聽話。呸!我楊仕儒要是被幾句話就嚇倒,早就不知死了幾百次,屍體都腐爛在哪條臭水溝裡了。“可是玫瑰花香味太濃,聞久了也會悶得喘不過氣來,哪有外面的空氣好?”我嫵媚地一笑,“我就是吸著這個都市的煙塵廢氣長大的,不像少爺您,聞慣了國外含氧量高的空氣,才會適應不良。”
他的嘴角可惡地揚起,“迄今為止我適應得很好,反倒是您,身體欠佳,不得不靜養。”
嘲笑我的意外受傷?“我這是意外,不要以為上帝總是站在你那一邊的。”
“不幸的是,到現在為止,他一直是站在我這一邊的,以後還會繼續下去。”說罷瀟灑地邁著大步離去。
我緊緊捏住拳頭。別得意得太早,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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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傷筋動骨三個月”,是說骨頭受了傷恢復很慢。為了早點恢復,我拼命喝豬骨湯、雞湯、牛奶,一個月下來,胖了兩公斤。
好在我的傷不過是脛骨撕裂,沒有完全斷開,更不是粉碎性骨折,一個月後,已經能下床活動,只是不能多走。能走就行,不然我不知會胖成什麼樣子,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減去贅肉,恢復我完美的身段。
今晚是個好機會,天空暗沉沉的,月亮也躲得不見蹤影,整個笪氏大宅除了傭人,只有我一個人。
“魔鏡,魔鏡,告訴我,今夜的我是不是美得能讓任何男人心動呢?”我撥一下吹成大波浪的長發,沖著雕花手鏡做一個麥當娜似的放浪表情,頭向後一仰,哈,撫著假想中的鋼管,扭動著腰肢,擺動臀部慢慢下滑,好極了,我滿意地笑。
今晚笪尉芳和傑尼-宋出去玩了,而笪尉恆還沒從公司回來。這些天我盡量避開和他們碰面的機會,早餐在房裡吃,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就用完了晚餐。我不希望在開始執行計劃之前節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魔鏡,魔鏡,告訴我,今夜是不是一個適合干壞事的好時候呢?”
站在陽台上,張望著大門的方向。汽車的燈光射過爬滿薔薇的圍牆,引擎的聲音接著傳入了耳朵。
回來了!在電動門無聲滑開的同時,我飛快地縮回房間,不讓他看見我的身影。耳朵貼著房門,聽著走廊的聲音。
好一會兒,我才隱隱聽到笪尉恆和李嬸說話的聲音,好像還提到我,大概是李嬸奉命監視我,向他報告我的言行吧。直到他的腳步聲進了隔壁的書房,我才離開門口,小心地留了一道縫隙。
飛快地脫下浴袍,跳下浴缸。浴缸的水早已放好,上面浮著玫瑰花瓣。我吩咐花匠把花園裡所有盛開的玫瑰都剪下來,送到我房裡,才有這一池成果。水已經有點涼了,不過沒關系,反正我也沒打算泡多久。說不定一會兒……我邪惡地一笑,這裡的水會嫌太熱呢……
坐在浴缸裡,我深吸一口氣,讓胸腔漲滿,然後仰起臉,放聲尖叫:“啊——”
我聽到門咚地一響,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什麼事?”浴室的門被撞開,笪尉恆的目光掃視著整個浴室,“出了什麼事?”
我從水裡跳出來,撲進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脖子,偎在他的胸前顫抖。
“究竟怎麼了?”他仔細一看,才看清了滿池的是玫瑰花瓣,而不是鮮血。然後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稍稍推開一點距離。
我的嘴唇微微顫抖,睫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驚慌地轉動著眼珠,“好,好可怕……”我故意誇張地抖動了一下赤裸的身子——當然空氣中本來也有一絲涼意啦——讓自己為之驕傲的豐胸蕩起一陣波濤。
笪尉恆的目光從我的臉慢慢下移,到我的唇、我的頸、我的胸前,我的肩下意識地抖動一下,直覺想瑟縮起身子,但還是忍住了。他的目光好像變得幽暗,眼睛的顏色一下子變深了。我的心也開始激烈地鼓噪起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頓,我以為……沒等我以為什麼,他的眼光又回到我臉上,“究竟什麼事?”
老天!他的聲音竟然依舊穩定。我收緊手臂,想把身子更偎緊他,把臉貼在他的頸側,“好……好惡心,有,有蟑螂……”我的胸緊貼住他的胸膛,我不相信,他內心也像表面上那樣平靜。男人到底要什麼,我太清楚了。
“在哪裡?”他再一次推開我,力量好大,鋼鐵一樣的大手抓得我的肩膀有點疼,使我不甘願地離開他的懷抱。
“那,那裡。”我胡亂一指,一面誇張地顫一下身子,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留戀地看著他的胸膛,暗示他,一個真正的男人,這時為了不讓一個美麗而赤裸的女人冷成重傷風,應該很紳士地把她擁在懷裡,用胸膛為她提供溫暖。當然,能不能像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不是性無能和同性戀,只要是正常的男人,以下的發展……是非常合理,合乎人性的嘛。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和我心裡的正常男人似乎有點距離,他竟然放開我,開始在浴室裡兜著圈子,到處找那只不存在的蟑螂。“在哪裡?我來打死它。”
好一個騎士!我暗暗咬牙,拉住他的手臂,“別,別走開。”我可憐兮兮地又靠過去,把他的手臂抱在柔軟的胸前,“我怕,怕它鑽出來,要是飛到我身上怎麼辦?蟑、蟑螂會飛的呀。”
他偏過頭,瞟了一眼我貼著他的手臂的胸部,嘴角微微上揚,“你不放開我,我怎麼找到它呢?”
我抓得更緊了,輕輕搖晃他的手臂,該死,輕輕地摩擦,我感到胸部驀地緊繃,一股熱氣從下腹直襲而上,直到我的雙眼,成一片迷霧……迷霧裡,這張英俊的面孔突然變得有些模糊,他眼神裡有兩團火焰在跳動,他高大的身軀散發著讓人燃燒的熱力,讓我的身體好像投進了火焰,烤得渾身發熱,喉嚨發干。我只能下意識地舔舔干澀的唇,無助地望著他……
“放開。”
“什麼?”我身上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我說,你最好快點穿上衣服,這樣暴露實在有點難看。”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
“我不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你急欲勾引的男人罷了。”
羞憤、惱怒,各種各樣的滋味在我心裡攪成一團,我的身子一陣發熱、一陣發冷,但還是硬著頭皮還擊:“是又怎麼樣?別說你一點也不動心!”我心裡卻沒有語氣中那麼肯定,這男人實在是個異類。
“憑你還勾引不了我。”他輕蔑地上下打量我。
“除非你不是男人。”我才不信有不愛美色的男人。男人,誰見了自動送上門的艷福會拒絕?除非有難言之隱。
“我很正常,只是一個皮膚松弛、肌肉下垂的老女人實在無法讓我產生男性的沖動。”
竟說我是老女人!我才二十八歲,離老字還遠得很。我極力控制住想撲上去咬他一口的沖動,故意同情地瞄著他的某個部位,“有隱疾是很難啟齒的,我理解男人都很愛面子,說不出口,千方百計地掩飾。我明白,我完全理解……”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大步一跨,走到我的面前,高大的身軀像一座山一樣把我籠罩在陰影裡,讓我體會到他的威脅感。他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抬起來,我掙扎,卻掙不脫他鋼鉗一樣的手,只能毫無選擇地面對他犀利的眼神。
“你實在是不夠聰明。”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應該明白嘲笑一個男人的能力是很危險的。”
“有什麼危險?”我強自鎮定地與他對視,“難道你會選擇證明你的能力?”我倒歡迎這種危險。
他冷冷地注視我片刻,沒有一點笑意地扯扯嘴角,“別以為我會如你所願。我不必向你證明什麼。”
“因為你證明不了。”我繼續挑釁。
“別試圖激怒我,後果你承擔不起。”
“笑話,有什麼後果我承擔不了?”
他放開手,我揉揉下巴。好大的力,希望明天不要出現兩個手指印才好。他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派悠閒地看著我的動作,“什麼後果?也許是到你原本的老宅去頤養天年,也許是你所有在股市的投資化為烏有,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卑鄙!”他居然知道我所有的錢都投資在股市!我拳頭捏起,想要撲上去,但終於還是吞下一口氣,放開了拳頭。
“慚愧,比不上你!”
“無恥下流!”居然知道捏住我的痛腳。
他竟然咧嘴一笑,“能被你這樣稱贊,是我的最高榮幸。”
我無法抑制內心的沮喪無力,這樣的男人,軟硬不吃,色誘不心動,連咒罵都不能激怒他,實在是太可怕了。我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舉動是不是真的明智。
可是我不會讓他看出心裡的想法,只是一指浴室的門,“出去。”
“夫人,我記得不是我自己要進來的。”
“難道是我請你進來的?”不錯,我是用尖叫把他引進來的,可也是他自己要英雄救美沖進來的。我可沒有邀請他,更沒有拿槍指著他逼他進來。
他聳聳肩,“好吧,我出去。”長腿一邁向門口走去。
我松了口氣,只希望他快點消失。
“啪!”這混賬男人經過我身邊時,竟然在我又圓又翹的雪白臀部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我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混蛋!”
“有蟑螂。”他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我是進來幫你打蟑螂的,怎麼能沒完成使命就離開呢?”
“你這個混蛋!”我尖叫,這一巴掌可真痛。而他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像在說,你不聽話,該打屁股。
浴室的門在他身後合上,我想追出去,對他拳打腳踢,發洩心中的怒火,可是身上的涼意提醒我,我還赤裸得像個初生的嬰兒。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急忙沖到鏡子前,把身子前後左右仔細地看著,難道我變丑了?我的胸部真的下垂了嗎?我的皮膚真的松弛起皺了嗎?鏡子裡還是纖秀優雅的頸項,還是渾圓柔美的香肩,還是不盈一握的小蠻腰,還是豐潤挺翹的臀部,還是修長筆直的玉腿,還是雪白柔嫩的皮膚……除了屁股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一切都沒變,為什麼他不為所動呢?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是他不算個正常的男人,還是我失去了魅力?對我來說,只需用眼神勾一勾,男人就會向我爬過來。這一次,是我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我急急忙忙裹上浴袍,又沖進臥室,古老的手鏡還靜靜地躺在梳妝台上,手柄上的寶石閃著詭異的光芒。我顫抖著手抓起它,“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我是不是還那麼美麗?”
鏡子中的女人發絲零亂,臉色蒼白,眼神慌亂,鼻翼微微翕動,傻傻地張著嘴……不,這不是我!我是美麗、性感、優雅、從容的楊仕儒,鏡子裡那張可怕的臉不屬於我,那個可憐的女人不是我!
鏡框邊的黃金玫瑰上出現了一個黑黑的東西,我移近鏡子,仔細看,兩根長須,發亮的黑色的硬殼,從金玫瑰逐漸爬向明亮光滑的鏡面,停留在鏡中女人的鼻子上。那丑陋的東西——是——蟑螂!
“啊——”我的尖叫能把房頂掀翻,鏡子脫手飛了出去,“嘩啦——”砸碎了窗子上的玻璃。
這一次沒有騎士來拯救我。
我的魔鏡,躺在玻璃碎片中,依舊閃著黃金的光澤。我顫抖著手撿起來,它沒有映照出我美麗的容貌,只剩下一個金黃的空洞,對我咧著一張空洞的大嘴。
我的魔鏡!
我身子一軟,坐倒在玻璃碎片上。